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與她的窗外大同小異。

    同一個小區，不同的角度。

    可她還是站那裏，跟玩什麽找不同的遊戲似的，仔細瞧了有那麽五分鍾。

    但其實站那裏的時候，窗外看著的隻在眼前過了個樣，並沒有留下什麽波瀾，她的思緒，隨著這麽一個挺心虛的動作，飄到更遠更遠以前……

    那是什麽時候來著？

    有一年暑假吧，她以補習的強行跟著他，實際上是衝著他家的空調去的——她家蘇女士勤儉持家，別說空調，就是電扇都不許她多開，那話怎麽說的來著……

    “人家涼快了舒舒服服學習，你是趁舒服正好睡覺！”

    “想吹空調，你給我拿個前二十回來再說！”

    蘇女士的前二十，是班裏的前二十……

    那會十五班約莫六十多個人，顧嘉寧常年在不上不下的三十，有次挺進前二十五，還是因為班裏集體食物中毒，有幾個體弱的沒能爬起來參加考試，蘇女士本來拿著通知單高高興興，還獎勵了她一頓肯德基，後來知道真相的她，追著顧嘉寧揍，說要把啃了的雞從她肚子裏打出來……

    總之，那個時候，一個空調對顧嘉寧的吸引力，幾乎快要勝過蔣學霸的美色。

    可蔣學霸的聰明才智一點都沒放在察言觀色上，他擺出正兒八經補習的姿態，把顧嘉寧補得頭昏腦漲神誌不清……

    “這樣還不會？”蔣學霸不知第幾次問的時候終於皺了眉，訓她：“顧嘉寧，你能不能把我的話聽進去？我講了三遍了你還犯同一個錯？公式！公式你先記住！沒別的法子，就是背！”

    “那我不是記性不好嘛……”

    “你倒是記得我家的門。”

    “那……那我是覺得，這種純靠記憶的東西有什麽意義？你說將來發明機器人了，讓機器人去記，指定比我們記得快，到時候有什麽要知道的，直接喊一句，哎，那個機器人，我問問你那什麽什麽定律是啥來著……”

    他冷笑，“這一天真到了，我以為你第一個會害怕。”

    “哈？為啥啊？”

    “你能做的，機器人都能做了，還要你幹嘛，”他毫不留情，“給機器人斷個電就老實了，哪像你叭叭的氣我。”

    顧嘉寧覺得自己有必要坦誠一下“空調”和“補習”之間的輕重和因果關係，但一抬頭，就對上他有點冷又帶著點笑的眼神，在她抬頭的瞬間，他眼裏那點笑立刻褪去，隻剩下不輕不重的嫌棄。

    這人長得好，笑起來的時候好，拒人千裏之外的時候也好，這樣對她露出一點點笑的模樣，更好。

    顧嘉寧呆呆盯著他，什麽空調啊補習啊機器人啊都忘掉腦後了，愣怔怔的，“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我學習不下的原因。”

    他一挑眉，“說說看。”

    “因為你啊，”她還呆呆的，“你就在我身邊，我看書什麽時候都能看，不得緊著時間看你？哎你去哪——”

    “出去。”他站著，眼皮微低，居高臨下，“四十分鍾我進來一次，你要是沒把這套題做完……”

    “就怎樣？”

    “就給我回家。”

    他說完毫不留情的出去，還帶上了書房的門，一臉苦色的顧嘉寧在空調房裏不小心眯了會醒來的時候，有點心虛，有點慌，怕他看見了被訓，再下一瞬，又好像被他訓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反而有些，想看到他流露出其他情緒的模樣……

    不知怎的，他擰眉訓她的時候，她反而覺得好似是離他近了些。

    現在，與那時有些像，又不那麽一樣——她仍是心虛，怕他看到她做賊似的打量他書房的模樣，又有點……

    不大敢看到他流露其他情緒的模樣。

    倘若他對她與外人一般，隻當是個有過那麽段孽緣的老同學，或是一個窮困潦倒的房客，她可能麵對他的時候反而自在些，而不是像這樣……

    回憶總在不經意襲來，讓她在現實和過去裏恍惚，好似下定的決心也在跟著動搖……

    心下微歎，她拉上窗簾，緩緩回到書桌。

    那個時候是憋著勁想離他近一些，連學習都是——她同桌是第一名，她好意思一直考三十？

    隻是現在……

    鼠標點動，調出照片庫，她心裏其實並不肯定，她對Ｅｍｉｌｙ工作室這份工作這麽想留下的理由，是因為工作室能學到東西能讓她快速進步，還是……

    也存了那麽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手機微震，是條直播平台的消息——她已經挺久沒直播了，上次說了的好像也沒兌現，為數不多的幾個真愛粉還在每日一次的堅持催她。

    她想了想，發了個動態：閉關修煉中，下月初出關見［心］

    剛發完就有人評論，問她閉關幹嘛，是因為先前說的那個考核嗎，顧嘉寧回了個是，很快幾條“加油！”“加寬油！”“一定得過，不然博主表演鐵鍋燉自己吧”這樣直接或間接的鼓勵信息。

    顧嘉寧看得樂了，心裏也跟著鬆了下，雖然說隔著個網絡吧，她還是覺得暖暖的，鍵盤俠挺多，暖心小可愛也不少，正想著，手機一震，一條新的評論：

    可憐無助但能吃：博主開個直播吧，也不用做啥，我給你打賞點你去吃頓好的，此處自動＠Ｔ（壕，主要靠你）

    這條一出，下頭迅速都＠起了“Ｔ”。

    因為Ｔ這個人吧，典型的潛水黨，但存在感又莫名的強，可能這就是金錢玩家的光環，反正顧嘉寧之前幾次熱評和排成了隊形的評論都是他打頭。

    Ｔ沒在評論裏，卻是發了個私信來，“工作壓力很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跟那人那點迷之相似，顧嘉寧看著他的私信總是會回一些，這會看著他問，便回：“也還行，反正盡人事聽天命，我還挺佛係的，你呢，最近還不錯吧？”

    這本是個寒暄，顧嘉寧以為話題就要結束，沒想到他卻發來一句：“不大好。”

    就仨字，也不說是怎麽不好，但她看著了又不能就這麽略過去，便問：“怎麽了？”

    “生病。”

    生病？！

    顧嘉寧一愣，忙打字，“你也生病了？怎麽你們叫Ｔ的人都在生病？”

    打完了想也沒想就發出去，發出去之後才覺得衝動了，雖然都是叫這個昵稱，但這能說明什麽？

    再說，退一萬步，那個人，就外頭那個人，是她的粉絲？還是打賞起來一點不都低調的那種，可能嗎？

    她試著想象那人麵無表情對著手機打賞遊艇的模樣，手機屏幕的光，在他的鏡片下反射出詭異的光……

    ——嘶

    一個冷顫，“不可能不可能，怎麽會……他，不可能是他，反正不可能是！”

    那人生活自律得可怕，讀書時候恨不得每秒鍾都安排好，聽成仁說他如今工作也是這般風格，莫說打賞了，他可能根本不會跟直播掛上關係。

    腦子裏極快閃過這些，她忙低頭解釋，“我的意思是，先前跟你說的，我那個跟你昵稱一樣的同學，他也生病了，我就覺得特別巧，沒別的意思……”

    Ｔ回：“那還真是巧。”

    “是啊哈哈哈，要換個人我指定把你們當同一個人了。”

    她本是個玩笑話，那邊卻好一會沒回，她看了下時間，必須開始工作了，便準備先去個廁所——兵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書房沒有單獨的衛生間，她猶豫了下，放下手機，悄悄開了書房的門。

    外頭沒有動靜，他可能……吃了藥去休息了？

    這麽想著，她探頭探腦出去，沒想到才走兩步就覺得好像不大對，一轉頭，他靠在沙發，正看著他。

    穿休閑服的他，這麽靠在沙發裏，許是因著生病，看起來有些異樣的慵懶，見她看過，他將手裏的手機摩挲了下，“幹嘛去？”

    “尿……廁所……”她指了指，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

    好在他好像沒什麽毒舌她的興致，隻嗯了一聲就垂眼，又窩回沙發，像一隻懶洋洋打盹的四腳獸，“那去吧。”

    跟下聖旨似的……

    顧嘉寧哦了一聲，愣怔怔的往廁所去。

    回來的時候學乖了，一溜煙竄回書房，立誌讓窩沙發的他隻看到她一道殘影。

    到了書房，她還有些懵——事情好像越發像一個奇怪的方向去了，這……他要她在這裏的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

    剛才他那模樣，就好像……好像是守著自己地盤的什麽動物，既慵懶又警惕……

    怪怪的。

    她碰碰鼻尖，罷了，先工作先工作！管他獅子老虎的，都沒工作重要！

    到電腦前，她將手機調成靜音，一打開就看到Ｔ給她的回複，就三個字：

    說不定。

    說不定什麽？

    顧嘉寧翻回去看看聊天記錄……

    ——要換個人我指定把你們當同一個人了。

    ——說不定。

    這樣一連起來……

    “我……”她險些爆了個粗話，隻覺這人忒的惡劣，這種玩笑……很嚇人的好伐

    “你倆要是同一個人，我立馬表演鐵鍋燉自己，不對，你要我幹啥我幹啥！”

    發完，她一臉驚嚇過後的鬆口氣，搖搖頭讓自己投入工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