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暗藏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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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驚訝我們想到一塊了,是嗎?”我轉過頭,對他笑笑。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會派人保護我。”我低聲說。其實,用自己做餌,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理由會猜到小白的想法,或許是因為我並沒有真正的信任他。如果我回不去了,至少能為他做些有價值的事情。我,做的是最壞的打算。

    小白緊緊抱著我,良久沒有出聲。我感覺,貼近我心背的衣裳,濕了好大一塊。

    “哥哥救我!”方錚一下子從噩夢中驚醒。太詭異的夢!在夢裏,妹妹一身白衣濺滿鮮血倉皇地向他喊救命,他追尋著呼救聲,不停呼喚她的名字,卻被繚繞的雲霧隔絕了,身子卻無法動彈。

    該死!夢境是那麽真實,芝蘭的呼救就響徹耳邊,血腥的味道依稀可聞。可是夢裏雲霧漂浮,根本看不清她身在何處。那件白衣的款式,像極了古裝戲裏的衣服。他再也睡不著,顧不上現在淩晨兩點,拿起手機拔了最近異常熟悉的號碼……

    “方錚?”閻序看到來顯的名字立刻清醒。

    “有什麽消息?”

    “閻序,我做噩夢了。”方錚耙耙頭發,“我夢見芝蘭被人追殺,喊我救命,我根本靠近不了他。”

    閻序一番沸騰的血頓時冷落下來,“你小子是神經繃太緊了。好好睡一覺。”

    “不。這個夢該死的真實,我聞到了血腥味!古怪的是芝蘭身上穿的是古代的衣服。閻序,上次那個什麽羅迦大師什麽時候會來?也許,他能找出點頭緒來。”

    “你小子不是一向不相信什麽鬼怪神力?”閻序抱著被子,打著哈哈。

    “那你信不信?”方錚反問他。

    閻序一時語塞。若是以前,他從來無視這種無聊的東西。但是莎莎失蹤的事情過於離奇,方錚用盡高科技手段完全無解,而他請來的幾個高人都不約而同地說出大致相同的結論,不免讓人有些躍躍欲試。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隻要能找到她們,什麽方法都該試一試。”

    “我現在也這麽想了。”

    “那我明天一早聯係羅迦大師,有消息了告訴你。”

    兩個大男人沒有肉麻的互道晚安,徑直掛了。隻是各自心事重重,再也睡不著。

    泰城郊外某座豪華的府邸裏,傳來乒乒乓乓一陣摔打聲。

    兩個黑衣男子跪在堂下,周圍全是摔碎的玉壺茶盞。

    “好個歹毒的女人,哼!”這兩個手下本是奉命前去接應殺方芝蘭那兩人的,結果去時正看到白虎的人把我們的人幹掉了。阮五不知怎麽死的,阮四還算聰明,咬破牙裏的毒藥裝死,沒想到平時看上去心無城府的傻丫頭,居然會命人補上一刀。自己實在太大意了。

    當初她一個來曆不明的野丫頭被賣進來,本以為是哪裏漂來的難民,正好做個替死鬼,沒想到兩次都讓她走運逃了。當初就該直接做掉她,不該任憑自己的好奇心泛濫,不但讓她逃出了將軍府,躲到了白虎那裏,反而讓自己損失了不少手下。所幸多年前布下了一顆棋子,該是要到用起來的時候了。方芝蘭,我倒要看看,你的命有多大!

    “去,告訴阮大,最近要格外小心。”

    “主子,為何執意要殺這個不相幹的丫頭?現在局勢不穩,我們應該先盡力保證太子的勢力才是。”

    “混賬!用得你來教訓我?”泰王、濟王相爭由來已久,皇上不知怎麽想的,長久以來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了和美名在外的濟王相抗衡,他們在朝野上下不知使了多少力,直到泰王被立為太子,才算是首戰告捷。

    可恨的是,太子的記憶仍未喚醒,完全沒有我族繼承人的自覺,再如此下去,恐怕……慕容雪那個笨女人,虧她還是渲鸞院調教出來的頭牌,在公孫毅身邊待了兩年,連個影子也勾不到,成天隻想著回到太子身邊。哼,也不看看你什麽身份!

    長孫若蘭的眼暗藏殺機,哪裏還能找到當初天真爛漫的少女模樣!

    將軍府邸。公孫況一下朝就直奔公孫毅這裏來了。

    “今天在朝上,濟王和泰王都談到了兩個州的防禦問題。泰王這些年滋擾冉國,妄圖擴大版圖,從冉國搶掠了不少珍寶。冉王年老臥病多年,幾個皇子相爭,內鬥不息,自顧不暇,無餘力對付泰王的乘火打劫。如今冉國四皇子弑兄逼老父禪位,坐上了冉王的寶座。此人心狠手辣,善謀權術,也精通兵家之法。待他坐穩龍位,遲早要找泰王算賬。泰王現在是未雨綢繆,向陛下請旨將你部調駐泰州。”

    在晉國,兵權由皇上一手掌握,各部軍隊由各路將軍總負責,而各州的駐軍不但要聽令於本軍將軍,必要時還必須受本州王侯的調遣。所以,爭取手中掌握最精兵力的公孫毅站到己方來,是兩王相爭的關鍵。

    “哼,那濟王封地在內陸,並未與一國交界,他找何理由請皇上調軍?”

    “說來也許牽強,但近幾個月,一夥強人流竄到濟州頻繁作案,先後劫持不少官員和商賈的親屬索要贖金,濟州緝捕完全束手無策,連刑部委派的緝捕也查不出他們一點風聲。濟王這才向皇上提了這麽個牽強的理由。”

    “讓我部去濟州剿匪?荒唐!濟王一向聰慧過人,豈會提出此種讓人笑話的奏請。於常理便說不過去,皇上又豈會答應。”

    “這倒未必。泰王、濟王兩王相爭由來已久,皇上也一直聽之任之,生在帝王家,比不得平常人家共享人倫的幸福,子孫相爭已是常態。濟王這些年在民間聲望日益增大,雖說泰王在逼退索圖雅一族入侵時立了戰功,但論及聲望,難及濟王項背。本以為皇上會立濟王為太子,不料卻立了泰王。”

    “可見,陛下並不想兩位王爺一家獨大。自大皇子不幸病逝逾十年之久未立新太子,今年中秋前卻毫無征兆地宣告立泰王為太子,想必一直苦心經營的濟王抑鬱不已。難不成這次提出這明知不可行的奏請,是為了試探皇上不成?”

    “你猜的有幾分道理。不過說到濟王,我的人來報稱濟王已經知道了弟妹失蹤的消息,也正加緊人手暗自查找。你可有了弟妹的消息?”

    公孫毅搖了搖頭,“已經十幾日了,她想必早已離開長安。雖說有白睛虎的保護,可那隻小虎尚且年幼,也不知她身在何地,是否安全。”

    “本以為那個事情之後,你就成了塊木頭。原來還是有人值得你上心的。”

    “她和美蘭不同。是我錯了。”我不該把美蘭的錯強加在她身上,讓她不明不白地遭受冷遇。

    “你有何打算?”

    “繼續查找。既然濟王也在找人,派我們的人盯著他也好。或許他反而有些線索。”

    “萬一濟王先找到了人?”

    “若蘭畢竟是我的娘子,他誌在爭位,風月之事不敢亂來。但是太子那邊我們得加緊提防。”

    “我們同時布三條線,人手吃緊。不如把我們的人撤回來,專門盯著兩個王爺,有個風吹草動的也好早些知曉。”公孫況考慮到布三批人重複做工,不如隻守在暗處。

    公孫毅也覺得甚為有理。

    “我想明天上朝時,自請駐軍順州。朔風山叛匪已經清除,朝廷另派駐軍即可威懾。順王年紀尚幼,順州又最為邊遠,若無有力駐軍,一旦西域遊牧南侵,我在朔風恐怕鞭長莫及。況且現在兩位相爭,我也想先擺個態度表明兩不相幫。”

    “皇上一向英明,這事做得也奇怪。舞王妃難產而死,連累順王自出生就不招人待見。雖說年僅八歲便封王順州,是開國以來最年幼的王爺,可是順州卻是離京都最遙遠的封地。大臣們都說皇上最寵愛舞王妃,想必是看到順王便會憶起舞王妃來,不如把他送走,越遠越好。”

    “你也這麽認為?”

    “你說呢?”公孫況反問。

    兩人會心一笑。

    “所以我想,自請調往順州,皇上應該會答應。”或者說,他替皇上找到了一個台階。

    “對了,那個慕容雪那邊可以消息?”

    “她不過是一顆棋子。我讓她搬到別院之後再也沒有見過她。小冬的屍體應該給了她一個警示,該如何做,希望她有些分寸。”

    “嗯,我們已經很給麵子了,若逼得太緊,我們公孫家也不是好惹的。”

    小白的傷恢複得很快,但是還不適合四處走動。於是往來於小院找他議事的人又多了幾個。我並未全部見過,有兩次次給小白送茶到書房,正巧看到他們在議事。小白的胃口並不太好,盡管我遇見他那一次他受傷更重,但是在將軍府裏,他對吃食倒挺有興趣的。也許是回到王府,公務繁忙,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經常看到小翠端著幾乎未動的食物出來。思前想後,我在王府白吃白住,也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如就從養好小白的胃口開始。

    現在臨近入冬,氣候幹燥得很,我一向不太習慣秋燥,喉嚨幹幹的,沙沙的,很不舒服。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每天早上泡好半顆羅漢果水可以甜蜜一整天,潤喉效果很好。可是這裏我找不到這個東西,畢竟這是南方的特產,也許這個世界未必有。想了想,決定今天給小白熬一份雪梨百合粥。雖然他病體未愈,但阮大夫每天給他開的那些補藥,我都怕補過頭了,幹脆給他吃些性寒的食物綜合一下。

    看到我要下廚熬粥,小翠也躍躍欲試,跟著到廚房吵著要學。我刮刮她的小鼻子,“這麽小,心思真不少,以後你的夫君可有口福了。”

    小翠故意把小嘴撅得老高,“姑娘最壞了,老說些討人厭的。”

    小丫頭和小桃真的很像,一點也不經說……我繼續取笑她,結果換來一陣粉拳伺候,害我連連求饒,隻得老老實實教她熬粥。雪梨百合粥並不難,食材有糯米、冰糖、雪梨和百合。

    因為是給小白喝的,我加了幾顆紅棗用來恢複元氣。首先,把昨天夜裏浸泡好的糯米用小火上煮一刻鍾,接著往裏邊加入冰糖,待冰糖全部化開之後,再加入雪梨。一直用小火燉著,雪梨七分熟的時候放入新鮮百合和幾顆金絲小棗一起再燉一刻鍾左右。

    我準備了一隻玉瓷小碗盛上給小白端了去,他還在談公務,見到我來了也不避諱,倒是坐著的那兩人覺得很詫異。

    我把粥端到小白麵前,因為我知道放在一旁的話,他多半又會忘了吃。

    “芝蘭不知今日有貴客到訪,這才端了一碗來。兩位大人且稍等,我這就讓廚房送粥過來。”

    小白也不急著吃,便向我介紹此二人,“這位是威遠鏢局的暮總管。”我低頭行了禮,身著褐袍的威武男子也站起來回了禮。

    “這位是鎮遠鏢局的沙總管。”我便向這個著黃衫的中年男子見了禮。

    “這是芝蘭,是我的……好朋友。兩位不必見外。”小白在介紹我的身份時,斟酌了一下措辭,我也暗覺好笑,兩位總管心裏一定也在嘀咕吧,這“好朋友”怎麽用在一個女子身上。

    他們也不及細想,小翠便把兩碗雪梨百合粥端來了,房中香甜的氣息更為濃鬱。小白招呼著二人一起開動,我立在一旁,給他們添茶。這粥本是為小白滋補熬的,顧及了小白的喜好,隻放了微甜。男子一般不喜甜食,也不知這兩位總管吃得可合胃口。

    小白輕啜了一口,眉眼微露笑意,“似乎好久不曾嚐你的手藝了。”我心裏暗暗翻白眼,你我相識也不過幾個月而已,何來好久。

    沙總管很快解決了一碗粥,嗬嗬笑道,“芝蘭姑娘的廚藝確實了得。在下還是第一次喝到這樣的粥,糯米的軟糯和雪梨的香滑融合在一起,微脆清甜的百合,飽滿綿密的紅棗,甜而不膩,確是秋燥滋補的佳品。”

    暮總管也讚同地點點頭。一碗甜粥能得到幾個男人的認同,我頗有些意外。

    “兩位既然喜歡,晚上一同留在府中用飯吧。”小白又轉過頭來看著我,星眸裏流光微閃,“今晚嚐嚐你的廚藝,可好?”

    小白覺得有食欲,我最是開心不過了。問了兩位總管並無飲食上的忌諱,我便退下去準備食材。

    回到我的房間,便開始想今天晚上的晚宴。雖說是請兩位總管吃頓家常菜,可是也不能太簡單,一般的宴席要有九菜一湯,取義十全十美。上次慕容雪來吃飯,我不知道這些規矩,便按自己心思做了,被那小丫頭挑了刺來,好不舒服。這次怎麽也不能失了小白的麵子。於是刷刷刷寫好菜單和需要準備的食材,便交給茶總管差人去買了。

    我的理念是要吃得健康和吃出花樣來。飯桌上講究色香味俱全,養生學也提倡菜有五色,就是說一道菜最好用多種不同顏色的食材做成,營養搭配才均衡

    。於是我準備的菜單是五彩雞丁、八寶鴨、烤茄子、山楂燉肉、清蒸桂魚、茶樹菇炒牛柳、雞蛋羹、素百合、生菜蘸醬,還有紅菌八珍湯。殺生和斬件這些事情依然是叫廚房幫工先準備好,盡管原來在長孫家做過一些,但還是下不了手。

    我先做的是紅菌八珍湯。根據一些資料的記載,我們常說的山珍海味可分為上八珍,中八珍和下八珍。上八珍是猩唇、駝峰、猴頭、熊掌、燕窩、鳧脯、鹿筋、黃唇膠。中八珍是魚翅、銀耳、鰣魚、廣肚、果子狸、哈什螞、魚唇、裙邊。下八珍則是海參龍須菜、大口蘑、川竹筍、赤磷魚、幹貝、蠣黃、烏魚蛋。

    這二十四珍裏有許多我從來沒見過,甚至隻在書上看到過的東西,我便盡量選些平常可見的食材,那些猩唇、猴頭什麽的想來就惡心。所以我用的是海參、鮑魚、海膽、幹貝、牡蠣、蝦仁、竹絲雞、桂圓和紅菌一起熬的湯。

    本來想做八寶鴨,這道菜工序實在太複雜,我怕是做了這一道,其他都不要做了。為了熬雪梨百合粥泡好的糯米還剩不少,我幹脆動手做起燒麥來。先把糯米上屜蒸了,趁這功夫跺好香菇、胡蘿卜、蔥薑、火腿末,然後把火腿肉加上調料拌好,放熱鍋裏翻炒一下香了再把其他素餡倒進去一起翻炒。

    然後把蒸好的糯米放入炒鍋和餡料混合,餡心就算做好了。幫廚的小翠替我準備好胡蘿卜汁和菠菜汁,我分別把它們和成不同顏色的麵團子做麵皮用。像包包子一樣包好餡料,在收口的地方整成開口的花型,放上鍋裏用大火蒸熟就好了。

    有了小翠的幫忙,五彩雞丁這些也破費功夫的菜不一會也弄好了。算了一下時辰,快要開飯了。於是開始動手做最後一道菜……雞蛋羹。雞蛋羹冷了難免有腥味,所以我留到最後做。這個菜很簡單,把蛋液攪拌均勻,倒入鋪墊好蝦仁和香菇丁的小碗中上屜蒸熟即可。

    自上次給公孫毅做了一餐自己一口都沒得吃的飯菜以來,這次是最花心思的一次。當丫環們把一道道精美的菜擺上桌,看到沙總管和暮總管驚喜的眼神,我心裏得意得很。

    三人落座之後,我站在一旁正要替他們布菜,小白卻讓小翠給我添了碗筷,“芝蘭,你也坐下吃飯,忙了一天,也該餓了。”說著,便替我夾了一塊桂魚到碗裏。

    我被他嚇得一愣一愣的。這裏的規矩我是知道的,隻有成親的女眷和子女才可以一起上桌吃飯。若隻有我們倆私下吃飯,我定不會計較這迂腐的教化,但今日分明有外人在場……隻見兩位總管聞言麵色也是一怔,繼而又都豪爽地表示一同熱鬧最好。我心裏很是有些開心,看來遇到的也不是什麽食古不化之人。

    席間,沙總管和暮總管不時問我各種菜式的做法,說是怕吃了這一頓,回去天天盼著,不若學了回家教會廚子。看他們吃得開心,我樂了,心裏盤算著在泰州開一家餐館也不錯。

    最後上的是剛剛出鍋的雞蛋羹。當一隻隻白玉小碗裝著的嫩黃明亮的雞蛋羹擺在他們麵前,兩位總管又開始向我討教起來。

    我本以為這道家常菜在這也是隨處可見的,可是他們都說第一次看到雞蛋還有這種吃法,滑滑的,嫩嫩的,還有香菇和蝦仁的香氣。我止不住咯咯地笑,“兩位總管盡管好好享用,你們想學哪道菜,我都寫下來差人給你們送過去可好?”

    “芝蘭姑娘真是蘭心蕙質,小小年紀能做出如此一桌好菜來,真讓暮某好生佩服。不知姑娘師承何處,恩師還有沒有其他高徒?”暮總管估計是琢磨著府裏該換廚子了。

    “暮總管謬讚了,芝蘭不過是閑時喜歡琢磨些菜式罷了,並不曾真正拜師學藝。若是您喜歡,改日我多寫幾道食譜,您府上的大師傅做出來,味道定是更好的。”

    “這些菜色都是姑娘自己琢磨出來的?這可真不簡單啊!”沙總管似乎不敢相信。

    唉,我總不能說是平時逛美食壇子看到的吧?以前不會做菜時覺得很難,天天逛壇子看美食流口水,可又不想學。到了這裏,為了生存下來便跟著方嬸身邊學做菜,慢慢也學出興趣來了。興趣真的是最好的老師。如今我不但想繼續琢磨做菜,還想開個館子呢。可是當我晚上把這想法和小白一說,立馬遭到他的反對。

    “你在長安開的酒樓已名聞天下,若是再開一家菜色全新的飯館,公孫毅他們必定能猜到是你。”

    小白說的在理,這一點我確實沒考慮到。

    “其實,如果是公孫毅找過來倒也沒什麽,我隻是怕長孫若蘭不肯放過我。”

    “你想和他重修於好?”小白麵色驟變,眸子變得陰沉起來。

    我頓時感到周遭氣壓一下子低了下去,不懂他的怒氣從何而來,於是低聲喃喃道,“哪有什麽重修於好?本來就隻是名義上的夫妻。他若找來了,我還想當麵和他說清楚我根本是個冒牌貨。現在讓我回長安去告訴他,我又沒這個膽。”不過,公孫毅有美人在懷,又有我寫的休書在手,怎會找過來呢,真是異想天開。

    “我們得防著長孫若蘭和太子,你不要太招搖了。”小白對這個事情就是不肯鬆口。

    “哎,你說,長孫若蘭已經貴為太子妃,如果太子當了皇上,她可就是高高在上的皇貴妃了,我既然自動消失,她應該沒功夫再找我麻煩吧?”

    “隻要你還活著,她就算坐到皇後的位置也不能安心。”

    “當初看她天真爛漫,對我也很好,我實在沒想到她會給我下藥。原以為她是為了和心上人私奔,即使身披鳳冠替她嫁人,我心裏還很傻的希望能夠換來她的幸福。可如今她一躍成了太子枕邊人,我實在不能把之前認識的那個若蘭和如今這個趾高氣昂的太子妃聯係起來。”

    小白斜倚著長榻,示意我往他嘴裏喂葡萄。真是隻懶貓!

    “我倒認為,如今的太子妃可能才是長孫若蘭的本來麵目。”他伸出小舌舔了一下嘴角的汁液,說不出的誘惑,“短短幾個月,能夠順利進慕容府又嫁給太子,如果沒有長期的準備,不可能做得如此天衣無縫。”手下探聽許久,都找不到線索她是如何成為慕容家三小姐的,可見她所實施的計劃已足夠完美到湮滅所有證據。

    她一開始便有意要嫁給太子?當時的泰王?如果是這樣,必然是看不上公孫毅這個小小將軍,那麽,“你是說,長孫老爺和夫人其實並不知道她的計劃?這才貪財地收下公孫家的聘禮?”

    小白就著我的手吃了一顆葡萄,“孺子可教也。她恐怕根本沒想到半道上會殺出公孫家會提親這件事,而更沒想到那對活寶爹媽一看到高官厚祿和珍寶便把她許給公孫家了。”

    我隻覺得這些問題讓我想得頭痛,“一個養在深閨裏的小姐,怎麽會有這麽多複雜可怕的心思?”

    “或許,她根本不是長孫家的女兒。又或許,她隱藏了更深的秘密。隻是一時半會兒,我還查不到太多。”如此周詳的計劃,連長孫老頭兒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就值得懷疑了。

    “小白……你看飯館人多口雜,是最易搜集情報的地方,我們開個飯館在明處,躲在暗處當老板,想知道什麽消息,還不是易如反掌?”我突然靈光一現,又把話題繞回來了。

    似乎我的“搜集情報”一說打動了小白,他久久不開口。

    “小白啊……我總不能天天呆在你的府裏,會悶死的。總得讓我找點喜歡的事情做。”

    “那你得答應我三件事。”小白沉思了一會,終於舍得開了金口。

    嗯……我連連做點頭狀。

    “第一你不得到飯館拋頭露麵,第二所有事情由我來安排,第三嘛,我今後的晚膳由你下廚。”小白微笑著說出他的“約法三章”。

    我頓時傻了眼,我開個飯館就是想著可以出去亂晃啊,尋找回家的線索,你這不但剝奪了我出府的權利,晚上還得當你家廚子。我不幹!我氣鼓鼓地把頭扭到一邊,表示抗議。

    “我出本錢,你負責培訓主廚,利潤五五分。平日你若想出府,我可以陪你或者讓左青右丹陪著你。如何?”

    哇,我不用出一毛錢就可以拿到五成的利潤?看來技術入股回報確實高!反正我也喜歡做菜嘛,順便做給小白吃也沒什麽。最開心的是我還是有一定人身自由的……OK,我伸出小手指,“拉鉤,不許耍賴,耍賴的是小狗!”

    小白撲哧一笑。我又忘了,這家是隻老虎來著。

    “總之,就這麽說定了,明天我想好策劃,寫好了給你。”我站起身準備要走,內心憧憬著開一個什麽規模的飯館才好。

    “你等等。”小白示意我坐下,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小瓷瓶來。

    他拉過我的右手,輕輕捏在手腕上,“還疼嗎?”

    “有,有一點……”我總是不太習慣突然溫柔下來的小白。

    他從小瓷瓶裏倒出兩顆白玉丸子,把它們輕輕搓在我的手腕處,一下子便化成了玉露,帶著一絲絲淡淡甜香。不一會便感覺手腕酥酥涼涼的。小白一直幫我揉捏著手腕,讓玉露的藥效發揮得更好些。

    “一下子忘了你手上還有傷,不該讓你今晚忙這些菜。”他,是在心疼我?

    我立刻為這個認知嚇一大跳縮回手,臉上便開始灼燒起來。

    “怎麽?弄痛你了?”小白見我驀然抽回手,心生疑竇。

    我立即搖搖頭。

    “小白,你,最近,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我突然卡殼,找不到詞來形容我湧上心頭的那種感覺,覺得自己怪怪的,小白也有些怪怪的。

    小白笑不作答,繼續揉著我的手腕,一會兒才說,“我對你好。不行嗎?”長指似是無意地滑過我的手背,引起我一陣戰栗。

    我使勁搖搖頭,鼓足勇氣咬咬牙問他:“小白,咱們是不是應該男女授受不親啊?”

    小白聽到我的話,頓時很沒形象地大笑起來。

    我心裏默數:小白,你血腥美男清冷慵懶的形象很快要土崩瓦解了。

    小白長臂一展,徑直把我拉入他的懷裏,後背緊貼著他溫暖的胸膛,傳來一起一伏的心跳聲。我心裏一驚,扭動著要掙脫他,卻被他掰住肩膀轉過身子,一下子又被圈進他的手臂之中麵對著他。

    隻見他眸子似染了濃濃秋色,溫柔又深情,嘴角泛起邪魅一笑,很輕佻地捏住我的小下巴,人便越湊越近,光潔的額頭抵住我的前額,兩人的眼睫毛在相互扇動著打招呼,就連鼻子也快要廝磨在一起了,我緊緊地屏住呼吸,世間萬物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隻感覺到這該死的家夥仍輕柔地往我臉上吹氣:“這個時候,你該閉上眼睛……”

    仿佛聽到上天降下的咒語一般,我聽話的閉上雙眼,良久良久,什麽都沒有發生。睜開眼睛,卻看見這個可惡的家夥早已笑趴在桌上!

    臭小白,你個妖精!我一定會把你翻過來!

    我惱羞成怒地摔了門,一路小跑回去,不停詛咒他明天吃巴豆出門踩狗屎,心跳的聲音卻碰撞地越來越厲害,在這萬籟俱靜的夜裏,我很害怕旁人都聽到了。

    窗外一彎殘月,指尖還殘留著她的發香,自己終是忍不住對她逾越了。那段最難捱的日子,身上的傷痛遠不及心口被背棄的痛楚。當自己體力不支倒在雪地裏,頭腦裏許多回憶都漸漸離自己遠去,“她”也巧笑盈盼著轉身而去,拖著長長的影子走遠,越來越淡……

    也許,待血液流盡了,頭腦也將變得如同身下皚皚白雪這般清明,透白。在沉睡前最後那一刻,隻聽到一聲脆生生的驚呼,“小貓,有隻小貓!”我艱難地掙紮著翻動眼皮,想看看是哪個混蛋這麽沒眼力,隻一抬眼,便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裏,滿眼緋紅的暖色和少女的馨香。女人嗎?我最討厭了。

    這次的傷幾乎耗盡我的靈珠,根本無法化身離開。在將軍府的日日夜夜,那個傻乎乎的笨蛋把我當成寵物養,今天喂魚明天釣蝦,還把婆婆送的參湯偷偷倒給我喝,自己隻知道捧那些蜜餞小食吃到飽。

    這個白癡還明目張膽地翻看……我真想一躍而起給她一爪子,或者,狠狠地把她壓倒在身下。她喜歡對著我說莫名其妙的話,聽久了大概能明白“爸爸媽媽”就是指爹娘,可是“飛機”“劇組”是什麽?

    我感覺到她身上一定藏著一個驚人的謎團,我告訴自己別去管傻丫頭的傻事,但是卻一次次出手相救。在杏春樓前,暗中幫她救了幾個孩子,第二次迫不得已還在她麵前顯露了人形。除了族人和自己的主人,我們根本不會在別人麵前化身,卻一再對她破例了。她果然是傻丫頭,不知道什麽是害怕,普通人早該大叫妖怪了,她居然什麽反應也沒有。

    中秋那夜她推門進來,一身緋紅宮裝把她的小臉襯得美豔絕倫,一雙明眸如秋水浸染的墨玉一般,攝人心弦。她開口要我帶她走,我內心那一瞬間竟是歡喜的。理智提醒自己應該對她有所防備,早就知道她根本不是長孫若蘭,然而手下查不到任何有關她的身世,自己徑直把她帶回府邸,暴露了族人,選擇毫無保留的相信她。即使是以她為餌,也願意向她坦承,不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白靄,你究竟在做什麽?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一覺睡到晌午。前些日子一直睡不好,而昨晚我睡得也好過頭了吧?我窩在床上回想起昨天夜裏捧著小鹿亂撞的心撲通撲通地奔回房間,然後蜷在被窩裏不由自主的想起小白漸漸放大的那張臉,還有那家夥充滿蠱惑的聲音……老天!我把頭埋進被窩裏,把自己悶得臉色通紅。嗚嗚嗚,我居然被死小白活色生香地調戲了。

    我鬱卒地打算在床上賴一天,現在完全不知拿什麽顏麵來見小白,完全失去了氣勢。

    “姑娘,你醒啦?”小翠給我端來洗臉水,脆生生的說。

    “本姑娘決定今天不起床。小翠兒,待會替我買一份桂花糕、紅棗糕,我饞了。”躺在床上吃點心,這事兒我拿手。想當初剛入學那會兒,冬天特別冷,我這南方飛來北方過冬的候鳥完全不適應刀子刮似的大北風,天天躲在宿舍裏不出門,後來就幹脆賴在被窩裏不下地。隻要沒有課,就躺在床上吃麵包,喝可可,看漫畫,同寢室的舍友看到我那不足一米寬的小床上吃喝玩樂一應俱全,歎為觀止!

    今天我也打算發揚蝸居床上的風格,盡管外麵是風和日麗,冬暖花開。

    “可是,少主說今天有空陪你去看飯館兒……若是不去,我這就回他一聲。”

    死小白,乘人之危趁火打劫!我絲毫不懷疑我對成語用活的能力。

    我一邊暗暗罵他,一邊還是迅速地爬起來穿衣。

    來到飯廳,小白一身錦紋青衫正等我吃早飯。桌上是我最喜歡的清粥小菜,早上起來喝一碗暖暖的粥最舒服不過了。

    隻是,小白這尊大神坐在一旁讓我很不舒服,沒事笑那麽燦爛做什麽,桃花又沒開。我低頭扒飯,不理他。一雙夾著翡翠糕的筷子伸到我麵前。

    最後一塊!我伸出筷子,正要神州八號與天宮一號實施對接,他卻挑高了筷子。同時一碗烏黑的中藥散發著特有的“芬芳”擺在我眼前。

    “先喝了藥。”小白推過藥碗,不由分說。

    我啪地放下筷子,氣鼓鼓地怒瞪著他。

    小白嘴角噙住笑,晃了晃手中晶瑩剔透的翡翠糕。

    那啥,先苦後甜,我忍了。於是認命地端起藥碗,一捏鼻子直接大口大口灌下去。

    好不容易吞到最後一口苦澀的藥汁,卻見剛才那塊漂亮的翡翠糕被緩緩送進小白的嘴裏,一點一點吞沒了。

    “我的!”我怒了,一開口就被還卡在喉嚨裏的藥汁嗆到,咳得半死。

    罪魁禍首笑嘻嘻地替我拍背順順氣,“你急什麽,替你留了一碟。”正說著,小丫環款款地把一整碟透綠可愛的翡翠糕端上桌來。

    我咳得滿臉通紅,一把把碟子搶過來,抱在懷裏。死小白,你一定是故意的!

    小白牽著我的小手,我的小手抱著寶貝翡翠糕一起鑽進了一頂軟轎。轎子當然比不了任何緊湊車型的汽車寬敞,我和小白隻能緊挨在一塊坐著。我很好心地坐在右側,怕自己不小心撞到他左肩上的傷口。

    他看著我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寶貝著那盤糕點,很是哭笑不得,“今兒帶你出來,本想四處嚐嚐地道可口的點心。既然你隻愛著翡翠糕,我們看完了飯館子便早些回來好了。”

    臭小白,你一天不算計我你不開心是不是?我偏不搭理你,當你是空氣。隻是,看著眼前這張漂亮的臉,我突然很想,很想,撩起他的袖子,狠狠咬一口,嚐嚐老虎肉的滋味!嘖嘖,我自動腦補著小白吃痛求饒的表情,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唇。

    嘿嘿,我正朝著小白傻笑,卻驀然發現小白也正失神地看著我,眸子變作深沉的墨色,似深不見底的一汪潭水。嗯?你盯著我做什麽?我下意識地擦拭一下嘴角,沒有髒東西。他伸手撫上我的臉,從發梢上拈下一丁點翡翠糕的碎渣,攤在手心。

    “真貪吃,吃到頭發上去了。”他輕聲笑話我。

    我呐呐不做聲,剛才他看我的樣子,絕對不是看一粒碎屑的表情。就好像,好像我看著翡翠糕的表情一樣。

    我坐不慣這種硌屁股的轎子,盡管轎子裏的墊子已經很軟很軟了,但是一顛一顛的上下彈動的韻律,讓我吃起翡翠糕來非常困難。一不小心就會拋到鼻子裏、額頭上,小白一直在旁邊悶笑。我氣不過狠狠跺他一腳,他居然能在如此狹窄的空間裏靈巧地避開了。他揪著我的小包子臉,替我拍掉那些碎屑,“貪吃鬼,我們到了。”

    小白一手扶住我的腰,把我抱出轎子。我這才想起要問,“今天為何乘轎子而不坐馬車?”馬車可要比轎子寬敞多了,橫著坐三個人都沒問題。

    “今日帶你走的是近路,盡是小巷子,轎子比馬車方便。”

    哦,原來是這樣。傻傻的我根本沒想到小白心底那點惡趣味。

    小白先帶著我去辦正事。他托的牙子找了幾處適合開飯館的地兒,我們一一去看了,有一處最為合意。那裏原來是一個漕商的臨時倉庫,就挨在碼頭邊上。漕商嫌小,另找幾間大房子做倉庫用,這間小的就空出來對外出租。小白也認為用來開小飯館很合適。一樓大概能容納十來桌客人,二樓可以簡單收拾成幾間客房,畢竟挨著水路,難免有人住店。這周圍開的飯館不多,也就那麽兩三家,生意卻也不錯。

    我和小白隨便找了一家坐下來。這家飯館門口掛著旗子,隻寫“食肆”二字,和其他家無異。門店裏擺了十來張桌子,隻有一個掌櫃和一個小二在打理。

    “小二,上一壺碧螺春。可有什麽拿手菜?”我招呼小二過來點菜。沒辦法,誰讓我今天又是書童打扮,看著對麵氣宇軒昂的自家公子,想不服都不行。

    “兩位客官,本店小本營生,比不得那些酒樓大廚,就給二位切兩斤牛肉,炒兩個下酒菜可好?”雖然喚他過來的是我,可是店小二最會察言觀色,一看就知道小白才是能點頭的主,短短幾句話,全是衝著他說的。小白不置可否,隻顧喝茶。小二隻好轉過頭又巴巴地等我的話。

    “好吃的盡管上就是。有什麽點心也一起拿來!”我小手一揮,小二連連喏了去辦了。不吃白不吃,反正這些銀子都是小白出的“考察經費”。

    不一會兒,小二把牛肉和幾個熱騰騰的小菜送上來,味道還不錯,就是這天氣冷,一下子就涼了。

    小白隻動了幾下筷子就不吃了。這些天晚飯的時候,他胃口似乎還不錯的。

    “怎麽不吃了?”我摸摸自己的肚子,盡管吃了兩碟子點心,可是一大圈逛下來,早已是前胸貼後背了。

    “不好吃。”某白很不客氣地說。

    我趕緊張望一下四周,好在小二不在周圍。

    “這是小飯館,又不是專門招呼你這種大爺的。”我低聲說道,“可惜這酒裏兌了水,牛肉也是隔夜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