第一百七十九章 惑世災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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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錦書,是北辰送來的,皇甫熠陽的絕筆信。
拜他所賜,皇甫頭風發作,不能理政,退位半年,隱居深宮,勉強為三歲的新皇撐腰,數日前,固疾無治,駕崩歸天。臨終前,擱著諾大一個王朝江山要交代,卻念念不忘派密使給她一敵國公主送來書信。
這叫她情何以堪?那書中,除了“三郎絕筆,小昭兒親啟”幾個字以外,其餘,什麽也沒有,卻比任何隻言片語,更讓她心生哀戚與愧疚。皇甫的意思,她看得懂,不是在怪她,而是在求她。
求她,在餘生之年,都能記得起他這個人,記得起他的好;求她,看在他的份上,對他丟下的孤兒寡母爛攤子,能照拂便照拂。
的確,那黃澄澄空茫茫一片錦鍛,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在她心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心頭血作證,她會感念他一輩子。
再則,這書信,本是走的隱秘渠道,直接送到將軍府,卻被夜雲起的人給截了下來,翻檢過後,再捎帶著皇甫駕崩的消息,一道給她送來,送到之時,偏偏是她生辰日這天,午時的節點上。雲起的意思,她亦想得明白,亦不是在怪她,而是在……讚她。
讚她,深謀遠慮,在北辰為質之時,一個求生保命的無心之舉,卻在多年以後,替曦朝消除了一個心腹大患,且不費吹灰之力。如今,北辰主少,政亂,恰是乘虛而攻之的大好時機。
讚她,克親災星,惑世亂四國的命。十二歲那年,七月十七日午時,在她的生辰宴上,先皇後薨。如今,西淩王,北辰皇帝,皆因她而亡,這於夜氏大曦開疆辟土的宏圖大業而言,是何其偉大的功勳?
看著那無字錦書,想著夜雲起的用意,正覺得自己快要化作一灘泥,無所自立。也不知是天意,還是趕巧,那雪狐來湊熱鬧了,平日飛簷走壁到處撒歡的靈獸,此刻卻軟趴趴地伏在桌上碗碟邊,趕也趕也不起來,伸手去扒拉著一看,那四蹄畜生,竟是心生感應,眼中含淚,且已奄奄一息。
夜雲熙就再也無法自持,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管他山崩地裂,海枯石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近暈厥。
鳳玄墨不知她心中覆側,隻以為她見著故人去世而悲慟,將她按在胸懷裏,扶著她肩背,一陣輕拍,想要平息她的激動。
然而,那決堤的淚水,雖由皇甫與雪狐引起,但更多的,卻是……對未來的恐懼,如何能平息?
“我就是個災星命……你不要對我太好……離我遠些……”她伏在那人懷裏,想將他推遠,卻伸臂將他攀得緊緊的,終於,哭訴出心中的擔憂與恐懼,卻又滿是依戀與不舍。
她想起阿依蓮臨走時說的,你莫要忘記了你的克星命,你越是這樣纏著他,說不定反倒害了他;
想起七月七日夜的蹊蹺,那麽多的孔明燈,竟升不起來一個她想乞他平安的心願;
想起他愛她如命,卻總是為她受苦,熬筋磨骨,刀口劍傷,征戰拚殺,波折起落,違誓天罰,情蠱禁術,身體之痛,心之煎熬……
她不是個克星是什麽?
那人沉吟半響,終於聽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突然死命地將她往懷裏箍,往骨子裏嵌,一邊大掌扣住,狠狠搓揉,一邊急急地吐出些慌亂之語。
那些話,從他心底深處而來,直直地進到了她的心裏,一點一點地撞擊她的懼怕——
他罵她傻,說從來都是他讓她受苦,怎麽會是她克他?她是什麽命,他都不怕,他生來就沒了母親,毀了城,滅了族,後來還殺了親父,這天煞孤星的命格,誰能比得過他?
又說,他一定會陪著她,一直陪她到頭發盡白,牙齒掉光的時候,等她不再留戀這人世間之時,送她走了,他再走。
聽來無比安慰,卻又無比心酸。越是渴望,期盼,越是害怕,倒頭來鏡花水月一場空。
索性繼續窩在他懷裏哭泣,任由淚水與酸楚泛濫蔓延。倒得後來,心神散亂,無法斂攏,四肢發軟,無法自立,東西也吃不下了,便央他帶她回房裏休息。
鳳玄墨正手足無措,蹙眉瞧著她那糟心模樣,憐得發慌,趕緊照做。一路抱了她回房,解衣脫鞋,交頸纏肢,卻是規矩地陪她一陣午睡。
心思猛烈激蕩之後,便是困頓來襲,加之那人將她纏抱著,且還從頭到腳,尋著穴位給她一陣點按輕揉,倒是放鬆下來,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
恍惚中,覺得這好好一個生辰日,怕是自母親去世以來,最熱鬧隆重,最有人疼愛的一次,卻被一封錦書擾亂了心境,留了遺憾,也不知,何日才能重來。
……
一覺醒來,發覺日頭偏西,身邊空空,那人不知何時起身走了,獨留她一人,在絲薄錦被裏躺著。
再凝神一摸,發現自己竟是初生嬰孩兒般,不著寸縷地裹在絲被中。身無多餘束縛,心中淤積亦發泄一空,怪不得睡得穩沉,連夢影都未尋著半個。
隻是,摸到身上好幾處黏糊糊的……殘留,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那已經沒了底線之人,是如何將她剝成光溜溜的軟蝦,又是如何趁她熟睡之時亂來了一番,她竟絲毫無記憶,也實在是沒臉,也沒那想象力,去細想了。
被他這樣一番折騰,倒也心神穩定,想起午間在廚下那不能自已的哀傷,竟生出些距離之感。想起那災星克命之說,雖說心中仍是沉重,卻也能鼓起勇氣直視麵對了。
克就克吧,如他所言,興許,他就是那受得住之人呢。兜兜轉轉,坎坷幾年,千難萬險,出生入死,如今不也修得了同床共枕眠,且又是難得的恩愛兩不疑,她應該惜福,知足,而不是終日貪婪惶恐才是。
大不了,生時同衾,死亦同穴。生當複來歸,死亦長相思。
遂此後日日,繼續過著那蜜浸過的日子,心安理得地受著那人的嬌寵。
隻是,暗地裏,也旁敲側擊,探聽這征伐布置。得知那一直駐紮在京畿大營裏的五百雲都隱者,皆要隨他出征,且薩力和早已往返了邊關幾趟,如今又回了京畿,等著與他一道開拔,便覺得心安了些。
又去求賀蘭錚,求他跟著鳳玄墨出征。好言好語,好酒好肉地伺候了,賀蘭錚卻懶得搭理她,她索性劈頭蓋臉給那偽瘋子一陣臭罵,說他空有一身通天入地,起死回生的法術本事,不用來保護賀蘭伊的兒子,不用來向北辰人討雲都之債,卻藏在她家裏裝瘋賣傻,吃閑飯養老等死,算什麽?
賀蘭錚果真被她激得暴起,徹底抹了那瘋癲麵具,跳將起來,衝她大吼,去就去,我當他親兒子,比你還心疼他!她看著那最忌別人說他蒼老無用之人,燃著雷神怒火,跳進她的圈套,又心安了些。
於那床第之事,也存了些克製。一則,怕寅吃卯糧,把那血氣男兒給掏空了。二來,出征在即,倒時候少不了長途跋涉,搏命拚殺,需得提前養精蓄銳,不可亂耗了氣血。又讓給廚下做些滋補壯身的吃食,一口一口地,守著他海吃山吃。
就這樣曠了他數日,那些滋補湯水,又吃得他赤紅了雙眼。有時唉聲歎氣,一臉痛苦地看著她,拉著她的衣角,求她垂憐。那可憐兮兮的模樣,若是身後有尾巴,怕是早就搖起來了。
她忍著輕笑,硬著心腸,次次都攆了他去書房休養。本來也是,按曦軍慣例,大軍出征前,將士皆是要禁房事的。隻是,究竟有沒有禁,禁不禁得住,隻有各人自己知道了。
七月二十八日,大軍出征前一天,那人終是熬不住了,夜色未盡,便逮了個機會,將她按在窗邊軟榻上,欺身上來,要霸王硬上弓。
夜雲熙瞧得唏噓,想著這離別在即,怕也繞不過去。索性一個蠻勁翻身,反將他壓在榻上,伸手替他解帶寬衣,說是不能讓大將軍勞累了,不如換她服侍他。
那人哪裏受過如此恩寵待遇,不禁喜出望外,乖乖地仰躺了,笑意盈盈地,雙手扶在她的小腰上,由她纖手翻飛,捉弄擺布。滿臉渴飲甘泉的歡喜,仿佛隻要她肯施舍,怎麽都好。
正衣帶漸寬,意亂情迷之時,又是青鸞那妮子,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門口,說是陛下身邊的高公公來了,請公主去雲台,看欽天監大巫之卜言。 △≧△≧
夜雲熙被擾得心下火氣,頓了動作,飛快地想了想,欽天監大巫今日卜卦,定是大軍出征之前的問吉。可這出征卜言,自然會在明日誓師時酌情宣布,與她有何相幹?叫她去看什麽?心生疑惑,然而,皇帝派了心腹近侍大內總管高公公親自來請,她隻有去的份。
美目流轉,帶些惱怒神色,朦朦水汽,去看那榻上之人。
那人倒是好脾氣,扶她起身,一邊給她合衣整飾,一邊輕聲囑咐她:
“快去快回。”
“你到書房裏,看會兒書,消遣消遣?”她瞧著那忍口模樣,覺得有些對不住,便出言哄他。
“不,我就在這裏……等你。”那人濃濃地歎了一聲,嘴角一撇,驕氣說來。忽又攬過她後腦,在她唇上狠狠地吃了一口,探手在她腰臀間,重重地撫了一把,才放開她來,示意她下榻快去。
那做派,明明小氣,卻又大度,明明難耐,卻又強忍。散亂黑發,敞胸抹懷,箭在弦上,渾身發浪,卻抽著冷氣,遷就著她,真是妖得不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