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Portraits 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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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爾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他不記得現實是怎樣,但是在夢中,黑色的圖案還在不斷旋轉。

    而且更加龐大複雜。

    不過這一次,他不是站在中間的那個人——圖案中央睡著一個乖巧的嬰兒,他是一個旁觀者。

    視角很高,感覺像是進入了誰的記憶。

    幽暗的密室中,唯一的光源是石壁上搖晃的火把,昏暗的光線對他的視力極不友好。

    就像有人洞察了他的煩惱,體貼地打開了燈,整個環境驟然明亮了起來。

    希爾被光線刺得睜不開眼睛,眼睛眯了好一會才勉強適應。

    他這才發現,發光的不是燈,而是一群穿白色袍子的人。

    這些人臉上的表情或是痛苦,或是憤懣,他們戴著黑色的鐐銬,被藏在陰影中的人推搡送進法陣裏。

    明亮的魔力一點一點從他們身上剝離,漂浮在法陣上空。

    黑發的嬰兒閉著眼睛,似乎在做一個有趣的夢,完全不知道身邊發生著多麽可怕的事情——

    他身邊的人被抽幹魔力,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連屍體也被拖進法陣裏。

    法陣空了下來,於是站在不遠處的黑影揮了揮手,一連串新麵孔又被拿來獻祭。

    整個過程靜默無聲,甚至沒有黑白以外的顏色,希爾卻覺得滿目血腥。

    他覺得胃袋翻騰,身體卻緊繃著不動。

    喪命的白巫師一批又一批,漂浮在法陣中的魔力已經凝成一枚光卵,將小嬰兒包裹其中。

    嬰兒不斷啼哭,小小的身體裏溢出暗影,拚命推拒純白魔力的侵襲。

    可是沒有人理會他的抗拒,就連旁觀者都幾近麻木。

    直到最後一批白巫師的屍體也被法陣吸收,黑影才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讓人拖來一頭悲鳴的龍——希爾從沒看見過如此美麗的生物。

    它和尋常的龍不同,身體上的每一條紋路都如此神聖。

    它透明的鱗片層層疊疊,仿佛一片片水晶,卻不反射火把或者法陣上空的光,而是安靜地浮現淡淡的虹彩。

    可是下一秒,巨龍美麗的眼睛就失去神采,大顆的淚水隨著銀色的鮮血一起滾落陣中,讓整個法陣變了顏色。

    水晶般的鱗片碎成粉末,漂浮在空氣中,推擠著光繭向中心收縮。

    嬰兒難以忍受這樣的疼痛,除了本能地釋放他那些稀薄的陰影,所能做的,就隻剩下淒慘地哭嚎。

    他哭嚎著長出銀色的角,哭嚎著浮現出漆黑的鱗片,又一片一片碎裂脫落,在光繭中長出新的……

    他脆弱的身體似乎再也承受不了這龐大的力量灌輸,詭異地膨脹起來。

    就在希爾以為他會炸成碎片的一瞬間,嬰兒變成了蛇。

    它甩動粗壯的蛇尾,張開寬闊的翼膜,金黃的眼中充滿疼痛引起的憤怒。

    年幼的翼蛇亮出獠牙,向唯一留在這裏的黑影狂怒地咆哮,對方卻絲毫不懼,反而從容地走近法陣中。

    銀白色的線條刺進他胸口,他卻冷不丁向男孩所在的位置看來。

    這個殘忍xie e的人一直隱藏在陰影裏,直到現在,希爾才看清他的麵容。

    而後,男孩第一次在夢境裏聽見聲音——

    “看呐,我們創造了新的神……”

    “希爾,醒醒,希爾凡……”

    希爾是在父親苦澀的懷抱中醒來的——字麵上的意思,斯內普可能剛配完藥劑,袍子上沾滿了草藥的味道。

    黑發男人擁抱他的胳膊太用力,勒的他有點疼。

    他正要掙紮,卻發現dad這麽做,是因為他的身體在害怕地顫抖,上下兩排牙齒不受控製地磕碰。

    “那隻是夢。”男人的聲音少見的溫柔,“而你已經醒了。”

    “……但是真的……很嚇人。”希爾在斯內普的指示下深呼吸,好一會才重新控製住身體。

    他正要跟父親描述夢裏的場景多麽恐怖,腦子裏的畫麵卻被瞬間清空——

    他忘記了。

    他又忘記了!

    又!!!

    黑發男孩傻張著嘴巴,跟自己較了一會勁,卻還是一點影子都想不起來,隻好氣呼呼地幹瞪眼睛。

    斯內普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也許小家夥折騰出來的那個藥水能夠派上用場。

    希爾凡小時候也經常做噩夢,不過隻要弄醒就沒什麽大事。

    這一次,他看不出,和以往有什麽不同。

    最多就是嚇得厲害些。

    幸好這孩子每次都是夢完就忘,什麽都不記得。

    黑發男人瞥了男孩一眼,淡淡地譏諷:“看來,腦容量小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希爾特別委屈:“真的,前一秒我還記得很清楚……”

    斯內普懶得理他,徑自離開房間:“自己叫腮囊草給你弄點吃的,然後來畫像室找我。”

    “腮囊草?”男孩沒有聽懂,“那是誰?”

    “艾葉的新名字。”

    “他改名了?”希爾皺了皺眉毛,忍不住咕噥,“新名字有點破壞食欲……”

    黑發男人頓住腳步,麵無表情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我起的。”

    “……但是聽起來很有學問。”坐在床上的男孩一本正經地改口。

    斯內普哼了一聲,離開去看另一個病人。

    希爾走進畫像室之前聽見了一點爭吵聲,出於好奇,他在門外多站了一會才抬手敲門。

    進門後發現果然是“一團和氣”。

    好幾幅畫像上的老人表情扭曲地向他擠出“慈祥”的笑容——如果不是顏色已經固定,他們這會多半臉色鐵青。

    斯內普鎮定地抱著胳膊站在邊上,好像剛才嘴炮氣死一群人的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特意在門口多聽了一會,希爾覺得自己說不定真的會信。

    男孩在心裏搖了搖頭,大人。

    一屋子大鼻子讓他覺得有壓力,尤其是,這些大鼻子的主人還一個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呃,晚上好?”男孩摸了摸鼻尖,“我是……”

    沒等他說完,一個臉很長的老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質問地看向斯內普:“他不是普林斯家的幼崽。”

    “關於這一點,我剛才沒有說過嗎?”黑發男人譏笑道,他挑起一邊眉毛,看起來要多嘲諷有多嘲諷,“還是多餘的顏料阻塞了你的耳朵?”

    希爾認出就是這個聲音,在短短兩分鍾內,罵了他dad十六句“不肖子孫”。

    詞匯量有點貧乏啊,老先生。

    要跟我daddy吵架,你這樣真的不行。

    他瞥了眼那幅畫像底下標注的名字,蘭伯特·普林斯。

    根據來之前腮囊草的簡單介紹,這一位大概是普林斯一族第三代還是第四代的家主。

    除了最中間的幾個空畫框,蘭伯特先生似乎就是房間裏輩分最高的一位前輩。

    希爾回想了一下腮囊草對他的介紹,大概知道這個人在魔藥上沒什麽造詣,是個勉強合格的守成之人。

    男孩心裏有了數,正要為自己辯解,卻被父親的眼神止住。

    斯內普向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這不是他的戰爭。

    “希爾凡·斯內普,我兒子。”他抬高下巴,眯著眼睛看向畫像裏的老人,“他是埃默裏·普林斯選中的繼承人,以後也會是我的。”

    蘭伯特眼皮跳了跳:“即使他……”

    “是的,”斯內普冷著臉打斷他,“我想我已經說過很多次——”

    也許是生前說話很少被人打斷,畫像上的老家主怒不可遏地提高了聲調:“即使他可能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

    “是……”黑發男人正要不耐煩地回答,反應過來之後驟然變了臉色,“等等!?”

    “我說,他可能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蘭伯特得意地冷笑起來,“你是說過他不是你親生的,但是你可沒說這是你從蛇窩裏抱來的小崽子!”

    房間裏的父子倆如遭雷劈。

    希爾一臉懵逼地扯了扯老爸的袍子:“dad……我是伏地魔生的?”

    斯內普一臉懵逼地把自己的袍子從他手裏拽回來:“不可能……”

    他說完又覺得有點武斷,於是幹巴巴地補充:“他是男的,不可能生孩子。”

    不知內情的畫像們默默看著父子倆的反應,紛紛擔憂起來。

    他們覺得,普林斯家這一代的小輩……好像不太聰明。

    家族前途堪憂。

    斯內普不知道自己的智商遭到質疑,他現在心情很複雜,無暇注意其他。

    他偷偷瞥了一眼鬱悶的要死的男孩,絕望地發現那個身份的每一條特征都對得上。

    該死的黑魔王,不去忙著興風作浪,跑到禁林生什麽孩子!

    他不是介意兒子的親生父親,隻是……

    伏地魔現在死得隻剩下幾個無足輕重的魂器,這麽算起來,自己豈不是希爾凡的殺父仇……

    黑發男人冒了一頭冷汗,他甚至開始覺得安靜了兩年的黑魔標記有點疼。

    “蘭伯特,別嚇唬小輩。”

    安靜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一個穩重的聲音,一個留著黑色長發的年輕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了蘭伯特身邊的畫框裏。

    年輕人的鷹鉤鼻沒有那麽典型,眼珠也沒有那麽黑,眉眼間天生帶著一點笑意,在一群板著臉的普林斯中間看上去格外柔和。

    希爾遲鈍地看了眼署名,克拉倫斯·普林斯,想起他是蘭伯特英年早逝的兄長,也是他上一任家主。

    克拉倫斯顯然比他弟弟好脾氣。

    他溫和地告訴斯內普:“我和蘭比的父親是普林斯家的第一代家主,他在隔壁的單獨陳列室等你。”

    斯內普瞥了一眼偷偷攥著他袍角的男孩,皺著眉毛問道:“他為什麽不到這裏來?”

    “盡管這裏也留有幾位前輩的畫像,但是他們大多數時候不喜歡被打擾。”克拉倫斯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後輩,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是無論如何,注意禮儀。”

    黑發男人向來吃軟不吃硬,他訥訥地道了歉,卻依然不願離開。

    “父親隻召見了你一個人。”克拉倫斯看起來有點為難,他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希爾,提醒斯內普,“關於這孩子,他也許知道一些事,而希爾也許不想聽。”

    斯內普有點遲疑。

    希爾卻推了推他:“去吧dad,你回來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在兩方說服下,黑發男人最終離開。

    他走之後,克拉倫斯沒有立刻消失,而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希爾,誇獎了一句“好孩子”。

    “雖然父親不願見你,但是如果你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問我。”他壓製住又要發表意見的弟弟,好脾氣地說道,“我盡量知無不言。”

    希爾想了想,決定確定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伏地魔的兒子。

    然而畫像上的年輕人根本不知道伏地魔是誰,男孩隻好用最簡單的話向他們解釋。

    “這麽說……斯萊特林一族已經滅絕了?”克拉倫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接下來他看希爾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微妙,“不,你當然不是他的兒子。”

    給出答複後,他便做好準備,等著男孩提出更多疑問,然而對方確定了這一點之後竟然就閉上嘴巴,沒再吭聲。

    克拉倫斯有點不甘心:“你不好奇我這麽說的依據?不好奇斯萊特林?”

    “當然好奇。”希爾老老實實地回答,“不過直覺告訴我,這種秘辛知道的少一點比較好——我室友也經常這麽說。”

    “哦……那他真是個很理智的人。”畫像遺憾地說道。

    黑發男孩聳了聳肩,和畫像們打了個招呼,掉頭走出了房間。

    之前埃默裏和他談話的時候,他就決定不再關心自己到底是什麽。

    經曆了這次獻祭,他的思路變得更加清晰,他意識到自己擁有著什麽,又承擔著什麽責任,而這些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

    “他還是如此……”克拉倫斯凝望著男孩的背影,忍不住唏噓,“清醒。”

    “什麽?”蘭伯特狐疑地看他——他這個哥哥離世的時候很年輕,卻總是藏著很多秘密。

    年輕人笑了笑:“nothing.”(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