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果然是我的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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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趕緊用雙手試圖從雪地裏扒拉出那半碗粥,可是粥水已經融入雪裏,地上隻浮著些許飯粒和肉末。他很快從地上爬起來,又很快被四周的人潮推搡著,隻剩他兩手空空愣在中間。

    我看不得這樣的場景。從籃子裏扒出幾個我們留著中午吃的饅頭,用油紙包好,就要擠進人群裏去給他。

    小白一把拉住我,然後隻見一道白影掠過眼前,不過一個眨眼,他已拎著那小鬼回到我麵前。

    這小鬼還張大著嘴巴,一副呆愣愣的樣子望著小白。

    我將手中的油紙包遞給他,“拿去吃吧。”

    他看清了裏麵的白饅頭,舔了舔幹涸的嘴唇,使勁地咽下口水,始終沒伸手接。

    “怎麽了?”我很好奇。

    他堅定地搖搖頭,“小姐,我不餓。你能給我裝一碗粥嗎?我要端給我娘,她病了。”

    原來如此。

    “這饅頭你也拿著。我去給你盛粥。”我將饅頭推進他懷裏,不料,他還是搖著頭,推著拒絕了。

    “謝謝小姐。我,真的不餓。你還是留給其他人吧。”

    可我分明聽到了他肚子咕嚕的聲音。

    這,真是個好孩子。

    “你叫什麽名字?”一旁的小白開口問道。

    “桑,桑格。”小男孩一臉崇拜地昂起頭望著小白。他還沉浸在剛才飛在空中的興奮中,一雙黑緞子般閃閃發亮。

    “你是冉國人?”小白略一挑眉。

    “是,是的。”小家夥低聲說道,忙低下頭,不敢亂看,一雙小手有些無措地揪著破破爛爛的衣角。

    因為冉國的難民大量湧入,使得日子就不太富裕的泰州人的生活越發艱難起來,所以這些難民即使在晉國境內找到個暫時的歇腳地,卻幾乎無法在泰州找到工作,隻要店家一聽說是冉國人,便會將其掃地出門。越來越多的難民淪為乞丐,甚至盜竊犯和搶匪。

    “我家院子缺一個小廝,你可願意來?”小白依舊冷著一副嗓子,但聽在我心裏卻格外的有暖意。

    小桑格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但不一會兒又黯了下去。

    他先是搖搖頭,然後揪著衣角老半天,紅著臉期期艾艾地問,“可以讓我娘也到您府上嗎?我和我娘睡馬廄就行。我不要工錢,隻要給我們一口飯吃。”

    他可是鼓起好大的勇氣才敢開口。主人家是不會容許一個小廝還拖著一個病娘入府的,何況還是像他這樣瘦弱的孩子,這位公子願收下他都已經是施舍了。

    “我可以替你娘找大夫,但是錢得從你工錢裏扣。”小白依舊擺脫不了他清冷的調調,明明這個人比誰都善良。

    桑格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恨不得自己的耳朵也放大十倍,好確認剛才聽到的是不是真的。

    “你是說,我娘也可以跟著我,一起,一起……”而且還可以拿工錢?他不敢把自己揣測的意思說出來。

    “你和你娘一起,到我們府裏來。”我拍拍他的頭笑著替他說完。如今這個“我們府”我是說得越來越順暢了。

    小家夥一激動,眼眶一紅,啪地就要跪下來磕頭,被小白拎著衣領製止了。

    男兒膝下有黃金。孩子,你這習慣得改!

    今天最大的收獲,便是撿了這孩子和他的娘回來。

    回到府上,茶總管給桑格簽了賣身契,然後讓人收拾了一間小雜物房出來給他娘倆住。

    桑格的娘親隻有三十幾歲,臉上卻被歲月無情地刀刻了許多紋路,頭發幾乎花白,身體也瘦得可憐,一定是長年缺少食物造成的。大概因為今天喝了些肉粥,她精神好了些,一聽桑格說有人願意給他工作,還要將她一起接過去,她立刻警惕起來,緊緊把小桑格摟住,害怕我們是拐小孩的人販子。

    直到桑格從懷裏拿出賣身契給她看,她這才信了。於是掙紮著要起來向我們磕頭。小桑格扶著他的母親,兩人一塊給小白跪下磕了頭。當他抬起頭來,眼睛裏閃爍著堅定和堅強。

    這場景,害得我亂感動的,心口一熱,眼淚就要飆出來了,趕緊側過身去深呼吸。

    然而,這幾千上萬的難民當中,誰不是像小桑格母子這般可憐?我們救得了一個,其他人呢?仍然日日乞討,永無天日?

    “能救他們的,隻有他們自己。”小白凝視這些彼此爭奪食物的人群,眼裏有藏不住的痛心。

    是啊,無論是晉國的流浪者,還是冉國的難民,他已經布施了十幾年了。看多了他們的顛沛流離,也看透了他們命運的根源。如果在李安泰入侵家園的時候,在山匪響馬洗劫的時候,他們能團結起來,奮勇抵抗,而不是一味地忍耐和等待朝廷派兵,那麽他們不會喪失家園,不會流離失所,更不會喪失人的尊嚴。

    “晉國若再內鬥下去,將會是下一個冉國。”小白忽然歎息道。

    李安泰和李安濟的爭奪已經愈加明顯了,一想起和他們為數不多的見麵,我心裏暗暗祈禱李安泰不要成為下一任皇帝。一想到那個眼神嗜血張狂的男人,我仍不禁發抖。

    大年三十這一天,迎著暖融融的太陽,到來了。白府早早給成了家的下人放了假,院子裏便剩下些小丫頭和小斯,在笑鬧著放風箏。剛來到府上的小桑格,仔細地扶著他的娘親出來,坐在一個西側的角落裏曬太陽。

    他才來了兩天,盡管茶總管帶著他到各處走了一圈打了招呼,但小孩兒剛換了一個新環境,又一下子看到這麽多人,心裏還是揪得緊緊的,顯得有些拘謹。

    他的娘親自稱梁氏,冉國豫州人。今年春末,他們住的村子突然遭到山匪洗掠,她正好帶著小桑格在山上挖草藥才躲過一劫,於是舉目無親的娘倆便隨著難民大潮一起來到泰州。

    本指望能在泰州找到一份工作養活小桑格,不料到了泰州,她叩開無數人家的大門,想謀個洗衣或是廚房的粗活,不是被小廝或家仆粗暴的趕出來,就是被主人家惡語相加,有些善心人過意不去,隻敢偷偷賞給他們一口飯吃,然後搖著頭告訴她冉國人在晉國隻有淪為乞丐的命運。

    隻要能養活小桑格,她可以犧牲所有。但是,她不允許自己放棄尊嚴去跪拜去磕頭乞求別人為了換取食物。她要站成一棵樹,她要立一個榜樣,她要她的孩子保有做人應有的自尊和驕傲,要學會自強和自立,不要妄圖乞討不勞而獲的“恩賜”。

    所以,她拚著一口氣,每日帶著小桑格到山上去挖草藥,去采集鮮美的野菜野果上街販賣,勉強支撐著母子倆的生活。

    然而,寒冬來臨之後,他們能采到的草藥和野菜也越來越少,平日裏省吃儉用從牙縫裏省下來的食物也漸漸所剩無幾了。尤其是年前的這一個月,大雪封山,不但草藥采不到了,就連平日裏設下的可以抓些野兔小獸之類的陷阱,也全被大雪吞沒了。

    所幸因為接近春節,城裏的富貴人家布施的次數也漸漸多起來。小桑格這才每日捧著碗去排隊等候布施。若不是娘親生病,是絕不允許他這麽做的。他明白娘親教導的道理,也知道其實有更多的人比他們需要布施,但是,娘親已經病得奄奄一息了,再餓下去,恐怕……他偷偷擦幹眼淚,又一次捧著破碗擠進搶著要食物的人群中。

    當他被人群推倒,手中的半碗熱粥全潑灑在滿是泥土的雪地裏。他第一次生出一種近似絕望的情緒來。他怔在原地,有些茫了,周圍的人推推攘攘,根本沒有顧及他的遭遇。他猛然醒神過來,這種時候,不會有人來同情一個弱者。於是強忍著泛到眼眶的淚水,狠狠吸了口氣,愣是把心口無可壓抑的難過壓抑下去。

    就在他隨著人群繼續往前的時候,空中突然掠來一道白光,提起他用力一帶,他便也越過人群上空,穩穩當當的落到粥鋪後頭。接下來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帶著他飛的白袍公子成了他的主人,還給娘親請了很好的大夫,甚至撥了一間屋子給他們住。這間屋子雖然小了些,但是比起他們家的茅草屋,不知好了多少倍。

    那個遞給他饅頭的小姐偷偷告訴他說,主人雖然總是冷著臉,但是心地卻最是善良的。他隻能低垂著眼,狠狠地點頭,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要跑出些眼淚來。娘親說過,男子漢不能哭。

    小桑格瞅著大家放風箏,腦子裏卻陷入對昨日裏見麵的沉思,就連翠兒一連喚了他好幾聲都沒聽見。

    “桑格,小翠姑娘叫你呢。”梁氏扯扯桑格的袖子喚他。

    他回過神來,小翠正嗔笑著看他,“什麽把你的魂兒給勾走了呢。”

    頭一回被一個女孩兒這麽說,他小臉一紅,忙嚅嚅道,“我在看風箏。”

    小翠抬頭一看,是呢,鮮豔的燕子風箏,還有那長長的百足蟲風箏正在天上飛得歡,把明朗朗的藍天點綴得煞是好看。

    “喏,姑娘讓我送來兩件新衣。今兒就大年三十了,總該添些喜氣。”小翠笑盈盈地把兩件嶄新的棉襖遞上。

    一件是藍布底子白花紋的,斜襟上釘著菊紋盤扣,是給梁氏穿的。另一件小的是藏青色素麵襖子,自然是給桑格的。雖說都是普通的麵料,但掂在手上有不少分量,裏子的棉花都是足量的。

    “這可使不得。”梁氏忙推拒說道,“前日裏剛來,公子已經讓人送來了被褥和枕頭。我們娘倆對公子的恩情已經無以回報,怎能又收下姑娘的東西。請小翠姑娘替我們謝謝姑娘的一番心意,我們做下人的一定守著自己的本分,老老實實替主子辦事。”

    小翠撲哧一笑,說道,“大娘,你有所不知。我們府上的規矩就是凡事都聽主子的,而咱們家主子現在都聽姑娘的。所以啊,你們也別推辭了,這可都是姑娘的一番心意。”小翠現在已經看出了一些門道,性子本是清冷的主子在姑娘麵前,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眉眼都笑開了,原本就生得好看的臉,如今少了一些清冷,更是讓無數的女子傾心不已。就憑著主子對姑娘的心意,隻要姑娘說東,他怕是不認識西。估計不久的將來,白府就是女主人當家咯。

    這……梁氏猶豫了好一會,再看看小桑格身上那件滿是補丁的破棉襖,歎了口氣,滿是慚愧地說,“梁氏和桑格多謝姑娘關心。這孩子還不懂規矩,小翠姑娘多替我管教些,別給主子惹事才好。”

    “大娘你可就放心吧。姑娘說桑格是個好孩子呢。”這個桑格看上去瘦瘦小小的,隻有八九歲的樣子,可是前日回來一問,竟然和茶默一般大,都是十一歲了。想到那個老是和自己作對的茶默,而眼前這孩子顯然從未見過世麵,盡管怕生一些,拘謹一些,問話對答起來卻是不卑不亢,待人也是禮貌周全,難怪姑娘誇了一整天,於是乎囑咐她送被褥,請大夫,今兒又給母子倆送來過冬的棉襖。小翠心裏對這個能賺錢會體惜下人的姑娘越發是喜歡了。

    小翠和梁氏又稍稍說了幾句,便忙別的事情去了。

    桑格盯著手中散發著新棉花香氣的棉襖,鼻子有點酸酸的。長這麽大,這是第二次有自己的新棉襖。第一次是在七歲那年,娘用積攢了半年的錢換了一件明顯大了許多的棉襖回來,結果一穿便穿到現在,不但打滿了補丁,也是又小又窄了。

    梁氏撫摸著小桑格的頭,仿佛知道孩子心裏在想什麽。

    “桑格,你要記住,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今後要好好做事,不要讓公子和姑娘失望啊。”

    “桑格明白。”他,是真的明白。其實孩子的心,是最最單純的,他能感受到誰對他是真心的好,他便會百倍的千倍的回報回去。

    許久未見的左青右丹趕在大年夜回來了。於是乎,今晚的團圓飯終於得以熱熱鬧鬧地開場了。本想邀小桑格娘倆一起吃年夜飯,但之前若蘭給我的教訓實在讓人有些後怕。如今我的處境更有不同,稍不謹慎,便會害了小白一族。於是,我囑咐東子招呼他娘倆和下人一起吃年飯,不必拘束。

    我們則在飯廳擺了一桌。小白和我,還有茶總管,左青右丹以及小翠。今晚的年菜都是王大廚準備的,一來這滿漢全席我做不出來,二來小白不想我太辛苦。

    大家入座之後,還沒上菜,丫環們按我的吩咐先端上來一些“奇怪”的東西。

    “怎麽都是剁碎的餡料?”小翠皺著眉。

    有香菇肉餡,白菜肉餡,胡蘿卜肉餡,甚至還有馬蹄肉餡的。

    我咧嘴一笑,“今晚可沒備米飯。大家動手一起包餃子,不然可就沒主食了。”這可是我花了一個時辰,纏著王大廚教我揉好了麵,又調好了餡料先送過來的。

    我一邊利索地將麵團搓成條,然後揪成一個個圓丟丟的劑子,一邊把擀麵杖分給他們,“來來,擀麵皮兒……”

    小白大人很爽快地雙手一攤,“不會。”

    茶總管搖搖頭嗬嗬直笑,“老夫何曾下過廚。”

    左青狡猾地將手中的擀麵杖遞給右丹,右丹接過看了又看,“這長短適中,若用鐵製,改成可伸縮的,倒是一件好兵器!”

    我倒!

    小翠,你來!

    小翠拿了一個劑子,拍了點幹麵粉,按扁了,開始用擀麵杖擀麵,結果成品是一張雄赳赳氣昂昂的中國地圖!

    小翠,你讓我太失望了……我用哀怨的眼神表達我的控訴。

    “要不,姑娘你給大家示範一下吧。”小翠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額……話說啊,從民國初年起啊(作者:別亂追溯曆史),咳咳,總之,我是南方人,不太會做麵食。

    事實證明,我擀出來的麵皮比起小翠做的也好不到哪去。

    小白看到我的勞動成果,頓時信心大增,“就這模樣?那我也試試。”

    說著便取過擀麵杖學著樣子擀麵,這會兒麵皮全黏在擀麵杖上了,一扯下來就破爛了。

    我哭笑不得,“小白,你忘了拍些幹粉了。”

    連茶總管和左青也躍躍欲試起來,全場最淡定的莫過於右丹了。我懷疑他一直在研究如何將擀麵杖轉換成兵器的可行性。汗!

    看不得這家夥一副氣定神閑的做派,左青把擀好的麵皮拋給他,“包餃子!”

    他晃了晃神,愣愣地嗯了一聲,便跟小白一起學著我的樣子包餃子,看著我怎麽填料,怎麽對折,怎麽黏口子……結果,我們仨做出了三隻名副其實的“睡餃”。

    小翠一看,樂了,“姑娘,原來你也有不會做的菜啊。”

    唉,這說明我是正宗的南方人,從小家裏就很少包餃子。

    大家七手八腳的,擀出了奇形怪狀的麵皮,又胡亂地往裏邊包餡兒。結果,在眾人的玩鬧中,捏出了不少奇形怪狀的餃子來,有像包子的,有像燒麥的,有三角的,有方的圓的。嘖嘖,右丹大概很喜歡吃餃子,有一個包了很多餡,結果塞不下,他便用了兩張麵皮……這麽多“琳琅滿目”的藝術派餃子擺滿一桌,我的嘴角抽了一下,我竟看不出哪一隻出自何人之手,可見大家的水準非常統一的……爛。

    小丫頭把餃子端到廚房給王大廚進行“深加工”,大菜開始上桌了。

    今天是除夕夜,按照習俗,王大廚整了一大桌子菜,樣樣名兒討吉利。

    先是上了金風玉露湯,然後主菜有鴻運當頭、大吉大利、金玉滿堂、鳳凰迎春、招財元寶、一帆風順、年年有餘;素材有四喜丸子、銀絲翡翠羹、歡聚一堂、臘梅泉水浸香蔬。主食備了長壽麵,甜點則是五彩年糕和赤豆鬆糕。

    每一道菜都色澤誘人,形狀美觀,名字又個個響亮,惹得我偷偷直咽口水。

    丫環給每人先盛了一碗湯。隻見湯色金黃澄亮,湯底散著一朵朵小小的水母狀的蘑菇,這可是我最愛的玉珍菇。不知道這品種的蘑菇是不是這裏的特產,我在原來的世界從沒見過。這是一種指頭大小,白色有觸角狀的圓頂小蘑菇,一叢叢地生長在冷杉樹幹上,而且非要大雪過後才冒出來,所以又稱為“雪菇”。往往這個時候已經是大雪封山,想要采摘到非常困難,所以售價頗高,一百兩一斤常常一出手就被搶售一空。今晚之所以能吃到,還多虧了熟悉山林的小桑格帶路,領著左青右丹去尋到的。

    老實說,讓兩個頂級影衛去找食材,我心裏挺過意不去的,感覺自己殺雞用了虎頭斬似的,但人家的主子小白安慰我說,沒事,正好練練他們的腳程!

    我真為他倆有這麽個主子感到悲哀。

    玉珍菇不僅因為它的產量稀少而價高,更為重要的原因是它是上好的滋補品,對身體虛寒有很好的治療作用。所以才那麽多人對它趨之若鶩。

    今天上午小翠給桑格母子送棉襖不久,桑格找到小白說為了感謝主人的收留之恩,自願到山上去尋找玉珍菇。小白盡管一副清冷模樣,但還是很快地喚了左青右丹過來隨他一起去的,不然這麽小的一個孩子,獨自一人到大山裏邊,隻怕是有去無回。左青和右丹的腳程果然快,一個中午便回來了,采了滿滿一籃子的玉珍菇。

    小翠看得兩眼放光,一個勁拉著我說,“姑娘,這可值一百多兩啊。”

    淡定啊,小翠。白府的人怎能把這一百多兩放在眼裏。

    不過,這麽難采到的玉珍菇,他們居然在如此短時間內找到了,看著桑格凍得通紅的小臉,我心裏清楚,都是這個孩子的功勞。

    賬房先生告假回家了,我便讓小翠去取我的私房銀子來,小桑格死活不收,說是為主子做事,這是他的本分。

    看著桑格倔強的眸子,我心裏有一種溫暖的感動。

    我讓廚房把玉珍菇分成兩份,小桑格的勞動所得,他理應享受。

    待廚房將我們做的那些怪模怪樣的餃子或是水煮或是蒸或是煎好一盤盤端上來,頓時清香四溢。

    “哪一個是我包的啊?”我努力尋找,還真看不出來。

    小白倒是手快地隨手挑出幾個盛到我碗裏。

    我咬了一口,真香!

    “這幾個是我做的?”我問道。他怎能看出來呢?

    小白抿嘴一笑,“我做的。”

    本來正想落筷的眾人,此時正把筷子伸在半空,夾也不是,放也不是,就等著我把自己做的挑出來送給他們主子吃……

    真是吃頓餃子,鴨梨山大!

    正所謂無酒不成歡。除夕之夜,滿桌佳肴,豈能無佳釀。小白令人端來一壇子上好的竹葉青,一拍開封泥,頓時一股綿綿的清香彌散開來。清亮的酒液沿著杯壁緩緩流淌,映著火紅的燭光明晃晃地。我輕嘬一口,入口芬芳,綿柔溫醇,口齒留香。很好喝!

    大夥吃得差不多了,小翠眼珠子一溜,笑著起身福了福道,“主子,姑娘,請許了小翠先退下了,杏兒她們還等著小翠聚聚呢。”平時她們幾個玩得好,這會兒一定等著小姐妹吃年夜飯吧。小白點頭,算是允了。

    茶總管也起身告辭,“主子,我先到祠堂看看。”

    接著是左青右丹,兩人一塊說要布置警戒去了。

    於是,偌大的飯廳,隻剩我和小白兩個人。

    “怎麽都有事?”我小聲嘀咕著。

    小白忍住笑,看到我對這壇竹葉青喜歡得緊,便拎起壇子說道,“走,我們換個地方喝。”

    他一手摟著我的腰,稍一縱身躍起,便與我一起輕盈地落在正廳的屋頂上。我們尋了個避風處坐下,繼續杯盞交錯。還有一個時辰便是大年初一,此時天上掛著一彎新月,柳葉兒細,發出柔和的淡光。

    “小白,來,我們敬月亮一杯!”我將兩隻杯子倒滿,“為了我們可以看到一樣的月亮……”

    “我們?”

    “嗯,我們。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哥哥,他們一定也看到一樣的月亮!”

    自古明月最多情。因為無論你身在何處,隻要抬頭仰望上空,總會看到跟隨你的明月,即使背井離鄉,隻要看到她高高掛在天上,心裏仿佛就能離家更近一點。

    小白微微笑著,撫摸我的頭,“我們一起敬你的父母一杯。”

    一句不明不白的話,讓我聯想到更深的含義,不一會兒,耳尖變作通紅。

    “那,那我們也敬你的父母一杯吧。”我紅著小耳朵,乘著微微的酒意提議到。

    小白不作聲,一雙眼睛亮亮的,舉手將杯子滿上,拖過我的手,叮地碰了一下,“敬我們的父母一杯。”

    這句話,似乎,比之前那個,寓意更明顯了啊……於是,我低垂著眼瞼,和小白幹了一杯接著一杯。

    小白盯著我發紅的小耳朵看了好一會,伸出手摩挲著,象是在捏一隻兔子的耳朵。

    我撅著嘴,瞪著泛著水澤的眼睛瞪他,卻引來他在我耳畔輕語,“小笨蛋,再喝就要醉了。”

    我喃喃說道,“沒事,你看,我還知道這是二呢。”我一邊伸出兩個手指比劃著。

    唉,小白輕歎一聲,奪下我的杯子,把我的腦袋攬到懷裏,果然已經醉了。

    我雙手纏著他的脖子,“不嘛,我還要喝,今天除夕,我高興!”

    我真的好高興。這是我和你一起過的第一個除夕,一個熱熱鬧鬧的除夕。不止我們倆,還有一直照顧著我們的茶總管、左青右丹和小翠。我好高興,你為我所做的一切,還有你在你爹娘墓前那一句承諾,我真的很開心。

    “小白,小白。”我摟著他的脖子,一直磨蹭著,“遇見你,我好開心。”

    感覺摟在身側的手臂驟然加緊,一個濕熱的鼻息噴在我的臉頰,“小東西,你在引誘我,知不知道?”

    我吃吃地笑,捏著他的臉,“哪有……我給你跳舞好不好?給你跳舞看。”說著,我便掙脫他的手臂,微微晃著身子要站起來。

    我完全忘記了我們此刻是在屋頂上,身子一下不穩,整個人就朝下跌……

    小白及時拉住我的衣袖,輕輕往他身邊一帶,霎時便摟著我一起緩緩落到庭院裏。

    “你啊……”他寵溺著,又有些無可奈何地輕吻我的臉頰,“總是隨時隨地給我‘驚喜’!”

    我埋著頭貪婪地汲取他頸脖間的溫暖,帶著些許清淡的酒香。

    此時,不知哪戶人家已燃起煙花,隨著尖哨般的響聲,升騰在半空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煙花。

    冷風拂麵,我的神智多了一分清明,也更添了一分興致,笑著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展開雙臂,甩開水袖,一邊吟唱,一邊舞動起來。

    白靄斜倚著門柱,手上拎著半壇子竹葉青,眼神完全不似平日裏的清冷淡漠,也沒有剛才的似水溫柔,而是隨著白梅之下那抹妖紅色的身影的舞蹈,瞳仁裏漸漸燃起了兩簇熾熱跳動的火焰。他的內心深處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渴望升騰而起,翻滾著,叫囂著衝刺上來。他恨不得將眼前這人兒揉碎了吞進肚子裏,卻又舍不得。多想明天便能拜謝天地與高堂,讓她早點全部成為他的。

    這是一種執著無比的渴望,這種渴望帶動了身體某處的臆想,讓人壓抑不住。他舉起酒壇,肆意大口飲下美酒,眼睛從未離開那舞動著的人兒。

    點點白梅隨風飄灑在那紅豔身影的四周,隻見她纖手輕帶,水袖翻動繞作雲彩升騰,霓裳回轉,明璫亂墜如金玉相擊,腳步微亂,卻仍輕盈似淩波而來,雙瞳翦水,卻因臉上紅霞更添一絲柔媚。

    隻見她柳腰輕擺,鶯舌開啼,“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佳人難再得!

    果然是我的小妖精!

    白靄半眯著跳動著熊熊烈火的眼睛,咽下喉間一口酒,終拋下酒壇,朝院中那抹曼妙的身影走去。

    隻見眼前一晃,微帶著醉意的小白已經欺身到我麵前,我淬不及防朝後小踏一步,踩到長長的裙裾,向後一個踉蹌,一隻有力的手便箍在我的腰上。帶著酒香的,綿密的吻輕輕印上我的唇……

    “我喜歡你……”唇齒交纏間,在我的靈魂離開身體之前,我終於將心底最最珍藏的秘密傾訴出來。

    新年的鍾聲,就在這一刻響起,我們交織的身影在這一刻靜止,直至永恒……

    開心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沒幾天便要到元宵了。等過了元宵,我便和小白一行去南方的燕國,朱雀的領地,去會見那神秘的來自異世的聖女。

    然而,與我們的舒心愜意相比,有個人這個新年過得並不算如意。這人正是我許久沒見的長孫若蘭,或者我們該稱她為太子妃慕容若憐。

    堂下那個清冷孤傲的女子已經跪了一個時辰,慕容若憐仿若無視地自顧讓婢子替自己揉捏著雙腿,昨夜裏和太子歡愉過度,實在有些酸痛呢。

    一旁的李安泰半眯著眼打量著堂下的女子,這個他一手栽培起來的女人。

    第一次在渲鸞院見到她,她隻有六歲,而自己也隻是弱冠少年,生平第一次逛青樓。她是翠媽媽的義女,見到他隻會怯生生地叫一聲“哥哥好”,然後便害羞地躲到翠媽媽身後去了。

    盡管隻是個六歲的女娃兒,卻見她五官有如粉雕玉琢,雪膚吹彈可破,一張小嘴不點而朱,長大了必定是個傾城絕色。他當下做了一個自己也很意外的決定:讓翠媽媽傾盡所有來栽培她,讓她日後成為渲鸞院的頭牌。有貴人出銀子為自己培養搖錢樹,這種一本萬利的事情等於天上掉的餡餅,翠媽媽樂嗬嗬地接受了。

    十年之後,他再次踏進渲鸞院,正是她當選頭牌之日。隻見她裙裾飛揚,芊芊玉足在裙下有如玲瓏玉兔一般歡快地跳動著,舞姿曼妙輕盈,似寒梅清高,又似楊柳柔媚。

    場下多少貴胄富豪為她一擲千金,妄圖替她開苞。他嘴角勾起一絲嘲笑,自己的女人,爾等俗物即可觸碰。他豪擲十萬兩黃金,替她贖身,眾人側目,一時之間渲鸞院頭牌雪姑娘的名聲便傳遍五國。

    然而,他精心栽培十載的絕色美人,他卻沒有自己享受,反而在大敗狄人的慶功宴上,“不經意”地將她賞賜給了立下赫赫戰功的公孫毅。他的目的很明確,一是拉攏,一是監視。然而兩年來,慕容雪一直是完璧之身,公孫毅隻把她安置在別院裏,連碰都不碰。若不是知道公孫毅之前曾和長孫美蘭有過那麽一段情,他就該懷疑這個詭異的將軍有龍陽之好了。

    雖然慕容雪從未曾帶回什麽大情報,但也表明公孫毅一直還算懂規矩。如今她殺了唯一知情的小桃,雖然把自己暴露了,但也算立了功。

    李安泰憶起往昔,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抬手喚道,“你起來吧。這事也不能全怪你。來人,帶雪姑娘到菲雪院。”

    慕容雪如釋重負地行了禮退下。

    “哼,臣妾就知道殿下會心軟。”慕容雪一走,如今已是太子妃的慕容若憐向李安泰撒嬌道。

    李安泰一手撫過她滑嫩的小臉,俯下身輕咬她的耳垂道,“聽話,留著她還有用處。”

    他陽剛的氣息噴在慕容若憐頸間,引得她陣陣嬌喘,一雙玉手也不由得攀上了他的頸項,兩人頓時交纏在一起……一旁早已司空見慣的奴婢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菲雪院。

    兩年多前,他領著她第一次踏進這裏。

    他柔聲問她,喜歡嗎?

    她放眼望去,整潔的院落裏栽著幾株粉梅,庭院南麵架著一座琉璃瓦八角涼亭,周圍是一汪碧池,池中有錦鯉暢遊於蓮間。

    這院子,很適合性子清冷的她呢。

    她微微福了福,“雪兒謝王爺賞賜。”

    “抬起頭來。”他用手指輕捏著她的下巴,使她微張著菱口,雙眸瞬間蒙上一層水霧。

    “十年來,翠媽媽沒白教你。果然是個絕世佳人。”他真心讚道,可是下一秒又蹙著眉說道,“隻可惜性子越發清冷了。”

    慕容雪不由地周身一怔,不禁脫口而出,“泰哥哥?”

    那年她六歲,剛到渲鸞院不久。娘親將她丟給翠媽媽便投河自盡了。

    她隻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天天吵著要娘親,翠媽媽被她哭得煩了,大聲嗬斥她說你娘親死了!你要找她就去死吧!

    小小年紀的她,不知道什麽是死亡,但也明白,人所謂的死了,就是永遠也見不著麵了。疼她護她的娘親,再也見不著了。

    她開始變得聽話,因為她不想死。

    這一天,她像平常一樣跟著翠媽媽身後招呼客人。在秋瀾姐姐的房裏,她見到了一個令她畢生難忘的人。她隻聽到別人都叫他一聲“泰王爺”,輪到她時,她不知怎麽,怯生生喚出來的卻是“泰哥哥”。

    聰明如她,自然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相當有權勢的人,一發覺自己失態後,她立刻慌張地躲到翠媽媽身後。

    而這個“泰王爺”卻沒讓人責罰她,反而將她抱起喂她水果吃,引得秋瀾姐姐好生妒忌。

    從那天之後,翠媽媽就給她找了好些師傅教導她,隻要她不聽話,就威脅她再也見不到“泰哥哥”了。

    當了頭牌,就可以再見到“泰哥哥”了,是嗎?當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比誰都認真練舞、彈琴,終於在十六歲那年,一舞奪魁。

    而替她贖身的男子,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她朝思暮想的泰哥哥。

    “真是令人懷念的稱謂。”李安泰放開她的下巴,改撫她的小臉,“不過,你現在要稱我一聲王爺。”

    “是,王爺。”她按捺住越發激動的心跳,沉住聲音應了。

    往事曆曆在目,這院子竟也完全如昔。

    “雪姑娘,你的房間一直沒動過,王爺吩咐小的每日打掃。”丫環隨喜向她福了福。

    果然還是兩年前的布置。他為她畫的像還掛在牆上,那眉眼,那神態無不蘊含著一種情愫。她以為他贖她出來,是因為喜歡她。或許,至少喜歡她的身子。但整整兩個月,他來菲雪院裏和她吟詩作畫,賞荷下棋,卻偏偏不動她的身子,甚至連一絲親密的接觸也沒有。

    她第一次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盡管她一向是冷著性子的,但凡她稍有媚態,沒有哪個男人能逃得過她的蠱惑。而得知他要將自己賞賜給公孫毅的那一天,她絕望了。生平第一次,她拋棄自己的自尊和廉恥,她決定要把自己給這個男人。她戰戰兢兢地往酒裏下了春藥,他喝下之後,果然欲火難耐,他瘋狂擭取她口中的蜜汁,將她的衣裳撕碎……然而在最緊要關頭,他居然克製住自己,寧可飛奔出去要了他的侍妾,也沒要自己。

    那一晚,她的眼淚都留幹了。

    直到她踏入了公孫毅的府邸,他都沒再出現。

    她以為自己會恨他,怨他。而每次接到他的飛鴿傳書,她的內心都因狂喜而顫抖著,隻因他沒有拋下她。

    晚上,慕容雪沐浴過後正要入睡,李安泰竟來了。

    她顧不得身上隻著了一件中衣,匆匆起身便要行禮。

    “免了。”李安泰執起她的手,蹙著眉,“你比上次見麵,更清減了一些。”

    他說的上次,便是中秋夜她奉命獻舞那一次。那一夜,她本懷著欣喜和憧憬而去,不曾想到他的身邊竟然多了一個美豔的側妃,而且居然和她一樣,也是慕容府家的小姐。黯然之後,她又自嘲,人家可是慕容家名正言順的小姐,自己不過是慕容家不願承認的肮髒的血脈罷了。

    “讓王爺費心了,雪兒一切都好。”她側過身去給李安泰沏茶。

    李安泰卻執起她的手,按在懷裏,冷聲問道,“可有想我?”

    她一時不明所以,懵懂地望著他。

    “本王問你,兩年來可曾想念本王?”他因她的不回答,驟然加重手間力道。

    “痛。”她輕聲驚呼。

    他沒有鬆手,示意她回答。

    她微不可見地點頭。

    他摩挲上她的臉,眼神輕狂,“那本王就遂了你兩年前的心願吧!”

    但見芙蓉帳暖,冬夜更勝春……

    “屬下見過太子妃!”李安泰的貼身護衛見到慕容若憐一行走來,立刻跪下行禮。

    “起吧。太子殿下可在殿內?”

    “這,殿下在菲雪院中。”一眾人等懾於這個心狠手辣的太子妃的壓力,隻得誠實說出李安泰的所在。

    “胡鬧!”慕容若憐厲聲斥道,“太子殿下在菲雪院,你們卻在這裏!還不快去守護殿下!”

    一眾人等立刻遵命,消失的無影無蹤。

    “娘娘,何不將那個慕容雪除掉?”護衛們走後,慕容若憐身旁的侍婢問到。

    “太子留她還有些用處,你們別多事。替我盯著就行了。”慕容雪不過是一枚小棋子,讓她三更死她便活不到五更。

    哼,杜鵑就不同了。她靠著父親是當朝宰相當上了太子妃,肆意在府內作威作福。若不是為了家族大業,又豈會隱忍她欺到自己頭上來。隻可惜,自以為聰明的人最易受騙。當府裏暗傳側妃有了喜脈,她便坐不住了。暗自派人悄悄在補品中下了毒,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料,這都是自己安排的一出戲,等她上了套,一切都晚了。太子側妃因太子妃投毒而不幸流產,太子妃因此被廢黜,杜丞相官降二品。

    哼,這就是和我作對的下場!

    “眼下最緊要的是要趕緊讓太子恢複我族的記憶。阮清,你去阮大那裏看看,他的藥製好了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