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穆楓輕輕收攏蘇格瘦小的顫抖的肩膀，明明想幫她扛些什麽，卻發現什麽都不能做。甚至連一句“至少有我在”，都不能在這種時候說出口。一直以來自己被塑造的教養涵養在此時變成了牢籠，將他死死鎖住，以至於他都沒辦法自私的說出“你不要和他在一起”這樣的話。這個女孩兒或許天生就是來揭穿他的，揭穿他其實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也有感情，也有占有欲，也想瘋狂一點自私一點。可是他此刻明白，蘇格所依賴的也隻是那個正直的，永遠都站在她身後，永遠把什麽事都替她想周全的穆楓。僅此而已。

    “姐……”蘇白突然從打開門出來，看到麵前兩個人不禁愣住，“在這裏你們兩個覺得合適麽？”

    “蘇白，我現在不想和你吵架。最難熬的那幾個小時，醫生說他隨時有可能死的那幾個小時，是穆楓陪著我，那時候你在哪兒？”

    蘇格看見蘇白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將頭轉到了一邊。他們三個人靜靜站在醫院素白的走廊裏，看著病房內照進了新鮮的陽光。灰塵和細小的絨毛在空氣中飛舞著，好像永遠不會著陸一樣。

    就像蘇格也不知道，這狹小範圍裏的他們，今後該如何走下去。

    安研醒來時是三十六個小時以後的黃昏，搖搖欲墜的夕陽剛好把病房刷成紅色，蘇格倒完一杯水回身，就看見監視器上有些波動，她剛想出去叫醫生，就看見他眼皮急速抖了抖，然後慢慢慢慢睜開了。

    那一刻，蘇格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看見病床上的安研努力的動了動手指，想要朝她伸出手。她丟掉杯子，衝過去撲在他的身上，眼淚飛離眼眶打濕了被子。她聽到他艱難的從喉嚨裏發出聲音，聽起來很像是——“沒事了”。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你怎麽這麽貪睡！”

    醫生檢查之後告訴蘇格，他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剩下的就隻是恢複了。醒來之後的他精神還不錯，很快就可以說話了，隻是麻藥過去之後開始痛起來，有些時候可以看見他不自覺擰一下眉頭，卻強裝著什麽事都沒有。

    “對不起。我困了。”

    “告訴你，下不為例。”

    “嗬，”安研忍不住笑了一聲，卻牽動身上的傷口，怕被她看出來隻能暗暗咬牙扛著，“就我這身體，再撞一次就真的醒不過來了。”

    蘇格抬手輕輕捂住他的嘴，強忍著眼眶的灼熱，“別亂說……”

    “別怕。沒事了。”

    “等一會兒蘇白過來了，我就去上麵把趙西西叫下來，”蘇格慢慢收回手，在腿上默默攥成拳，表情卻是平靜的，“她也一樣擔心得快瘋了。”

    “她還好麽？”

    蘇格翻了一下白眼，裝成無所謂甚至調侃的說：“擔心人家就好好開車，你要是就這麽撒手人寰了，讓人家怎麽辦啊？”

    “蘇格……”

    門口的腳步聲出現的正是時候，蘇格果斷的站起身走到門口截斷了安研想要說下去的話：“蘇白來了。”

    蘇白進門之後直接奔到病床邊，狠狠踢了病床一腳：“你他媽沒事玩什麽車禍啊？！”

    “蘇白！”蘇格把她往後拉，“他頭有傷！誰教你這麽說話的？”

    安研勉強地笑了笑：“嗬，沒事，讓她罵。”

    病房裏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詭異，三個人突然都不約而同的不再開口，或者都在等著其他人先開口。慢慢的，蘇格發現蘇白紅了眼眶，是從安研出車禍以來第一次紅了眼眶，她像隻兔子一樣用一種小孩子撒嬌時賭氣不甘心卻又害怕的語氣小聲問：“你不會死了吧……”

    眼窩猛地一熱，蘇格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聽見背後安研靜靜的許諾。“嗯，不會了。”

    “蘇白，你在這兒待一會兒，我上去把趙西西叫下來。”等了片刻沒有等到阻攔的聲音，蘇格徑直打開病房門上到樓上精神科。

    安研醒之後，蘇格便讓穆楓上去報信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趙西西並沒有立刻下來。她問為什麽，穆楓說得也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辭的。走到趙西西單獨的病房前，發現門是虛掩的，沒有想太多她就直接推開了門，卻赫然看見那個從來沒見過麵的趙西西的爸爸正站在裏麵，而且看起來正在發火的樣子，臉頰都微微泛紅了。

    “您……您好……”蘇格卡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蘇小姐可不可以先出去，我和西西有話說。”

    蘇格沒想到趙恩澤居然認得她，並且這樣隨意的開口叫她“蘇小姐”。她默默點了下頭，然後退出去將門帶上。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她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坐在外麵發起了呆。在她發呆的間隙裏，她不時聽見一些玻璃破碎的聲響和人的吵嚷聲，可是隔著牆壁它們都變得有些低沉模糊，落在耳裏“嗡嗡嗡”分不清辨。

    意識露出尖角衝破空白的時候趙恩澤已經站在了她的眼前，她驚慌得一下子站起來，重心不穩的後退一步膝蓋後麵撞到椅子，咬著牙忍下了疼。“他醒了？”趙恩澤問。

    “嗯。”

    “這個醫院的院長是我老朋友，我已經交待要給他最好的照顧。西西這兩天身體不好，不方便下去。”

    蘇格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甚至可以歸於中老年範疇的男人，他的眼神和語氣都被經曆過的那些滄桑反複磨礪，根本不是她可以懂的。但至少她能夠明白，那就是他不允許趙西西去見安研。“好，我知道了，那我先下去了。”知道這一點後蘇格反而釋然，她禮貌地擦過趙恩澤的肩膀，沒有碰到他。臨走時她朝病房內望了一眼，趙西西將頭埋在膝蓋裏，整個人成為被子下的填充物。蘇格停頓了一下，回過身對趙恩澤說：“再見。”

    假如隻是這樣就放棄他，假如隻是這樣就避而不及，那麽還談什麽愛，我為什麽要把他交給你！站在電梯角落裏，蘇格看見鏡子裏反射出的自己因為氣憤而咬緊了嘴唇，像是受了驚嚇與屈辱又膽怯又暴躁卻又帶著股強烈興奮的小動物。結果應該在中途下的，卻忘記按樓層按鈕，坐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蘇格與提著食物的穆楓四目相對。

    那一刻，她看著朝她溫柔微笑，說著“我想他剛醒過來還不能吃什麽東西就去買了粥”的穆楓，諷刺般的突然理解了安研之前的種種行徑。

    或許人生總免不得一些輪回，現在該她做這樣的抉擇，她也一樣隻有毫無頭緒和不知所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