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走出雲溪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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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凝突然生出一絲眩暈,再如何那也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回想起前世自己身亡之時蔣宜蘭的話,父親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想著護在母親身前的,隻是母親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珍惜,身死之後再拚命報仇又有何意義呢?

    上官凝閉上眼睛,允許自己短時間內的猶豫軟弱片刻,再睜開眼睛已是清明一片。

    “殤,能否有辦法調開兵馬司的人馬和大內侍衛?”

    不用上官凝細說,顔慕殤就知道了上官凝的想法,看來凝兒是已經做好抉擇了。

    上官凝一直在猶豫他不是不知道,如果此事一旦被揭開,上官錦會麵臨什麽樣的處境大家心知肚明,隻是,此事若不掀開,上官府便永遠都將被籠罩在陰影之下,凝兒在擔心什麽顔慕殤也十分清楚。

    猶記得他離開王府之前,也是苦苦求著母妃跟自己一同離開,雖然母妃的手段厲害,他從小到大幾乎沒見過母親在哪個姨娘的手裏吃過虧,即便如此,他還是擔心母妃府裏受欺負,過的不快樂!

    而凝兒不久之後就要嫁到王府,即便自己傾盡全力幫著凝兒守衛蔣氏和那個未出世孩子的安危,誰又能保證不會百密一疏呢?

    蔣氏不比母妃,論計謀論手段甚至狠心程度都與母妃相去甚遠,而上官府的水很深,府中各方勢力風起雲湧,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有朝一日蔣氏礙了誰的事,那定會成為各方勢力的靶子,毫無自保能力的婦孺屆時就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凝兒與蔣氏的感情,顔慕殤看在心裏,所以,上官凝的心思他也最是清楚不過,但是,他不能多言,隻有讓凝兒自己真正的想清楚這一切,日後才不會後悔和遺憾。

    他顔慕殤從十二歲就開始明白一個道理,世間之事沒有是非對錯,隻有弱肉強食,如果你不夠強大那麽就隻能被別人踩在腳下,你的親人你的愛人也隻能淪為別人的玩物。

    所以,他偷學武藝,渾身是血,滿身刀痕都沒喊過一聲疼,羽箭擦著心髒洞穿而過,他也隻是咬著牙將斷箭從血肉中拔出來,看著自己的鮮血冒著熱氣像是一道血線似的噴濺而出,但是他知道,這個位置安全了,因為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地方跌倒第二次。

    上官錦對於大雍而言可能是國之棟梁是守護神,但對於他顔慕殤來說,他隻是個名字,是上官凝的父親,如果凝兒願意守護,他可以為上官錦遇山開道遇河架橋,讓其一生風光名垂千秋,但,如果凝兒想讓上官錦死,那麽他便是那把直插上官錦胸口的利刃。

    大雍的萬裏江山如何,數以百萬計的蒼生又如何,為了自己的愛人,他可以放下屠刀成佛,自然也可以舉起屠刀成魔。

    “什麽時候?”

    上官凝纖細秀美的眉頭緊蹙在一起,開弓沒有回頭箭了,未來……

    “娘親,凝兒無論如何都要將一切潛在的危險清除幹淨!”

    上官凝在心中默念了一句,讓最後一絲猶豫也隨著消失無蹤,上官錦,為了母親我隻能對不住你了。

    “自然是越快越好!”

    快刀斬亂麻,事情拖的越久,變數就會越多,到時候想要再拿到先機恐怕就難於登天了。

    第二日一早,一身黑色包裹的矮個子第二次進了錦華苑。

    一封書信被放到上官錦的麵前,上官錦也信守諾言又遞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銀貨兩訖,倒是十分有做生意的架勢。

    “將軍,信我拿回來了,咱們這買賣也就算是到頭了,以後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小個子將銀票折疊好,放進了自己的內衣襟裏,哎,這銀票自己也就是過一過手,主子都說了,這銀票要充公!

    小個子心裏頭嘀咕,麵上卻很是嚴峻,倒是很符合江湖上對於‘信子’這號人物的傳聞。

    “煩勞信子先生留步。”

    小個子一聽上官錦叫住自己,臉上就先是生出了一絲不悅,自己把信都已經送到了,這上官錦怎麽還不依不饒的,難道是嫌給的銀子多了?

    “不知將軍還有何見教?”

    “信子先生,非是本將軍對信子先生不信任,而是此事事關重大,絕不能讓人知曉,因此……”。

    “上官將軍是什麽意思?是對信子我的人品不信任還是想要殺人滅口啊?”

    信子個子雖小,但平時裏接觸的都是高官權貴,對於上官錦是一分懼怕也沒有,若不是主子千叮嚀萬囑咐這個單子不能出差子,他還不想接呢,想他信子,哪次出手不是輕而易舉的就能得個萬八千兩銀子的,偏生這個上官錦小氣的很,四千兩銀子還要分兩次。

    “不不不,信子先生誤會了,本將軍隻是希望信子先生能對此前送信的地址保密!”

    說完,上官錦示意荃安又拿出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遞給了信子。

    喲嗬,這是要賄賂自己啊!

    白來的銀子,不要白不要,誰能嫌銀子咬手指頭啊!

    “哦,好說好說,信子十年前開始幹這行,不靠別的,靠的就是信用,江湖上對於信子我的為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將軍盡管放心,就是有刀架在脖子上,信子我也絕不說出一個字!”

    小個子情緒立時反轉,將新遞過來的銀票再次折疊好,原本是想要和之前的那張千兩銀票一並放在衣襟裏的,不過不知為何,想了半刻之後便把後麵的這張銀票塞到了袖子裏。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信子我既然收了將軍的銀子,自然會幫將軍守口如瓶,信子告辭!”

    “荃安,送送信子先生!”

    “無妨無妨,我信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記性好,再複雜的路走過一次便也就記住了,不勞這位小哥了!”

    小個子滿臉是笑,似乎對於上官錦十分上道的給了自己五百兩銀子的封口費十分滿意,跟著上官錦和荃安打著哈哈。

    “既是如此,那信子先生輕便!”

    小個子利落的一轉身,黑色的身影轉眼便出了院子,想來,此人輕功不俗,幾乎到了踏雪無痕之境,不過星眼瞬間,黑影已蹤跡全無。

    上官錦眼見黑影消失,雙手合攏,在空中啪啪啪的接連擊掌三聲,隻見屋外一抹青灰色的身影閃現,片刻,上官錦的身前便立了一名年輕男子。

    男子容貌十分的普通,普通到掉在人堆裏都難以分辨,但如此普通的人身上的氣息卻很詭異,並非是殺手的煞氣,也非是武者的強韌,隻是一種平淡的宛若高山流水般的清雅,如果說不是剛剛這名男子神出鬼沒的身手,恐怕人人都會認為這位是個飽讀聖賢書的書生。

    “跟上去,此人若回住所你直接回報與我,若是去會見他人則……”。

    上官錦麵色淩厲,對著麵前的男子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他不能冒這個險,這個信子本事通天,接觸的人非富即貴,如果此人被人收買了,將上官鴻群的消息泄露出去,那麽上官鴻群必死無疑,既是如此,便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青灰色外袍的男子同樣麵容清冷,連一句疑問的話都沒有說,便如同來時一樣瞬間消失,其速度竟與剛剛離開的信子不相上下。

    上官錦手裏捏著那封剛剛被送過來的信箋,久久未動,指尖上竟然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將信封上麵的字跡渲染的有些模糊,即便如此,上官錦的力道都沒有鬆懈半分。

    如果說之前他對於上官錦的身份還不是很確認,但是如今皇上的舉動則讓他明白,這個被自己當做親子養在身邊的孩子身份並不簡單,甚至於就是如今被北疆國君深深忌憚的四皇子,雖然北疆皇室封鎖消息,然哪個國家沒有密探在他國,有些消息並不是想封就能封的住的。

    這幾日,皇上對捉拿上官鴻群一事十分的重視,竟然先後派出了兵馬司和大內侍衛,上官錦為官十幾年,還從未見到過有犯人能勞動大內侍衛親自出手。

    他在宮中也有熟識的內線,那人傳出的消息說,皇上似乎對上官鴻群別有心思,曾暗中對大內侍衛下令要保證人犯的安危,這一點便很值得人費解,上官錦可不相信皇上此舉是看在自己的麵子上。

    那麽這樣的舉動就讓人不由得猜測,皇上也是早就知曉了上官鴻群的真正身份,至於如何知道的上官錦無從猜測,但事實證明,皇上如今是動了心思想要擒拿住上官鴻群為質,一個被單素羽視為動搖國本的眼中釘,價值之大無法估量。

    而一旦事情水落石出,那麽自己做為大雍的輔國將軍,卻養著一個他國的皇子在府,其居心難以不讓人生疑,他上官錦一生的功績和威名,乃至上官府百年的名聲就要受損。

    上官錦的心中不是不掙紮的,他是上官府的家主,肩負著上官一脈中興的使命,如果說因為自己的舉動而連累整個上官府,那自己就是上官一族的罪人。

    如果想要將自己和上官府摘清,他就必須要將上官鴻群交出去,與其劃清界限,但是,一想起那雙包含信任的水眸,軟糯的喊著自己‘錦哥’的聲音,上官錦就難以狠下心腸。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也許一切還有轉圜的餘地,也許皇上隻是心血來潮才會關注上官鴻群這個禦丞司的逃犯,也許自己將上官鴻群救走便能保住這孩子一命……

    上官錦在心裏給自己找了許多的借口,他必須要靠這些借口來支持自己堅定保護上官鴻群的信念。

    ……

    小個子離開上官府,臉上一抹狡黠的笑容,自己白白得了五百兩銀子,主子不知道,自己就可以存做私房錢了。

    隻是,小個子的笑容還沒有深入眼底,便被一抹銳利取代,自己被人跟蹤了,盡管身後之人輕功了得,也有意與自己拉開距離,但是他信子是什麽人,在江湖之上行走十數年,靠的就是一身出神入化的輕功還有敏銳如靈犬的聽覺和嗅覺。

    人在原地不動,隻憑一雙耳朵和鼻子,就能判斷出周圍數十米內的風吹草動,便是一隻蚊子也逃不過他的耳朵。

    來人氣息平穩,所來方向在自己的身後,此人三五步一藏,十幾步一停,倒是很有跟蹤人的本事,可惜他跟錯了人,要論跟蹤,他信子敢稱第二便沒人有本事稱第一。

    信子步子微動,突然轉身原路返回,身影搖動,疾如閃電,原本跟蹤的身影觸不及防,隻得飛身閃進一處院落,可等到他再次躍出院牆的時候,信子的身影卻再也尋覓不到。

    凝雨閣

    “小姐,你怎麽穿成這樣啊?”

    樂兒看著小姐穿著一件玉色的男子袍服,腰身處圍了一條巴掌寬的緞帶,頭發向上綰起,沒有複雜的發髻,隻是梳了個最常見的刷子,用一根墨色的發帶固定。

    麵上脂米分全無,素麵朝天卻更顯的人唇紅齒白,配上簡單利落的發式和一身男裝,倒是像極了誰家的小公子。

    上官凝從身後變戲法一樣的拿出了一把折扇,素手一晃,繪著山水田園圖的折扇便啪的一聲打開,小公子輕走兩步,手搖折扇玉麵綸巾,真真是風流少年陌上無雙。

    “小丫頭,跟爺一起玩玩如何?”

    上官凝玉指抽出,輕輕托起樂兒的下巴,語氣歡脫浪蕩,眼神也迷離曖昧,樂兒看著眼前的小姐,驚訝的下巴險些掉下來。

    “小……小姐……”。

    天呀,小姐這是怎麽了,難道又是中了什麽毒,失心瘋了嗎?

    看著樂兒被自己的舉止嚇的臉色刷白,上官凝抿嘴一笑,自己也真是的,明知道這丫頭膽子小。

    她前一世為了一個男人丟了心害了命配上了整個家族,早早的就沒了花季少女的嬉鬧之心,這一世,仇恨在心每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更加沒有此刻這般輕鬆的心情玩樂。

    不知道是不是想著事情很快就要大白天下,自己的心情竟然前所未有的放鬆,好似那些壓在自己心頭的仇恨已經被衝刷幹淨。

    “好了,好了,是逗你玩的,這身裝扮幹淨簡單,走起路來也隨身,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樂兒這丫頭哪都好,就是對自己在乎的有些過分,自己哪怕有一絲絲的異常,這丫頭也會緊張的要死,恨不得將自己從裏到外拆開好好檢查,也難怪,自己三番兩次的被人下毒暗害,無端端的昏睡了整整三年半,這丫頭恐怕已經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小姐這樣出去,是不是不大……合適”?

    樂兒看見自家小姐表情自然,說話流暢,真的不像是得了失心瘋之類的,但是,小姐如今貴為郡主,身份尊貴,穿成這樣不倫不類的,被人瞧見,指不定要傳出什麽來呢!

    “沒事,你家小姐我又不會在大街上亂晃,不會引人注意的!”

    上官凝一眨眼就猜出了小丫頭的心思,隻是,事到如今她上官凝還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嗎?

    重生之初她會在乎,那是因為她需要有一個高潔的名聲來讓她順利的嫁入高門,隻有嫁入高門有了權勢才能手刃仇人,但如今,自己貴為郡主,放眼大雍,身份尊貴能夠出其左右的不過寥寥數人,那個男人又將自己捧在手心,自己還在乎那些虛名做什麽呢?

    心裏如是想,上官凝卻還是正兒八經的給了樂兒一個解釋,自己若是不給小丫頭吃顆定心丸,這丫頭準保吃不安寢不眠。

    上官凝好不容易說服了樂兒讓小丫頭安下心,轉眼天色卻已經暗了下來,上官凝一身玉色的袍服,立在窗前,腰背筆直,麵色淡然,眉目宛若山水墨畫,多一分則濃少一分則寡。

    晚風襲來,吹起了窗邊少年的墨發,少年勾唇一笑,端的熠熠生花灼灼其華,絕色之姿不似凡子。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了,自己苦苦等候了幾年的謎底恐怕就要揭曉了!

    夜色更暗,星子寂寥,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月色被一片烏雲遮住,秋日之夜,寒風瑟瑟,抖落的一地的清霜,如同是初冬的細雪。

    上官凝被顏慕殤摟在懷裏,瑩白的臉頰緊緊的貼著顏慕殤的胸膛,大半個身子被顏慕殤墨綠色的裘衣包裹住,隻隱約瞧見一雙秀氣的鞋子。

    這樣的夤夜‘飛行’,上官凝並非是第一次感受,但是,這一次,與以往的每次都有所不同,隻有這一次她是心甘情願的摟著顏慕殤的精腰,真真正正的敞開了自己的心,將這個一直默默守護自己願意為自己傾盡一切的男子當做是自己的愛人,自己的未婚夫君,自己的依靠。

    夜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顏慕殤卻覺得這風似乎帶著春日的花香,甜膩馥鬱,又似乎置身在於溫熱的泉水之中,四肢百骸說不出的滋潤舒坦。

    懷中的小人兒,就那麽靜靜的依偎在自己的胸前,他不是第一次抱著凝兒,所以,他能十分敏銳的感覺到這一次,凝兒是完全放鬆的,完全信任自己的,自己一直奢望的事情就這樣觸不及防的發生了,饒是叱吒風雲如顏慕殤也有些受寵若驚,暈乎乎飄飄然,不知今夕何夕!

    ------題外話------

    嗚嗚嗚~今天工作忙,晚上才開始碼,裸更的酒兒傷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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