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本宮為你打下的江山(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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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 都城皇宮內。

    春桃站在禦花園內的一座假山中, 與她共同在假山窟窿下的還有另一個宮人, 身著青綠色的宮裝, 左右看了看,這才走近與她耳語。

    片刻後,春桃眼中浮現出一縷詫異, 低聲道:“你可當真?”

    那宮人衝她笑了笑:“這可是長樂殿的秘密,春桃姐姐,若不是看你家娘娘向來與清嘉姑姑感情好, 與皇後娘娘交好,這等掉腦袋的事情, 我是決計不會告訴你的。”

    春桃臉上也自然掛出一個很懂的笑容,從兜裏摸出一個深綠色的鐲子往她手中塞去,笑道:“那我就替主子先謝過你這事兒了。”

    青綠色的宮人立刻對她連連道謝, 出假山時刻意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一溜煙沒了蹤影, 留下春桃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挑了條小道兒匆匆回儲秀宮。

    ……

    沈青玉這幾天都在掛心花白禾莫名逃出宮去的事實, 卻又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生怕引起皇後的不悅。

    那天浣溪說的話總會時常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以至於沈青玉手頭做著事情時,會突然陷入腦袋空空的狀態裏, 一言不合就走神, 直到身邊的春桃將她喚回來。

    之前說過要給花白禾縫的手帕, 也遲遲沒進展,後來春桃擔心她在走神時穿針引線再次傷著自己,交代了旁人看著娘娘,不許她自己一個人在主殿裏動陣線。

    這日午膳時,沈青玉連吃喝都失去了胃口,看著一桌子紅紅綠綠的菜肴,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都撤了吧。”

    旁邊剛將飯菜布好,正在替她試菜的宮女捏著銀筷子有些為難,低聲勸道:“娘娘,春桃姐姐吩咐了,讓奴才們勸您多少用點兒,禦膳房那頭知道您近日胃口不佳,特意做了些清涼爽口的,不如您先嚐嚐這酸梅冷糕?”

    沈青玉細柳般的眉葉輕蹙起,好像在猶豫究竟要不要勉強自己去嚐一口。

    就在這時候,春桃從門口一路走來,見到沈青玉筷子都沒動的樣子,頓時就跺了跺腳,臉上露出十分的著急來:

    “娘娘!您為了那麽個長樂殿的奴才,何苦作踐自己呢!”

    “春桃。”沈青玉聽她那麽說花白禾,頓時有些不高興:“我從沒將她當做奴才,你是知道的,下次再這樣說,我就要生氣了。”

    春桃臉上露出幾分忿忿來,跨過門檻大步走了進來,對沈青玉道:“娘娘!奴才求求您別惦記她了成嗎!”

    沈青玉沒說話,隻顧著問起另一件事:“我讓你打聽的消息,如何了?”

    春桃呼吸一窒,臉上立刻現出端倪來,沈青玉見她沒第一時間頹喪,立刻朝她的方向看去:“有消息了?快說!”

    春桃看著她一桌未動過的飯菜,鬥膽對沈青玉道:“除非娘娘好好用完午膳,否則奴才是絕不會說的。”

    她已經料到了沈青玉在知道了事實真相之後,必定不再有繼續用餐的心思了。

    這會兒著急的人就輪到了她的主子,沈青玉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沒料到她竟敢拿這事兒跟自己討價還價:“快說!”

    她催促著。

    春桃卻脖子一梗,就勢開口道:“娘娘,您最少用半碗飯,我就開口告訴您,否則便是打死奴才,這消息也是絕不會告訴您的。”

    沈青玉向來脾氣好,在下麵的人沒犯下多大過錯時,她總是能讓則讓,若不是身邊有春桃這麽個得力的人,她說不定還駕馭不住那些人。

    這招對她果真有用,她又裝凶罵了春桃幾句,卻也沒真撬開人家的口,隻能悻悻拿起筷子,邊夾菜邊開口:“若不是看你真關心我,換個人來,我早讓人拖出去打板子了。”

    春桃看她真的開始用膳,臉上才重見了笑,湊過來親自給她布菜:...

    “娘娘待奴才好,奴才心中仔細記著呢~娘娘才舍不得打我。”

    說話間,她又給沈青玉夾了點兒鮮嫩的魚肉,特將裏頭的刺給挑掉,今日上的菜肴是她去禦膳房求爺爺告奶奶給整的風味,讓廚子們多放了酸,如此才能開胃。

    沈青玉讓她這麽勸著,又猜到她今日定是能拿出好消息的,倒真是意外地多用了大半碗飯,又喝了一小盅湯。

    她接過另一宮女遞來的茶盞,拿起蓋子輕輕撥了撥茶湯的麵兒,抿了一口漱了漱口,就迫不及待地去看春桃:

    “這下子你總要老實交代了吧。”

    春桃知道這事兒早晚瞞不過去,頓時歎了一口氣,讓其他人將這一桌子的菜撤了,又將人通通趕出了屋子,這才半蹲到了沈青玉的身旁,低著頭對她說道:

    “娘娘,奴才之前勸您別再惦記清嘉,都是為了您考慮……如今皇上不在,皇後娘娘在宮裏的勢力一家獨大,連太後都鬥不過她,您又何必招她的眼呢?”

    沈青玉其實這段時間心中已經隱約有了個猜測,驚得她夜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如今迫切地等著有個人能告訴她真相,好將她從這種狀態裏解脫出來,聽見春桃還要勸自己,再也耐不住了:

    “你直說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春桃語氣複雜地開口道:“奴才鬥膽,皇後娘娘對清嘉的心思……與娘娘您一樣。”

    她知道自己不該將這層窗戶紙捅破,但現在已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她不能看著自家主子在這個時候與皇後對上——除非,等皇上回來。

    乍然聽見她的話,沈青玉的臉色都白了三分,明明還是坐在椅子上,她卻下意識地抬手去扶桌子,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春桃。

    春桃繼續說:“奴才所言,句句屬實,清嘉姑姑之所以逃出宮中,是因為皇後娘娘將她軟-禁在殿內,不讓她出門,她實在害怕這種生活,也擔心事情暴露,這才求了浣溪讓她放自己走。”

    這段話裏,每一個字都讓沈青玉聽的心驚,她想起清嘉一開始與自己私交甚好,後來卻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人。

    原本以為是她太忙,自己遇不上也是應當的。

    卻原來……

    沈青玉想從座位上起來,開口喃喃道:“怎麽會呢……不可能……”

    但沒等她站起來,腳下卻不知怎地一拐,立時又讓她跌坐回了原地,嚇得春桃趕緊扶住她:“娘娘!”

    繼而又勸道:“您既是入了宮,當明白皇上才是您最大的仰仗,又何必將心思花在旁人身上呢?若是讓人知道了,這是掉腦袋的事情啊!”

    “奴才求您,清醒些吧!”

    ……

    長樂殿內。

    有小宮女快步朝主殿的方向而去,手中捧著個托盤,裏麵放著皇帝從邊關快馬加鞭寄回的手諭,並一封家書。

    薑窈已將出宮的事宜安排的差不多,為了避免萬一,這些日子還特意拉近了與良妃的聯係,有意在自己走後,讓她輔佐太後共理後宮事務。

    至於靜嬪沈青玉——

    薑窈想,要怪,就怪她惦記了不該惦記的人吧。

    她如此想著,在周遭宮人默契地保持寂靜的氛圍裏,慢條斯理地拆著手中的信件,想看看劉冶說了什麽。

    正當時,外頭卻又匆匆趕來兩人,在門口行禮之後,一個人手中拿著個小竹筒,快步走到她耳邊低聲道:“娘娘容稟,薑小王爺從軍中送回消息!”

    薑窈拆著皇帝信件的動作停了停,先去拿了薑鎮海寄回來的訊息,正在猜測著他要跟自己抱怨什麽話,展開那紙條細細一看:

    清嘉解毒,皇上恢複。

    薑窈:“……!”

    每個字她都認得...,偏組合在一起讓她竟有些迷惘。

    薑窈眼中有震驚一閃而過,繼而那些情緒又像碎片般紛紛揚揚地沉下。

    無數的疑問從她腦海裏冒出。

    她還當清嘉是不堪忍受自己的對待,或者是害怕這事情暴露出去,連累自己的名聲,但為什麽這個從宮中逃走的人卻兀自去了繭城?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還解了皇帝的毒!

    她是從哪裏知道皇帝中-毒的?

    許許多多的疑惑盤桓在薑窈的腦海裏,讓她意識到——

    自己到了必須動身的時候了。

    尤其是皇帝那則恰到好處的手諭,簡直給她的西北之行大開方便之門,也省了她琢磨著出宮的辦法。

    薑窈並未意識到自己的唇角已然勾起一分冷冽,恰在此刻,另一宮人湊到她的耳邊,細細說起最近浣溪和儲秀宮那頭的來往,說完便站在一旁等她吩咐。

    若是薑鎮海的那封家書還沒送到宮中,也許薑窈還會考慮去將浣溪提來,問問她關於清嘉的下落。

    而今倒是——

    “不必在意。”薑窈隨口道。

    她眼中一片黑沉沉地,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

    花白禾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薑家的小王爺無形中坑了第三次,她日日在太守府裏被作為上賓供著,路過的那些下人們都不敢接近她,好像擔心她隨時會從身上抖落出什麽恐怖的玩意兒來。

    見到這種場景,她跟係統搖頭晃腦地感歎:“這些人哦,一點都不知道欣賞人家純真美好的內心。”

    不過,接觸她的人越少,她掉馬的風險就越小,花白禾倒也不介意這些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隻除了一點——

    劉冶如今已將她奉為了神醫,認為她既然能解其他軍醫無法解的奇毒,必定是熱愛鑽研這些毒物,在指揮作戰的前線,還不忘派人給她搜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來。

    她經常能收到戰場上的將士們回來時給她捎來的裹著奇怪東西的布包,有時候是成年男人拳頭大的蠍子,有時候是她沒見過的帶了毒刺的植物,嚇得她從此再也不以拆快遞為樂。

    “哎呀這都是什麽東西呀!嚇死個寶寶了~”她嗲聲嗲氣地拍著自己的胸膛,銀色麵具下的眼睛衝著旁邊剛浴血殺敵的將士眨巴著,一副讓人快來哄哄她的樣子。

    那拎著碩大雙頭死蛇而麵不改色的壯士,卻當場給她的語氣嚇懵了。

    “我麵具都要嚇掉了啦~”花白禾說著抬手想穩一穩今天出門時不小心係鬆了的麵具繩結,卻不妨麵前那奉命前來的壯士嚇得倒退了三大步。

    聽說那天看過這神醫摘麵具的人,好幾天都不思女色,甚至連那天晚飯都差點吃不下去。

    這位大哥一點都不想感受那得是什麽樣的境界,邊退邊衝花白禾擺手,語無倫次地指著自己說道:

    “神醫!紅神醫……我、我、我是自己人——別摘!”

    花白禾:“……”小老弟你怎麽說話的?

    沒等她三度開口,那大漢已經退到了院落門口,被門檻絆得摔了個大馬趴,卻也不見他喊一聲疼,反而立刻爬了起來朝遠處衝出去,活像後頭有個洪水猛獸在追他似的。

    花白禾自尊心受了損,隻能蔫蔫地回到了院子裏,對著那死的透透的雙頭蛇屍,問係統:

    “統啊,這怎麽個吃法?”

    邊關作戰辛苦,之前繭城糧倉被荻戎搶了一部分之後,剩下的被管倉庫的人重新計算過,最近大軍在吃喝方麵都是能省則省,花白禾名義上雖然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但就連皇上都帶頭啃硬邦邦的烙餅,她也不好搞特殊。

    隻能秉承吃貨民族的特點,不放過任何一寸國土……

    當中出現的美...食。

    她住的院落跟薑鎮海的院子靠的很近,皇帝還給她單獨配了個小廚房,裏頭鍋碗瓢盆和大小不一的陶罐品種俱全,就是為了不限製她的研究,軍隊裏的士兵但凡有個小傷小痛的,在軍醫忙不過來時,也有人會去請她幫著看看。

    花白禾顫顫巍巍地將紙包裹好,生怕那蛇頭上的反應神經還在,跳起就給自己顯擺對稱的尖利牙口,慢慢地將這死蛇拖到了廚房。

    因為蛇身很長,那壯漢是抗過來的,輪到了她這裏就隻能拖著走,在地上拖曳出‘沙沙’的聲音。

    好不容易到了廚房,花白禾忘記了自己妝容,把麵具從下往上頂了頂,對唯一分配來的廚娘露出一口牙,自以為陽光又和善。

    ——卻忘了午後偷吃過這邊城裏賣的野果,那果肉是紫色的,汁液染色效果還挺強。

    那廚娘看見她那袋子裏露出來的蛇頭就已經嚇得心髒猛跳了,結果陡然見她拉開麵具,衝自己嘿嘿一笑,露出那一排深紫色的牙齒後——

    她“嗝”地一聲,捧著心髒,原地撅了過去。

    花白禾:“哎哎等——”別暈!

    唯一的廚子暈了,她今晚的蛇肉大餐找誰做去啊?

    她茫然地看著地上躺著的廚娘,深深歎了一口氣:“這個世界真情實感地傷害到我了。”

    對她這麽個秀氣的黃花大閨女,露出這種看見白雪公主裏惡毒老巫婆的表情,真的很傷人。

    係統不想對演技上頭的她說話。

    花白禾在廚房轉悠了兩圈,肚子開始大唱空城計,她無奈之下,隻能選擇自己動手,畢竟好不容易才遇上一頓全葷宴,她實在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她蹲在那蛇屍跟前,期期艾艾地在心底喊了一聲:“爸爸。”

    係統:“叫誰呢?”

    花白禾立刻順杆爬:“誰應叫誰,係統爸爸,您看這蛇我怎麽處理好啊?”

    係統被她能屈能伸的臭不要臉氣質震驚了,沉默了好久,才開口給了她指導,讓花白禾將蛇頭埋進了外頭的土裏,之後又指導著她開始剝蛇皮。

    濃烈的腥味兒在整個廚房裏彌漫,花白禾忍著惡臭,拽住蛇脖上那個碗大的破口處,腳踩著剩下的半截身子,用力一撕——

    “刷拉”一聲!

    一條長長的蛇皮被她扯了下來。

    她鬆了一口氣,恰在此時,院外傳來了一個聲響:“這院子是神醫的住處,娘娘,平日裏若是無事,還是莫往這處來,那神醫麵貌異於常人,脾氣也古怪的很,您若遇上了有個什麽閃失,奴才們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花白禾沾了一手的血,身上的衣服也沒躲過被蛇血汙染的命運,整個人都被那衝鼻的腥味兒包裹住,隻隱約聽見外頭的勸阻聲。

    從隻言片語裏捕捉到什麽‘神醫’、‘交代’之類的。

    而最重要的是兩個字——

    娘娘。

    花白禾怔愣了三秒鍾,對係統笑嘻嘻地開口道:

    “順風快遞,上-門-服-務~”

    係統:“……”

    ……

    院落外。

    薑窈自收到皇帝手諭的那個下午,就收拾了行裝從宮中出發往西北方來,一路快馬加鞭走的官道,沒選擇跟服侍的宮人坐馬車,而是換上了便於行動的著裝,與隨行將士們日夜兼程地往這邊趕。

    她隻當自己從未收到薑鎮海的傳信,仿佛僅是從皇帝那兒收到了家書,接著就像個擔憂自己丈夫的妻子那般,隻花了不足半月的時間,就從都城來到了大西北。

    等人到了繭城,又聽說皇帝已經痊愈,親自率領部隊出城伏擊耶律荻部,這才鬆了一口氣,被太守府內留下的那些宮人勸著休息。

    結果她卻連...衣裳都想不起要換,又拉著身邊的人打聽皇上的情況,待聽見了那神醫的傳奇事跡之後,不顧眾人的勸阻,執意要往那小院落而去,隻說要當麵感謝神醫。

    這才有了花白禾之前聽見的那一段話。

    如今的薑窈不似往日在皇宮中那般,身上著尊貴的明黃色的皇後常服,而是換成了英姿颯爽、幹淨利落的短打,頭發在腦後高高紮起,手腕上綁著護腕。

    假象般的溫柔脫落後,整個人倒似是一炳出鞘的利刃,連眼尾挑起的弧度好似都能將人割傷。

    此刻不過是眼眸稍轉,便讓那領路的下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再不敢多說一個字,下意識地給她讓開路來。

    院子裏空蕩蕩的很,什麽多餘的擺設都沒有,好像這院落的主人從未想過在這裏久住。

    薑窈存了多日的疑惑,如今到了終於能解開的時候,她一麵往裏走,一麵有些說不清自己如今的心情。

    還沒走到廚房處,卻聞見了那大開的門中飄出來的奇異味道——

    濃重的血腥味兒,讓人完全喪失了靠近一步的念頭。

    薑窈人還未靠近,眉心先擰了起來,看向身旁的領路人:“你去廚房看看,裏頭怎麽回事。”

    那領路人聞見這恐怖的味道,整個人已是兩股戰戰,並不是很想知道那神醫在廚房裏擺弄什麽新藥配方。

    但給他下指令的是皇後,他隻能頂著一副奔喪的表情往廚房的方向挪去。

    才剛走到門口,就見到裏麵那神醫麵具上斜斜濺著一行血跡,地上環著一個已經沒了頭的蛇,朝他這邊淡淡地看來——

    他嚇得大喊一聲“打擾了”就臉色煞白地想往後退。

    結果才剛剛縮了丁點距離,卻已經撞上了皇後身邊的人,那人不耐煩地拂開他,低罵道:“怎麽做事的,如此莽撞,是想衝撞主子嗎?”

    說著那人便在薑窈跟前護了護,恭敬地回身勸道:

    “主子,這地兒太過髒汙,恐髒了您的衣裳,還是等神醫忙活完了,奴才再請她過去見您。”

    薑窈從小過的便是養尊處優的生活,哪裏去過廚房這種地方,如今麵對殘酷的宰蛇場麵,她陷入了好幾秒的沉默。

    她抬手掩了掩鼻子,抬眸從那個渾身汙血的人身上匆匆掃過,不發一言地轉身離開了。

    伺候她的奴才們都鬆了一口氣,趕忙跟了上去,有人揚聲問道:

    “娘娘,不如等神醫梳洗完畢後,奴才方請她去見您。”

    薑窈久久沒說話,等到終於呼吸到第一口清新空氣,話就吩咐了過來:

    “也好,本宮聽聞神醫國色天香,貌美如花,很是期待與她的這番會麵。”

    廚房內。

    花白禾的身影隨著這句話整個僵住。

    “統統。”

    她內心笑嘻嘻:“這該死的小皇後,說話竟是如此的中聽!她簡直就是在勾引我!”

    係統:“……”聽不出她在諷刺你嗎?!

    ……

    兩個時辰後。

    飽餐了一頓烤蛇肉的花白禾將自己梳洗幹淨,確定身上被皂角味衝的幹幹淨淨之後,她美滋滋地坐到了梳妝台前,給自己畫出了厚厚的眼皮,像是被人打腫了睜不開,又把自己臉上的皮膚抹得白一塊黃一塊的,整張臉像是災難現場。

    然後就高高興興地跟著人去見了皇後。

    薑窈恰在等著用膳,正端著一杯茶,就見到那個戴著銀色麵具的人往屋子裏來。

    花白禾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畢竟薑鎮海跟著劉冶出門的時候也沒跟她吱一聲,這會兒雖不知道皇後因什麽事情過來,但並不妨礙她滿足自己的戲癮。

    畢竟,之前皇帝中-毒的時候,係統已經為...她申請過一次看世界線的權限,這是總係統給各個任務係統行的方便,但不代表它能夠讓宿主總是站在神一樣的角度來看問題,一旦宿主沒有經驗,很容易暴露出不尋常的地方。

    例如花白禾,她救完皇帝就思考了很久,若是被皇後認出,自己該找什麽借口往下編。

    薑窈漫不經心地撥開了茶蓋,對不遠處的人略點了點頭,尾指翹起,斜拎著茶蓋撥了撥水麵,並沒急著喝,反而對花白禾輕聲細語地說道:

    “聽說你在皇上危難時,曾助他度過難關?”

    花白禾借著麵具的掩護,對她擺了擺手:“小事,小事,你們皇帝已經賞了我這輩子都用不完的金銀珠寶。”

    她表現得像個完全不懂規矩的人:“當然,你要是想再謝謝我一次,那也行。”

    薑窈聽罷,眼皮子掀了掀,黑幢幢的眼睛往她那兒輕輕一瞥,好似想從麵具上僅開的兩個用來視物的小洞裏,將裏頭的人看個底朝天。

    她頓了頓,才往下續道:“本宮確實對你十分感激,隻是——在謝之前,若是不冒昧,能否讓我一睹神醫真容?”

    聽到她這話,整個房間伺候的人都跟著呼吸一緊,隨即服侍在皇後身邊的那人就低聲對她勸道:“娘娘萬萬不可……這神醫的真容隻給自己未來的夫君獨享。”

    薑窈挑了下眉頭,沒想到還有這等講究,此刻的她並不知道花白禾差點讓皇帝強娶了的事情。

    結果那宮人剛勸完,就見到戴著銀麵具的紅神醫聳了聳肩膀,“沒關係,娘娘反正與我一樣,我隻是不給男人隨便看而已。”

    她話剛說完,整個屋子裏是男人的或者算半個男人的,都十分自覺地背過身去。

    ——可以說是對她的樣子非常不好奇了。

    薑窈托著手中的茶盞,沒料到她竟然真敢在自己的麵前現出原形,察覺到茶水溫度適中,恰能入口,她便對花白禾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能摘下麵具了。

    花白禾解開自己腦後布條的動作很順當,薑窈才剛喝了一口茶,就見她已全然拿下了麵具,在窺見那容貌的好幾秒鍾之後。

    薑窈保持著拿著茶杯的姿勢,一動不動。

    幾息的功夫後,她抬手將茶杯湊到自己的嘴,用蓋子擋了擋自己的下半張臉,張了張嘴,把剛才那口茶吐了回去。

    然後把茶杯往旁邊一放,對侍立在旁的宮人道:“太燙了,重上一碗來。”

    花白禾:“……”

    花白禾:“塑料愛情!”

    係統:“【太真實了.jpbsp;   不出半刻鍾,聽說皇後被那個紅神醫的相貌嚇吐了的傳言就在城中傳遍了,人人都知道那紅神醫的相貌殺傷力究竟有多大,後來傳著傳著,她的模樣都成了止小兒夜啼的利器!

    “你再哭,我就讓紅神醫來把你抓你走!”

    當然,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現下,皇後隻是三言兩語,讓她把麵具重新戴上之後,見到旁邊傳膳的人端著幾道鮮美的肉菜上來,對她不計前嫌地邀了句:

    “神醫若是不介意,可與本宮同用膳。”

    花白禾趕緊擺手:“不用,我已經吃過了,皇後您慢用。”

    畢竟,她怕自己屁股一挨到薑窈身邊的椅子,就條件反射地想給她夾菜。

    薑窈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朝她意味深長地投了一瞥,那視線讓花白禾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以為她是認出了自己。

    最終,卻隻等來一句十分普通的話:“既是如此不巧,那便下回再說吧。”

    花白禾暗自鬆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她的院落。

    ……

    才剛剛走出院子的門,她就在內心對係統道:“統啊,我剛看了一眼,皇...後的進度條又開始飆了,現在已經75了。”

    係統想了想,對她說道:“那你現在可以考慮站在神醫的角度,撮合他們倆。”

    花白禾想了想,此屁有理。

    她還是有些疑心皇後到底有沒認出來自己,為了好不容易偏回去的任務劇情,在接下來皇帝未率兵歸來的一段時間內,她都盡量不與薑窈遇上,成日縮在自己的院子裏,假裝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女。

    薑窈也沒有再來找她的意思,聽說她也成日不在太守府內,往往是天不亮就出了門,直到很晚才從軍營那邊歸來。

    日頭東升西落五十來次過後,才傳來皇上要歸城的消息。

    薑窈出門的次數漸漸少了,與她相反的,花白禾開始了早出晚歸的作息。

    因為有皇帝特賜的令牌,她再也不用拿著薑窈的私印來令箭,可以大搖大擺地在繭城出入,日日都帶回去一個大包袱,不知裏頭神神秘秘的裝了什麽。

    草原上。

    劉冶率部追擊耶律荻部到幾百裏外,想起最擅長追擊敵人的楊一承,麵上不動聲色,隻在大軍臨時停駐的時刻,在王帳裏目光沉沉地看著塞外的方向。

    薑鎮海服侍在他的身旁,從出生開始就缺心眼,有話半句都憋不住,見著皇上遲遲沒有下令往前,頓時拱了拱手,對他開口道:

    “皇上,如今大局已定,雖還未找到耶律荻的下落,想來也隻是時間問題,您身份貴重,此等追擊之事,還是交由臣等來完成。”

    劉冶神色不改,隻淡淡地‘哦’了一聲,反問道:“你覺得,誰更適合啊?”

    薑鎮海沉默了一下,老老實實地回道:“楊一承將軍從小識字用的圖便是前將軍部下手繪的塞外圖,論起抓這些行蹤難尋的狡猾部落,還是他最合適。”

    劉冶目光如電,靜靜地看著他,喜怒難辨。

    薑鎮海心裏打著鼓,開始不確定這時候替楊一承求情是不是好事。

    許久之後,劉冶淡淡問道:“你自小就與他交好,如今為他求情,朕如何知曉你究竟是為公,還是為私啊?”

    “皇上——”

    “你隨軍多日,兵馬調動你一概熟悉,前些日子帶兵圍了耶律荻的友邦,於後方策應大軍的功勞,朕倒是還記著,怎麽,你是覺得這功勞隻有楊一承能領,而你沒這個本事?”

    劉冶凝視著麵前的薑鎮海。

    聽出他有意讓自己立功,薑鎮海腦子裏有些發嗡,一方麵楊一承是他平日裏在都城那些狐朋狗友裏的一股清流,也是眾多根正苗紅的二代裏唯一看得上他這個不學無術的,他有意要幫對方一把。

    但是另一頭,薑窈讓他隨軍時,說過的那些話又反複在他的心頭出現。

    薑王府的未來,和這份難能可貴的友誼,漸漸在他麵前浮現,不多時就聽見他開口道:

    “皇上,微臣鬥膽,若臣下拿著耶律荻的人頭回來,先請皇上許臣一諾。”

    “你倒是有本事——功勞還未辦成,就敢求著朕要獎賞了。”劉冶唇邊露出丁點的笑意。

    薑鎮海低下頭去:“是,若臣得勝歸來,懇請皇上對楊將軍開恩。”

    劉冶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撫掌道:“好!朕便等著你的消息。”

    ……

    “皇上回來了!”

    “大軍得勝歸來!!”

    “耶律荻被打敗了!”

    “奪回蘭城了!”

    勝利的消息傳遍了繭城的大街小巷,繭城裏的人都高高興興地挎著籃子,裏頭裝著瓜果蔬菜,等著去城門口迎接凱旋的大軍。

    時不時還能見到人群中還在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大雍軍隊的威武,那栩栩如生的場麵形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前頭的部隊已經...有人先回了一趟。

    浴血歸來的軍隊,就連盔甲散發出的寒光,都有著迫人的氣勢,劉冶坐在領先的那匹馬上,好似已見過血的寶刀,遠遠就帶了一股讓人心悅臣服的氣息。

    他一路架著馬,從城門口回到了太守府——

    因為早聽說了皇後到來,已在這繭城停留了多日。

    薑窈早得了消息,將自己收拾地端莊穩重,帶著人在太守府門前等著他歸來,遠遠察覺到他那威風凜凜的氣質,薑窈不由地眯了眯眼睛。

    皇帝成功地在軍中積累了應有的威望,這對她而言……究竟算不算好事呢?

    計較隻在她腦海中如閃電般劃過,等劉冶到了近前,見到的便是薑窈的款款笑容:“臣妾恭迎皇上。”

    她給劉冶行了個禮,再抬眸時,馬背上的那人也已經笑開了。

    “皇後久等了。”

    說完這句後,他揚聲對後頭的人吩咐道:“傳朕旨意——今夜於繭城內開辦宴席!”

    他臉上有顯而易見的歡喜,等太監們高聲傳了旨,才下馬,親自牽起皇後的手,想拉著薑窈往太守府內走。

    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薑窈被他牽住的動作卻僵了一下。

    在城內鑼鼓喧天的慶賀聲中,劉冶笑了笑,湊近問道:“怎麽?朕嚇著你了?”

    他以為是自己帶兵久了,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威勢將皇後驚著了。

    薑窈笑的不露痕跡:“怎麽會呢,皇上是臣妾的夫君,皇上打了勝仗,臣妾替您高興還來不及呢。”

    劉冶沒察覺到什麽不對,牽著她的手往裏頭走去。

    ……

    因為劉冶回來了,太守府內的好吃好喝頓時也跟著提升了一個檔次,花白禾被皇帝身邊的人傳話,親自邀請去主廳,與帝後同用膳。

    花白禾想了想,往兜裏揣上了個寶貝,然後才跟著人去赴宴。

    進了屋子,她先看了一眼薑窈頭頂的進度條,穩在75,在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裏,一動不動。

    她納悶地又看了看皇帝,心道這進度條難道還帶延遲的?

    但轉念想了想自己帶的寶貝,又信心穩穩,感覺今夜能將這進度條催到80。

    劉冶見了她也十分高興,並不在意她戴著麵具這個問題,就著席位對她示意道:“朕能有這勝仗,紅神醫功不可沒,賜座!”

    花白禾穩當當地坐下了,看了看左右,又搬起凳子往皇帝的身邊挪了挪。

    見到她這個熟悉的動作,在劉冶另一側的薑窈眼眸裏有光一閃而過。

    花白禾悠然不覺,嘿笑著從自己的衣衫裏摸出了——一個瓷瓶。

    “這是……?”劉冶有點不解地看了看她。

    花白禾露出自己的下半張臉,神神秘秘地對他笑了笑,壓低聲音道:“送你的禮物,我們草原上的特產神油,保你今夜和皇後恩恩愛愛!”

    劉冶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周圍太監宮女們也全部怔住——

    第一次看到有人給正值壯年的皇帝,這麽明目張膽地進獻壯-陽-藥。

    在所有人被神醫的騷操作震住的時候,全場唯有薑窈一人黑了臉。

    花白禾打眼一看——

    薑窈頭頂的進度條跟著動了。

    像是受到了驚嚇那般,緩慢地從75……

    萎縮回了70。

    花白禾:“……”

    花白禾:“……???”

    不能夠吧?這怎麽還帶倒退的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