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暗藏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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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靄隻輕嗅了一下,便一口黑血抑不住吐了出來。這簪子,有陌生人的血氣味,然而,也有她的血味。

    被踩踏過的草歪歪斜斜的,芝蘭的牡丹花瓣掉落得到處都是。眾人心裏都還記得看到她盛裝出來那一抹驚豔,如今,佳人是否如這牡丹……香消玉殞?沒人敢將心頭的猜測說出口。

    白靄跪倒在地麵,一瓣一瓣地拾起那露珠粉的花瓣,在一片花瓣下麵,他發現了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螣蛇。”白靄收功,兩輪吐納之後,緩緩道出二字。

    “螣蛇?”玄長老當下臉色大變。

    花燕南聯想到朱雀神擊落的那兩個人,落地時化成原形,確實是蛇樣的爬行物。

    “五百年前,騰蛇一族不是因為逆天被四族剿滅了嗎?”亦承風道出眾人心頭的迷惑。

    五百年前那一場大戰,他們這些晚輩從小都從族裏的長老那裏聽過不少傳說。

    上遠時代,守護天下的神獸是玄武、青龍、白虎、朱雀還有螣蛇。螣蛇是女伊的母族,在大神殿上便覺得高出其他四族一等,平素裏也鮮少和四族來往。其實每一族都有自己的缺點:玄武穩重但不喜出頭,遇事能躲則躲;青龍是大神血脈的旁支,是人間皇族的守護神,個性孤高;白虎猛烈,行事過於剛烈;朱雀則是容易輕敵,好大喜功;螣蛇雖神力最高,但心眼最小。

    經過上萬年時間的洗禮,天下逐漸太平,各族開始相互通婚,甚至和人類的皇族、貴族通婚,神獸們也習慣了化身為人類的樣子生活,開始學習人間的各種習俗、文化。盤若大神進入休眠期之前頒布一道訓誡:神獸及其後人歸隱於人世,共護天下一統,違者輕者貶庶,重者滅族。

    五大神獸各居一隅,雖不常走動,但也共同遵照著盤若的訓誡生活。幾千年來,人界經曆了數個朝代的更迭,幾分幾合,每一代的神獸在關鍵時刻都共同輔佐明君,求得天下安寧。而五百年前,螣蛇一族因聯姻一事與白虎有隙,兩族互鬥,白虎族長重傷,而螣蛇亦損三名世子。

    當時正值戰亂,民不聊生,五族當齊心協力共同輔佐明君奪取天下,螣蛇竟不顧祖上訓誡,逆天行事,全力輔佐另一股勢力與四族抗衡。結局,當然是以螣蛇和那個皇族的覆滅為終,但四族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所以,在座的幾個年輕人,在幼年時便聆聽過螣蛇逆天之戰,當時長老們沉重的口吻,似乎回想起來都仍是心有餘悸。

    難道,螣蛇真如此了得?

    “白少主何以得知一定是螣蛇所為。”花燕南問到。

    白靄也不明白芝蘭為何會知道對方是螣蛇一族。芝蘭來自異世的事情,除了他隻有亦承風知道,而眼下不能確定在場的還有沒有螣蛇幻化的探子,他自不能把芝蘭的身世說出來。

    “能將四族神獸的高手逼至如此地步,除了螣蛇,還會有誰。”他淡淡說道。

    不管對方是否是螣蛇,以他們的法力之高,要殺芝蘭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類不費吹灰之力,可見,芝蘭沒死,是被他們擄走了。

    然而,那攤噴湧的血,又是怎麽回事?

    “白少主說的有理。五百年前討逆之戰難免會有漏網之魚。”花燕南細想了一下,同意了白靄的看法。

    “難道,螣蛇居然隱匿五百年,就為了向我們四族報複?”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亦啟風說道。

    “恐怕,天下要大亂了。”玄藍靖沉悶地說道。一雙兒女幾時被人掉的包,當父親的居然察覺不到,他真想一掌把自己拍死。要不是念著不知在哪生死未卜的兒女,他,真不如以死向早逝的妻子謝罪。

    “不管是否是螣蛇一族,對方一定謀劃良久。燕南,朱雀大神擊斃的那兩名侍女是你府中人還是冒牌的,你要查驗清楚。承風,有勞你的消息網絡辛苦一陣。”金澤敲擊著桌麵,有條有理地吩咐到。雖說有玄武的長老在場,但玄武一族向來不出頭,想等長老拿出個主意來,那是難上加難。而金澤是這一輩當家裏最具威望的族長,由他來發話,再合適不過。

    “玄兄,令郎和令嬡的事情,也請多給承風一些提示,承風自當盡力查找。”亦承風在大是大非麵前,收起了一貫的輕佻作風,主動向有些沮喪的玄藍靖說道。

    玄藍靖麵露感激地點點頭。

    “如果真是螣蛇的報複,那麽這一仗,就是我們四族生死存亡的關鍵了。”玄長老捋著長須,神色嚴峻。

    “我猜測,螣蛇與晉國太子和太子妃有關。”小白緩緩睜開眼。現在的他,比任何人都冷靜。這種冷靜,建立在一種堅定的信念之上,那就是:芝蘭一定還活著。

    得知自己落到李安泰手裏,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從第一眼見到他,我就對此人心生害怕,他還要對我下什麽蠱,我整個人便毛骨悚然起來。另一個男人又是誰?我在腦海裏排查所有認識的聲音,確信從沒聽過。但這些人都會法術,擅長偽裝,未必就不是我見過的人。

    怎麽辦?我躺在床上,眼前一片黑暗。

    “參見主子。”守著我的小婢,一見到來人便立刻下跪行禮。

    這些下人當著我的麵,從不稱他為“太子”。可見我們沒有回到太子府,而李安泰也不想在我麵前暴露他的身份。

    “姑娘醒了沒有?”李安泰問道。

    “回主子,姑娘早上醒了,喝了些水,奴婢依大夫吩咐給姑娘喂了點粥。姑娘才剛剛睡著。”小婢子事無巨細地一一向李安泰匯報。

    “你下去吧。”

    房間裏頓時靜寂地可怕。我緩慢地一呼一吸,命令自己像在練習瑜伽一樣,心無雜念,讓身體放鬆下來,千萬不能讓他發覺我醒著。

    有隻手,輕輕撫上我的臉,反複摩挲著。

    再裝下去就假了。

    我皺著眉頭,嚶嚀一聲。

    “可是還在疼?”那個聲音刻意溫柔的說。

    “疼……”我輕輕吐出一個詞,試圖要打開沉重的眼皮,卻發現怎麽也睜不開。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麽了?”我伸手摸上自己的臉,觸手之處是厚厚的繃帶。

    “別激動,你的眼睛需要治療,過幾日便好。”他握著我的手,不讓我去扯那紗布。

    “你,你是誰?”我發抖著,掙脫他的手,然後,自己又嚅嚅道,“我,我是誰?”

    “你怎麽了?”

    “別,別碰我!有壞人!救命啊,殺人啦……”我忍著疼痛,死命地往床角縮去,摸到身後便是厚厚的牆,我絕望道,“你走開,你走開!不要殺我!”

    他欺上身來,鉗製住我雙手,“別怕,壞人被趕跑了。”

    他安撫著我。

    “不會有人殺我了?”

    “不會。”

    “壞人打跑了?”

    “是。”李安泰很佩服自己的耐心來回答這些無聊的問題。但是第一次看到她居然有如此驚恐的表情,心裏覺得有趣極了。

    “謝,謝謝你。”我放鬆握得僵直的手指,全身神經放鬆的結果便是渾身鈍痛襲來,痛死我了。

    這小家夥竟然以為是自己救了她?李安泰嘴角泛起一絲輕笑。

    “你受了傷,先躺下好好休息。”李安泰輕手輕腳地扶著我躺下。

    “那你也受傷了嗎?”我放軟語氣,柔聲問道。

    “嗯?”

    “那些壞人很厲害,有沒有打傷你?”我緊緊抓住被子問道,想起當時的場麵還心有餘悸。

    “沒有,我沒有受傷。”李安泰嘴角的笑意漸濃,這小東西太有趣了,竟會關心他。

    “那就好……”我費勁演了這麽一出戲,身體又痛又困頓,不如,直接演睡覺。這個好演。

    看著眼前的小東西逐漸平穩呼吸,睡沉了,李安泰替她掖好被子,用自己都沒察覺的輕緩步伐悄然走出去。

    “叫聶影來見我。”他走到花園裏,向暗處吩咐道。

    隻見假山處,黑影一晃,不一會兒,另一道黑影出現在他麵前。

    “主子。”

    “那日你去劫人,可看清芝蘭怎麽傷的?”

    “稟主子,當日花家祠堂施了結界,小的便隻能在外邊伺機行動。後來看到阮玉的人帶著姑娘出來時,姑娘已經受傷了。”

    “可曾傷到頭部?”

    那個叫聶影的略一停頓,說道,“小的和阮玉他們交手時,芝蘭姑娘不慎摔了下來,撞到了頭。”

    難怪,那個小東西和之前有些不一樣。看來,是撞到頭,失憶了。

    真是老天助我。

    “可有活口?”

    “照主子吩咐,阮玉阮連統統已被鎮魂散滅了元神。”隻是,在他動手之前,阮連已經死了,不然他也不能輕易取了阮玉性命。不過這件事,他下意識地沒有稟報。

    李安泰頓時心情很好地擺擺手,令聶影退下。

    聶影有些不解,平時暴戾的主子,知道自己保護那姑娘不力,竟沒有責罰自己?不過,他隻晃了一下神便趕緊謝恩閃人,誰也保不準下一秒主子便讓自己人頭落地。

    哼,慕容若憐,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那點心思。表麵上裝著排除眾議,擁護我為族長,要助我奪得皇位,複蘇我族。你太癡心妄想了。前世如此,今生也別指望操控本王的人生。皇位,我要。天下,我也誌在必得!

    李安泰忽然想到剛才那隻驚恐的小兔子,狠戾的眼神竟然變得溫柔起來。一想到今後的征戰無數,有這麽一個小家夥陪著,似乎也頗為有趣。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太子妃,也就是慕容若憐則是震怒無比!

    先前她算準了祭典的時辰,隔空作法隱去悄悄潛入祠堂的探子的氣息,準備在祭典上殺掉花燕南和聖女。雖然那兩人失敗了,但水晶球呈現出的紋路表明,阮連阮玉得手了。這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趁眾人沒有發現她的重要性之前,先下手為強。

    她正為自己的計策得逞洋洋得意之時,忽然桌上的兩條木蛇爆裂開來,隻一眨眼功夫,那些碎片便化成細末,隨風散了。

    阮連和阮玉的元神散了?不可能!這對孿生兄妹聯手起來的法力不遜於白靄他們任何一人,況且自己派盡了手中精銳潛伏,即使任務失敗了,也不可能護不住他們倆的元神。

    究竟是誰,使用了鎮魂散?

    慕容若憐冷靜下來,移步到沙盤前,凝聚法力向沙盤一指,口中念起咒語,便見滿盤黃沙快速飛舞,但持續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沙麵上恢複了平靜,仿佛之前沒動過。

    有人施了障眼法?

    慕容若憐的法力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或許可以說是上輩子封存下來的,法力要遠遠高於四族族長之上。她的上輩子,便是五百年前被其他四族剿滅的螣蛇族長阮若蓮。因白虎族長悔婚,害她失了麵子。而大哥和兩個弟弟去替她討回公道,卻平白被白虎家害了性命。

    白虎這是欺人太甚!她去找勾陳評理,一向與白虎交好的青龍顯然站在白虎一方,還說是她兄長的不是。朱雀花家素與她不和,更不可能替她說話,她本指望玄武家出來幫她,可沒想到,玄武那縮頭烏龜隻虛情假意歎氣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你白虎要我家三兄弟的命,我便要你們四族來陪葬!於是,她決意逆天而行,找到命盤至剛至陽的一個族人,恰好是某個皇族子弟,她賭上族人的性命,要助他登上皇位,讓螣蛇一統天下!

    回憶到此,她眸子暗黑加深。若不是一著走岔,也不會滿盤皆輸,搭上一族老小的性命。白虎,你們欠我的,這輩子我一並討回來!

    想到手中掌握的那三個人,她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笑。隻要用好這三枚棋子,不怕你四族聯盟不瓦解!

    “方先生,我們小姐想見你。”

    方錚正在研究他的最新武器,光束槍,忽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

    “你說的是蕭莎莎?”他腦海中自動冒出一個名字來。

    “正是我家小姐。”

    “好!時間地點?”他一向是爽快的人。

    對方讓他十分鍾之後到樓下等即可。

    他撫上剛完成的光束槍,想了想,還是把它放進了一個隱秘的機關裏,自己則是輕裝上陣下了樓。

    兩個保鏢模樣的黑衣人已經在他樓下候著了。看來對方比他早到了。

    上了車,對方禮貌地取出一副墨鏡遞給他,他隻望了一眼,一聲不吭就自己戴起來。果然,高科技的玩意,不透光,但沒有壓抑感。要是以後綁匪們也給受害者來這麽一副墨鏡,算不算履行了人道主義?

    車子九拐十八彎之後,汽車終於停了下來。

    摘下墨鏡,他發現自己已經進到了一個花園裏。說是花園,不如說是監獄。十米高牆,憑方錚的經驗立刻可以判斷出這是夾特殊材質的鋼牆,防彈防紅外;不大的花園裏隱蔽著不下三十處攝像頭,所有死角一覽無遺。

    而花園的主人,蕭家的大小姐蕭莎莎正捧著一杯清茶,眼神放空望著遠方,任手下喚了幾聲,卻沒回過神來。

    “莎莎。”方錚清冽的聲音傳來,蕭莎莎這才從神遊中回來。

    “方錚哥?你來了。”她將手中的茶杯一放,趕緊招呼方錚坐下。

    “身體好些了嗎?”那日在病房看到她小臉蒼白,今天似乎有了些血色。

    “已經好多了。要不是表哥,我早就去找你了。”蕭莎莎口中的表哥,正是凡事統統包辦的閻序。自從她回來後,閻序聽到她說的那些離奇經曆,立刻實行閉關政策,不讓她出門,不讓她見客,幾十個人守著,外加幾十個攝像頭監控著,怕的就是她一個不小心又橫空穿越了。

    她提出要見方錚,之前跟她吵得粗脖子上臉的閻序張了張嘴,正想說不行,但對方是同樣失蹤了妹妹的方錚,他就悶聲閉上了嘴巴。但是,居然用這樣的方式把人帶來了。

    “方大哥,我在那邊,見到芝蘭了。”

    輕輕的一句話,卻徹底震翻了方錚。

    什麽意思?她,見到芝蘭了?

    方錚的眼瞳驟然睜大!

    於是,蕭莎莎將她和芝蘭在祭典上不期而遇的那一幕細細告訴了他。隻是,祭典被人搗鬼,她突然被一道神秘的力量拉回了這個時空。接下來的驚心動魄,她是全然不知。

    “芝蘭現在怎麽樣?”方錚焦急地問。他其實還想問她好不好,是不是瘦了,有沒有受苦,可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蕭莎莎苦笑道,“隻和她說了幾句話,連她究竟落在哪個國家我還不清楚。不過,她身邊有個很保護她的男人,所以我想,她應該過得很好。”

    方錚一下想到羅迦大師突然說的那一句話:若是安好,人在何處都無妨。難道,妹妹在那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按捺住自己迫切的心情,方錚請蕭莎莎講述了她穿越之後的經曆。聽完之後,他才知道自己過去過於自大,這些玄幻不可思議的事情,聽上去像天書一樣,若不是親曆過此事的蕭莎莎自己講開,自己怕是不信的。

    保鏢把方錚再如法送出來已是日暮時分。迎著殘陽,他下定決心明天動身到敦煌去找羅迦大師再談一談。

    “泰哥哥,你來了……”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我放下手中的茶杯,開心地起身迎接。

    “快坐下,你眼睛還沒好。”來人的聲音有些薄怒。

    “今天大夫來過,已經好些了。”確實,現在我已經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了。想到此,我嘴角彎成一道漂亮的弧度。

    “小丫頭今天心情這麽好?”他看到我笑得燦爛,忍不住問到。

    我皺皺小鼻子,撅著嘴不高興地說,“泰哥哥不要老叫我小丫頭,我都十三了。”

    沒錯,我給自己設定的心理年齡是十三歲。那天我下意識地假裝失憶,半夜突然被噩夢驚醒,怕自己的謊言第二天就要被精明的李安泰攻破了。

    我躺在床上想了一晚,雖然不明白李安泰為何把我從另外一夥人手中劫下來,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一定有所企圖。若是直覺沒有錯,那麽那些擾亂祭典的人應該是長孫若蘭派來的。既然如此,李安泰劫了我,可見他們之間的聯盟並不是牢不可破。

    想不明白李安泰的動機和目的,我現在是一個瞎子,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如何安安穩穩當一個瞎子又不至於讓他厭惡呢?那就當一個孩子!既不能是太幼稚的孩童,一時我裝不來,而是小孩子容易讓人煩;更不能裝弱智兒童,搞不好第二天就嗝屁了。十二、十三歲最好,已經懂些世理,又不用裝童言童語,當然更不會引起這發情的太子某些方麵的興趣。

    想通了這些,我於是安安穩穩地呆在屋子裏,讓丫鬟說笑話解悶,不然就是讓她們教我分辨不同的茶葉玩兒,又或者幹脆和她們玩瞎子摸魚。我不去打聽任何事情,也不敢打聽,我是一個瞎子,能做得什麽。即使李安泰大意信我,這個院子裏還有許許多多他的眼睛,我稍有差錯都可能喪命。

    好在他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居然找了大夫來給我解毒,就是那天替我敷藥的老婦人。那老婦人果然厲害,一邊說著我所中的毒如何狠戾,一邊嫻熟的給我紮針上藥。結果不出十天,我已經漸漸能看到一些影像了,身上的外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李安泰這幾天並不常來,除了剛開始的一兩天他一直都在以外,這幾天都是隔了兩三日才過來一趟。

    “泰哥哥這些天忙些什麽?今日有空來看蘭兒了。”我的名字,自然也是李安泰告訴我的。當我假裝記不得自己是誰的時候,他脫口而出一句“芝蘭”。

    我心下一震,他居然知曉我的真名。

    我纏著他要我的爹爹和娘親,他看著我不太對勁,待得知我才“十三歲”,他臉色都變了,當即甩袖出去。

    結果接下來三天都沒見他出現過。當我正在為自己的計策失誤而懊惱之時,他又帶著那巫醫來了,這一次便是開始治我的眼睛。再接下來,便是如今的樣子,時不時來我這坐坐,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再問問侍女我這些天的起居飲食,然後一般吃飯過後又走了。有事連飯也不吃。我越來越感到迷惑,隻是這些問號隻能悄悄地藏在心裏。

    “小丫頭可是埋怨我了?”他輕笑著說道。

    “怎麽會呢。蘭兒知道哥哥忙,小玉她們都很照顧蘭兒,哥哥不用擔心。”我摸索著給他倒了一杯茶,心裏想著你老人家不來最好。

    他穩住險些掉下的茶壺,長指劃過我的手背,“倒茶這些事讓下人做,小心燙著你的手。”

    我飛快地縮回手,訕笑道,“沒事。”然而表麵如何鎮靜,心裏卻是一團大亂,我果然隻是個臨陣磨槍的小演員……演得爛極了。

    一陣沉默。

    看不到他的表情,我等著被人審訊。

    突然,一陣疾風咻地從我耳邊發際掠過,我整個人僵住不敢動。麵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瞎子,你使陰招是不是太掉價啦?

    “聶影。”他的聲音像從冰窖裏冰鎮出來的。

    “屬下在。”一個聲音忽然在三尺開外的地方憑空出現,嚇了我一跳。這個人,太沒有存在感了。

    “怎麽回事?”李安泰似乎瞟了我一眼,向他問道。

    “屬下該死!”他似乎,很驚訝,很惶恐。

    惶恐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下去查清楚,否則死罪!”

    “是!”那人堅定回答道。

    隻見一抹影子走到我麵前,說道,“姑娘,得罪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莫非要當場宰了我不成?結果他從我身後的椅子上拔下一個什麽東西,我的發帶也自由了。

    原來,他說“得罪”是指發帶啊。還我以為小命就此結束了。

    “你好好休息,這段時間哪都別去。”李安泰忽然吩咐道。

    我點頭應了聲是,乖乖地沒問。

    本來,我就哪都不能去,最多不過讓丫環扶著我去院子裏曬曬太陽。

    難道,這點福利都要被剝奪了?

    終於,在他跨出房門的一瞬,我鼓起勇氣問到:“我,還可以到院子曬太陽嗎?”

    “聶影在的話,可以。”

    我怎麽覺得,他的聲音含著笑?一定是我產生幻覺了。

    時間一晃二十多天過去了。我對這個地方的了解還比不上站在枝頭高唱的雀鳥。至少它能俯瞰整個府邸,我卻隻認識自己住的這個小院子,連方位都搞不清楚。

    小白,現在怎麽樣了?他們都是很厲害的神獸,應該沒有問題吧?但他那天中了毒,又受了傷,不知好了嗎?他會不會到處找我?

    小白……我絲毫不知道自己半夜的夢囈,全被床前坐著的某個人聽了去,更不知道他暗自握緊的拳頭一下把一旁的椅子砸爛了。

    已經好些天沒見到李安泰了,難道有什麽事纏住他不成?

    我從來不敢問外麵的局勢,怕會露出馬腳,可是,心裏總有一種感覺,怪怪的。

    我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發呆起來。這個藤椅,還是我讓丫鬟找人做的,就是我們現在常見的可以前後搖動的躺椅。

    我坐在藤椅上,微涼的風和煦地吹著,一縷芳香隨風而至。

    我把頭偏向左邊,那有一方牡丹園,麵積不大,品種卻不少。牡丹,小白說過的那番話,甜蜜的肉麻的,熱辣的滾燙的,一齊在我心田裏翻騰著。

    牡丹處處都有,而我們,卻失散了。

    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此老套的話,很窮搖的句子,而我,此刻正真真切切體味著這番真言。

    淚水,很不爭氣地滑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條薄毯覆到我身上。

    李安泰?!我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驚恐、疑惑、不安的情緒統統表露無疑。

    他伸手輕拭我的眼角,皺著眉頭,“這太陽太刺眼了,讓下人給你換給方位。”

    我張大嘴巴,久久愣住。

    忽然,心生一陣悲涼。比起我笨拙的表演,眼前這位才是影帝得主。

    “我這等拙劣的演技,殿下恐怕看膩了吧。”我的眼睛已經全好了,自然也“認得”眼前此人是太子。

    他的手頓了一下,不一會兒,笑道,“芝蘭姑娘,玩夠了?”

    我很嚴肅地搖搖頭,“我這點智商,玩不過太子你。”

    “哦?為何欺騙本王?”他陰霾的眼神彰顯著他的怒意。我下意識想逃,但隻要稍一動靜,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就能讓我效仿撞死在樹樁的那隻兔子(故事請參見寓言故事守株待兔)。

    “當然,為了保命……”我艱難地,從要被掐斷的喉管裏擠出幾個破爛的字。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裝視死如歸逞英雄,一不小心烈士的名分就定下來了。

    “保命?你以為我會殺你?”他的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

    咦?這回換我費盡思量了。

    “你劫我回來不是為了殺我?”我狐疑地眨眼。

    “哼,本王要殺你,易如反掌。”他不屑地鬆開卡在我脖子上的大手。

    說的也是。其實,一開始我也知道他大費周章把我弄回來不是為了殺我這麽簡單。但是人在強大的對手麵前,我還是難免存在被害妄想症的。

    看著我閃爍不定的眼神,他忽然抬起我的下巴,向左向右扭動我的脖子,嘖嘖道,“女人,有很多用途。你很快就知道了。”說完,還配合著淫邪一笑。

    我不禁一個寒顫。那個狠戾陰險的李安泰又回來了?那之前二十幾天,對我溫柔體貼的“泰哥哥”簡直堪稱小天使了。

    “小天使”,不,此時是“大魔鬼”李安泰像看到一堆垃圾一樣厭惡地看著我,然後丟下我獨自在風中淩亂,甩袖而去。

    我一眼瞟到手裏還揪著的毯子,腦子裏跑馬燈似的回憶這些天來的重點內容,一個驚世駭俗的想法掠過我心頭:難道他……?

    不可能!長孫若蘭和慕容雪這等絕色佳麗侍奉在他左右,他府裏還有侍妾無數,怎麽會對一個裝傻的女人感興趣。

    而心底另外一個聲音則跳出來說:他的女人再多,也不妨礙他多霸占一個!

    這個可怕的認知……有道理。

    完了完了,剛來的時候他和那個神秘男就說過什麽下蠱、催眠的。現在都白養我二十多天了,人也養胖了,眼睛看得見了,身上的毒也解了,該是我“回報”的時刻了。

    我真是欲哭無淚。裝小孩讓人家放鬆警惕沒成功也罷了,李大太子倒是喂了我二十幾天糖衣炮彈,我倒差點把他當鄰居家大哥了。

    到了晚上,我這顆破腦袋還是想不出什麽計策來。於是我決定以其坐以待斃,不如走為上計。

    我簡單打包了行李,包括一件換洗衣裳和兩根很是金光閃閃的發簪。這些都是李安泰讓人送來的。我剛到的第二天,屋子裏就多了六口裝衣裳的大箱子,還有三匣子的首飾。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演技……實在可以讓我撞豆腐死去。作為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畢竟是個女孩子,看到這麽多漂亮衣裳和珠寶首飾,我居然沒有表現出驚喜,而是苦著一張臉在盤算他浪費了多少銀子……

    我居然考慮他的荷包,真是太!善!良!了!

    所以,我決定揀兩根最大的發簪做盤纏。

    就在我掂著腳,踩在椅子上大師翻牆的時候,一道冰箭從身後傳來:“門在那邊!”

    隻見李安泰一身藏青蟒袍,負手立於我身後一丈開外。月光投在他欣長的身上,影子拉得長長的,更顯詭秘。

    我暗自揣測,我這人的命盤是不是不適合翻牆?

    待我放下才跨上牆頭的右腿,拍了拍沾在衣裳上的塵土,賭氣問道:“我若走門,你會讓我出去麽?”

    “當然”他詭笑道,“不會。”

    “那真是……謝謝太子殿下的指路!”我咬牙切齒道。我這人脾氣一上來,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勝榮幸!”人家很“磚頭們”地答道。

    我氣鼓鼓地捧著小包袱又溜回房裏睡大覺去了。走也走不掉,不睡覺養精蓄銳,還能做什麽。

    而此時的李安泰,仍負手立在院中。

    滿月的清輝撒在他身上,竟顯出幾分孤寂清冷。

    “聶影。”

    “屬下在。”那個像影子一樣的男人,不知從何處飄了出來。

    “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慕容家的暗探已經出動,但目前還沒查到這裏。”慕容若憐一心求勝,過於低估四族的法力,上次為了襲擊祭典,竟把手中精兵出盡,不想自己不但铩羽而歸,還折損了兩員大獎。

    如今,她要想查出方芝蘭的下落,隻得求助於身後的慕容家了。

    “哼!慕容家假意臣服,一直都妄自尊大!”慕容府顯然是慕容若憐操縱的走狗,若不是為了利用他們的名頭牽製住李安濟,自己豈會容忍這等無恥下人。

    “你全力去查探清楚,這個方芝蘭對慕容若憐究竟有何作用。”隻是個代嫁丫環,她三番四次要活捉她,其中必有秘密。

    “是!”說完,這個影子一樣的男人又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而此時,從院子的另一頭,走出另外一個人來。

    “參見主子!”

    “說。”

    “依卑職之見,趕快下蠱最為穩妥。”

    “奴才幾時能替主子拿主意了?”李安泰冷冷說道。

    那人立刻跪下請罪。

    “起來吧。本王知道你一片忠心。本王自會考慮。”

    那人嚅嚅想再說什麽,看到李安泰臉色不耐,終是沒有開口。

    那人退下後,李安泰仍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出神地盯著那間小廂房,思緒飄緲。

    中秋夜第一次見到她,她不過是個有些才藝的女子,也不過是美豔了一點,優雅了一點。而自己身邊不乏比她更美更豔更優雅的女人,自己當下沒把此女放在心上。若不是慕容若憐一直暗中行動,他恐怕是不會在意這麽一個小角色的。

    慕容若憐,不會幹毫無意義的事。害怕身份穿幫?騙三歲小孩的伎倆。直接殺掉比什麽都省心。而她,偏偏要活捉呢。

    自己親愛的弟弟,對這女子也頗有好感。若不是慕容若憐從中作梗,李安濟早就先下手為強了。

    這個自小到大,凡事都要和自己搶的弟弟,這一回,自己也陪他玩玩。

    隻是,對這個不聽話的小女人,怎麽懲罰好呢?他半眯起陰翳的眼睛。

    她假裝失憶之初,自己竟完全沒懷疑。自己居然願意放掉戒心,被人牽著鼻子走!

    直到她麵對那些華服美石毫不心動,他才相信李燦所言,此女天性狡猾,不可不防。

    她要演,他就陪她玩,當一回“泰哥哥”。隻是,她的演技會不會太完美了些?當拆開紗布,她明亮的眼睛就這麽心無城府地直視他,眼神清澈,一望見底。

    他開始動搖,是不是自己又弄錯了,也許她天性不喜歡那些俗物。

    直到她在院中涼亭觸景傷情,親口承認。而他手中,還傻傻地為她蓋上禦寒的薄毯。

    他想要她死!恨不得一刀剜了她的心!可是,留著她的小命,還有用處。他這麽告訴自己。

    如何才能留下她?當他腦子裏浮現這個念頭,他才驚覺自己似乎,走偏了。他苦笑道,自己也會有不甘心的時候。

    下蠱,正如李燦所言,下蠱最為穩妥,她定會死心塌地跟著自己。這螣蛇族家傳的蝕情蠱,無人能解。然而,這種蠱毒最為狠辣,被下蠱之人三天三夜高燒不退,有如烈焰焚身,蟻齒蝕骨,萬箭穿心。要她受這般磨難,他舍不得。

    那麽,唯有催眠了。真的要這樣嗎?

    “什麽?芝蘭在二哥手裏?”李安濟看了一眼殿下跪著的人。

    “是。”底下的人頭也不敢抬。

    “是什麽時候的事?”

    “奴才不知。前幾日奴才在雁城外看到一家花木苑的牡丹悉數被人買去,向店家打聽得知買家是當地一個大戶。小的在那大戶人家後院蹲了幾天,這才發現有太子府的下人出入。”

    “哼,那如何能確定芝蘭就在裏麵?”

    “奴才還看到雲州織錦館的馬車運了很多箱子到那座府邸。”

    李安濟仔細一想,確實有道理。李安泰女人這麽多,但都是安排在太子府或是長安的別院裏。雁城離長安和泰城都不太遠,他便於往返於兩地,況且這座府邸不在太子名下,更顯可疑。

    “你先去雁城做準備,本王三日後前往雁城。”自己難得看上一個有趣的女人,李安泰,你為何還要與我爭搶?

    三日後。

    “參見濟王!”一個穿著粗布衣衫,花白胡子的老頭下跪行禮道。

    “太子那邊有何動靜?”李安濟一路策馬而來,風塵仆仆。

    “稟濟王。”老者低垂著眼簾答道,“昨日李燦來到宅院內,為,為芝蘭姑娘施了催眠術。”

    催眠術?

    李燦竟是個深藏不露之人!看來自己對李安泰還不夠了解。

    “芝蘭現在情況如何?”雖然沒親眼見識過催眠術,但宮闈中一些秘辛也早讓他知曉了這些奇門遁術的厲害。

    “這,屬下還不得而知。但芝蘭姑娘一直沒出過門,似乎今日也沒有進食。”他小心觀察著那間小屋,從昨天起就沒往裏麵送過飯食。

    她還在昏迷當中?

    “拿地形圖過來。”容不得他多想,他恨不得立刻進去把人搶出來。但是,多年的韜光養晦讓他變得沉穩,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深夜,風輕揚。牡丹的清香幽幽而來,一時之間,清芳撒滿整個院落。

    片刻之後,數道黑影翻越高牆,不消一刻鍾的功夫,又消失在那茫茫夜色中。

    當我睜開眼醒來,立刻發覺自己被挪了地方。

    那天,李安泰帶著一個從沒見過的男人來到我房裏。那是個佝僂著背的老頭,但他眼中的精光,讓我感覺似曾相識。

    我沒來得及細想,那個老頭便拿了一個懷表模樣的東西放在離我一尺左右的距離,口中喃喃有詞,那個“懷表”不停地做鍾擺運動……這是催眠!

    沒過一刻鍾,我便頭腦發昏起來。隻聽到那人說,“你叫司鴻芝蘭,是皇後娘娘的表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因家族獲罪,你被抵給太子殿下當妾室。”

    我渾渾噩噩地跟著念,“我叫司鴻芝蘭,是皇後娘娘的表侄女……”字字入心。

    說完,便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直到半夜,我才醒來,隻是眼中並沒有被催眠後的空洞。我是清醒著的。

    大腿上隱隱作痛,這都是我用針紮的結果。

    李安泰大概是為了防止我自殘,房間裏根本沒有利器。好在我機警,適時從那三大匣子的首飾裏挑了一個花插,悄悄把邊上的一根發針拔了下來。

    所以,當那老頭對我念咒的時候,我的手在被子底下緩緩地給自己紮針。

    不知這次能否騙過李安泰,但此時已沒有別的方法可行,我隻好一直裝睡。直到第二天晚上,由於白天一直在睡,晚上卻是格外精神。

    忽然,我察覺到床上的紗縵動了一下。有人進來了。

    我趕緊裝睡。

    來人不止一個,他們腳步很輕。其中一人將我點住穴道裝進一個大口袋,綁好扛了就走。

    我整個人被翻轉著扛在那人的肩頭上,隨著他越過高牆,急速奔跑著。

    我咬緊牙忍著,這回知道什麽是頂你個肺了……

    再後來,我被塞進了一輛黑暗的馬車,隻聽到輕巧的馬蹄聲飛快奔踏在石板上的聲音,我隻來得及想,這馬掌上包了布的……便止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所以,我醒來便知被挪了地方。隻是不知道這是李安泰故弄玄虛,還是我太搶手,又被誰“請”來做客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