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圓，外頭隱有小孩的嬉鬧聲，顧嘉寧和老媽邊吃邊聊，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明天的相親。

    老媽說，“這個是你張阿姨介紹的，小夥個子挺高，人很踏實，比你大幾歲，這個你甭挑，比你大點的知道疼人。”

    顧嘉寧低頭吃肉，也沒吭聲。

    老媽就看著她，“跟你說話呢，聽著沒？”

    “……哦。”

    “你甭給我尋思別的啊，小夥照片我這有，你等我找給你看，”老媽說著去翻手機，點了一會遞給她，“寧寧，看這！”

    顧嘉寧抬眼，老媽手機屏幕上果然是張照片——是張藍底證件照，照片上的人，果然如老媽說的，一看就是很踏實的類型。

    “看著沒？是不是挺周正的？”老媽說，“你啊，長相也別挑那麽多，周周正正的就挺好。”

    顧嘉寧嚼著紅燒肉，含含糊糊的，“那我就喜歡帥的……”

    “你喜歡帥的？你媽還喜歡好看的呢，那也得有啊，”老媽瞪她一眼，“你別看電視裏什麽帥哥小鮮肉的多，你在現實裏見過幾個？咱們這片我都沒碰著一個，那些都是虛的，你得腳踏實地知道不！”

    最後一句拔高了聲音，震得顧嘉寧手裏的紅燒肉沒夾住，她看著掉桌上的肉，歎口氣，“知道了知道，媽，您說事就說事，怎麽說著說著就生氣了，您更年期也該過去了啊……”

    “你別給我嬉皮笑臉的，我警告你啊顧嘉寧，你這次必須的給我定下一個處的對象來，這麽多人，你喜歡什麽的都得有一個吧，我還就不信了，你要是定不下來，你別想走啊。”

    顧嘉寧啊了一聲，“這也得看合不合適啊，誰能保證就定下了。”

    “別人是不能，但你這就得必須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琢磨什麽呢，以前讓你相親你都給我應付了事，搞得別人都說咱家多挑多挑，這次你必須給你端正態度。”老媽頓了下，接著擰著眉，“合不合適的，一麵兩麵怎麽知道，不得處著處著才知道嗎？也不是讓你馬上就扯證結婚，留給你時間處，但你處對象也得有個對象不是？這個你相不中也沒關係，後麵還有，你挨個見見聊聊，說不定就遇上你真命天子了呢。”

    顧嘉寧被這個“真命天子”嚇得一哆嗦，苦著臉，“媽，我現在隻想搞工作，對象的事你能不能讓我緩緩啊。”

    “沒不讓你工作啊，”老媽說，“你現在在北京，找的幾率更小吧？先在家處上一個，到時候你回來了再繼續了解了解，合適就結婚了，要等你從北京回來再找，你都二十七八了！那好男人不都被人挑走了！”

    老媽歎口氣，“閨女哎，你聽媽的沒錯，媽還會害你啊？”

    顧嘉寧就一頓，老媽的話，顯然是認定她最多三兩年就會回來，但……

    “聽著沒？就這麽定了啊！”

    老媽的聲音傳來，顧嘉寧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應了聲。

    老媽見她應了才滿意，卻不知道她吃菜的時候都覺得食之無味了。

    一頓飯吃得她心事重重，洗碗也洗得心不在焉，到晚上的時候老媽問她要不要看月亮拍個照啥的，她也沒大有興致，老媽還以為她是相親前緊張的，給她做了一番心理疏導。

    當然疏導完之後，她更鬱悶了。

    因為有心事，她難得失眠了，晚上翻來覆去，一會想著怎麽應付往後幾天的相親，一會想著她準備在北京待五年的事怎麽跟老媽開口，一會又是拿出手機看看那人給她回複了沒，就這麽折騰到大半夜，法子沒想出來個好的，也沒等到回複，迷迷糊糊的約莫三點才睡著。

    第二天是被老媽叫醒的，一看她眼皮腫的更厲害了，老媽氣得掐了她一把。

    顧嘉寧的一天，就是從這個疼痛裏開始的。

    敷了會眼，好歹消了點水腫，又在老媽的監督下化了個妝，穿上老媽給她挑的衣服，得到老媽的滿意點頭後，她被趕出了家門。

    “快去吧，別讓人等久了，準時才是禮貌。”老媽把她推出去，又說，“好好跟人聊啊，我這隨時跟進著呢，別耍小心思啊。”

    “……喳。”

    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她向樓下走去，覺得這條路走起來比她當年去考試的早晨走過的，還要艱難啊。

    跟那位男士的相親地點定在了市中心那邊的銀座附近，那也是這裏挺不錯的商城了，這裏發展得慢，就是萬達廣場也是才開起來沒多久的。

    她沒打車，熟練的坐公交去的，路上琢磨了一路，到的時候那位已經到了。

    見麵的地方是個咖啡廳，靠著窗，顧嘉寧很快找到了那位男士，跟照片幾乎一樣——證件照就一個好處，真實。

    但讓她奇怪的是，那位男士身邊……還站了一個女孩子。

    倆人都站著，好像在……爭吵，她直覺沒往裏進。

    隔著窗，聽不到倆人說了什麽，但隻看動作，先隻是說話，女孩子越說越激動，抬手揮了起來，但沒落下去，反而是捂住了臉，緩緩蹲下去，哭了。

    男的方才還挺冷硬的表情就變了，他猶豫了下，俯身，開始安慰那女孩子。

    女孩抬起頭，顧嘉寧看到她的側臉，梨花帶雨，淚眼朦朧，她一個女的都看得心裏一動，別說是……

    果然，那男的似乎歎了口氣，到底是伸手抱了她。

    女孩子趴他懷裏小聲抽泣……

    顧嘉寧看到這裏，便轉了身，她拿出手機，心裏默數著，在數到九的時候，電話響起了。

    一個陌生的本地號。

    她接起。

    “是……顧嘉寧顧小姐嗎？我是張俊生，很抱歉……之前說２３號見麵又拖到今天……但是今天也……也很抱歉，我這邊臨時出了些事，怕是要取消這次見麵……”

    “真的非常抱歉，顧小姐請不要多想，是我這邊的問題，你放心，我會跟中間人說清楚……”

    他一連說了好幾句對不起，顧嘉寧走出去幾米，說了句沒關係，反而安慰了他幾句，能聽到他鬆了口氣的語氣，然後說了好次謝謝，這才掛斷了電話。

    咖啡店裏，那位張先生已經帶著那個女孩子出來了，女孩子和他牽著手，特別依戀得挨著他。

    顧嘉寧看到這一幕，輕輕吐出口氣。

    這算是陰差陽錯老天幫忙吧。

    看了下時間，還早，她也沒立刻回去——不然老媽一定認為是她臨陣脫逃。

    她就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溜達，趕上假期街上人挺多的，但人再多再熱鬧，跟北京的感覺，卻仍是不一樣的——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但給她的感覺就是不同。

    老家裏人再多，大家也多是閑適的，是放慢的，連笑都是多的，但在北京，她見過最多的就是地鐵站裏永遠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地鐵將大家從這個站運送到那個站，跨區是正常的，甚至工作室裏新來的小助理，在海澱工作，住的卻是在通州，到了六環邊了。

    用在通勤上的時間都要三四個小時，再不加快節奏，一天裏便更沒有多少時間了。

    那種高速運轉的氛圍，讓人不覺有壓力，但同樣也熱血沸騰——約莫她是有些中二的，所以其實享受那個壓力大到痛苦，但仍然逼著自己前進的滋味。

    她漫無目的的走著，期間還給一位落單的外國友人指了路，直到聽到有人喊她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裏竟是走到原先工作的附近。

    喊她的是原先的兩個同事。

    倆人迎麵走來，都穿著行裏的製服，手裏拎著外賣袋子，倆人招著手向她走近。

    一走過，高個的前同事就喲了一聲，“嘉寧？還真是你？我老遠看著就像，思思偏說不是。”

    叫思思的前同事就笑了下，“我哪像你眼神這麽好啊，我這不是沒敢認嘛，行啊嘉寧，聽說你去北京了，看來混得不錯啊。”

    說著，倆人有意無意的把她從下往上一通打量。

    顧嘉寧原本就不大會應付這種寒暄，加上從前大家還是同事的時候關係挺淡的，她就禮貌的笑笑，說：“沒有沒有，就是打工而已，你們這是出來吃飯呢，行裏都還挺好吧？”

    “還是那樣唄，”高個前同事撇了下嘴，“來了個新領導，新官上任三把火，搞得我們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喏，外帶還得小跑著呢。”

    另個同事捅了下她胳膊，又看向顧嘉寧，“我們就老樣子，別說我們了，嘉寧說說你唄，你看看你，不愧是去過大城市的人啊，這才多久啊，氣質都不一樣了，不怪我遠看沒敢認呢，看你這包，是真的嗎？得不便宜吧？”

    顧嘉寧也順著看了眼自己的包——這個包……是劉大爺給她的，劉大爺的東西當然是真的，當然，也是不便宜的。

    她頓了下，“不是，是仿的，Ａ貨。”

    那前同事高高挑著的眉就落了落，抿嘴笑，“哎呀呀，看我，我沒別的意思啊，其實Ａ貨也沒什麽不好，正品那麽貴誰舍得買哦。”

    她說著，捂著嘴巴笑的時候露出了手上亮閃閃的戒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