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本宮為你打下的江山(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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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繭城內, 太守府內的燈火一直亮到了後半夜, 皇帝宴請的皆是品級較高的官員, 其中有許多在出門之後都是一副醉醺醺的姿態。
花白禾從席上退的早, 在那之後不久,劉冶和薑窈也離開了酒席。
某間廂房內。
花白禾蜷在被窩裏,閉上了眼睛之後半天睡不著, 開始和係統聊天:“你說,皇帝會感激我的神油嗎?”
劉冶當時微笑著讓身邊的太監給收下了。
那是她從係統的知識庫裏搜刮來的配方,為防萬一, 還拿野兔做過實驗,當時忘了讓賣家給一對相配的, 不小心買到兩隻母兔,結果其中一隻兔子愣是壓了另一隻半個多時辰,眼睛裏冒著的都是綠光。
花白禾對那效果歎為觀止。
結果係統還沒說話, 她又先跳了另一個話題:“算了,他用沒用我也看不到, 還是珍惜當下吧——”
“統兒,你覺不覺得今晚有點兒寂寞?”花白禾問道。
係統被她這個暗示度極高的問題問的主芯片都有點發毛, 以為花白禾禁-欲太久, 將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頓時不吭聲開始裝死。
花白禾見它半點悟性沒有,終於沒耐心了, 直言道:“我意思是, 你有沒有什麽珍藏已久的片兒, 趕緊掏出來和我分享啊!”
係統:“……”
它語氣惡狠狠地回道:“沒有!我是未成年係統!主神不允許我瀏覽那些不健康的信息!”
花白禾相當遺憾,砸吧了一下嘴:“那我要你有什麽用呢?”
係統語氣平平:“那還真是非常對不起啊。”
花白禾歎了歎氣:“算了。”
說完,她孤單地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努力回憶著自己曾經的手機裏下載過的那些存貨劇情,準備靠碎片般的記憶度過這個寒冷的夜晚。
係統被她氣得差點死機,隻能單曲循環《大悲咒》,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
……
但今夜這一人一係統都注定難眠。
接近三更的時刻,院外傳來幾聲狗吠,火把的光芒由遠及近漸漸傳了過來,映在紙糊的窗戶上,給黑漆漆的室內投下了一團團微亮。
花白禾本就睡的不熟,聽見外頭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同一時刻,有人將她房間裏的門一腳踹開。
“奉皇後旨意,捉拿謀害皇上的逆賊紅領巾,拿下!”為首那人配著刀,見到她還在被窩裏縮著,頓時揚聲宣布道。
隨著那人揮手的動作,許多士兵魚貫而入,將蜷縮在被窩裏怕冷不肯動彈的花白禾捉了出來,押著她就往院子外走。
所幸她戒心一直沒有降低,除了洗澡的時候,其他時刻臉上都黏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化妝玩意兒,左右也不差這點醜,這才沒在大庭廣眾下被人認出她原先的身份。
她被人一左一右提了起來,腳尖都碰不到地板,蹬車輪似的踩了半天,真誠地看向提著自己的兩位大哥:
“兄弟,抓錯人了吧,我就是個賣-藥的,我好好睡著覺呢,怎麽可能謀害皇帝?”
聽見她的話,其中一人冷冷哼道:“有沒有,到了地牢裏,你就知道了!我就說哪來的草原遊醫,竟然會救我們中原的皇上,原來是早有預謀,呸!”
花白禾莫名其妙被他呸了一聲:“……哎,你啟蒙老師沒教過你不許隨便吐痰嗎?這樣子很沒有素質耶!”
她操著奇怪的口音想繼續說教,但是在場的人都沒有在聽她的廢話,將她從暖融融的被窩裏抓出來之後,徑自將她丟進了冰冷的地牢裏,和耗子一同坐窩。
花白禾的待遇驟然從座上賓變成階下囚,並不是很適應,雙手扒拉著冰冷...的欄杆站著,望穿秋水一樣看著外頭的將士,試圖和人家對上眼,好開口喊聲冤枉,奈何人家從頭到尾連個餘光都沒施舍給她。
她站了半晌,在內心對係統大喊一聲:
“放我出去!我還能嫖!”
剛暫停了《大悲咒》的係統:“……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需要我。”
花白禾見它終於搭理自己:“你來的正好,說,你是不是給我假-藥配方了!”
係統悶悶回道:“不可能,我給你的成分安全有效,就算他連續用一周也不會出任何事情,你與其在這裏給我甩鍋,不如想想薑窈要做什麽。”
花白禾立刻跟上:“沒錯!我就是這麽想的,薑窈到底想做什麽呢?”
係統被她氣笑了:“你問我?”
花白禾閉嘴了,抬起左腳刮了刮自己的右邊小腿,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跳蚤蹦到了身上,她現在隻覺渾身上下都在發癢。
她抓著欄杆,絞盡腦汁地想了很久。
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你說,她是不是想跟我試試不一樣的地方?”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囚-禁普雷!
聽見她的話,係統明白了,現在和花白禾浪費的每一個唾沫星子,都是自己當初選她時主機裏進的水。
它又去聽《大悲咒》了。
花白禾一個人在囚室裏安靜地待了許久,一沒等來薑窈,二沒等來要把她嚴刑逼供的人,唯有囚室稻草堆裏的蟑螂和耗子願意搭理她。
……
就在花白禾被莫名其妙關押的時候,太守府內的景象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聽說皇帝有了中-風的症狀,隨著薑窈來的太醫、又或者是原本軍中的軍醫,全都被召到了主廂房當中。
薑窈隻批了一件薄薄的明黃外衣,就坐在床前,看著劉冶睜大了眼睛、渾身似是抽搐一般的模樣,不複白日裏在馬上的那副威風凜凜,一時間竟成了個患了急症的病人。
他張了張嘴,舌根卻僵得讓他半個字都沒法說出來。
身邊有太醫想上前診治,卻被他錯亂一樣地拍開了摸脈的手,劉冶眼中像是有驚恐,又像是不可置信,隻怔怔地看著薑窈,看著她笑的一如當年出嫁時那般溫婉。
薑窈輕拍了拍他的手,像是擔心他著涼那樣,拉過了旁邊的被子,輕輕地壓住了他的手,放輕了語氣,哄小孩兒那樣說道:
“皇上,您突然變成這樣,臣妾擔憂不已,您就讓太醫瞧瞧,成嗎?”
聽到她這話,在場的人心中頓時明悟了。
畢竟今天那個荒唐的塞上遊醫給皇帝獻藥的事情,大家心中都很清楚,隻是沒想到那女人竟然膽大包天到要毒-害皇帝。
而皇上中了這種計,明明是得勝歸來的帝王,在晚上竟然就鬧出了這等在女人肚皮上縱欲過度的中風模樣,他的自尊心肯定非常受不了。
太醫想到這裏,順著薑窈的話低聲勸道:“娘娘此言在理,皇上,您如今的情況耽擱不得啊!容臣替您把個脈吧!”
劉冶聽了這話,視線跟著轉到了太醫的身上,那目光裏透出幾分凶惡,當即將太醫嚇得倒退了一步。
伺候著他的高芹看著皇帝如此的模樣,跟著緊張的同時,心下生疑,上前一步,從自己的衣袖裏摸出了藥瓶,遞給太醫:
“傅太醫,這是皇上今夜用的東西,之前我已讓人看過,裏頭的成分似乎沒什麽問題。”
那太醫接過那東西聞了聞,果真沒發現什麽問題,但他麵上並沒有現出端倪,又將東西遞給了隨軍的軍醫。
軍醫拿過了瓶子,將裏頭的藥油倒出來看了看——
同樣也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甚至還有他不大了解的成分,...是花白禾就地取材,讓係統根據現有的材料,重新調整配方製造出來的。
聯想到之前那紅神醫用一張單子就輕鬆解了皇上奇-毒的樣子,這軍醫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道:
“紅神醫用藥向來大膽,許多藥方和搭配臣不僅聞所未聞,也不敢進行嚐試,這藥油究竟有無害處,臣不敢妄言。”
這話裏的意思就相當模糊了。
就在他話剛落下之後,之前那個太醫就拱了拱手,接過話頭:“娘娘,縱使臣經年在深宮之中,對這些塞外的遊醫也固有耳聞,聽說他們素來行事乖張,也許上一秒才救了人,下一秒就能為自己看不順眼的仇家下-毒。”
薑窈聽了他們的話,臉上適時地露出緊張和焦急來。
而侍立在旁的高芹心中卻已經涼了一半——
他向來知道,這些被養在宮裏的太醫,都是祖祖輩輩行醫的,但是要伺候的都是達官貴人,用藥向來不敢大膽,都是中規中矩,尤其擅長補藥之類的方子。
那模棱兩可的話意,無非就是他們也無法確定那藥有害還是沒害。
最重要的是,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化解皇上如今的狀態。
至於皇上為什麽突然會被暗算,高芹下意識地聯想到了那天紅神醫站在廳堂裏,拉下麵具時說過的內容——
看了她的相貌,就要娶她。
很顯然,劉冶並沒打算實踐這件事。
想到這裏,高芹的臉頓時拉了下來,一邊暗自罵那個醜八怪女人,麵上的態度也很到位,替皇後將太醫們罵了一頓,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若是不能將皇上治好,他們就等著掉腦袋吧!
薑窈平日裏脾氣雖好,這會兒也沒在高芹的威脅後接什麽安撫人心的內容,頓時就讓軍醫和太醫們跟著提起了心。
哪怕他們此刻詛-咒花白禾吃方便麵沒有調料包也再來不及,若是麵前這大雍朝的天子在他們的手上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得拿命去賠。
薑窈安撫了皇帝許久,見他依然是那麽一副油鹽不進,直愣愣瞪著自己和那群太醫的模樣,於是做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開口對皇帝道:
“皇上,既然隻有那神醫知道方子內容,臣妾這就替您去問解藥,您就讓太醫瞧瞧吧。”
高芹也苦著臉一並勸道:“是啊皇上,您這是要急死奴才們啊。”
……
地牢內。
花白禾站久了膝蓋酸,沒人看她的表演,她也就收了戲路,轉而開始求係統跟她玩,係統後來見她真被那些跳蚤、蟑螂嚇著了,再一次軟了心腸,給她放起了《神奇寶貝》。
等到薑窈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花白禾獨自坐在鐵柵欄的角落裏,雙手抱著膝蓋,嘴角掛著一絲癡傻笑容的模樣。
隨行的下人過來用力踹了踹那略鬆的鐵欄杆,對她開口道:“紅領巾!皇後娘娘來看你了!”
花白禾聽到那奇怪的名字根本沒做出反應,還深深沉浸在動畫片,看著黃色的皮卡丘萌噠噠地放電。
有人見狀,在旁邊苦口婆心的勸著薑窈:“娘娘,這等不識好歹、恩將仇報的家夥,交由我們來訊問,保管讓她一個時辰內開口,您又何必屈尊來這種地方呢。”
薑窈抬了抬手,輕輕歎了一口氣,開口道:“不過也是個愛而不得的可憐人罷了,怎麽說也是女人,本宮於心不忍,你們先退下吧,我有話要問問她。”
說到‘愛而不得’四個字的時候,在場那些低著頭對薑窈表示尊敬的人,沒有一個看到她眼中劃過的自嘲意味。
他們還待再勸,薑窈已截過了話頭:“若本宮無法讓她開口,你們再上也不遲,怎麽說她之前也救了皇上一命,就是讓她再安穩一刻鍾,又能如何呢?”
於是...身邊的人終於無話可說了。
唯有常年跟著薑窈的那些宮人還擔憂她的安全,但是自從在宮裏,薑窈震怒下將身邊的浣溪罰入辛者庫之後,也沒幾個人敢違逆她。
不多時,地牢裏就恢複成空蕩蕩的樣子,就連牆壁上插著的火把,燃燒的溫度都好像成了冷橙色。
薑窈似乎半點都不介意這裏的環境,視線隻落在角落裏那個蹲著的人身上,朝著她一步步走近。
係統提醒了花白禾一句:“哎,別看了,薑窈來了。”
花白禾像個電視癮極大的小孩子,想也不想地回道:“你先應付一下,這集馬上看完了,這個神奇寶貝球裏麵出來的究竟是哪——”
她耍賴的話才說到一半,播放的動畫畫麵就在她腦子裏消失了。
係統冷酷無情的提醒:“該接客了。”
花白禾:“……”
她收起了臉上那奇怪的笑容,抬起頭看著鐵柵欄外的方向,薑窈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為什麽要來這裏?”薑窈停在外頭,明明火光將花白禾那張臉映得格外難看,她卻仿佛並不在意似的,兀自開口問道。
花白禾沉默了幾秒,扯了下嘴角,露出個雪上加霜的難看笑容: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
“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薑窈眼中的顏色變冷,開門見山地說道:“你還在跟我裝傻嗎?”
“清嘉。”
身份被戳破的那一瞬間,花白禾配合地做出了驚訝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卻在心中對係統說道:“早知道她認出我了,我還每天費勁巴拉地搞那麽多東西爛臉,她應該賠我青春損失費。”
跟係統吐槽的時候,也不妨礙花白禾很流暢地接戲路,半點掩飾都不再加,從善如流地就是一跪,在原地對薑窈深深地拜了下去:
“娘娘。”
薑窈視線往低處順勢落去,看見她在裏頭那副狼狽的樣子,出乎花白禾意料的,她沒有繼續開口問自己問題。
讓她滿肚子的謊話沒有任何出頭的餘地。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薑窈才再度開了尊口:“你背叛了我,清嘉。”
花白禾聽了她這話,頓覺自己被迎麵而來的一口黑鍋砸中,冒著老來得風濕概率增加的風險,她繼續跪在寒冷的地磚上,對薑窈誠懇地答道:
“娘娘,奴才……絕無此意。”
“娘娘千辛萬苦才走到如今的位置,是薑王府全部的希望,奴才怎麽能拖著這卑微的身子,在宮中連累您的名聲?”
薑窈看著她,眼中閃爍過的情緒十分複雜,讓花白禾辨不清。
但花白禾見她沒有阻止自己繼續說話的意思,忙不迭把編織了好幾個月的腹稿往外倒:
“奴才年少,還未進王府時,便是蘭城人,當時先帝仍在世,蘭城被劫掠,奴才和娘親有幸逃過一劫,無家可歸,便一路漂泊往中原來。”
“在路上,娘親不懂中原漢話,又被那些牙子見到她年輕貌美,就將她偷偷擄走,留下還年少的我被老乞丐撿走,一路養大。”
說到這裏,她適時地沉默了一會兒,對薑窈說道:
“奴才已在娘娘身邊過了近二十年,離了皇宮無處可去,便想著一路往回走,之前薑小王爺送回的家書,被您隨手落在了床鋪裏,恰好被奴才瞧見。”
“待奴才一路趕回離蘭城近的繭城時,又想起皇上中-毒的事情來,娘親想起小時候族中有人慣愛用一種偏門毒物,便念著跟在您身邊過了這麽多年的好日子,該報答娘娘的恩情,於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找到了薑小王爺,誰知恰好對上了。”
她三言兩語地說完了...事情的經過。
在講故事的過程中,為了避免露餡兒,她還特意沒講具體的年歲,反正她進王府的時候雙親已經沒了,這麽多年也從來沒提到過自己的家裏人。
那還不是她想怎麽編就怎麽編。
薑窈不動聲色的聽著,借著這地牢裏不太明亮的光,打量著這個麵無全非,隻有聲音如自己記憶中一樣的人。
花白禾說完之後內心舒暢了,卻一直沒等到皇後的回答,以至她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薑窈究竟要做什麽。
在她急得想借著這互相沉默的時間讓係統接著播放神奇寶貝的時候,薑窈驀地開口了:
“本宮的名聲如何,豈是你一人決定的?”
花白禾神色跟著一怔,喃喃道:“是……”
“奴才自作主張了。”
薑窈驀地矮了身子,抬手穿過那道鐵欄杆,將裏頭的人下巴抬了抬,無視了花白禾臉上那些慘不忍睹的妝容,開口問道:
“從此不許再替本宮做主。”
她定定地看進花白禾的眼中,漂亮的側顏被地牢的暗光輕輕鍍了一層,連臉上細到幾乎看不見的絨毛都散發出丁點的暖意。
薑窈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對她說:“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回來站在本宮的身邊,一輩子不背叛嗎?”
她沒再提自己當初跟花白禾展露過的要登上那位置的想法,花白禾也就沒機會苦口婆心勸她當後宮之主,別惦記那個位置了。
畢竟,在花白禾原先的那個世界裏,上下五千年,也就隻出了一個女皇帝。
要達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成就,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她不想也不忍心看薑窈走到那個地步。
聽見她的話,花白禾鬆了一口氣,心道:隻要你不天天想著搞死皇帝,一切好說。
她巴不得天天和薑窈一起探索新世界,有機會重新回到她身邊,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美人在懷的墮落日子。
薑窈對她微微一笑,等著她重新發誓效忠自己的話。
花白禾如她的意,深呼吸了一口氣,正想重新低頭表示臣服,對她開口發誓之時——
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薑窈頭頂的進度條突然灰掉了。
像是進度被鎖定了一樣,原本走到70的進度整個發灰,暗淡了下去,不再恢複原先的鮮活,好似從此不會再動彈分毫。
花白禾:“……!”
她從未見過這種情況,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任誰被這樣看著也會覺得詫異,因為薑窈頭頂明明空空如也,為什麽麵前人要用這種見鬼一樣的表情?
但是薑窈的注意力被地牢那邊跌跌撞撞的聲音挪開了。
一個小太監幾乎是從上麵一路滾了下來,見到皇後身邊沒了別人,終於繃不住自己的臉色,一臉哭喪之意,拜倒在薑窈的漸變,額頭撞在地上,發出了很大的一聲響:
“娘娘,皇上……皇上——”
“駕崩了!”
薑窈聽見這消息,眼眶隻有一瞬間地微睜,她第一時間往回看去,原先的地牢內卻已經空無一人。
……
“滴滴滴滴滴——”
一陣刺耳的聲音鋪天蓋地的響起,活像是把人丟進了無數個煙霧報警器被觸發的現場,鬧得人腦袋直發脹。
花白禾從那純白色的空間裏醒來,倒吸著涼氣,雙手捂著自己的腦袋:“怎麽了?係統你們這世界火災了嗎?”
係統才剛跟著她被傳送回來,感覺到任務失敗,煩躁的恨不能化出實體。
事實上它也是這麽做的。
花白禾一睜眼看到個秀氣的男生蹲在自己的跟前,受驚般地眨了眨眼睛:...
“這、這位帥哥——”
“帥個屁的哥!”那秀氣的男生有著完全不符合溫和麵貌的暴脾氣,恨鐵不成鋼地瞅了她一眼。
花白禾:“……???”
咦,這聲音有點兒耳熟?
“統……兒?”她試探性地開口喊了一聲。
花白禾萬臉懵逼,並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驟然被拉到了這個空間,明明上一秒跟前站著薑窈,隻是從遠處奔過來一個人……
喊著,皇上駕崩了。
意識後知後覺地跳轉了過來,讓她終於姍姍明白——
“任務,是不是失敗了?”
她抬頭看著那個在自己麵前煩躁地開始抓頭發,命令警報器關閉的青年小夥,輕著聲音問道。
……
主神空間內。
“4455號世界任務中止……正在檢測世界運行能量……”主係統匯報的聲音將旁邊正在認真工作的男人注意力引了過來。
他慢慢將視線一挪,右手食指點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隻用了一息的時間去回憶,而後開口道:“我記得,4455號世界,也是1000286的宿主完成的任務吧。”
主係統分出一個模塊專門回答它的問題:“是的,但該世界任務已被迫中止——”
“警告!警告!能量異常!”
主係統回答到一半,聲音在中途就變了個調子,急切又緊迫。
旁邊的男人頓時臉色一變,朝前方半空中伸手一抓,頓時憑空拉出了一個碩大的半懸浮頁麵,他開口道:“抽取4455號世界數據。”
很快,相關的畫麵展現在了他的麵前。
穿著一身華貴衣裳的女人,出現在一個完全不符合她身份的地方,暗淡的地牢將一切顏色都映的冷冰冰的,以至於將那溫潤的女人一身氣質都沾染的有些不近人情。
她沒管身後太監哭天搶地的模樣,隻定定地將視線聚在那空空如也的地牢內。
“娘、娘娘……?”那太監迷惑不解,不知道她為什麽要來這麽個奇怪又陰冷的地方,裏頭……明明什麽也沒有。
甚至讓他一時半會兒都忘記自己到底為什麽要跑到這裏來喊皇後娘娘。
薑窈執著地看著地牢的一角,那人上一秒還在那個地方,即將對自己立下誓言,今後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會站在她的這一邊,與她共同麵對。
但是下一秒,人沒了。
而且是再也不會出現。
“有點過火了。”她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而後,薑窈的眼眸裏浮出幾分複雜的情緒,夾雜著難過、懷念,和一點點的懊惱。
主神將畫麵定格在這一刻,眼中出現思索的意味,然後命令道:“審核4455號世界命運之子精神波動。”
主係統收到指令,瞬息之間便執行了,將結果同步上傳到主神那邊。
那男人愣了一下,在情感那一欄中,看到的紅藍條比上次還要更盛,直接將整個情感條全部填滿了。
“這是……?”
他情不自禁地張了張口。
主係統答道:“世界之子情感能量已達到世界極限值,正在對其進行測評——”
“測評風險已出,4455號世界命運之子情感能量異常,已達到警戒值,自我意識出現。”
“是否抹殺?”
聽見這話,那男人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扶手椅,慵懶而又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世界之子是不能夠覺醒的,她是整個世界存在的基石,一舉一動關乎世界的命運。
一旦蘇醒自我意識,將會與整個世界的意誌發生對抗,這些世界本就處於被毀滅的邊緣,世界之子的這個變化無...疑會加重世界毀滅的風險。
主神幾乎是在呼吸間就衡量完了利弊。
但他卻沒急著下達命令,而是看著麵前的那個畫麵,開口道:“將時間拉到十年後。”
他有些好奇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表現了。
如果她真的蘇醒了,頂多不超過十年,這個世界就會毀滅,在宇宙中消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十年後的景象很快出現在他的眼前。
那個曾經穿著鳳服的女人,身上已經披了龍紋黃袍,站在一座山的山頂,往底下俯瞰而去,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遠處是一座座雲霧繚繞的小山峰,重重疊疊,盡被她收於眼底,包括一條從西而來的,蜿蜒的江河,而她身邊站著大太監,江德勝。
哪怕她已在山巔看了許久的景象,卻無人出聲打擾她。
“時間線拉到三十年後。”主神稍稍驚訝於她所站的位置,卻沒這一幕過多地停留,很快又讓係統接著往下跳。
一個穿著明豔水紅色衣裳的女子,手中拿著一幅畫,歡喜鼓舞地來到殿內,開口便喊了一聲:“姑姑——”
隨即,前頭案牘上傳來道懶洋洋的女聲:
“薑成喚,多大個人了,再這樣冒冒失失闖進朕的上書房,我讓你父王收拾你。”
“噢。”被她訓斥的那女子頓時乖巧了,躡手躡腳地去到她的跟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手頭的畫展開,放到她的跟前,換了個稱呼,低聲道:
“皇、皇上,這是我在習字的書房裏臨摹的一副畫,您有時間過目嗎?”
案桌前的人聽罷,似笑非笑地壓下了手頭的毛筆,揚起了下巴,正想說說這個假裝規矩的人,視線卻跟著放在了那副圖上。
上頭是一個穿著青色宮裝的女子,手中拿著掃帚在認真灑掃庭院的模樣。
隻是側麵看去的五官,卻沒有填上去。
薑窈驀然間愣了一下。
跟前那小女孩兒見她沒說話,憋不住了又開口:“我看您書房裏有許多這樣的畫,畫的都是宮女,皇上是在體恤民情嗎?”
薑窈被她的問題拉回了思緒。
她臉上情緒消失不見,表情立時變得有些嚴厲,對麵前人道:“畫放下,你出去。”
薑成喚愣了一下,小聲道:“皇、皇上……”
她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讓姑姑生氣了,卻不明白為什麽。
薑窈半點不客氣地衝她道:“出去!”
待她可憐兮兮地轉過身去之後,薑窈又補了一句:“下次再讓朕發現你擅動書房內的畫,滾回薑王府,從此不許踏進宮裏一步。”
被她訓斥的人聽見這話,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哪還有之前那副活潑爛漫的模樣?
……
“時間線拉到五十年後。”主神繼續命令道。
他已經接收了世界線,明白1000286負責的任務員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出乎他意料的,與上個世界相同,花白禾竟然還是讓世界之子惦記住了她。
但他依然有些不信這個邪。
五十年後,依然還是那座山。
薑窈的身影依舊如蒼鬆般挺直,然而這時的她,身上的衣裳又深了一度,旁邊反而出現了另一個明亮的顏色。
那是個頗顯年輕的男人,若是花白禾在這兒,定能看出這人的眉眼有些像薑鎮海。
“姑姑,我……”明明身上已經穿著龍袍,那年輕男子卻依然像是攝於她威勢似的,不太自信地開口喊了她一聲。
“該換換稱呼了,皇帝。”薑窈麵不改色地提醒道。
她臉上有淺淺的法令紋痕跡,是常年不笑、麵目肅然的人才會有的威勢。
... “朕……朕有個問題想請教姑姑,過了今日,不知日後何時有機會再見到您了。”那男子隨著他的話順勢改了稱呼,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換了個自稱之後,他眉眼間的自信都強了許多。
薑窈沒吭聲,他隻能鬥著膽子問道:
“自先皇駕崩之後,無太子繼位的大雍霎時間走到離散邊緣,各地諸侯奮起,割地稱王,姑姑與父王率領王府軍與各諸侯抗爭,兵戈之聲響了十年。”
“朕與成喚一直好奇,姑姑明明身為女子,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薑窈沒說話,目光落在底下最近那方山頂。
四周山巒如眾星拱月,烘托著中央的這座大山,這一座,是離得最近的。
就像是……
當年也有人,曾站在這麽近的位置,讓她時刻一轉頭,就能看見。
如何做到的——
因為,她想要打下一片江山,與一個人共享。
隻是那人已經不在了。
經過了戰場、朝堂的多年錘煉,而今的薑窈已經不會輕易露出形色了,她隻是就那樣看著前方的大好山河,遼闊的景象,慢慢地轉過身。
留下個背影給親手教導出的皇帝,隻說了一句:
“朕的江山,你看好了。”
與此同時,主係統的聲音在主神的空間內響起:“世界能量失衡,在可控範圍內,運行能量充足……世界拯救成功。”
主神回過神來,看著麵前虛空中的那道身影,唇角緩緩勾出個笑來:
“很好。”
他說:“抹殺4455號世界之子意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