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呂府招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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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家老爺子……找女婿?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柳雲懿驀地將嘴裏銜著的筷子一吐,起身便將一旁癱坐在椅子上的阿嬰給拉了起來。
    “走走走,隨我看熱鬧去!”
    “看熱鬧?”阿嬰這剛吃的有些撐,還一頭霧水呢,就被柳雲懿給拽出了酒樓,順著人潮便往呂老爺子招親的方向去了。
    半路上阿嬰還想問問柳雲懿到底想幹嘛,柳雲懿也不細說,隻說想去湊湊熱鬧,阿嬰拗不過她,便也隻好被拖著走了。
    不多時,順著人潮,阿嬰與柳雲懿二人便來到了呂家大院門外。
    呂家乃揚州城首富,宅邸本就極大,這招親也瞧著闊氣。隻見呂家在大院的一片空地前搭了台子,那台子足有十多丈寬,莫說站人,便是跑馬也足夠。
    台子兩側皆貼紅花綢緞,台子上放著幾把太師椅與八仙桌,桌上則擺著些瓜果蜜餞,太師椅與八仙桌旁立有幾把橙黃的油紙傘遮陽,而台子的另一側,卻支著一近丈寬的雲羅傘蓋。那傘蓋華美,以精致綢緞織就,傘蓋下連著層細密的紗簾,遮去了其中朦朧奧妙,但隱約可見有一體態姣好的女子坐立其中。
    ——想來坐於其中的,應當便是呂家招親的娘子,呂煙雨了。
    而此刻台下已烏糟糟的聚集了大批人,一眼望去人山人海,有些功夫好,手腳快的甚至爬上了房梁,坐到樓宇上往這兒看。不禁讓人覺得,是不是這一場招親,將整個揚州城的人都給引來了。
    人們站在台下,衝著呂家的台子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各色嘈雜的人聲混在一起,就如同攪渾的顏料,聽著便隻覺耳邊有千萬隻夏蟬與蒼蠅在嗡嗡鳴唱,令人好不心煩。
    柳雲懿與阿嬰兩人混於人群中,正抻著腦袋往前望,就聽見身旁有一眾書生學子在興致勃勃地說著什麽。
    好奇心起來了,柳雲懿便又往前擠了擠,狀似看熱鬧,實則將耳朵高高豎起,仔細聽那些青衣書生在說些什麽。
    一書生喟歎道:“呂老爺乃我們江南首富,家財千萬不止。這次辦這招親,若是誰能拔得頭籌,做這呂家的乘龍快婿,是做了狀元也比不上啊……”
    另一書生接道:“若是美夢成真,自是如此。可我卻聽說,這呂老爺對自家女婿的要求極為嚴苛。君不見這城中多少達官顯貴都曾登門提親,可都吃了呂家的閉門羹!若非如此,呂家這位娘子也不至於年方十八還未出閣了。”
    又有一書生駁道:“我聽聞的卻非如此。聽聞這呂家娘子實乃一奇女子,呂老爺回絕那些上門的親事,乃是因為這呂家娘子對城中那些公子哥都瞧不上眼,反而要搞這麽一個以文招親!呂老爺素來愛女如掌上明珠,竟然也依了她,若非如此,哪有我們這些窮酸秀才有這麽個魚躍龍門的機會。”
    這書生話音未落,卻見先前那書生冷笑一聲,道:“你且莫要急著歡喜,想魚躍龍門可不是那麽容易的。聽聞那呂家娘子其他閨中娘子不同,生性好學,自幼飽讀詩書,可謂是才高八鬥,滿腹經綸,若非她生了個女兒身,隻怕也是個狀元郎的好材料。這次招親,想做呂家的乘龍快婿,需得有過人的文采,可不是腹中有點墨水就行的!”
    那書生急了,問道:“這……這,倘若你所言不虛,該如何是好?!若真這般困難,我等前來豈不僅是湊個熱鬧,到頭來落得一場空?”
    另一書生歎了口氣:“你問我,我問誰去?先莫慌,且看看再說。”正說著,書生忽然眉頭一挑,指著台子道:“看!呂老爺子出來了!”
    柳雲懿順著那書生的手望過去,隻見此時呂老爺正帶著幾位先生扮相的男人走上了台。一青衣小廝捧著根鼓槌跟在呂老爺身後,見呂老爺站定,便將台上的一麵銅鑼輕輕敲了兩下。
    悠遠綿長的鑼聲遠遠傳了出去,瞬息間便蓋過了台下人聲鼎沸的嘈雜,有些未曾注意呂老爺到場的人聽聞了鑼聲便也不再說話,台下一時靜了下來。
    呂老爺子著一身白綢大氅,以黑緞繡邊,頂戴黑紋錦織襆頭,腳踏嵌玉六合靴,雖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麵上皺紋已深但人卻不顯老態。
    呂老爺朝台下眾人拱了拱手,朗聲道:“承蒙諸位父老鄉親錯愛多年,今日賞我呂家薄麵前來捧場,老朽先行謝過!”說著,呂老爺子拱手,朝著台下微微拱手,行了一禮,說話間聲音倒也洪亮,即便是隔得遠些的人,竟也能聽的清楚。
    要說,這呂老爺不虧為商多年,做人八麵玲瓏,今日雖是招親,卻說成眾人賞麵,雖大家夥都知道這不過是些場麵話,但也聽得舒心不少,台下眾人一時間皆拱手回禮。
    隻聽呂老爺又道:“今日我呂家辦這比文招親,隻為老朽膝下小女煙雨,尋一如意郎君,為我呂家找一乘龍快婿。隻是,雖我江南鍾靈毓秀,才子俊傑數不勝數,但小女僅有一人,老朽又心疼的緊,便唯有出此下策。今小女出有上聯一道,若有哪位才子能對出下聯,且得煙雨首肯,那這位才子便是我呂家座上之賓,便是我呂秀的乘龍快婿!”
    呂老爺子說完,台下便響起一片哄然,柳雲懿看到,方才那幾個書生更是雀躍得滿麵潮紅,看模樣似是對對聯頗有心得。
    呂老爺子本還想再說兩句,可這次沒等他開口,台下便有人起著哄,讓他快些出題了。呂老爺子也不鬧,笑著拱了拱手,便喚幾個小廝將一塊牌匾從台下搬了上來,牌匾上蒙著塊紅布,眾人也看不清那牌匾上到底寫著什麽。
    呂老爺子也不賣關子,他指了指那牌匾,朗聲道:“這便是小女出的上聯,諸位請吧!”
    說著,呂老爺子揮開了想幫忙的幾個下人,親自將那個牌匾給一把揭開。
    隻見牌匾上龍飛鳳舞,字跡雄渾地寫著一句上聯:無山得似巫山秀。
    就這麽一上聯,卻看得在場眾多文人墨客麵麵相覷,交頭接耳,更有甚者席地而坐,竟就這麽在眾目睽睽之下坐到地上,埋著腦袋殫精竭慮地苦思冥想起來。
    就這麽盞茶功夫過去,在場文人無數,愣是沒半個人敢上台將這上聯給對出來的。
    其他文人看這上聯都尚且如此,柳雲懿更是看這上聯看得一頭霧水。
    當年她爹爹雖送她念書,但她卻半點都沒有要爭點兒氣的打算,一顆心全然不在背書詠詩上。氣走了數位老夫子不說,還被近乎整個揚州城的書院學堂拒收。如今她能認識些字已是不錯,可若要她吟詩作對……卻是比要她的命都要難了。
    就這麽七個字,單個兒拆開,柳雲懿都認識,可合在一起,柳雲懿就不知道誰是誰了。
    柳雲懿正傻眼愣神時,忽然聽之前那幾個書生又開口了。
    隻聽一書生歎息道:“這呂家娘子果真不凡,本聽呂老爺說對聯時,我心中尚還有半分竊喜,想著對聯乃我乃一把好手,想來便是有些難也應當不在話下。可等著上聯出來了,我卻知道,我怕是對不出了……無山與巫山諧音,其意鮮明,恰如其分,韻腳也是正好,這下聯該如何對,我一時是想不出來了……”
    另一書生也是歎息道:“若連你都對不出,我怕是半點希望都沒了,對對子我可是苦手,而這在場的人……我看也懸……”
    說著,書生想了想,卻忽然抬起頭道:“這對子我等雖說對不出,但我卻想到一人說不定能對出來!”
    另一書生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過來:“你說的……莫不是那個文瘋子?”
    那書生連連點頭:“正是此人!”
    另一書生長歎一聲:“果真是這人嗎……此人我也有所耳聞,坊間風聞他乃文曲星下凡,詩詞歌賦無一不通,無一不曉,六歲便懂賦詩遣句,十歲便驚世駭俗的考得秀才,十三更是中了舉人!隻是……可惜了。”
    書生歎息:“此人恃才傲物,行事恣意張狂,不拘一格,連參加科舉都敢睡過頭,否則,今年的狀元恐怕是除他以外,旁人想都莫要想了。”
    聽到這兒,那兩書生還在長籲短歎,一臉惋惜的模樣,柳雲懿卻是眼珠子轉了轉,一個念頭止不住地從心中湧了上來。她趕忙上前兩步,擠到那幾個書生身邊,拱了拱手,恭謙地問道:“叨擾幾位公子了,小生有一問想向各位公子請教,煩請諸位不吝賜教。”
    幾位書生愣了愣,但見著柳雲懿麵目清秀俊俏似歲數極小,模樣又謙遜有禮,便也朝她也回敬了一禮:“兄台但說無妨,愚兄若能解惑,定助願相助。”說著,那書生卻忽然苦笑道:“隻是……兄台問的是這對聯……隻怕愚兄是無能為力了。”
    柳雲懿趕忙擺手:“此乃招親大會,小生怎會問那等不合禮數,不懂規矩的問題。小生隻是方才無意中聽見聽公子談話,對那個’文瘋子’”有些好奇,對這等奇人,小生實在想拜見一二,便想問問,公子是否知道那‘文瘋子”姓甚名誰,現在何處?”
    “哦?你當真想見那人?”那書生麵露奇色:“要知道,這世間有些事,可是見麵不如聞名的……”
    柳雲懿也不多說,隻是拱手:“煩請公子告知!”
    那書生見柳雲懿執著的模樣,心道又是一個因文瘋子的過往而想要慕名前往的人,隻希望這兄台,見過之後,不要太過失望便好。
    如此想著,那書生也開了口:“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那文瘋子名為蘇子由,當年錯過科舉後這人也不惱,也不怨,竟跑去翠紅樓喝花酒去了。之後我隻聽說,這蘇子由喝了花酒卻無錢付賬,被人扣在了那裏!”
    短短一席話,聽得柳雲懿與阿嬰瞠目結舌。
    翠紅樓是什麽地方?
    揚州城裏出了名的青樓!
    那裏花枝招展,那裏環肥燕瘦,那裏……揮金如土。
    雖說揚州城內的書生才子有時候也會去喝些花酒,但因無錢付賬被扣在青樓的……柳雲懿還真是第一次聽見,更何況還是這麽一個據說天賦異稟,文曲星下凡的才子。
    拜別了幾個書生,柳雲懿回身扯著阿嬰便走,擠出了人群便徑直往翠紅樓的方向走去。
    阿嬰一路都有些雲霧之中,看著前麵步伐匆匆的柳雲懿,她便疑道:“柳柳,你當真要去找那書生嗎?你找那個瘋瘋癲癲的書生作甚?”柳雲懿也不答話,隻是衝阿嬰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眉眼間露出阿嬰極熟悉的神情。
    每當柳雲懿露出這表情時,阿嬰便知道,恐怕她又想出了什麽歪招了。
    阿嬰腦子轉了轉,忽然猛地抬起頭,一臉驚愕道:“柳柳……你,你難不成是想去試呂家的招親?!”
    柳雲懿嘿嘿一笑,義正言辭的四個字:“正是如此!”
    阿嬰倒抽一口寒氣:“柳柳,你……你膽子也忒大了吧?!而且你是女兒身,怎麽可能去參與招親,怎……怎麽洞房呢?!”
    阿嬰做了個手勢,一臉狐疑:“難不成是要,水磨……”
    話未說完,柳雲懿便一巴掌拍在了阿嬰後腦勺上,沒好氣斥道:“你那小腦瓜裏見天都想什麽髒東西呢?!”
    說著,便歎了口氣道:“那呂家如此富有,我打算誆他們個萬兒八千的。”
    阿嬰呆了呆,靠近柳雲懿,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道:“誆個萬兒八千?!我的姑奶奶,我的小祖宗,你說的倒是輕巧,別忘了,我們前腳可剛得罪完皇族,若是後腳再得罪這位江南首富,我們日後在江湖上還怎麽混啊?!”
    “怕他們作甚?”柳雲懿揚眉一笑:“虱子多了不咬人,債務多了不愁人,這兩邊都不知你我根底,到時候若事情敗露,拿著錢,帶著我爹爹,換個地兒不照樣過我們的逍遙日子嗎?”
    “你……你……”阿嬰半響憋出一句:“我沒上過學堂都知道,你那兩句話意思壓根兒就不對!你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柳雲懿特灑脫一擺手:“管他死虱子還是死豬,意思到了就行,反正意思你是懂得。”
    阿嬰雙目淒迷,麵容悲切的一低頭,深深歎了口氣,隻覺往後的日子,陰雲密布,劫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