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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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披著外衣出來,正看見龍釋在客廳餐桌上擺晚餐,紅紅綠綠,湯湯水水,好不豐盛,女傭閑在一旁幫不上手。
“都是你做的?”夕銀遝著拖鞋走下來。
龍釋愕然回頭,現在再掩飾反而牽強,索性點頭承認:“我怕你昨晚著涼,所以照著書上,做了點藥膳,你要不要下來嚐嚐?”
若是平常,夕銀肯定頭也不回就出去吃了,可今天看著龍釋滿臉的期待,竟狠不下心。淡淡地點頭,坐在餐桌前,龍釋體貼地給她盛好碗湯,吹涼了才遞過去。
夕銀瞄了一眼,皺著眉問:“又是桂圓薑湯?”
龍釋解釋:“這是中醫開的方子,對身體有好處的。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還燉了枸杞烏雞湯,在鍋裏熱著,我去幫你盛。”
夕銀不語,悶著頭一勺一勺的喝,龍釋便自己去廚房盛湯了。熟悉的味道,苦中回甘,和她平常喝得口感一模一樣。仰頭問女傭:“平常也是先生做的嗎?”
女傭心虛地低下頭,夕銀心中頓時明白了。
龍釋出來的時候,一碗桂圓薑湯已經被夕銀喝了大半,不由開心地問:“怕你不喜歡。怎麽樣,味道還行嗎?”
夕銀抬眼,盯著龍釋的眸子看了好一會。那樣簡單的快樂,好像隻要她點點頭,他唇邊的笑渦就會一直持續下去。終是決定不拆穿他,繼續悶頭喝湯,若有所指地道:“很不錯,跟瑪麗亞做的一樣好喝。”
好像得了糖果的孩子,笑得眉眼都彎成了好看的月牙。龍釋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夕銀一口一口喝湯,神情愜意而饜足。
“你不吃嗎?”夕銀被看得有些別扭。
“不餓。看著你吃就飽了。”龍釋淡笑著搖頭。
“油嘴滑舌。”夕銀嘟囔了一聲,又把注意都放在碗裏的湯羹。平淡卻很溫馨的場景,心中升起淡淡的滿足。
餐桌那頭,龍釋忽然開口:“老婆,戒指的事我會再想辦法,如果你這兩天要戴的話……”
“不用這麽緊張,無所謂的。”話未說完,就被夕銀打斷。
龍釋不語,站起身走開。過一會,神秘兮兮地來到夕銀麵前:“把手給我。”
“幹嘛?”莫名其妙地把手放到龍釋溫熱的大掌中間。
忽然,龍釋亮出一支油性記號筆,“吱吱吱”“唰唰唰”,然後得意地把夕銀的小手舉起來:“怎麽樣?龍釋限量版的,僅此一隻,戴在你手上了。別再弄丟了。”
夕銀瞪了他一眼,使勁抽回手,把手掌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唇齒間擠出兩個字:“神,經。”
說完,湯也沒興趣喝了,大步回了房間。
龍釋訕訕地杵在原地,摸著記號筆努了努嘴,還以為這招哄小女生都有用呢。還是別看韓劇了,專心研究他的食譜吧。
不多時,夕銀穿好衣衫下樓,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這麽晚了還出去嗎?”龍釋邊收拾碗筷邊問。
“嗯,巡場子。”夕銀隨便地答著。
“其實幫裏的生意不用每天去看的,總是日夜顛倒對身體也不好。”龍釋還是忍不住叮囑,雖然這樣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每次都隻能換來白眼。
這次,夕銀卻意外地沒有反駁,隻淡淡地點頭:“知道了,我辦完事會早點回來。”說完,帶上門,兀自出神地撫摸著無名指上沒有擦掉的油性筆跡,歪歪扭扭的粗黑線條,中間還象征性地畫了顆鑽石,忍不住勾起唇角,失神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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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流光,黑色的跑車在公路上飛馳,冬夜的寒風從車窗搖下的縫隙裏鑽進,清醒著人的意識。
“戛”一聲,敏捷地煞住,立刻有小廝模樣的人彎腰前來開車門。
夕銀踩著高跟的馬靴走下車,風衣衣擺被風揚起,張揚著卓爾不群的氣勢。
“銀姐,焦函大哥叫我今晚跟你。”開車門的小廝恭敬地道。
夕銀偏頭看去,是個幹淨斯文的小男生,整齊到絲絲分明的短發,衣衫平整,連個褶皺都看不見,怎麽看也不像混黑道的,倒像是參加畢業典禮的好學生。邊走邊問:“叫什麽名字?以前跟誰混的?”
男孩受寵若驚,亦步亦趨地跟在夕銀身後:“銀姐,叫我小米就行了。我以前跟墨哥的。”
“沈墨?”夕銀忽然轉身,揚了揚眉。
小米嚇了一跳,趕忙低頭,臉紅著稱“是”。
好害羞的男孩子。夕銀忍不住輕笑:“小米……叫蝦米還差不多。看你弓著腰不敢抬頭的樣子,就像河裏的蝦米。跟在我身邊,不用這麽拘謹,做好該做的事就行了。”
夕銀這麽一說,小米的臉更紅了,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兩人邊說著,已經進了一家裝潢高檔的酒吧,男服務生熱情地上來招待:“兩位嗎?這邊請,想喝點什麽?”
夕銀大方地坐進沙發正中,雙腿自然優雅地交疊,手指比劃了下:“最好的酒,和最漂亮的小姐。”
服務生為難地皺了皺眉:“我們這裏沒有小姐的……”
夕銀挑眉,嘲諷地瞪了他一眼:“別跟我說你這裏是做正經生意的?我來之前都已經查清楚了。你不懂,叫你們經理來。”
服務生無奈,隻得回去找領班經理。經理隻朝這邊看了一眼,就立刻垮下了臉,捏著手心犯難:“完了,黑龍幫的銀姐找上門了,雷老大又不在,怎麽辦……”
敲著腦門想了半天,忽然拍著桌子大呼:“有了,去找樂姐來!”
燈光曖昧的角落,夕銀慵懶地靠在沙發裏,食指中指夾出一支煙。小米趕忙貓腰上前打火,又老實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借著昏暗的光線偷偷打量夕銀。
若不是今天親眼所見,他真不敢相信偌大一個黑龍幫,現在居然是這麽一個柔弱女子在打理。明明是張揚跋扈的作風,可就連她抽煙的樣子,看起來都那麽楚楚可憐,好像吐出的每一層煙圈,都訴說著漠漠的哀愁。
神思被蹬蹬作響的高跟鞋拉回,燈光斑斕處,一身姿曼妙的女子向他們走來。步態搖曳生風,腰臀以上部位柔軟若扶柳,好像無骨的水蛇。
近了,小米看得幾乎呆滯,察覺自己的失態,忙羞愧地朝夕銀看去,卻發現夕銀竟然同樣的失神。心想這女人真是有魅力,連銀姐都看呆了。
卻見那嫵媚的女子腳步一滯,然後像隻花蝴蝶一樣飄了過來,抓著夕銀的肩激動異常。
“樂樂……”夕銀扯了扯唇,終是吐出她的名字,“怎麽會是你?”
原來那嫵媚女子竟然就是三年不見的餘樂樂。她緊緊地抱著夕銀的脖子,眼眶翻湧著淚水:“你真的沒死……我就知道你不會這樣就死掉……我去參加了你們全家的葬禮……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害我哭得傷心死……”
“樂樂……”夕銀垂下了眸,一瞬間竟覺得內疚。一直以為父母死後,自己就是一個人了,還有朋友掛念自己的感覺,很窩心。
餘樂樂放開夕銀,抹幹眼淚,就勢坐在她身邊:“剛才經理說店裏來了個難纏的女人,叫我來應付。沒想到是你!快說,這三年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這丫頭什麽都不說,連結婚的消息我都是從報紙上才看到的,太不夠意思了。”
夕銀歉疚地低下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著你,也是有苦衷的。你也知道我嫁了個黑道老大,所以現在我……”
話未說完,就被樂樂打斷:“我知道,黑龍幫的龍少嘛!我聽說過他,不過在報紙上看到時,才知道就是那晚你喝醉酒來接你的那個男人。真的好帥哦……”說著,又陷入花癡的遐想。
夕銀幹笑兩聲,反問:“那你呢?怎麽會在這?我說要找最漂亮的小姐,怎麽會是你?”
“你可別想歪了,我才不會墮落到做小姐呢!”樂樂趕緊辯白,“我本來在這裏打工作服務生的,後來……認識了這裏的老大。你知道我很羨慕你找了個黑社會的老公嘛,所以我也……”說著,竟臉紅地低下了頭,聲音也越來越小,小女人的嬌羞態畢露無遺。
夕銀歎氣。黑社會的老公哪有什麽好的,如果不是認識龍釋,爸媽也不會出事。可自己已經趟上了這檔混水,也沒資格勸樂樂了。忽然想起來之前調查的資料,這間PUB的幕後老板是……
“銀姐大駕光臨,雷某失迎了。”說曹操曹操就到,幾乎在腦袋裏跳出那個人的名字同時,兩人麵前,出現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遮耳的短發,劉海中間或染了幾絲藍白,細長的丹鳳眼,眉峰上揚,給人精明的感覺,一身休閑西裝,氣質大方而不失霸氣,果然有當老大的資本。
夕銀不由地多打量了一會,身旁的樂樂已經站起身,挽著男人的胳膊,小聲地喚:“厲。”
這樣親昵的動作,夕銀已斷定樂樂口中的男人就是眼前的雷厲,青幫風堂堂主。和夕銀一樣,是這兩年才在黑道聲名大噪的人物,想來是有些手段的,連龍釋都提醒她要小心。
夕銀禮貌地站起身,遞出手:“雷堂主,久仰大名。”
男人粗糙的大手和夕銀柔嫩的小手交握在一起,彼此犀利的目光交匯,一瞬間迸發出淡淡的火藥味,卻隨著手的分離迅速湮滅於無形。
樂樂似看出什麽不對勁,忙拉著兩人坐下,熱絡地介紹:“這是夕銀,我的好姐妹。這個……是我男朋友,雷厲。”
夕銀淡笑著點頭,果然是這樣。找了個有能力的男人,不知該恭喜樂樂還是擔心她。這樣的男人,女人在他心中會排在什麽位置呢?但願樂樂真的能幸福吧。
雷厲摟著樂樂的腰,打趣地道:“以前怎麽不知道你有個這麽厲害的姐妹?”
“我以為她死了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樂樂趕忙改口,“不是,是發生一些事情,失去聯絡了。”
服務生又端上一些酒和水果,三人看似談笑風生,卻暗湧迭起。晾在一旁的小米如坐針氈,時不時冒出一身冷汗。
夕銀環視四周的環境,似無意地道:“雷堂主的生意真是火熱,瞧瞧這麽多的客人,看得我眼都紅了。”
雷厲笑謙:“哪裏,怎麽能跟黑龍幫的生意比。”
夕銀冷笑,手一揮,小米立刻抱著隻皮箱上前。夕銀親手打開箱子,推到雷厲麵前。樂樂禁不住倒吸口涼氣:“這麽多錢……”隻有雷厲微微地蹙了下眉。
“初次見麵,總要備些薄禮。這些錢送給雷堂主和風堂的兄弟們花,就當我入股這酒吧的生意。以後有錢,大家一起賺。”
夕銀說得雲淡風輕,雷厲的眉頭卻鎖得更緊了。
不慌不忙地合上箱子,推到桌子中央,淡淡地道:“這麽大的禮,雷某可不敢輕易代兄弟們收下。至於入股的事,還得和兄弟們商量下。”
夕銀霍地站起來,冷冷地瞄了雷厲一眼:“這麽說,雷堂主是看不起我黑龍幫,不屑與我合作了?”本來今天她就是來砸場子的,顧及樂樂和雷厲的關係,才提出入股這種說法,不至於撕破臉,這雷厲卻一點不領情。
樂樂見這陣仗,立刻慌了神,忙拉住欲翻臉的雷厲:“夕銀是我的手帕交,咱們也算一家人了,有錢當然是一起賺。”
雷厲“啪”地甩開樂樂的手,低咒一句:“你們女人家懂什麽?”一語雙關,既駁回了樂樂,也表示出對夕銀的不屑。
夕銀也不惱,又慢悠悠地坐下:“看來雷堂主是不肯給麵子了?”
雷厲摸著下巴,精明的小眼睛轉動了下,圓滑地答:“雷某斷沒有那個膽子薄銀姐的麵子。隻不過……這生意是風堂所有兄弟支起來的,不是雷某一個人說的算,不如……”
“哼!”夕銀嗤笑一聲,打斷雷厲的話,想玩花樣?她奉陪!“雷幫主不用繞圈子了,怎樣才能服眾,你說一句,我奉陪。”
雷厲擦了個響指,讚歎:“銀姐果然爽快。動拳腳傷和氣,我這開的既然是酒吧,那咱們就拚酒。”
夕銀聳肩笑笑:“很好。怎麽個賭法?”
雷厲招招手,那邊立刻推來一架疊成金字塔形酒杯的推車。
“最先倒下或者認輸的人算輸。我若輸了,這酒吧每月盈餘的一半,就當我孝敬銀姐了,我若僥幸贏了……桌上這箱錢就發給兄弟們買酒喝吧。”
夕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手推車上的酒杯,足足有三四十隻,下層擺了十幾瓶XO,真喝完的話,一頭牛也得倒下。而皮箱裏的錢,少說也抵上這裏半年的利潤,這雷厲倒是會打算盤。
樂樂緊張地站到兩人中間,想打個圓場:“不好吧,喝太多會傷身的……”小米也湊上來,打算勸阻夕銀。
夕銀推開兩人,徑自走到那酒架旁,撬開一瓶XO,從最高處的酒杯倒起,琥珀色的液體很快漫出來,順著杯沿流到下層的杯子裏。很快,一瓶XO就被傾倒幹淨。
夕銀甩手一揚,空酒瓶應聲落地,驚動了不少鄰座的客人,圍觀的人也多了起來。
夕銀托起最上層的那隻酒杯,輕輕搖晃了下,酒液撞擊著透明的杯壁,來回蕩漾。隨即仰頭,纖細光潔的雪頸拉長,喉嚨處有規律地滾動著,頃刻,滿滿一杯的XO已經見底。
“先幹為敬。”夕銀將杯底翻過來,向眾人示意了下。麵不改色,仿佛剛才喝下去的隻是一杯白開水,可被酒液潤澤的紅唇嬌嫩誘人,分明就在提醒著剛才發生的事實。
熙鬧的酒吧一隅竟然異常安靜,所有人都張大了眼睛,目光遺落在那篤定的笑容上。
雷厲的嘴角抽動了下,不情願地讚歎:“果然女中豪傑。雷某奉陪。”說完,也取下一隻杯子,一飲而盡,罷了將杯底反過來,挑釁地望著夕銀。
夕銀淡笑不語,繼續去取酒杯。
起初兩人都是一飲而盡,三四杯下肚,夕銀的麵上漸漸泛起了紅暈,而雷厲喝酒的速度也明顯放慢,難以下咽的樣子。
一旁的樂樂手心捏出了汗。她明明記得那次拉夕銀去酒吧喝酒,才兩杯啤酒夕銀就倒下了,最後還是龍釋把她背回去。可眼下,這麽高濃度的XO,都已經喝掉滿滿幾杯了,她簡直要懷疑,眼前這個自信張揚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她認識的夕銀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