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間沒了不跟著他的理由。

    憋屈也好，委屈也罷，反正就是跟著了。

    到他家門外的時候，她不覺想起中秋那天的事，步子就停了停。

    他打開門，回頭，目光落在她身上，“進。”

    她張張口，到底是聽話的走進去，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低哼了聲表達了自己尚且憤怒的內心。

    與她的情緒萬千相比，他看起來冷靜如常。

    進了客廳，還像往常一樣給她倒了杯水。

    顧嘉寧坐在客廳沙發上，正襟危坐，見他倒了水來，也不喝，隻抿著唇看著他。

    他仍舊是鎮定，甚至說了句稍等，然後去認真洗了個手，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她眼睛瞪得越發大。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討厭過節。”

    她一怔，沒想到他開口就是這句，她以為他至少會……好比鋪墊一下什麽的。

    “為、為什麽？”她不由問。

    “沒為什麽，”他麵上沒什麽表情的說，“約莫是沒留下什麽好記憶吧。”

    她心裏一跳，想起他家裏的事，頓了下，斟酌問：“那天，我以為你沒在……以為你家親戚接你走了……”

    他笑了下，“你也聽說了啊。”

    許是因著他少見的笑，她怔了下才遲鈍的點頭，“嗯……”

    “謠言，”他說，“確切的說，除了第一年是真的，後麵的不過是謠言了。”

    “我沒懂……”

    “意思就是，他們的確接我去所謂‘團聚’，不過隻有一次，我這樣說，能懂了嗎？”

    “懂、懂了，”她點頭，眼裏卻依舊是迷茫，“為什麽後來不……”

    話說到一半頓住，腦中念頭閃過，約莫能想到是為什麽。

    “家人團圓的節日，多了一個‘外人’，覺得別扭也是正常，至於後來，反正外人眼中好名聲還是在的，其他便沒什麽所謂了。”

    他說得很平靜，顧嘉寧卻聽得心裏狠狠一顫。

    她尚且閱曆不足的腦袋裏，並不能想象中一個人在萬家燈火皆團圓的時候，自己卻隻能孤零零的在房子裏的滋味，隻是她知道，倘若是她，大抵是會哭的。

    他走過來，說，“所以，每到節日我的心情都會不那麽愉快，你來的時候，我剛接過幾通‘關心’我的電話，我說的那些話，你當我發瘋不正常說的吧。”

    頓了下，他站在那裏，挺居高臨下的姿態，眼神卻是情緒湧動，“抱歉……讓你看到發瘋的我。”他說。

    她下意識搖頭，心裏並未因他的這句抱歉而有什麽出了氣或者鬆口氣，她隻是……

    “沒有，”她抬頭，看著他，認真的說，“你沒發瘋。”

    他鏡片後的眼神動了下。

    “真的，這不能怪你，”她說，“你隻是那會脾氣不大好，要是換做我，我可能連門都不開，就自己一個躲在屋裏哭……不對，要是我，我也沒法自己住。”

    頓了下，她說，“你已經很厲害了，真的，比我厲害厲害得多了，你那……不不是發瘋，你不要……那麽說自己。”

    他眼神變換，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過了好一會，才說，“我說的這麽多，你的關注點就在這裏？”

    她啊了一聲，“有啥不對嗎？”

    他歪了下頭，“我說了你一句，你能憋兩周的氣不跟我說話，看樣子大有往後都跟我劃清幹係的架勢，我以為，你應該更在意我向你道歉這件事。”

    她搖頭，接著又點頭，“是，也不是，誰讓你說的那麽……難聽，道歉也是應當嘛，不過……是我做錯了在先，你生氣罵我好像也是應該……”

    摸摸腦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了，心裏的確是半點怪他都沒有了，反而是覺得……有些心疼他。

    他越是平靜，她越是心裏不是滋味。

    她眼神裏不由就流露出了這種情緒，他眼睛微眯，忽而伸手，在她腦門彈了那麽一下。

    “嘶——”

    她捂著腦袋倒吸口氣，“你幹嘛彈我腦門！”

    “下次再用這種眼神看我，就不止彈你腦門了。”他漫不經心的威脅。

    但……

    他眼中，卻是帶了笑意的，或許也不隻是笑，還有更多的情緒，這樣的他與中秋那日又是不同的，他沒了滿身的不耐和煩躁，看起來放鬆而慵懶，她不覺就看呆了眼，好像還說了句“你真好看”……

    那件事，終究以兩個腦瓜崩為結束。

    已經過了挺多年了其實，顧嘉寧再想起的時候，有些細節已經記不大清楚，譬如他那時候穿的是校服還是換了衣服，譬如他最後彈的那個腦瓜崩疼還是不疼，亦或是那後來她在他家做了多少作業，這些都記不清了，隻是記得他最後帶一點點的笑站在那裏，看起來放鬆而慵懶。

    那時她看呆了眼，還傻笑著誇他長得好，而現在想起，依舊是嘴角不由就帶了笑……

    “顧嘉寧你變態啊……”

    抬手，捏捏自己的嘴角，她嘟囔了句。

    手裏的月餅是八的好幾倍，嘴裏的栗子月餅也吃完了，她晃著袋子，走到樓下的時候微微頓了頓腳，然後轉身，往一邊拐了去。

    手機拿在手裏好一會，停留在與他的對話框好一會，她斟酌著打了幾次字，都覺得不大滿意——

    “你中秋打算怎麽過？”

    不對，那後來的幾年，他雖然沒有多少過節的興致，但她給他月餅的時候他也吃了，過節給他發祝福短信他也回了的……

    那之後又是好幾年了，再問這個，顯得她……好像一直活在過去似的。

    刪掉。

    手指微動，重新打，“你中秋跟誰一起？”

    好像也……不對，這麽問好像在追問他的私生活，關心他跟誰一起過不是重點，重點是……

    他是不是仍舊是一個人過節。

    哎呀刪掉刪掉！

    她跟對話框大眼瞪小眼，微一歎，索性退了微信，一咬牙撥過去了電話。

    上次關於貓年年的對話好像不怎麽愉快，至少……他不怎麽愉快，這次她得注意措辭，不能……

    正想著，那邊接起，“喂。”

    “是、是我！”腦中念頭立刻一掃而空，她莫名緊張了下，輕咳了聲，挺蠢的說，“我是顧嘉寧……”

    他沉默了下，“我備注了。”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拿著手機一臉懊惱，幹笑一聲，“也、也沒別的事，就是想問問你，問問你……”

    “貓很好。”他接口。

    “不，不是貓，是你，你那個……你中秋，買月餅了嗎？”

    到底是，憋出這樣一句。

    好在還算妥帖。

    而他，也嗯了聲算作回答。

    她心裏驀地一鬆，“買了就好買了就好……”

    那就是說，這個節，他還是過的……

    也是，都多少年過去，他怎麽還會像當年一樣……

    “那……你多吃點啊，聽說多吃中秋的月餅，寓意特別好，圖個吉利也多吃點，”她頓了下，好像就沒有話說了。

    這時卻聽他道：“你呢，打算怎麽過節。”

    “我簡單啊，就是吃吃吃睡睡睡，剩下的時間我媽給我安排得……”

    微一頓，收回了口中的話，不知怎的，她不想讓他知道她要去相親的事。

    “安排什麽？”

    “沒、沒什麽？就是……幫她做做家務啊，一起逛逛街啊什麽的，”幹笑一聲，她轉移話題，“對了，我準備重拾直播大業，給年年掙點貓糧。”

    “靠你直播？那你還是放它走吧，省的被舉報苛待動物。”

    “哎！你什麽意思啊，靠我還能餓著它啊？”她挺直胸膛，“我可是有很多忠粉的？你忘了我上次給你說的，我有個特別壕氣的粉兒，每次都給我打賞大禮物！”

    電話那邊，蔣川嘴角緩緩勾起，他說，“這麽篤定，他這次也會給你打賞？”

    “那當然啊！”她拔高的聲音傳來，特不服氣，“不信你等著，完了我截圖給你看！質疑我可以，不能質疑我的粉絲啊……”

    “好，我等著。”

    他剛說完，就聽到敲門聲傳來，眉心微擰，“臨時有事，我要掛了。”

    她哦了一聲，頓了下才揚起聲音，“好，那你先忙，拜拜。”

    “嗯，拜。”

    說著便要掛斷電話，才要按下的時候，卻是微頓了下，盯著那界麵，看著通話界麵從她那邊掛斷的時候，他才按下鎖屏，拿著手機去了門邊。

    開門，是橙子。

    他提著一盒東西，見了他就提起來說，“川哥我來給你送禮啦！”

    但他川哥並沒有多歡迎他的樣子，也沒對他手裏的禮物表現出感興趣來，他也不在意，自顧便往裏走邊說，“是月餅啊！我說要來你這，我老媽一定讓我給你帶著點，我也不知道啥口味的，你挑著喜歡的吃……”

    說著走了進去，正要放下月餅禮盒的時候突然咦了一聲，他兩步竄到小吧台邊，指著上頭的東西，“川哥你又買了？”

    蔣川正給他倒水，聞言沒回頭，隻嗯了一聲。

    橙子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猜猜啊，你還買的是板栗的吧？哎川哥你是不是沒意識到，你這個人哪哪都表裏如一，就是這一點，你看你長得這麽一張帥氣的臉，一身冰山霸道總裁氣質，怎麽偏偏愛吃這種甜膩膩糯乎乎的東西呢？”

    蔣川倒水的動作微頓，沒說話。

    橙子自顧道，“也沒見你吃別的甜食啊，就是這個板栗月餅，我記得在國外那會你還托人大老遠從國內給你帶了是吧？還真是怪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