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芳心錯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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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巷內傳來,春梅抬眼看去,果然見著一著勁裝黑服,眉目含煞的男人。那男人腰挎一柄長劍,正蹙著眉四下尋覓著什麽。隻見他走到街上,抬眼順著長街望去便麵露疑色,半響,瞧見她們位於巷口的轎子稍稍猶豫了會兒,便兩步走上前來。
春梅心中一緊,心道:這人怕不是娘子所說,持著兵刃,要來尋那位公子的人?如此一想,春梅心中就緊張了起來,但想著自家娘子的吩咐,手上卻是以團扇掩麵,扮作與自家娘子談笑的模樣。
易風來到春梅近前,猶豫了片刻,拱了拱手,道:“叨擾這位娘子了,敢問娘子與諸位轎夫路過此地時,可曾見著這巷中有一青衣小帽的男人出來?那人四尺有八,身形瘦小,模樣倒是生得俊俏,當是一炷香前從這巷內走出的。”
春梅微微蹙眉,闔眼不著痕跡的從易風腰間的長劍掃過,扮作思慮的模樣想了會兒,搖頭回道:“並未見過。我家小娘子命轎夫於此歇腳已有盞茶時間,這巷中除了公子外,並未見著有其他人走出。”
春梅這般說著,身旁那些轎夫也連連點頭。
並未見到嗎……
易風眉頭深深皺起,掃了一眼清雅華美的轎子,有心想查探一番,但稍稍想了想,卻也覺得荒謬。一個被他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蟊賊,怎可能就如此簡單的就鑽到路過行人的轎子裏?再者說,這轎子光看,便知價值不菲,應當是這揚州城內的某個富庶人家的千金出遊,如此地位尊崇的人物,怎麽想,也不可能會和那下九流的蟊賊扯上關係才是。
想來怕是又想了什麽法子從這巷中逃了去。
如今再想想……隻怕入這巷子也是那蟊賊早已謀劃好,用以逃生的法子。
易風想著,眉頭便皺了起來,心中歎了口氣,焦急去尋柳雲懿,朝春梅拱手致了個歉後扭頭便走,沒兩步便飛身上了瓦,如貓般躬著身子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易風那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的矯健輕功倒是讓春梅看得心頭一驚。
這麽俊的功夫,府上那些請來的武師怕是都做不到。
而再轉念一下,這等人物要追的人,恐怕也不會好相與吧……
又在原地等了會兒,確定那男人不會再歸來,春梅這才輕輕敲了敲轎窗:“娘子,那人已走了。”
呂煙雨綿軟的聲音輕聲傳來:“我曉得了。”
說著,她轉向柳雲懿,展顏輕笑:“追公子那人已走,公子如今已安全了。”
柳雲懿此刻自然也聽到春梅的話,心中不禁喟歎,這人啊……時運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
但他隨即雙手作揖,抱拳行禮,麵上正色道:“天幸小生今日得見娘子,若非娘子仗義相助,隻怕……隻怕小生今日不得善了,不得善終了!娘子這是救了小生一命啊!”
柳雲懿此時麵色誠摯,一雙靈動的眼瞳一動不動的緊盯著呂煙雨的雙眸,眼中那真摯的感激幾乎要溢出來,一席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這一席話倒也不假,今日若不是遇著了呂煙雨,恐怕柳雲懿這一劫是如何都逃不過去了,因而這話中的真摯至少有七八分是真的。
被柳雲懿這麽目光炯炯盯著,呂煙雨白皙的脖頸上明目可見地湧上了一層淡粉色,自脖頸一路湧至耳根。
這人……這人怎麽這樣盯著人看,怎麽……生得這般好看……
呂煙雨羞紅了臉,以長袖掩唇,雙眸微闔,囁嚅道:“公子……公子何必多理,煙雨不過行個舉手之勞罷了。世上總有難事,碰著了,幫上一幫,也實屬平常。”
說話間,呂煙雨便覺得心慌意亂,不知為何,一顆芳心幾要從胸臆間蹦出,令她忍不住悄悄以手撫胸,怕那聲兒太大,被柳雲懿聽見。
一者相助,一者被助,這本是平常事。
隻是……隻是為何她這個相助的人,卻比那被助者心中要更慌亂些呢?
如此想著,呂煙雨心中更是亂入稠麻,眼睛都不知道該放在柳雲懿身上哪裏了。
而這時柳雲懿的眼眸卻是一亮,讚歎道:“煙雨……一汀煙雨杏花寒,雖有憂愁之意,但也極美,便與娘子相得益彰,都是惹人憐惜。”
呂煙雨狀作羞怒道:“公子怎得如此不正經,拿我的名字取笑!”
柳雲懿趕忙連連擺手:“小生可半點沒有取笑娘子的意思,實是娘子生得貌美,又有古道熱腸,我這才沒管住唇舌,忍不住誇讚兩句。”
就這兩句,說的呂煙雨麵頰緋紅,羞怯難止。
柳雲懿這些年混跡接頭,見著模樣嬌俏貌美的姑娘便忍不住開口逗弄,這些年硬是仗著自個男人扮相的俊美哄騙了不少姑娘的芳心。如今堪堪逃出生天,見著呂煙雨那惹人憐惜的模樣,老毛病便又犯了,沒說兩句便忍不住開口調笑,硬是人還沒離開轎子,就將呂煙雨撩撥的滿麵羞紅,幾要說不出話來。
眼看呂煙雨那即將羞至即怒的模樣,柳雲懿便趕緊止了話語,這些年在各個姑娘身上她算是已經練出來了,察言觀色間便能知曉,什麽話能令姑娘羞,而說到什麽程度,會令姑娘惱怒。
柳雲懿正了顏色,再次拱手致意:“無論如何,今日娘子救了小生一命,恩重如山,小生定將此恩銘記於心,日後必登門拜謝!”
說著,她頓了頓,歎道:“本想與娘子再多說些話,隻是如今身在鬧市長街,此前小生誤入娘子轎內已是不敬,若再做耽擱……隻怕就真憑白誤了娘子清白,徒惹口舌了,再者說……追我那凶徒雖是走了,但這轎子在此處已停留太久,若是那凶徒複轉回來,隻怕還要生疑,到時,卻又為娘子憑添麻煩了!”
說著,柳雲懿推開轎門,從轎內走了出來,四下看了看,便朝呂煙雨拱了拱手,扭頭離去了。
隻餘一句未盡的話語如飄飛的棉絮般輕柔地傳來:“待此劫過後,小生定上門拜謝娘子,屆時煩請娘子勿怪。”
話畢時,柳雲懿的身影也擠入了川流不息的人潮,半響,便不見了。
而呂煙雨卻呆愣了半響,一句話也沒說出來,隻是定定地看著柳雲懿離去的方向,一顆芳心又是失落,又是彷徨。
方才她是想要問柳雲懿家住何方,是哪家的公子來著。
隻是左右為難之下,一顆心羞怯難當,卻是一直都未曾開口,就這麽看著柳雲懿離去了……
隨著柳雲懿離去,轎內又變得安靜,以千金藥材製成的熏香再次將淡薄悠遠的香氣充滿轎廂。轎外,春梅俯首輕敲轎窗,問:“娘子,我們繼續回府嗎?”
呂煙雨愣了半響才回過了神,歎息一聲回道:“回府吧,不然……爹爹要等得急了。”
說話間,如若柔荑的從繡袍中伸出,蔥白般細嫩的指尖輕撫過唇瓣,呂煙雨一時竟有些分不清,方才那匆忙闖入轎內的,又匆忙隱入人群的俊美男人,到底是真的,還是她的白日一夢呢?
心底歎息一聲,繁雜的思緒未斷,轎夫們又沉默地將轎子抬了起來,無半分異常。
似乎方才那對呂煙雨而言頗為奇異的一出插曲,就真的是她的南柯一夢。
這時,春梅的聲音卻從轎外傳入:“娘子,之前那公子誤闖入轎,您真無事嗎?那公子來路不明,又被人追趕,春梅著實有些擔心……”
聽著春梅這話,呂煙雨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安撫春梅的憂心,而是心底不知為何生出的零星慶幸。
幸好,這都是真的。
我遇那俊美公子是真,這繁冗生命裏的插曲是真,原來……那書中寫的陰差陽錯也是真。
呂煙雨笑了笑,輕聲回道:“我自然無事,那公子……闖入我轎內也是別無他法,若不是遇著了歹人,哪有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出這等無禮之舉呢?再說,那公子談吐風雅,麵容俊朗,哪有賊人是他這樣的呢?”
春梅一聽自家娘子這般說,便知呂煙雨怕是一顆芳心有些動彈了,忍不住調笑道:“娘子莫不是瞧上了那位公子?要不要春梅回府後,私下幫娘子打聽打聽?”
呂煙雨一愣,臉頰上剛剛褪去的紅暈又湧了上來,故作嗔怒輕斥:“就你嘴貧,什麽話都往外說!若是誤了我的名聲,小心我讓爹爹打斷你的腿!”
“誒!娘子莫氣,春梅知錯。不說便是了。”春梅笑著回答。她知道自家娘子心性,此時分明是羞的厲害說出的氣話,聽聽也就罷了,哪裏會去當真。
她與呂煙雨自小便一同長大,雖是主仆之實,但實則情同姐妹,呂煙雨有什麽都想著她,因而她才敢在這種事上與呂煙雨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隻是說到這個……”呂煙雨頓了頓,囑咐道:“此事萬萬不可讓我爹爹曉得,否則,他不僅會將你的腿打斷,就是我落不了好!”
“春梅明白的。”春梅在轎外點了點頭:“老爺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恐怕要雷霆震怒,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恐怕沒一個落得了好。”
呂煙雨歎了口氣,道:“你知道就好,待會兒回了府,你去取些銅子兒,交子給轎夫們吧,切記莫要讓他們將今日之事給說出去了!”
春梅頷首應下。
等回了呂府之後,春梅便立即將那些轎夫都叫到了一起,將銅子兒,交子分發下去後,與那些轎夫一個個的說清了其中的利害關係,盯著他們一個個賭咒發誓,哪怕是死,也要守口如瓶,將今日發生的事給爛在肚子裏!
這頭呂煙雨帶著一顆有些恍若的芳心回來了呂府,這一邊柳雲懿卻在揚州城內小心的左穿右繞,一路避開人的眼線,去了之前與阿嬰分道揚鑣的街上。
在街上走了兩圈,柳雲懿心中也有些急了。
因為她在長街上尋遍數個曾於阿嬰相約的地點,卻如何也找不著阿嬰的蹤跡,不禁讓她心中懷疑,是不是那貴公子的侍衛抓她抓不著,扭頭去將阿嬰給抓了。
柳雲懿越是在街上走著,心中的焦慮便越深,也不複之前那輕鬆的模樣。
她與阿嬰多年感情,情同姐妹,若是阿嬰真被那貴公子給抓去……她真不敢想阿嬰身上會發生何等慘烈的事情。那貴公子一行人衣著華貴,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子弟,若真被那等人抓去,恐怕就真是生死兩難了。
“柳柳!這邊,這邊!”
柳雲懿正心急如焚地找著,忽然卻聽見一聲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嬰!
柳雲懿扭頭看去,聲音從一家賣綢緞麻布的鋪子裏傳來,她走入其中一看,就看到阿嬰正半身藏在一卷橫掛的麻布後,伸著腦袋輕聲喚她。
柳雲懿趕忙兩步走上前去:“你怎麽跑這兒來了?怎麽不在約好的地方等著我?”
“你還說呢。”阿嬰從麻布後走出,歎了口氣:“本來我的確在接頭地等你,結果沒將你等來,我卻看到那貴公子的侍衛跟隻貓兒似得窩在房簷上找人。當時我便猜,那侍衛應該是跟丟了你,於是便轉頭來尋我來了,所以便不敢露頭,隻能躲在這鋪子裏等那侍衛離開。
我也猜想你應該會路過這條街找我,所以等那侍衛離開後,也就繼續留在了這兒等你,果然把你給等到了。”
柳雲懿想了想,卻奇道:“那難纏的侍衛居然沒繼續留在這尋你,反而離開了嗎?就那人之前的樣子來看,他可不是這麽容易善罷甘休的人……阿嬰啊,是不知道那人有多難纏,要不是本掌門本事通天,這次怕真要栽在他手裏了!”
阿嬰歎氣道:“那人的確難纏,之前看他的樣子也與你說的一樣,是準備在這街上細尋我來著。”說著,阿嬰有些疑惑的蹙眉:“那人本來已從房簷上下了地,連找了數個鋪麵來尋我的蹤跡,差點就來我這兒的時候,不知為何,就被一群喊打喊殺的百姓給圍了。那時候,那侍衛連脫身都麻煩,哪裏還有空來找我?隻是那人輕功實在太過高明,哪怕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也硬是踩著人的腦門跑了……”
“哈!”
阿嬰說到這兒的時候,柳雲懿就忍不住笑了出來,麵上喜形於色。
“所以說阿嬰,這關鍵時刻還得看本掌門的!若不是我略施小計將那侍衛耍的團團轉,恐怕現在你早就被那侍衛給抓去送官了!”
看柳雲懿那自得意滿的樣子,阿嬰無奈地歎了口氣,心中喟歎:也不想想,若非是你惹出來亂子……我們何至於被人追得雞飛狗跳,倉皇逃竄……
雖心中如此想,但阿嬰終究沒說出來,
但心中微微一轉,她便知道,那些喊打喊殺的百姓,應當就是柳雲懿用的手段了。
而後,柳雲懿與阿嬰便離了那鋪子,尋了一處四下無人的角落後,柳雲懿才將此前發生的一切都細細講與了阿嬰聽。
阿嬰也沒想到,與柳雲懿分開後,發生的事竟有如此之多,竟如此的跌宕起伏。
特別是聽到柳雲懿一日之內又是與趙允初接了吻,又是與那名為煙雨的女子接吻,就真的把阿嬰震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了。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若不是你先遇著了醒來的張萬豪,又撞見那女子,恐怕你今日就脫不了身了,該說你運道不錯呢……還是該說有貴人相助呢?”阿嬰歎了口氣。
隻是很快,在說到易風與那貴公子一行人時,阿嬰原本堪堪紓解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道:“那侍衛武功太過高強,我們跑了這麽些年的江湖,可都不曾見過有他功夫那麽高深的。柳柳,你想想,能驅使這等人物作家仆護衛的,又該是何等人物才能辦到?那個貴公子,我們是惹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