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Shrapnel 彈片(上)

字數:8184   加入書籤

A+A-




    普林斯家的第一代家主,海瑟·普林斯,是一個神秘的人。

    普林斯家的卷宗上除了他的名字,出生年月,對於其生平沒有任何隻字片語,就連他什麽時候、如何建立普林斯家族都沒有記錄。

    也許是他開了先河,之後幾位家主也都沒有對自己的生平留下太多描述。

    之後的千百年裏,代代如此。

    這些魔藥大師或者宗師對譜寫傳奇不感興趣,他們唯一希望流傳下去的,隻關乎學術。

    當然也不乏一些霸道又自負的家夥,連自己的研究成果也不願留下。

    離世前將大部分手稿付之一炬,根據蘭伯特那薄薄一遝、少得可憐的手稿中{與魔藥無關}的部分敘述,這正是海瑟·普林斯的做法。

    斯內普原本以為這又是一個性情乖僻的老人,做好了唇槍舌劍一番的準備。

    卻沒想到,對方隻是態度平和地問了希爾的一些事,然後囑咐他“無論如何,照顧好孩子”。

    斯內普一一答應,心裏有一點慚愧和懷疑。

    他原本以為,燒了也不願意把成果留給後人的老家夥,應該很小氣。

    但是從畫像的表現來看,海瑟·普林斯分明有著還算寬廣的胸襟。

    畫像是巫師本人的縮影,既不會成長也不會變異,是對巫師思維的忠實反映,以便為後人諫言。

    燒毀手稿卻又留下畫像,是自相矛盾,還是另有隱情?

    斯內普盯著畫框走了一會神,思緒拉回之後,他發現自己可能錯過了一部分重要的信息。

    “……他是一個完美的平衡。”老海瑟沒有發現年輕巫師的分心,就這麽自顧自地講下去,“守住他,普林斯的後人。”

    斯內普皺了皺眉,正要請他重複一下之前的話,卻聽老人話鋒一轉,顏料繪成的眼睛裏多了幾分審視的味道——

    “你所疑惑的,我已盡我所能地告知,現在輪到我問你。”他說,“西弗勒斯·斯內普,解釋你身上那個仆人的烙印。”

    黑發男人愕然——他沒有想到區區一幅畫像,竟然能察覺到他手臂上的黑魔標記。

    “不論如何,你應該為自己是普林斯的後人而驕傲,”海瑟·普林斯以為他不願說,蹙著眉頭指責,“而不是自甘墮落,淪為仆人。”

    “我年少無知時,的確曾為自己是半個普林斯而驕傲。”斯內普木著臉說到,“然而事實證明那時候的我……虛榮而愚蠢。”

    “這個標記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黑發男人猛地住口,不敢置信地拉高自己的袖子,震驚地瞪著那個灼燙發紅的標記:“不,這不可能……”

    沉寂了兩年的標記中傳來了久違的聲音,嘶啞的蛇佬腔反反複複呼喚著他的名字,仿佛一個永遠也無法擺脫的詛咒。

    “另一個斯萊特林?”畫像不太高興地嘀咕了一聲,隨後沒好氣地瞪了斯內普一眼,“有什麽不可能,你的‘主人’在召喚你。”

    “如果你還有一點廉恥心,我建議你趕緊去殺了那個人,抹掉這個可恥的烙印。”

    “我盡力。”

    斯內普神情凝重地走出房間,眼神很快變得麻木而空洞。

    受召趕來的巫師發現自己處於一座荒廢的建築附近,看形狀很像他所知道的,倫敦的一個廢棄孤兒院。

    小的時候,莉莉偶爾願意跟他來這冒險。

    不過那當然是在白天。

    夜裏的孤兒院孵化了很許多鬼故事,給不少孩子的童年留下陰影。

    黑發巫師到現在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詛咒,但他很確定,現在這有比詛咒更可怕的東西。

    黑魔王在這裏。

    海瑟·普林斯的畫像不明就裏,斯內普卻很清楚,他手上的標記隻屬於原來那邊的黑魔王。

    ……難道他也跟來了?

    梅林。

    斯內普忍不住在心裏shen yin,鬼鬼祟祟的黑暗中突然傳出一些可疑的動靜。

    警覺的食死徒趕緊清空大腦,他按著滾燙的標記,小心翼翼地繞過發出異動的草叢,眯著眼睛向相反的方向逼近。

    這種聲東擊西的小伎倆,對他來說太過低級,斯內普不耐煩地想。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身側黑暗中的一根小木棍抵住脖子——

    他的方向是對的,但是潛伏者顯然比他想象中更沉得住氣。

    掩藏著的巫師在他麵前顯露真身,斯內普瞳孔縮緊。

    臉色蒼白的黑魔王眯了眯眼睛,忍著疼痛低聲喝問:“斯內普,換了一個世界,你是否還像原來那樣忠於我?”

    長發男人下意識地拚命施展大腦封閉術,黑色的眼睛看起來十分迷茫。

    “當然,lord。”他說著緩緩抬高手臂,要像以往那樣匍匐。

    湯姆卻沒有時間留給他表忠心。

    一聽到正確的答案,他就不耐煩地拉起斯內普,將失血過多的身體靠在他肩膀上。

    斯內普身子僵了僵,卻聽黑魔王在他耳邊不容拒絕地吩咐:“帶我走……”

    “去安全的地方。”

    受製於人的巫師毫不回避地直視對方的眼睛,鎮定地說道:“遵命。”

    白熾燈剛剛打開,光線還有點暗,燈管時不時發出輕輕的嗡鳴。

    湯姆皺了皺眉毛,沒有計較下屬帶他回到簡陋狹小的麻瓜居所。

    不過哪怕他沒有表現出不滿,他的仆人還是恭恭敬敬地鞠躬自責。

    也許是因為左肋的槍傷,他突然覺得斯內普謙恭卑微的態度令人難以忍受,也可能是因為,他現在才真正、徹底地認識到自己曾經的猖狂和愚蠢。

    他接受那個麻瓜同遊倫敦的邀請時,可沒想到自己會在對方手上吃這麽大的虧。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那個姓莫裏亞蒂的麻瓜太有能耐,窺探巫師界不夠,竟然連黑魔王也敢算計。

    湯姆本以為莫裏亞蒂是因為心懷野心而xie e——這樣的麻瓜未嚐不能收為己用。

    但是經過大半天的相互試探,他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當初的伏地魔掠奪,tu sha,散布恐慌,發動戰爭……但他始終以“統治”為目的,種種bao xing隻是“必要的清洗”。

    即便失去理智,主觀上也不曾有所偏離。

    莫裏亞蒂不同。

    他隨心所欲,一心“毀滅”。

    他喜歡扮演,喜歡愚弄,喜歡一點一點地誘發人的陰暗麵,然後利用這一點點陰暗,最大限度地製造痛苦。

    對他來說,折磨不是手段,而是樂趣。

    他太惡毒,太瘋狂,連最癲狂時的伏地魔也要甘拜下風。

    倍感屈辱的黑魔王決定下手除掉這個危險的麻瓜,但是自負再一次害慘了他——

    他尚未念完咒語,一顆顆子彈就在數學教授病態的微笑中,從四麵八方向他飛來。

    他的魔力不足以施展自創的移行咒,幻影移行未能躲過全部,到底有一顆嵌進身體。

    最可笑的是,離開前的一瞬間,他竟然想不到自己有什麽地方可去。

    接著他就發現,自己來了小時候呆過的孤兒院。

    這裏可沒給他留下過多少愉快的回憶,如果魔力足夠的話,他一定會在看清四周之後瞬間逃離。

    然而他的力量不夠——這個世界的伏地魔對他這個外來者造成了很大製約,主魂死去他才勉強能夠動用一些魔力……

    幸好他還有一個自己的食死徒。

    斯內普雖然表現得和從前無異,湯姆卻不相信,在自己“殺死”過他一次之後,這個人還能像以前那樣忠心耿耿。

    魔藥大師能力傑出,又沒什麽野心,而且知根知底,湯姆不想失去這個理想的助手。

    這根刺終歸哽在那裏,他得想辦法拔除。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食死徒這會還真沒想到尖叫棚屋奪命之仇。

    盡管麵上不顯,斯內普內心很焦灼。

    他出局太早,不知道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不知道眼前這個黑魔王到底輸了還是贏了,知不知道他背叛的事……

    還有,他到底是怎麽來的?

    黑魔王要他“去安全的地方”,而黑魔王的安全和其他人的安全中,斯內普毫無疑問更傾向後者。

    所以他沒有帶人去普林斯莊園或者霍格沃茨,而是把人領回了蜘蛛尾巷。

    黑魔王沒有遮掩自己的槍傷,斯內普瞥了一眼他的傷口,想起海瑟·普林斯的建議,很是意動。

    如果在外敷藥裏混一點狼毒烏頭碎屑,他沒準能就此擺脫黑魔標記的困擾。

    魔藥大師目光沉了沉,最終還是抵製住材料架上那一小罐劇毒粉末的you huo。

    風險還是太大,很難即刻斃命,如果他真的這麽做,就要坐好準備應對黑魔王臨終前的反撲。

    他沒有把握。

    靠在沙發上的短發男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百無聊賴地看著他端著托盤回到客廳。

    他傷得很險,此刻微微蹙著眉毛,卻無損英俊。

    斯內普放下托盤,忍不住懷疑,自己沒有立即痛下殺手,是因為受到對方外表的蠱惑。

    不得不承認,這個有鼻子的黑魔王,比原來那個光頭順眼的多。

    魔藥大師不禁想起自己剛加入食死徒的時候,對方那張俊美卻已經開始模糊、蒼白而邪魅的臉。

    不可一世的黑魔王大概為自己陰柔的相貌感到屈辱,卻不知道他毀容之後,多少人扼腕歎息。

    如果他當初是頂著現在這張臉攻進霍格沃茨,不知道多少無知少女會放下魔杖,選擇叛變。

    哦,還有少年,斯內普麵無表情地想。

    他記得黑魔王風流得很,男女不忌,不過毀容之後就沒有那麽頻……

    “西弗勒斯。”短發男人突然開口,把他走神的仆人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之後,斯內普暗暗警告自己保持警惕,然後幹巴巴地說道:“請吩咐,lord。”

    因為要處理傷口,湯姆張開胳膊,自然地示意他為自己更衣,他自己組織語言,希望通過解釋和承諾,化解對方心中可能存有的積怨。

    但是他忘記了一點。

    斯內普跟伏地魔的那些床伴不同,也不像盧修斯·馬爾福那樣圓滑懂事……

    魔藥大師當了那麽多年食死徒,就沒幹過更衣這樣的差事,也就無從了解這個動作的含義。

    於是湯姆還沒組織好語言,就看見他從托盤裏拿了把銀剪刀,利落地在自己的襯衫上剪了個窟窿。

    冰涼的金屬觸感劃過皮膚,沒有經曆過外科手術的黑魔王一個激靈,傷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氣。

    “抱歉,lord,麻瓜的子彈留在肉裏,用魔法取出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危險。”斯內普訥訥地解釋。

    他隻是個魔藥大師,沒有外科手術的經驗,好在他多少知道該怎麽做。

    反正不論成功與否,他都能達成“治好黑魔王”和“弄死黑魔王”這兩種目的中的一種,隻不過後者要擔一點{來不及逃走的}風險。

    生平第一次中彈的黑魔王皺緊眉頭,努力壓下一個惡咒打暈對方的衝動,忍耐著斯內普操刀擴大傷口的動作。

    他不知道槍傷處理的正確步驟是怎樣,但是斯內普看起來很有信心。

    而且他現在需要表現出高度的信任,才有可能重新贏得對方的忠誠。

    當然,適當的保留也很有必要。

    他時不時會動一動自己的魔杖,假裝魔力在逐漸恢複,哪怕事實上,他連一個“清理一新”都勻不出。

    總量越少,恢複的速度就越是夠嗆,幸好因為血脈的原因,他的魔力比較特殊,常規的檢測咒無法判斷餘量。

    如果說普通巫師的魔力像水流,那鄧布利多的就是光,而他的是暗影……

    鄧布利多。

    傷員的眼睛裏微微閃過紅光。

    他的食死徒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依然選擇留在白巫師身邊。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不想繼續猜疑下去——

    他上一次誰都不信,最後還不是眾叛親離。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他從哪來回哪去。

    “西弗勒斯,今天之前的所有事,我都可以不計較。”他想了想,看著專注手術的魔藥大師,聲音溫和得近乎誘哄,“隻要你以後忠於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