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你算什麽東西!
字數:8558 加入書籤
大腦一炸,麻意滿溢著填充到每一寸頭皮上,我像是被一桶冰從頭而下,我扶著沙發的靠背才讓自己不至於腿腳發軟往下趴,我強作冷靜:“陳慧你先不要著急,把話說清楚點。”
我這些話並未把陳慧從驚慌的旋渦抽離出來,她反而還更緊張到有些結結巴巴:“劉…..劉總….我剛…剛和…小妍在開玩笑…..”
她都已經用到要出人命這樣的字眼,我哪裏還能徹徹底底沉得住氣,我打斷她:“說重點。”
陳慧忽然哇一聲哭得更猛:“小妍她不知怎麽回事,忽然倒在地上按住肚子又吐都咳,她現在咳背過氣去了,臉色全青看著好嚇人,我叫她都沒反應,劉總怎麽辦。”
心如火燒火燎,我拚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持穩,說:“陳慧,你先不要急,你把馬小妍抱起來臉朝下,手掌心作旋渦狀用力拍她後背,剩下的事,我來安排。”
這頭掛掉電話,我在周唯質詢的目光中先是匆忙撥通叫了救護車,我再一把拽起自己的包包,邁著過度擔憂而變得有些軟綿綿的步子:“我有點事出去….”
周唯直接把門開了:“你的狀態不太適合開車,要去哪裏我送你。”
人命關天,我哪裏還有心思與他推辭:“沙嘴。”
熟練地倒庫出車,周唯不用我提醒催促,他自是在安全車速內把車開得飛快,我風波迭起的心總算是安穩了些,理智紮根回到身上,我趕緊給跟馬小妍住在同一個小區員工宿舍的上次一起來我家吃飯的同事小夥打去電話,讓他們過去幫幫忙。
在煎熬中我好不容易抵達沙嘴,馬小妍已經被就近的仁愛醫院收治,有那兩個男同事幫忙跑動著她已經被推進去弄檢查啥的,而我拍著還在瑟瑟發抖的陳慧安慰幾句,再從她那裏拿到了馬小妍的手機。
因為馬小妍做事挺有條不絮清清爽爽的,我挺容易就翻到了她家裏的電話。
聯係上馬小妍的家裏人,確定他們就在東莞,趕來深圳這邊也就三個多小時的事,我就讓陳慧和那兩小夥先回去休息。
一轉眼,等在外麵的人隻剩下我與周唯。
畢竟這裏是醫院了,我如狂潮湧動的心已經沉到穀底,看了看時間我發現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十一點半,我有些歉意看著周唯:“沒想到臨晚出這個亂子,不然我把我家裏鑰匙給你,你回去休息會,我….”
周唯瞥著我:“你晚飯都還沒吃上,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弄。”
我搖頭:“我沒胃口,你去吃點啊。”
還是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拽著他等在這裏,我停了停又說:“我不知道今晚得搞到幾點,你要不想自己一個人待我家…..”
“你別想著怎麽安排我行不咯,我就想跟你呆一塊。”聳了聳肩,周唯說:“我去給你弄個海鮮粥啥的填填肚子,馬上回來。”
不給我再嗶嗶的機會,周唯徑直去了。
隨著夜色越濃,越是接近零點醫院越是人跡寂寥,所幸通明的燈火緩解我獨身一人的忐忑,透過浮光掠影的光線斑駁,我坐在椅子上緊握著雙手,內心波光濟濟,隻管盯著檢驗科的大門。
正出神,一陣不緊不慢卻雜亂不已的腳步聲響在耳際,將我的注意力拽了過去。
隻見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與一個青嫩小子,急慌慌朝這邊走來。
不太確定他們就是馬小妍的家屬,我沒主動發問,隻等他們走近。
來人也並未與我有任何交流,這兩人站定腳跟,女的朝那青嫩小子說:“大駿,快打打你姐的電話。”
不一陣,馬小妍被我揣在褲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我確定下來,掏出電話按掉,然後上前:“阿姨你好,請問你是不是馬小妍….”
那女人也是個急性子:“我是啊我是啊,你是我家小妍的同事是吧,就你剛剛給我打電話的啊?”
我點頭,正要告訴她馬小妍還在做檢查讓她寬心,檢驗科的門開了,有個護士揣著一遝單子問馬小妍的家屬在哪裏。
不約而同,我與馬小妍媽並肩上前。
語速很快,這護士說:“病人是急性蜂窩織炎性闌尾炎,情況不是特別好,已經有局部腹膜炎的表現,必須馬上手術,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家屬都聽明白了吧,來,給我往這些單子上簽名。”
馬小妍媽媽,她一臉茫然:“你這小姑娘說的啥意思,再給我說一遍。”
脾氣還挺好的,那護士不厭其煩的把剛剛那些話折換成更通俗易懂的說法,再給馬小妍媽說了遍。
在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馬小妍媽忽然有些炸:“什麽?你說要開刀?我算是明白了,你們這些醫院就是死要錢,一點小毛病就說要開刀,你這小姑娘年紀輕輕的,也陪著醫院一起騙錢,要不要臉呢?我家小妍身體好得很,這病不治了,你把人給我弄出來,我去藥店買點藥片給吃就行了。”
或是見慣了這類懂不懂就質疑的人,護士仍是好脾氣:“阿姨,病人的情況非常緊急,不及時處理引起更多並發症,病人更要吃苦頭…..”
眼珠子瞪大溜溜大,馬小妍媽像是要吃人似的盯著護士:“我就給你說,我說了不治!我沒錢!還有你剛剛做檢查的那些我也不認的,那帳我不認的你別想著找我要錢!”
一邊說,馬小妍媽還伸出手去作勢要把護士手中的單據搶過來。
在護士往後退躲開她手之後,她又是招呼著與她同來的那小夥:“大駿,趕緊幫媽把那些單子搶過來撕掉,省得醫院那邊拿著單子吸血。”
那個大駿,長得好樣好貌的看著就不像那麽不講理的人,他居然還聽著馬小妍媽的指揮,衝上去就要搶。
從恍惚裏醒悟過來,我三作兩步擋在護士門前,衝著大駿低喝:“你給我住手!”
就此被我鎮住,大駿遲疑著釘在那裏一動不動,我騰出空來,對著護士說:“把需要簽字的單子給我。”
或是見我一聲就吃住了大駿,這護士很是配合著把單子和筆一並給了我。
也不急著說話,我把單子一把拍在旁邊的導診台上,衝著馬小妍媽說:“立刻過來,簽字!”
雖說馬小妍媽也被我暫時震懾了一下,但她到底是個久經沙場的老油條,她剛剛對我熱切的感激瞬間無影,轉而用看仇人的眼神瞪著我:“我看你小姑娘長得挺俊,怎麽心腸那麽歹毒,我看你就是醫院的托子,合計著一起從我口袋裏掏錢。這字我絕對不會簽,你死心吧,我要帶我小妍出去我自己幫她整好…..”
即使我幾乎是竭盡全力去克製,卻仍然無法控製住內心如潮的憤怒噴湧而出:“到底是錢重要,還是踏馬的你女兒的命重要?”
被我這麽一吼,馬小妍媽驚了驚,她皺起眉頭:“這是我家事,你一個外人嘰嘰歪歪啥,掏的又不是你錢,你說得可輕巧了。反正我不管,你就算把天說出個洞來,我就不給治。買點藥就十幾塊的事,還要開刀,那不得花個幾千上萬的,我沒這個錢。”
看著她那副嘴臉,我再也無法按住記憶的大門不被衝開,止不住的惡心感覺奔騰不止,我的憤怒完全被這些惡心淡化到無影無蹤,我莫名沮喪到不行,再無餘力與她對峙。
用手一並捂住嘴巴和鼻子搓了搓,我說:“你簽字吧,醫藥費我掏,我全掏,你簽字吧。”
看著我,馬小妍媽半信半疑:“你掏?你就圖說個爽快吧你掏?”
焦灼浮在心口綿延不絕,我按捺住想要一巴掌抽死她的衝動,梗著嗓子:“我是馬小妍的老板,這錢我掏,你趕緊給簽字!治病這事等不了!”
眼睛裏賊光咋顯,馬小妍媽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興奮:“你啊,你是小妍老板啊,那我可得給你說道說道,我家小妍這是工傷,你要掏營養費的…..還有你說的那個醫藥費,不然你把錢給我,我自行處理….”
馬小妍在裏麵情況未明,作為生她養她的人卻還能不急不躁與我討價還價,這個女人刷新了我對人性醜陋新的認識,我拚命壓製住的怒火再一次被挑高,這些憤怒蒙蔽了我的理智,我一把抓她的手,強迫她握住筆:“我讓你給我簽字,你就給我簽字,別整那麽多廢話!”
我的情緒激烈,讓馬小妍媽像殺豬般嚎叫起來:“放手啊,你神經啊,哪有像你這樣的人啊,小妍是我娃,怎麽弄我說了算,你算什麽東西!”
她越是罵罵咧咧,我的怒火越是高漲,我幾乎是想捏碎她的手腕骨般把她的手往桌麵上擠壓,她難以自控的慘叫聲像一根尖銳的刺,從她的嘴裏飄出來又往我的耳朵裏鑽,直鑽得我更心煩意亂暴怒如雷:“人渣,你就是個人渣!馬小妍是你女兒,你為什麽不救她,你為什麽不救她,我就問你你為什麽不救她!把錢看得比人命還重要,你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我告訴你!”
我越吼越是大聲,我自己的聲音混合著馬小妍媽的咒罵就像擂鼓般,或是砸痛了我,我的眼淚就像江南煙雨般無窮無盡漫下來,直把我劈頭蓋腦。
最後,是周唯分開了我和馬小妍媽。
為數不多的,他對我特別溫柔:“劉多安,你冷靜點,這事交給我來弄。”
語氣分外溫和,周唯的執行力卻是不容置疑,他強製般將我送到一旁的椅子上安撫我坐下,他再折返回去輕聲與馬小妍媽嘀咕著什麽,不一會他竟順利讓馬小妍媽簽下了字。
拿到確認書,被我的反常整得一臉懵逼的護士緩和過來,她叮囑一句保持肅靜啥的,就往裏麵去了。
而我,從激昂中回過神來,我透過對麵的乳白色玻璃擋板,看到了自己的披頭散發,我再看著馬小妍媽和大駿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來斜我,我回想剛剛那一幕,我窘迫不已對搞掂了一切回到我身邊的周唯問:“我是不是特別失態?”
周唯的手覆在我的頭頂上輕拍了一下:“還好,你古道熱腸而已。”
頓了頓,周唯輕鬆的語調:“我問過了,急性闌尾炎是稀鬆平常的毛病,劉多安你別太緊張咯,馬小妍沒事噠。”
心裏麵卻難受得要命,我鼻子酸到不行,我用力揉來揉去的好幾圈,都沒法把這酸意完全壓住,我最終把臉埋下去,妄圖將自己的落寞藏匿在掩飾之下。
不戳破我,卻也沒給我獨自垂落的機會,周唯環著我的肩膀扣了扣:“喝點粥,怎麽樣?”
我咬著唇,半響:“不想吃。”
我是真的真的沒有胃口了。
不好的記憶威力驚人,它橫掃千軍如卷席,我再也揮之不去,惡寒的感覺如影相隨,我隻想這會兒買瓶二鍋頭,放肆喝,然後放肆哭。
可我這會兒沒有這個條件。
而我隻能選擇另外一種發泄方式。
站起來,我說:“我去洗個手。”
靠著這信手拈來的借口,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昏暗的洗手間內,我掏出手機撥了我媽黃芳的電話。
這個點,她或是完全睡沉了,她沒接。
不死心,我又撥我哥劉多明的。
結果卻仍然如故。
揣著無法宣泄的情緒和得不到回應的鬱鬱,我有些懶洋洋的回到了手術室門外。
馬小妍媽和那個大駿還坐在那裏,她或是忌憚著怕我會讓馬小妍丟工作還是咋的,她沒敢再明目張膽與我對著幹,不過她的眼神裏卻有些意味掩蓋不住,她完全是把我當神經病那樣。
對於她這類人,我自是深惡痛絕,我不願與她有諸多糾纏,索性不去理她。
後麵我在周唯的軟磨硬泡下喝了幾口粥,算是補充了點體力。
我要留下來等著手術結果,周唯不肯自己回去休息,我們就相互附靠在一起,以此來消磨時間緩慢流逝帶來的疲憊感。
看著他明明很困卻死撐著陪我,我的心裏麵有一股特別濃烈的情緒像一層厚蜜流淌著衝刷著,這些微妙沸騰著把我對他的喜歡,似乎上升了好幾個度。
他不聲不響陪我的幾個小時,讓我內心的情愫激增著,把我推著靠向他,這成功地讓我在他麵前徹底鬆懈,那條緊繃著的神經軟趴了。
淩晨四點多馬小妍被推了出來,她麻醉藥勁還沒過去睡得很沉,她媽自打知道不需要她掏那萬幾千塊的醫藥費,她倒是顧得挺好,打熱水擦臉啥的幹得還算熱乎。而我看與我一起奔波未眠的周唯,選擇了暫時撤退。
收拾完飯桌,再輪流洗個澡出來,天已經麻麻亮,我繁複活躍的思維沒幹得過接踵而來的困意,我與周唯以麵相抵著很快沉沉入睡。
這幾年時常困頓著我的夢境毫無懸念的再次入侵,那熟悉的場景層層疊加著曆曆在目,我在快被壓得窒息之際喘息著粗氣醒過來。
很巧,我的手機屏幕明明滅滅,那些小光線手舞足蹈映入我眼簾。
看了看身側沉穩安睡的周唯,我急急抓起手機徑直往陽台去。
黃芳的聲音,夾帶著點點沙啞:“安安,你昨晚咋那麽晚還給家裏打電話?有啥事嗎?早上看到有顯示你來電,嚇我一跳,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或者黃芳這些話裏,真的是藏匿著一個母親對自己女兒最深切的擔憂吧,可是這些東西無法撼動我。
而等我冷靜下來,那些激昂著需要靠衝她發難而宣泄的情緒,也寂沉得暫時翻不起漣漪,我冷淡道:“沒事,就這樣吧我掛了。”
卻是焦灼的叫住我,黃芳急急說:“安安,你先等一等。我給你說個事啊,你哥要買房子的那個事….”
很好,她成功把我滿腔的怒火激起,被憤怒支配著的我口不擇言:“黃芳,一直以來其實我很想知道,如果當初得病的人是劉多明,你是不是砸鍋賣鐵也給他治?”
那頭靜寂一陣,黃芳像是被人掐中尾巴似的叫得很大聲:“你這說的什麽話,一大早的詛咒你哥,你哥招你惹你了,你的心眼怎麽那麽…..”
手死死捏住手機,我渾身抖得厲害,聲調一路飄高:“我就想問問你,這幾年你睡得安穩嗎你吃飯香嗎你會不會做噩夢,夢見她回來找你,夢見她在你麵前哭著說她想要活下去,她求你不要拋下她有嗎,有嗎?”
咬牙切齒地摔完那兩個字,我蹲在地麵上抱頭痛哭,任手機滑落地麵,也慨然不動隻管放肆鬼哭狼嚎。
奔流不止的眼淚迷離了我的視線,抽泣發出來的嗚咽聲暫時擾亂我的聽覺,我還沒察覺周唯的靠近,他已經從背後環抱住我。
他的聲音柔軟得如同晴天時的密雲:“好了好了,不要再哭了。”
我這幾年以來築建起來的防線,被他用這麽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擊碎,我轉身抱住他的脖子,卻是嚎啕得更大聲。
周唯第一次對我展露了他強大的耐性,他的手輕拍在我的後背上,沉寂地極盡安撫。
眼睛被淚水浸泡出火辣痛感時,我終於止住這一場被我隱約太久的揮灑,滿是歉意:“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無所謂地搖頭,周唯眸眉凝於我臉上,他揣著欲言又止的模樣與我相對約半分鍾,他仿似下了極大決心,說:“劉多安,不然咱們來一場開誠布公的傾訴怎麽樣,你把你放不下的刺點告訴我,同樣的我也告訴你我這兩年間經曆過的更迭,怎麽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