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對不起,以後不會讓你涉險

字數:19944   加入書籤

A+A-




    阮大夫怒目圓瞪,哪裏受得了我一番歪理,但考慮到躺著床上生死未卜的是他的主人,便強忍住心火,“姑娘,我行醫多年,自認藥理也明白幾分。不知姑娘師承何處?”

    我走到小白身邊,奪下丫環手中的瓷碗,一把摔到地上,嘭地碎了。

    “我不怕告訴你,我不學醫,也不懂。但我知道物極必反這個道理。小白能不能醒過來我不敢保證。你若認為我害了他,若他死了,你宰了我便是了。”

    “你!你的命算個屁!”阮大夫實在是氣極了,“來人,把她抓起來!她意圖謀害少主!”

    門口的兩個侍衛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很為難。

    “阮大夫,你先消消氣,小白還需要你照顧著。至於怎麽處置我,反正我隻是個普通人,也跑不掉,我就老老實實呆在這裏,你也可以順便監督我有沒有動什麽手腳,可好?”

    阮大夫沒法子,隻得叫兩個侍衛一直在我旁邊盯住我。

    我讓小丫環重新打來一盆井水,命她不斷地用冰冷的井水給他擦拭身體。要是有酒精就好了,一定可以快些退燒。

    到了天邊泛白的時候,小白總算暫時退燒了,大家也勞累了一夜。

    “阮大夫,其實,你讓小白補氣的法子是對的。隻是人參過於燥熱,不太適合。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比較溫和的補品,倒是可以讓廚房先備著。”

    阮大夫本不想理我,但是覺得也有道理,不必為了和我慪氣而置主子的生死於不顧,便吩咐人讓廚房準備靈芝湯去了。

    我未置可否,隻是後來又悄悄吩咐小翠,讓廚房準備一鍋鯰魚湯。靈芝和人參一樣是被神化了的補品,其實它最大的作用是抗癌,對失血後的恢複幫助不大,隻是不至於像人參這樣燥熱罷了。

    已經快到中午了,小白還是一直沒有醒來。早晨稍稍下降的體溫又逐漸升高起來。阮大夫在一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想我的也好不到哪裏去。

    小白,你一定要挺住,即使一輩子變成小貓也沒關係,我會賺錢養你,隻要你活著。你是我在這世界唯一的朋友,你要是死了,我真的就是一個人了。我不敢睡,用唯一能動的左手緊緊握著他的手。我本是體溫偏低的人,而我指尖所觸皆是冰冷,我的心頭爬上漸凍的寒意。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沒有時鍾,而時間滴答的踏步聲卻生生敲在我的心上。小白已經昏迷一天了。

    “姑娘,你吃點東西吧。”小翠把晚飯端到我麵前,看到中午送來的午飯還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

    我輕輕替小白擦汗,又用幹淨的紗布濕了水一點點地滴給他喝。

    “你先放著吧,我吃不下。”

    小翠拿我沒辦法,隻得放下飯菜。

    “對了,今天一天沒看到茶總管,他去哪了?”隻顧著照看小白,這才想起來昨天一直忙前忙後的茶總管一直不見人影。

    “小翠不知道,似乎昨天夜裏就看到他出去了。”

    昨晚出去了?一整天都沒回來?我不禁開始揣測。是發生了什麽意外,還是幹什麽去了

    我這邊正在猜度,茶總管卻帶了人,撩了簾子進來了。

    隻見那人一身墨色祥雲花紋外袍,一頭流沙金色長發別著一支羊脂玉發簪。棱角分明的五官完美的組合在一起,黝黑深邃的眼眸隻是簡單地掃了我一眼便讓我感受到無形的壓力。看到茶總管對他如此恭敬,他是誰?

    “她是誰?”感受到我大膽審視的目光,他不悅地皺起濃眉,目光停留在我和小白緊握的那隻手。

    “回澤王,這位是芝蘭姑娘,是少主的救命恩人。”

    澤王?此人氣場太強,霸主氣質渾然天成。我站起來,趨步向前行了禮。

    他連眼瞼都不抬一下,徑直徑直盯著小白。

    看來小白的情況確實很糟,他的神色越發凝重,我的心就緊跟著揪結起來。

    “申大夫呢?”

    “申大夫前些日子雲遊去了,小的做主請了阮大夫來診斷。”

    “阮大夫……”

    “小的在。”

    “怎麽回事?”

    “這。”阮大夫低眉順眼,望我的方向瞥了一下,說,“少主之前曾傷及元神尚未痊愈,這次受傷失血過多,本來卑職要用千年老參給少主提氣,卻,卻讓芝蘭姑娘給摔了。所以,……”

    他的話讓我全身一震,不由得半眯起眼睛盯著他,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我一時也說不上來。

    “你可有什麽話說?”一道懾人的目光射向我。

    “不知澤王是來興師問罪的,還是來救小白的?你若現在聽我解釋,我大概要說上三天。小白有個萬一,你也脫不了責任。”茶總管連夜去請他來,必定是因為他有救小白的能力,若他是聰明人,不會和我在這耗時間。

    我本不想招惹他,況且此人超強的氣場在提醒我這個人我惹不起,但是壞就壞在我這不吃虧的壞脾氣。

    出乎意料地,他沒有表示半點生氣,倒是拿饒有興趣的目光看著我。而這種興趣,我理解為是老虎看到了瑟瑟發抖的小山鼠。

    我心裏歎了口氣,在別人地盤上要學會低頭,事關小白的性命,更何況,我的處境也的確如同那隻小山鼠。於是我款款走上前,屈膝向他行了大禮,“小女子對澤王多有得罪,望澤王有大量暫且不和小女子計較,小白危在旦夕,實在耽擱不起。”

    “尖牙俐齒。”不知是褒是貶。

    隻見他伸出手搭上小白的脈門。過了好一會兒,他放開小白的手腕,命人打來一盆清水,便把我們所有人都趕了出來。大師救人,不許圍觀。

    “茶總管,他能救小白嗎?”我們在房門外等了近一個時辰,房內一點動靜也沒有。

    “澤王曾師從莫桑子學習醫道,若他不能救少主,恐怕隻有請到申大夫了。”

    麵向長空明月,我雙膝跪下,雙手合十,求天上諸神保佑小白平安無事,若要我的命來償,拿去好了。

    我一直跪在冰冷的地上,冷風吹亂我的長發,身後的旗幟在獵獵作響。什麽才是神明的回答?

    地上一縫光亮灑開,身後禁閉的門扉開了。喚作澤王的男子負手立在一旁,淡淡地道,“去給他換件衣服。”

    茶總管應了,便和眾人一擁去照看小白,留待他一人站在門外,和我麵對麵。

    雖然他還是之前氣定神閑的樣子,但是看得出來,他耗費了不少功力,臉上微有倦色,額上也有些發汗。

    一向穩重的茶總管居然把救命恩人撩在這裏,唉,伸手掏出一張帕子遞給他。

    他愣了一下,有些遲疑地接過去,輕拭了一下前額。

    “你為何不進去?”他問我。

    “我擠不進去。”瞥了一眼裏三層外三層的房間,我故意歎氣道,“澤王還等著我的解釋,不是麽?”

    “哦?那我倒真要聽聽。”他語氣輕鬆,並不像剛見麵那般冷傲。

    “那請移步大廳吧,小白醒了自然會有人通知我們。”

    他沒有反對,我們兩人便一同行走,一路上,我告訴他我所知的那些醫理。

    “兩物相克,物極必反。也許你們都認為用人參才是對的,我明白我說不出藥理來,但是為了小白,我不允許這麽做。”

    “即使搭上你的命?”他轉頭望向我。

    “即使搭上我的命。”我也大方直視他。因為我感覺得到,眼前的這個人是真心對小白好。

    “我師父也曾說過一些和世間認知相反的藥理。也許你是對的。”

    小翠給我們倆端來魚湯的時候,正巧看到我們相視一笑,小丫頭嚇得手抖了一下。

    我給他盛了一碗,“本來想等小白醒了給他喝的,現在倒先便宜了我們。”

    因為是為小白燉的,僅僅放了一些鹽,蔥薑等物都沒有加,但是魚很新鮮,最簡單熬煮的湯也很鮮美。

    “可否請教澤王的尊名?”我從心底升起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想都沒想,話已脫口而出。

    “金澤。”他抬起金色的眸子。

    金澤?我喃喃自語。

    “怎麽?”他挑挑眉。

    “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我的哥哥。正所謂人如其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剛才聽到你的名字,我突然有種感覺,這個名字就是為你而取的。”

    “你哥哥叫什麽?”

    “方錚。錚錚鐵骨的錚。你若見到他,也會覺得這名字是為他而生的。”隻是,恐怕你,或者即使我,這輩子都未必能再見到他了。

    “那我的名字又何解?”他似乎興趣很濃。

    “澤被大地。你的名字給我這樣的感覺。”我老實說出自己的感受。第一眼見到他,我就被他散發的王者之氣震懾住了,但是這種威懾來自於他自身尊貴的霸氣,而不是暴虐。而對於那個李安泰,我卻很怕再見到此人,總覺得看到他的眼睛便會勾得我內心深處蔓延出深深的恐懼。

    他莞爾一笑,站起身,“想不到來此遇到這麽個丫頭。好好照顧他吧。”說完,轉身走了。

    他碗中的湯何時喝得一滴不剩?嘖,真是個奇怪的人。但,感覺真的很像老哥呢。

    “姑娘,小翠好佩服你,居然能和澤王坐在一起聊天,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小翠一臉崇拜地對我說。

    “為什麽?因為他很凶?”

    “嗯。”小翠點點頭,“澤王是少主的親哥哥,可是他生性冷漠,除了對少主和茶晶姐姐,幾乎就沒笑過。所以,能和他說這麽多話的,除了茶晶姐姐,你還是第一個。”

    “又是茶晶?你提起她這麽多次,害得我對她越來越有興趣了。”茶晶姑娘啊,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子呢?小白似乎,很鍾情於你啊。

    小白屋裏隻留了茶總管、阮大夫和一個丫頭,兩個小廝。剛才金澤走之前說,小白大概還要再睡上幾個時辰才回醒來,我便讓茶總管他們先回去休息,隻留下一個丫頭和我一起照看。

    半夜裏替小白擦汗,見他雙唇似喃喃了一下,我喜出望外,他終於有些恢複意識了。我俯下身,想聽聽他到底說什麽,卻聽不清楚,像是“小晶”?是麽?這小子果然是在單戀吧,受傷這麽嚴重,也沒見那個姑娘回來看看。

    天邊開始發白,我困得眼皮早就打架了,終於支撐不住,幹脆趴在小白床邊打一下盹。恍惚中,感覺似乎有人抱起我又放下,身子便一下子挨了軟軟的床,好舒服啊,我挪了挪身子,尋了個舒服的位置,於是很快又進入了夢鄉。

    等我睡到心滿意足睜開眼,迷蒙著發現跟前黑壓壓一片,有好多雙眼睛在盯著我。我一下搞不清狀況。手下摸到的似乎是暖暖的什麽東西,我轉過臉一看,隻見小白正麵無表情地盯著我……

    我匡地一下坐起來!我怎麽躺在小白的床上?我的衣襟已經打開,露出純白的中衣,領口也有些微敞著。四周全是帶著質疑和憤怒的眼神。

    我轉過頭看向小白,他的眼神冰冷到極點,沒有溫度。

    該死,昨晚把我放到床上的到底是誰?我惡狠狠地將眾人掃視一遍,想要從中發現出什麽端倪來,不想卻遭受眾多厭惡鄙夷的目光。

    “不要臉!”

    “勾引少主!”

    “爬上少主的床!”

    “這女人不安好心!”

    你們,都在說些什麽啊。不是這樣的。

    我正要和他們爭辯,卻聽到床上的他虛弱地朝眾人說道,“你們出去。”

    “少主,為何偏袒這妖女?”妖女?我才是人,你才是妖好不好?

    “少主,此女淫邪,不可留啊……”淫邪?你,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非禮小白了?

    眼看他們越說越離譜,我捂住耳朵大叫一聲,“別吵啦!”四周頓時安靜。

    我手指著床上的小白,“他好不容易醒來,你們就隻關注姑奶奶我睡哪裏是不是?小白的命重要還是本姑娘的床在哪重要?我數一二三,說話的給我滾出去,不說話的待會也別吭聲!”

    我最擅長說一沒邏輯二沒道理的話,數完三聲,沒人吱聲。很好,原來我發飆起來也是有威懾力的,比起小白那聲有威力多了。不管怎樣,先整理好衣服下床再說。小白躺在外麵,我隻有左手能施力讓自己站起來,然後小心地跨過小白的身體下床去。這個動作……確實比較猥瑣。

    也不去管眾人各異的眼光,我擰了毛巾給小白洗臉,正想握住他的手,不想他卻硬生生把手抽出,閉上雙眼道:“你也出去。”

    眼睜睜看著他的指尖從我的掌心滑出,我握緊空拳,“小白,連你也不信我?”他閉目不答。我頓覺心灰意冷,你對我的信任,原來不過如此。

    “小白,我沒對你幹什麽,真的!”我試圖做最後的解釋。

    “出去,不要煩我。”

    握緊的右手痛得抽搐,這就是我願意以命相救的小白?公孫毅背棄了我,而你懷疑我,你們有什麽區別?我不再多費言語,站起身,昂首挺胸穿過那群在門外等著看熱鬧的人群,徑直回到我住的那間屋子開始收拾東西。小翠悄悄跟了進來,摁住我正忙著揀東西的雙手,“姑娘,別管他們說什麽,千萬別走啊。”

    “小翠,我隻要你一句話,你信不信我?”現在的我,非常非常需要得到別人的信任和肯定。

    小翠遲疑了一下,還是很用力地點了頭。

    “為什麽?”為什麽你信我,而小白卻連解釋都不願聽?

    小翠緊咬著嘴唇,低頭輕聲說到:“我覺得,姑娘似乎另有喜歡的人。”

    這倒是個令我意外的答案,但不管怎麽說,至少還是有人願意相信我。小翠的話令我冷靜下來。雖然不知道誰這麽做的,但是無非想要的就是離間我和小白的感情,讓我們彼此疏離。

    稍微了解我個性的人,都不難猜出我會選擇出走而不是哭哭啼啼鬧自殺什麽的。我和小白分開,對那個躲在暗處的人,究竟有何益處?是為了方便殺了小白,還是方便殺了我?

    我坐在床沿,冥思苦想,還是猜不到對方是誰,有什麽動機,畢竟線索太少了。小翠看到我在發呆,有些欣喜地問我,“姑娘,你不走了吧?”

    唉,要是沒想到這些,當然是立馬就走的。但是想到了,反而為難了。我一旦走了,我和小白都有危險,當然是我死得更容易些。我若是不走,就隻能一直提心吊膽,時時得提防著這個人。兩者相比較之下,我決定打點包袱,走人。

    “姑娘,姑娘……”小翠不肯放手,我吃痛地抽回手,“臭丫頭,捏到我的右手了!”

    趁她分神,我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這下子,不用小白領著我,我也光明正大的出府了。

    在我城裏最熱鬧的來方客棧住了下來。現在的我,是真的孤立無援了,沒有人可以相信,也沒有人可以托付。可是不走不行。我算準了對方的目標就是我的性命。

    因為如果要傷害小白,我在不在府裏,暗處的人都有下手的機會。而若想要我的命,在府裏人多眼雜,未必能下手,隻有想辦法把我趕出府去。哼,用一個女子的名聲和貞潔做文章,虧他想得出來!

    所以,我故意找位於鬧市中央,人最多的客棧入住,往人多的地方逃,比較容易混過去吧。我一住下,便托小二去買了幾樣東西,接著就呆在房間裏咚咚咚地搗鼓起來。在樓下大堂吃了晚飯之後,天色很快暗了下來。我讓小二挑來幾桶熱水,便喜滋滋地往浴桶裏加了牛奶和滿滿的玫瑰花瓣,美美地泡了一個澡,真是舒服啊。洗好了澡,時間也不早了,我隨便著了件中衣便要睡下。

    就在這時,隻見燭光一動,兩個黑影無聲無息地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其中一個用一柄彎刀抵住我的脖子,我連害怕的驚嚇聲都發不出,一切來得都太突然。

    過了良久,我才找到我的聲音,它和我的身體一樣在瑟瑟發抖,“你是誰?”

    隻見他黑布蒙住臉,眼睛透出精光,“要你命的人。”

    “兩位大俠,我包袱裏有幾千兩銀票,隻要不取我性命,那些都是你們的。”我稍稍指了指床尾的包袱。

    他將信將疑,示意另一個人抖開包袱,果然發現了那些銀票。他撈起銀票直接塞進懷裏,不懷好意地盯著我微微敞開的領口,伸手欲撩開前襟,我緊緊扯住單薄的中衣,“你答應放過我的!”

    他獰笑一聲,放下手中的彎刀,向我撲下來,喘著粗氣說道,“美人,錢我要,你我也要……”說著,便不顧我的抵抗,胡亂在我頸間亂親亂啃起來。我發狠地踢他下身,他哎喲一聲翻滾到地上,我趕緊奪過他扔在一旁的彎刀,跑到浴桶旁,舉起刀對著他:“出去!不然我殺了你!”

    另一個黑衣人立即向我衝過來,眼看他的刀尖就要刺到我的胸口,我向旁邊一閃,借勢將他推入浴桶中。隻聽到他一聲慘叫“啊……”,一下便沒了聲響,隻有熱騰騰的血液順著我往他身後插的那柄彎刀流向同樣熱騰騰的沸水中。這不是普通的沸水,我隻不過泡完牛奶浴之後,順手往桶裏倒了一大包生石灰而已。

    之前那個黑衣人依然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著,“你這個賤人,居然下毒!”

    哼,我隻不過往自己身上塗了巴豆煮的水,誰讓你自己撲上來亂啃的。看著他一臉鐵青地打滾,我正在算計逃跑好一些還是劈死他的幾率比較大的時候,從窗外又無聲無息飄進兩個黑衣人。隻見他們倆刷刷幾招便製住了在地上翻滾的那個黑衣人,結結實實把他給綁了。

    “你們是誰?”我舉起刀擋在自己身前。

    “小的左青”

    “小的右丹”

    “少主讓我們來保護姑娘。”兩人單膝跪下向我行了禮。

    我這下才認出來他們是當日在小白房門口攔住我的那兩個侍衛。

    “小白讓你們來的?讓你們來做什麽。”不正是他趕我走的麽。

    “少主說,姑娘一人在外很危險,讓我們兄弟二人請姑娘回去。”

    “我不回去。”既然不信我,救我回去做什麽。

    左青和右丹麵麵相覷起來。左青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遞到我麵前,說,“少主說,若姑娘能回去,他願意如姑娘所願。”

    我小心地展開帕子,一看,鈴鐺!正是央求小白帶我出門逛街那一天給他買的鈴鐺,還以為他扔掉了。如我所願?小白,你怎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麽。

    “好吧,既然人也抓到了,我就隨你們回府吧。”

    換好衣服,重新把那幾千兩銀票塞進我包袱裏,看著已經被收拾好的那隻浴桶,我發誓下次再也不住這家店了。

    我走到樓下,卻發現那個黑衣人已經軟軟地癱倒在左青和右丹腳下。

    “怎麽回事?”

    “回姑娘,他似乎服毒自盡了。”左青用手試了一下他的脈搏。

    “左青,揭下他的麵巾。”我走上前去,看到一張扭曲到變形的臉,很是惡心。

    我用手帕捂住口鼻退了幾步,“左青,補上一刀。不要讓血濺到你。”

    左青聽令,在他頸側靜脈狠劃一刀,地上那人突然抽搐幾下,最終無力地垂下了四肢。

    想用毒藥詐死!那麽這夥人也許和截殺小白的是一夥的。

    “姑娘,這屍首怎麽處理?”

    “找人小心帶回去,好好檢驗,究竟是何種毒物。”對我而言,所有未知的毒物都足以引發我的恐懼,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了解它。

    左青右丹護送我回到小院,小翠說小白想見我。我虛弱得搖搖頭,並不想見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房間裏,機靈的小翠已經給我放好了洗澡水。我坐在梳妝台前發呆,銅鏡子映出一張眉眼呆滯,空洞無趣的麵孔,這就是現在的我?突然覺得好累,腦袋變得很沉很沉,脖子支撐不住,便軟趴趴地伏在台上。

    小翠替我脫了衣裳,攙著我步入浴桶。“姑娘,要不要加牛奶和玫瑰花瓣去去乏?”她知道我喜歡牛奶花瓣浴,已經準備好這些什物放在一旁。

    雪白的牛奶,妖紅的花瓣。清晰地記得當時自己果決殘忍地將彎刀刺入那個黑衣人的背後,頓時血脈噴張,飛濺的血花染紅潔白的中衣。被石灰水灼燒的臉麵目全非……那個毒發倒地的黑衣人,雙目暴突,七竅流血,毒發的慘叫時時縈繞心頭。生死關頭被冰封到麻木的感官,一下子在滾燙的熱水中激發,恐懼乘著熱浪從每一個毛孔鑽入心底,我冷得瑟瑟發抖。

    “小翠,你看,我的手髒嗎?”我迎著跳動的燭光,張開五指。

    小翠走過來,歪著腦袋,對著我的雙手看了又看,“姑娘這是怎的了?你的手如白玉無瑕,明明很幹淨啊。”

    “我的手,明明沾滿鮮血……”分明就是用這雙手握的刀,殺了人。

    “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你出去,讓我靜一靜。”

    小翠欲言又止,還是低著頭退了出去。

    我把整個身子浸在浴桶裏,滾燙的熱水把皮膚蒸得發紅發燙。爸爸媽媽,我想回家。今天蘭蘭殺人了。我想回家,再也不想呆在這種鬼地方了。哥哥,你怎麽不來找我,哥哥,你來救蘭蘭好不好?我蜷住身子,抱住膝蓋低泣。

    燭火映出門外一個拉長的身影,佇立了許久。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我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被子裏,一層又一層,像蠶繭一般,動彈不得,也許這樣才不會感覺到搖晃。門外的人一直守著,直到紅燭燃盡,我葬身一片黑暗。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布下天羅地網,設計我的每一步,讓我和這個世界的牽絆越來越深……

    煙霧繚繞中,我一身白衣,手上提著一柄彎刀,穿過層層迷霧麻木地往前走,沒有目的,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麽。冰冷的溪水在腳邊流淌,順勢衝刷過來,漫過我的腳麵,打著圈兒纏繞著,又緩緩流去。忽然之間,清澈的溪水化作翻騰的白浪,猙獰地咆哮著,一抹黑影從白浪中竄出,高舉一隻腐爛的手臂向我猛撲過來……

    “哥,救命,哥哥……”

    “她一直沒醒?”小白皺起眉。現在已過了正午,床上的人一直把自己緊緊裹在被子裏發噩夢,雙腳胡亂地亂踢。

    “嗯,我今天早上吩咐廚房熬了粥回來,就一直守著。姑娘怎麽也醒不過來,一直喊哥哥救命。我這不放心,隻好請少主過來看看。”

    “你去請阮大夫過來。”

    芝蘭,是我讓你卷入了不該卷入的事情。對方一直隱忍潛伏多年,此次來勢洶洶想必已早有準備。可是他們是什麽人,究竟想達成什麽目的,我卻一無所知。那日受傷的兩名影衛已經毒發身亡,幸虧是你,否則我也不在人世了。本以為好意帶你在身邊,卻為你招來橫禍。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一定辦到。

    我精疲力竭,卻隻能盲命奔跑,為了躲避那個陰魂不散的追殺者。誰來救我,我無聲地呐喊,要撐不下去了。這時,天空中突然出現一隻大手,包圍住我,把我層層保護著,我再也聽不到那聲聲催命奪魂聲,心裏一鬆,便踏踏實實任自己被溫暖的掌心包裹著掉下雲端……最終從噩夢中逃生,睜開雙眼看到的,就是斜倚著床榻,握著我的手的小白。

    “小白”我輕聲喚他,聲音卻卡在喉嚨裏。

    他朝我笑了,眼神裏居然有深深的疼惜,我一定還在做夢……等我醒了,一定要狠狠罵他。小白,你個大壞蛋。

    懷著對“大壞蛋”小白的痛恨,我又昏睡過去。夢裏有一雙手,微溫的體溫,帶著薄繭輕輕摩挲著我的臉,有一種被亞麻布撫過的感覺,細細的沙沙的觸感,催人入眠。

    當我睡飽了睜開眼,迷糊中才發覺,這不是我的房間,床自然也不是我的床。

    稍稍艱難地轉動有些發僵的脖子張望,52的眼睛很迅速地掃描到小白靠坐在長榻上,身上衣衫半褪,露出白瓷般的肌膚……他順著我發癡的目光追過來,四目相接那刻,頓時火花四射,我一陣暈眩:妖孽,妖孽小白笑了。

    阮大夫麻利地替他換好藥,便過來替我診脈。

    “芝蘭姑娘驚嚇過度,現在已無大礙,老夫調些安神的方子靜養幾日即可。”

    待阮大夫走後,小白靠著床邊坐下來,右手輕輕搭上我的額頭,“發熱已經退了。”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眼,像深不可測的潭水。

    他伸出手,覆上我的眼,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我沒有說話,在他溫暖的掌心的覆蓋下閉上了眼睛,睫毛刷過他的掌心,感覺到他輕微的顫動。

    房間裏很安靜,他不出聲,默默地陪著我,一直握著我的手。

    “小白。”我掙紮著找到自己的聲音,真的很破。

    他俯下身,“我在這。”

    “水……”喉嚨要冒火了,一動就很幹澀,聲帶似乎要黏在一起。

    他倒了杯茶,小心地把我摟在懷裏,把杯子送到我的唇邊。

    我伸出手去接,卻忘了右手使不上力氣,一下子溫熱的茶水全潑到了我和小白身上。

    “有沒有燙到?”他擺正我的身子,看到頸脖上有幾處淺紅的痕跡。

    他伸出手指輕輕撫摸,“痛不痛?”

    我有些迷茫的搖頭,並沒有被燙到。

    “脖子是怎麽回事?”握著我的那隻手驟然加深了力道。

    “痛”我輕呼出來。

    他端起我的手腕,看到泛青的瘀痕,半眯著眼,“誰幹的?”

    我沒好氣地說,“你!”就是你這個白癡,明明昏死過去還力大無窮。

    他眼睛裏有流光一閃而過,又瞬間黯淡下來,手指輕輕按在我淤青的手腕上,聲音微啞,“對不起,弄傷你了。”

    “沒,沒事。”我躲避著他關心的眼神,“不怎麽疼了。”小白你別這麽溫柔,我還要找你算賬,要狠狠地罵你,咬你,叫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人身損失……

    “對不起,讓你難過了。”他張開手臂,把我裹進被子裏,從背後抱著我。

    他的胸膛滾燙的體溫一下子在我的後背熨燙開來,從身後一直蔓延到心口,把那顆受到驚嚇的小心髒慢慢捂暖了,暖得發熱。

    我固執地把頭悶進被子裏,不肯抬起來,臉上全是濕嗒嗒的淚水。

    “是我不好,別哭……”

    “你不相信我!”我捂住被子甕聲甕氣地把要罵他的話都嗚咽著罵給被子聽。

    “我沒有不信你,從沒想過趕你走。那天,我從很長很久的夢中才醒過來,看到你躺在身邊,隻是想起一些難過的事。”

    “都怪你,死小白,都怪你。我差點死掉了。小白,我殺了人,小白……”我忍不住轉頭撲進他的懷裏,揪著他衣裳的前襟,失聲痛哭。把所有的委屈、害怕、彷徨都恨不得一下子隨淚水傾倒出來。

    小白收緊手臂,輕輕吻著我的頭發,“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一離開王府,我就讓左青和右丹跟著你。你這麽倔,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就隻好讓他們先跟著。卻沒想到連累了你。”

    我把蹭在他胸口的腦袋抬起來,瞪著哭得紅通通的小白兔眼睛,“他們兩個真的一直都跟著我麽?”

    “嗯,我幾時騙過你。”小白有些憐惜地點點我的小鼻子。

    他們,一直都跟著我?我自動把當晚的事情從頭到尾回放了一遍,當倒帶到那個豬頭對我又親又啃的時候,我的腦袋卡殼了……這兩個家夥!

    啊……從小白房間爆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一聲厲叫!路過的烏鴉很無辜地掉下來,砸在房頂上。

    左青和右丹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等主子發落。

    “昨日的事,可有什麽要說?”白靄招呼他們坐,漫不經心地問這兩個心腹。

    左青右丹兩人立刻麵麵相覷起來,自己的主人何時這麽“隨意”發問過,看來事情不妙。

    右丹老老實實一字不漏將整個經過報告給主子,末了還傻愣愣地感慨說,“芝蘭姑娘臨危不懼,為了抓住歹人不惜往自己身上下藥,卑職十分佩服!”全然沒注意到左青一直在旁邊使眼色。

    “左青,你眼睛怎麽了?要不要讓阮大夫給你看看?”還在邊上不停向右丹“拋媚眼”的左青聽到主上點了自己大名,啪地一下跪下來,大呼救命:“主子,小的知錯了。是小的保護不周,才讓芝蘭姑娘遭人輕薄。小的願意受罰。”

    右丹還在一旁不知所以,“主上不是吩咐我們伺機行事嗎?姑娘一離開府邸就直奔最熱鬧的客棧,我們就猜到姑娘定是知道被人跟蹤了。後來姑娘在房中不知搗鼓什麽弄了一個下午,所以屬下才很好奇姑娘究竟如何自保……”

    “夠了!”白靄直接捏碎手中的玉盞。一個弱女子如何自保?他想到脖子上那幾處淺紅,恨不得親自抽這兩個笨蛋幾鞭。

    “自去領罰吧。”麵對這兩個跟隨多年的心腹,白靄第一次覺得多年調教隻成就了兩個笨蛋。

    跪在地上的兩人恭送主子大人走遠後,呆子右丹不滿地嘀咕:“明明是主子交代我們要伺機行動,以便查探幕後黑手。這回倒挨了罵。”

    機靈鬼左青對自己這個呆頭鵝搭檔完全無語,主子氣到這個份上,讓我們倆十年來第一次吃鞭子,你還不明白?他揪起右丹的領子,“走吧,吃鞭子去。不一般啊不一般啊……”

    “什麽不一般?”

    “呆子!你這榆木腦袋笨得不一般!”

    我正捏著鼻子喝小翠端來的安神藥,小白推門進來,看見我一張苦地皺巴巴的小臉。

    他信手拈起一顆蜜棗,我果斷地張開小嘴,吃到了。

    “有這麽苦?”他端起藥碗聞了一下,難以相信。

    我灌了兩大口白水漱口,“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是個藥壇子,一聞到中藥味兒就怕。哥哥就會在家裏準備些傷風膠囊或者維C片什麽的。”

    “傷風膠囊?什麽西?”小白聽到我嘴裏蹦出不明詞匯。

    呃……我心裏扶額,怎的就忘了。

    “是我家鄉那邊的藥,都是治傷風的小藥丸,一點也不苦,吃完藥睡一覺,第二天就好了。”我隻好盡其所能地轉換成小白能懂的詞匯。

    “你的家鄉真是個神奇的地方。我的傷,用的也是你帶來的藥。”

    說起來雲南白藥的效果真是神奇。當天給小白止血之後,阮大夫憑著我寫給他的藥方抓了那十幾味藥和在一起替小白敷了,這短短數日,竟好了許多。

    其實,真正救了小白的應該是金澤。

    “其實,小白……”

    “小翠,你先出去,我有話和姑娘說。”小白打斷我,支開小翠。我看他神情嚴肅,這是怎麽了?

    “過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待小翠關了門,他招手讓我過去。

    我放下手中的蜜餞小碟,疑惑地走向他伸出右手,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輕輕拉起我的手,把我抱到他腿上,我的臉轟地一下,紅了。

    “小白,放開我!”我幾度掙紮著站起來。

    “別動,扯到我肩膀了。”他輕顰雙眉,手上卻更加施力把我圈在他的懷裏。

    害怕真的碰到他的傷口,我一動也不敢動。

    他啞著聲音問我,“右丹說,你給自己下藥?”

    “我隻是往自己身上抹了十斤巴豆煮的水。”我眨巴眨巴著眼睛。

    十斤巴豆?他抵住我的肩膀輕輕笑出聲來,原來有人可以把巴豆這麽用的。

    他似乎上了癮,嗅著我頸間的幽香,鼻息均勻地噴在我的脖子上,癢癢的,我不舒服地扭動身子,又怕不小心觸到他的傷口。

    “以後別用這麽危險的方法。”他啞著聲音,繼續在我的頸間流連。

    我忍不住嗯了一聲。要是知道你給我派了保鏢,我才不搞什麽色誘呢,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搭進去了。

    他的下巴輕輕滑過我的肩頸,“是不是這裏?”低啞的聲音蠱惑著我。

    我僵直著身子不敢亂動,良久,很煞風景地說,“小白,也許,巴豆還沒洗幹淨……”

    他撲哧一下笑著伏倒在我肩上,方才綺麗曖昧的氣氛一揮而散。

    他的前額抵在我的後背,隻聽到他輕聲說,“對不起,讓你遇到這樣的事情。”

    我嚅嚅著,不知怎麽開口。其實,穿越這件事情已經很狗血了,追殺什麽的,我已經學會平靜接受了。

    “是我命令左青他們伺機而動。我明知道你離開府邸會有危險,卻沒有阻止你。我,是想用你做餌,引出隱藏在暗處的人。”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些,都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小白,你後悔嗎?”後悔把我當做一顆走在懸崖邊上的棋子。

    “是。當你失了魂魄回來,我就知道我錯了。”

    “如果,讓你再選擇一次,你還會不會這麽做?”我屏住了呼吸,在等他的回答。

    他把側臉貼到我的左背,心跳的地方,“會。我必須這麽做。但是,我一定會保護你。”

    小白,你真坦白。你明明可以選擇告訴我別的。

    我伸手覆上他緊握的雙手,“我不是賭氣才離開的。我也很怕死,如果拿賭氣和性命比起來,我倒情願回房裏呆著,既不用見你也沒有太大風險。”

    “你一開始就知道?”

    我搖搖頭,“我被人放到你床上,這麽拙劣的伎倆,旁人不知道,但自然騙不倒你。隻能說,那個人並不清楚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既然在你的府邸裏都敢冒險這麽做,可見我越是躲在府裏,越得提心吊膽地防著每一個人。不如給他一個出手的機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