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再起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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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陳氏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立刻笑嗬嗬地說道,“唉,我老了,還是閨女是明白人。你會些道兒,就由著你弄吧。隻是別累著自己。”

    我甜甜地應了,便把海子的分紅拿給他,一共是七十貫錢。

    他嚇了一跳,“妹子,這抵我半個月打漁的錢了。我不就是跑跑腿,幫串了幾家門子而已。”

    我笑道,“這可是咱們說好的。你是公關部經理,拿幹股分紅是應該的。”

    “什麽是公關部經理?什麽是幹股?”他一頭霧水。

    我愣了一下,什麽是公關部經理啊?我眼睛眨啊眨,還是不明白。該死的失憶症!

    不出半個月,雁城裏的大酒樓幾乎都爭相向我們下了銀魚幹的訂單。我讓海子把城裏信譽好的、口碑好的酒樓列出來長期合作,其他的一概以貨源不足的理由回絕了。現在海子赫然成了一個能說會道又成熟穩重的掌櫃了。

    然後在零食市場一塊,我們向官府交了租,要了個固定攤子,然後雇了一個長相討喜的小丫頭負責賣,每天的生意也是很可觀的。

    銀魚幹雖然便宜,毛利不多,但主要是走量。現在每天我們可以賣出五千斤的銀魚幹。我問過於老漢,這片海域的銀魚很多,而且一年四季都繁殖,所以不用擔心無魚可捕。

    然後我又適時地推出了更高檔的魚脯,這樣利潤更多一些。我相信過不久,“於記”魚幹的名字一定會打響全雁城。

    如果到時候我已經找到了我的家人,那麽於老漢一家也有了可以維持生活的技術,不必辛苦出海捕魚了。

    就在我要大展身手的時候,一天,海子竟然早早回來了。隻見一向沉穩的他神色有些緊迫,進屋後和於老漢打了個招呼,便使了個眼色讓我出去。

    “海子哥,什麽事啊?”看他的神色,我也跟著有些緊張起來。

    “妹子,不好了。有人說我們供給海天酒樓的魚幹出了問題。說今天好些人在那吃了魚幹之後上吐下瀉,有的還昏了過去。現在酒樓的王掌櫃正著急呢。”

    “賣給海天的魚幹是誰家做的?”我們每家驗收的貨從不混在一塊,而且每一家的貨我和海子都要先嚐過,味道合格了才能交貨。而且,我們的銀魚幹基本上都是現做現賣,不存在變質的問題。

    “東邊劉二嫂做的。我和你都嚐過了。”

    “我們再去劉二嫂家看看。”

    接著,我先回屋裏頭換了男裝,告訴於老漢夫婦我和海子去城裏談點生意,今晚就不回家吃飯了。

    到了劉二嬸家,我和她把大致的情況一說,這沒見識過什麽世麵的婦人便抖如篩糠,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二嬸,你先把今天做的魚幹給蘭老板看看。”我們要求每戶人家將當天出售的魚幹都留一份在家裏備查,所以現在劉二嬸家的魚幹變得很重要。

    她從櫥櫃裏端出一盆子魚幹,我和海子吃了幾條,沒問題。

    “難道,是有人搞鬼?”海子小心地問道。

    我半眯起眼睛,眼神變得有些暗淡。也許,就是這種可能。

    我們開拓魚幹市場之後,也有不少人家開始加工魚幹賣給酒樓。但由於我們把持了最大的二十家酒樓的訂單,紅眼病的人便不少了。

    “海子哥,咱們走。去海天看看。”我心裏打定了主意,還是早早去解決問題的好。

    來到海天,門口聚集了不少民眾正向掌櫃的討說法。

    我和海子從後門進去,叫了小二去請掌櫃。

    那王掌櫃滿頭大汗地跑回來,一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樣。

    “蘭老板啊,這可是怎麽回事啊。這回害慘我了。”他苦著一張臉,胖胖的臉皺成一團,有點滑稽。

    “王掌櫃,你先別急。我們先把問題弄清楚。魚幹都放哪裏,我們去看看。”

    他連連點頭,帶著我們去廚房。

    廚房的缸子裏裝著不少魚幹。看來今天的事件影響了不少生意。

    我拿起一條魚幹丟進嘴裏,沒問題,是這個味道。

    然後又仔細看了看,發現有的魚幹顏色比較不一樣,似乎顏色更深一些。

    我好奇地拎起一條試吃,趕緊吐了出來。不是不能吃,而是明顯不是我們於記的魚幹。

    “王掌櫃,你除了向我們於記訂貨,還向別人家買魚幹沒有?”

    他搖搖頭,“我們店裏一直都是向於記訂的貨,別家的倒是來問過,但是那味道還真比不上你們家的好。”

    我夾起一條魚幹遞給他,“您先嚐嚐。”

    他不知我要幹嘛,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吃了下去。

    “味道如何?”

    他點頭,“好吃。”

    “那您嚐嚐這條。”我夾起顏色比較深的一條魚幹。

    他嚼了幾下,皺著眉說,“這味道怎麽不對?”

    我笑了,“掌櫃的,你還是先吐出來吧,省得待會拉肚子。”

    我順手拿了一隻大碗,一條條地把顏色深的魚幹挑出來給他看。

    “你看,這些魚幹的顏色是不是比較深?再看看我帶來的。”說著,海子把我們從劉二嬸家帶來的魚幹拿出來一對比,很明顯,缸子裏那些顏色較淺的和劉二嬸家帶來的一模一樣,而挑出來的這一碗顏色顯然要深一些。

    “蘭老板的意思是?”王掌櫃顯然也猜到了。

    “有人故意把有問題的魚幹混進來了。”

    “這?這廚房裏人手不少,但也沒人注意到這些魚幹,恐怕很難查出是誰幹的。”他也明白有人使壞,但即使知道了也解決不了外麵的問題。

    “王掌櫃若信得過我,便和我演一場戲吧。”我胸有成竹地笑到。

    海天酒樓門外,那些食物中毒的客人和家屬還在對店裏的小二推搡著,周圍圍了滿滿一大圈路人甲乙丙丁。

    王掌櫃此時正揪著海子的衣裳從後院裏走出來。

    “你,放手,放手啊,衣服都皺了這是。”海子偌大一個人,被矮他一個頭的王掌櫃揪著衣襟扔到門外,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王掌櫃,有話好說嘛。”海子一副可憐相,看到周圍的人在噓他,又很尷尬。

    “有什麽好說的?”王掌櫃氣憤地指著他罵,“就是你們於記賣的魚幹,害這麽多人吃壞了肚子。哼,搞臭了我海天的招牌,我不把你送官是我仁慈。”

    “好啊,原來就是你們家賣的魚幹!”那群被腹瀉折磨得臉色發青的客人中,有一個忍不住衝出來想要揍海子。

    “放手啊,放手!真不關我們於記的事啊。”海子不敢還手,隻得繞著不大的圈子躲著。

    那幾個人本來腹瀉已是嚴重虛脫,海子又天生蠻力,他們哪能追得上。

    “各位大哥,大叔,你們別追了。”海子躲到一張椅子後麵,冒出一個頭來說,“那有問題的魚幹真的不是我們於記的。但我們老板說了,願意賠你們醫藥費可好?”

    那幾位老哥見他願意賠錢,倒也一切好說。

    這時,圍觀者中有人大聲喊道,“你以為於記賠幾個破錢就了事了?於記每天賣那麽多魚幹,今天是拉肚子,下次搞不好就是吃死人!我們不買於記魚幹!”

    他剛一喊話,周圍便有幾個人高聲附和他,圍觀的群眾也被“熱烈”的氣氛帶動了起來,紛紛喊著“抵製於記魚幹,杜絕奸商!”

    眾人振臂高呼,頗為壯觀。

    在眾人一浪高過一浪的聲討聲中,我身著一身淺綠羅裙,頭戴麵紗,緩緩從馬車上走下來。

    “蘭姑娘,你終於來了……”海子見我來了,趕緊從椅子後蹭地跳出來,撥開人群給我帶路。

    “各位,各位不要吵。這位蘭姑娘是我們於記的當家,請大家安靜聽她說幾句。”

    之前已經因為我的出現逐漸安靜下來的人群這下徹底安靜了。

    我向眾人福了一福,對那幾位受害腹瀉的客人柔聲說道,“幾位客官,現在可曾好了些?”

    那幾人臉上一紅,都接二連三地點頭,表示不礙事了。

    我繼續微笑著,“勞幾位受累了,蘭兒真對不住各位。我們於記一定會補償你們足夠的醫藥費和誤工費,你們隻管好好在家休息幾日。”

    接著,我掃了一眼周圍的群眾,平心靜氣地說道,“在場的各位,鬧了半天,今天我於記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我回頭對王掌櫃說道,“王掌櫃,可否請官府的差人到場做個見證?”

    王掌櫃表示官差已經在路上了。

    不一會兒,兩個官差到了現場,我便可以開始了。

    我拍拍手,兩個小二從海天酒樓裏抬出一口缸子,裏麵裝的都是魚幹。同時,有幾個小二模樣的人從人群裏擠進來,每人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食盒上刻著酒樓的名字,原來九大酒樓的小二都來齊了。

    我讓王掌櫃準備的東西都齊了,便緩緩對眾人說,“百辯不如一試。大家不妨耐心等一刻鍾,好做個比較,真相大白。”

    於是,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我當場動手做起魚幹來。不一會兒,鮮香四溢的魚幹做好了盛放在桌麵上的大盤子裏。

    “各位大哥,你們看看,我們於記做出來的魚幹外酥裏嫩,表皮焦黃,香辣可口。”說著,我讓其他店的小二把食盒裏的魚幹擺出來,和我剛才做的一模一樣。

    “哪位兄弟有膽,敢上前試一試。”

    “試,試什麽?”之前帶頭鬧得最凶的那個結結巴巴地說。

    “試吃啊。”我朝他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如這位大哥先來,如何?”

    他看得失神,張開嘴訥訥便說了一個“好”字。等反應過來他已經被眾人推上前來。

    我遞了一雙筷子給他,把剛才做的和每家酒樓的魚幹都夾給他。他愣了一下,便都吃下去了。

    我問其中一個受害人,“這位大哥,你是吃了多久便發現身體不適?”

    他答道約半刻鍾。其他人也點頭表示很快就鬧肚子了。

    “那我們稍候一刻鍾,看看這位大哥可有鬧肚子。”

    那個試吃的人臉紅紅地坐在中央,低頭接受眾人目光的洗禮。一刻鍾之後,他什麽事都沒有。

    “那我們再來吃這些。”我指了指海天酒樓端出來的魚幹。

    他兩眼大睜,“你想害死我!”

    我疑惑到,“這位大哥何以如此激動。小女子先試吃便是了。”說著,我隨意地從缸子裏舀出一盤子魚幹,擺在我和他之間,自己動手夾了一筷子吃起來。

    “你看,本姑娘可有不適?”我笑盈盈地說。

    他嚷道,“那當然,你吃的是那黃色的……”

    話音還沒落,他赫然發現我已經變臉了。

    “這麽二十來條魚幹,大哥還能分出顏色深淺,小女子佩服。”說著,我便動筷子把魚幹按照顏色深淺分作兩堆。

    “小女子就吃黃色這些,這位大哥吃褐色這些,可好?”

    他額門上已經開始流汗了。

    我端起盤子走向眾人,“勞煩各位大哥看一看,這盤子當中有兩色魚幹,其中哪一種和剛才那些相似呢?”

    眾人皆指向黃色那堆。

    我再把魚幹攪混在一起,又問到,“現在可還分辨得出來?”黃色和褐色的魚幹參和在一起,看上去不是很容易分辨。

    看到大家都搖頭,我指向試吃的那人,“而那位大哥卻好眼力。小女子吃的是什麽顏色的魚幹,他都能分辨清楚。”

    我又笑道,“不如,我們讓那位大哥試吃下褐色的魚幹,可好?”

    眾人也是好奇地猛點頭。

    那人臉都綠了,怎麽也不肯張嘴。

    “這位大哥,為何不肯試試?可是,有何隱情?”我一字一句,輕聲說道。

    周圍的人也看出些端倪來,不停竊竊討論。

    那人眼睛溜溜一轉,突然拔腿就要跑。

    兩個官差眼明手快,立刻逮住他。

    “各位,如大家親眼所見,我們於記製作的魚幹色澤統一,明黃光鮮,那褐色的魚幹分明是有心之人摻和進來為敗壞我於記名聲。害了海天酒樓和各位大哥受累了。對於海天酒樓的損失和各位大哥的醫藥費,小女子絕不欠大家一毫銀子。”

    此時,海天酒樓的王掌櫃也站出來說道,“我們海天酒樓沒防範好這些小人,連累了於記的名聲才是,望蘭姑娘見諒。各位,歡迎大家繼續光臨我們海天酒樓,酒水一律八折優惠!”

    說完,圍觀的人都稱好,吃壞肚子的那幾位也認為合理,便不再鬧了。海子把銀子逐一都發給了他們,人群漸漸散了。

    至於企圖逃跑的這人嘛,我是該和他的幕後老板算算賬了。

    上次的腹瀉事件,以某家魚幹店私下賠了於記五十兩銀子了事。比起和他繼續爭鬥,我更願意把精力放在研究新產品上。

    如今於記已經研發出甜辣、麻辣和蜜汁三種口味的魚脯,每一種都是供不應求。不僅於記賺到了,整個漁村也靠這條產業鏈更富了。

    而我也可以不用老是呆在家裏,可以與海子四處去談生意了。當然,前提是穿男裝。因為我們的生意在逐漸向鄰近的順城推進,我和海子這趟出門到順城估計要三四天。

    於陳氏一早送我們出門,是千叮嚀萬囑咐,很是舍不得。

    “蘭兒啊,現在家裏也有些銀子,足夠咱們一家花一輩子了。你就別太辛苦了。”於陳氏從昨晚開始就沒睡好,右眼皮一直在跳。

    “娘,沒事。再說這一路上都有海子哥照顧呢。您就放心吧。”我安慰她道。這也不少我第一次出門,路上謹慎一些便是了。

    於陳氏拗不過我,隻得又向海子囉嗦了幾句,海子全都好脾氣地應了。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老天還真是靈驗。

    我們的馬車離順城還有十餘裏的時候,忽然一個輪子崩了,趕車的隻得停下來修輪子。今日出門得晚,又被於陳氏耽誤了一會,此時天色已經有些轉暗了。

    “大哥,這車子還有多久能修好?”海子不禁有些焦急。我們已經約了順福居的馬掌櫃見麵呢。

    那趕車的漢子搖搖頭,“大兄弟,我這箍子不太好使,說什麽也得小半時辰。”

    “師傅,您慢慢修,不急。”我柔聲說道。幹這種細致活兒最怕被人催,越催越麵。

    我和海子靠在路邊的山石上先吃點幹糧墊點肚子。

    此時,路上來了幾騎人馬,攪得塵土飛揚。

    “真是的,饅頭都蒙了灰了。”我不禁撅著小嘴抱怨到。

    那已經飛馳過去的人馬突然停了下來,又朝回路奔來。錯了,分明是朝我奔來。

    待我看清那驃騎的旗幟上飄著的一個字,忽然下意識地往路邊林子裏就鑽。仿佛身後來的不是人馬,而是凶殘的野獸。

    “哎……?”海子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鑽進密林裏去了。

    殺回來的人分成兩批,一批人將海子和馬車團團圍住,另幾個人則奔著密林去了。

    “說,剛才和你一起的女子叫什麽名字?”高頭大馬上,一個身穿藏藍袍子的男人倨傲地問到。

    “回,回大人。那是草民的舍妹。”海子看到來人這麽一副派頭,額上立刻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是你的妹妹?”那人冷笑道,“那為何看到本王就跑?”

    王?眼前這男人是個王爺?

    後知後覺的海子忙跪仆在地,苦著臉答道,“小的回王爺,舍妹前些日子受了些刺激,這一見快馬就容易被驚嚇。”

    “哦?那為何做哥哥的還不追過去?”那男人半眯著一雙沉斂的眼,把玩著手中的馬鞭問到。

    “這,不是已經有勞王爺的騎兵了嘛。”海子小聲地陳述著“事實”。

    “哼,那你就乖乖候著,等你的妹妹回來吧。”那人的臉上顯出一線陰戾。

    過了大半個時辰,那幾個騎兵點著火把回來了。而那個王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稟王爺,小的幾個追出了林子,也沒發現那男子的身影。”親衛隊長下跪請罪道。

    李安濟狠狠地一甩長鞭,那人便被抽暈過去。沒錯,來的這個王爺不是別人,正是濟王李安濟。他去順城辦事,沒想到竟然在路邊偶遇本應死掉的人!更沒想到的是,這些蠢奴才連人都追不到!

    “誰告訴你們,她是個男的?”他眼裏閃著紅色的怒火。

    女,女的?因為那人穿的是男裝,所以……這幾個親衛一個個都跪著低下頭。

    “你們在林中可發現什麽?”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竟能躲過幾個武藝高強的親衛?

    “稟王爺,我們正好遇到了順王的車隊。但屬下沒有貿然上前請安。”

    李安順?他到林子裏幹什麽?李安濟疑惑到。

    “順王似乎剛遊獵回來,車隊正往城中前進。”

    難道,她躲到李安順的車隊裏去了?

    李安濟越想越認為這個可能性很大。

    “帶上他,我們去順王府!”哼,這次可不能再讓你跑了。

    海子被他們推搡著上了其中一匹馬,身後的山石上刻下了隻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記號。

    我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的一角,待看到那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男人走後,方才鬆了一口氣。

    “剛才那幾個人,可是姑娘口中的劫匪?”一道清脆的童聲問到。

    出聲詢問的,正是這馬車的主人,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

    我這才借著昏暗的光線,好好打量起他來。白玉一般的麵龐鑲嵌著精致的五官,因為年少,臉上還帶著稚氣,但一雙眸子在黑暗中熠熠閃光。

    “那些人真的是搶匪?”他又問了一句。語氣中有些嚴厲。

    我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是我被他們抓到一定很慘。”雖然我對過去的記憶還是沒有增加一分,但剛才看到那個“濟”字的一瞬間,我全身冰涼,完全是出於本能的拔腿就跑。這時我才想起來,海子一定落到那些人手上了。

    “你很怕他們?”這一回,他放柔了聲音。

    我點點頭。然後向他解釋我失憶了,所以隻是本能地逃跑。

    “他們,是濟王的人。”他沉聲說道。

    濟王?那個“濟”字。

    天啊,我失憶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居然會惹到名動天下的濟王。

    “你跟我走吧。”他突然開口道,“他們應該不會想到你在我這裏。”

    眼前這個孩子,小小年紀,稚氣未脫,卻有沉穩之色。

    但是,我還是搖搖頭。

    “我剛丟下了兩個朋友,恐怕他們已經落到濟王手上。”另一個,自然是那車夫。

    “姑娘的朋友既然落在對方手裏,可還有別的去處?”

    此話一出,我就知道這孩子也是個人精。我的痛處,全掌握在他手裏了。

    “既然邀請我到你家做客,是不是得先自我介紹呢?”我言語上也不甘示弱。

    “我叫李安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他麵露微笑。

    李安順?李安濟?

    “你是順王?”我驚訝於眼前這孩子顯赫的身份。

    “那不重要。”他冷聲說道。

    我心裏暗暗叫苦,躲得了一個濟王,又來了個小順王,誰能讓我趕緊恢複那該死的記憶!

    我來到順王府已經有近十日了。見到順王的機會不算多也不算少。不算多呢,是因為我在他的府邸裏負責他的一日三餐,通常都在廚房裏忙活著。不算少呢,則是因為每次用餐都是我親自端到他的書房,這樣一來,一天要見上三次,確實不少。

    短短十日,不足以讓我對這個孩子有太深的了解,但是可以肯定的,增添了許多好感和欽佩。

    十歲的光景,未及弱冠之齡的他,卻自七歲那年封王之後便獨自離開皇宮,來到這最邊遠的封地……順州。

    我不能相信,一個七歲大的孩子,突然告別歡樂的童年,一步一回首地邁向他人生的新戰場。皇家光輝的榮耀背後,是多少辛酸和殘酷。然而,三年來,他做得卻是極好的。至少,他一直致力於改善順州百姓的生活。

    偌大一個王府,隻有他一個小主子,沒人可以陪他說話,陪他吃飯,所以他一般都是在書房的小桌上吃飯。每天早上隨師傅學武之後便開始處理政務,中午小憩片刻便又開始學習。我隻看到這張稚氣未脫的小臉上越發堅毅的表情,真是個好孩子。也許,也將是個明君。

    他每天的作息規律從不避著我,這也是因為我盡管每日出入他的書房,但無論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動聲色,從不好奇,所以,我想我通過了他的考驗。他府中的下人並不多,看得出很多都是皇宮裏跟著他出來的老人,幾個新來的小丫環也被調教得極好。

    這天夜裏,看到他書房還亮著光,我想了想,便到廚房弄了一碗金瓜小米粥端來。

    “順兒……”我輕輕叩了門。私下我比較習慣叫他順兒,也許在我的心裏,他還隻是個孩子。

    “蘭姐姐怎麽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書卷,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肩膀。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端上清香的小米粥。

    他取過勺子便大口大口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蘭姐姐,我明天想吃小魚幹。”

    說來好笑,那天他救了我,然後嚐了我身上帶著的銀魚幹便喜歡得一發不可收拾。回到府裏不但罷免了負責他飲食的大廚,還規定我每隔兩日便要做一次魚幹吃。

    “好。明天給你做鰻魚的。”蜜汁烤鰻魚是我最新的研究成果。

    那張埋在粥碗裏的小臉立刻抬起來,眼睛奕奕有神。我不由好笑,這好吃的小鬼!

    突然,外頭傳來一個男子略微低沉的聲音:“順王。”

    我知道他又有政務要辦,便要收拾粥碗離開。

    “蘭姐姐不必走,這事還與你有關。”說著,他朝門外應了一聲,“進來吧。”

    與我有關?我好奇地朝那人看去。隻見他一身黑色勁裝,清新立體的五官使人散發著冷冽的氣質。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頭不羈的短發!

    那人對上我的眼,眼神裏盡是驚奇!不,應該說是極大的驚喜!

    在我沒來得及反應前,他忽然一把把我擁入懷中,不停喊著:“蘭蘭,蘭蘭……”

    我被他箍得極緊,動彈不得。雖然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可是,為何我見到他卻也滿心的欣喜?

    “蘭蘭,終於找到你了!”那男子終於舍得讓我喘口氣,大手撫上我的小臉,左看右看。

    我向後退了半步,掙脫他的手,“你是?”

    嗯?

    他顯然愣了,“蘭蘭?你,是蘭蘭。你怎麽了?”

    “她失憶了。”被晾在一旁的順王替我答到。

    失憶?

    “蘭蘭,你怎麽會失憶?”眼前這男人顯得很著急。

    “公子,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失憶了。”這人,是個笨蛋麽?

    “她就是你要找的人?”順王問他。

    “是。”他伸過手攬住我的頭,“你就是我的妹妹,方芝蘭!”

    說著,我感覺到,有一滴液體順著我的脖子一路下滑……

    我和我的哥哥,方錚,終於重逢了。

    我的內心,既欣喜又茫然。

    “哥哥?”我嚐試著喚出這個詞,感覺到他摟著我的手臂又驀然收緊了。霎時一股暖流流進心裏,即使我還想不起關於這人的記憶,可是我的心裏對他油然升起一種屬於家庭的親切感,仿佛一隻遠遊的雛鳥又回到了幼時的巢穴。

    之後,我將我在漁村的事情以及後來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我的哥哥,順王在一旁也替我補充了一些他的猜測。比如說我可能得罪了濟王,又比如說我之前也許是個廚子等等。

    “蘭蘭,你對於以前的記憶,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哥哥眉頭緊皺著。

    我想了想,問到:“哥哥,我們家以前是不是養過一隻貓?”

    他眼睛裏立刻透出驚喜:“你還記的?你居然隻記的那隻該死的貓!”這驚喜之後,便是有些惱怒了。

    “是啊,那隻貓很可愛,雪白雪白的,感覺很溫暖……”我一點點沉浸在對“貓”的回憶中。

    “白貓?我養的泰格明明是隻虎紋貓。你也老欺負它來著。”他有些奇怪,失憶也就罷了,還把貓的樣子記錯了。

    咦?是另外一隻貓?算了,兄妹倆終於見麵了,就不要在貓的問題上糾結了。

    順王很是好奇兄妹倆如何失散的,而初遇方錚的時候,方錚隻簡單的說了幾句。

    芝蘭反正是失憶了,於是方錚童鞋便將內心早已設計好的說辭演練了一番,整個是完美無缺,滴水不漏。除非,順王派人去到最南方去尋找有沒有方錚說的這麽一個島嶼。而其實這個島嶼是存在的,那裏是朱雀神族的福地,因為張開了結界,常人看不到。方錚之所以懂這些,都是蕭莎莎告訴他的。

    幾個月前,他突然夢見芝蘭出了事,便要動身去找羅迦大師。不料羅迦已自己找上門來了,而且神情凝重。他知道,他的夢,也許是真的。

    羅迦答應用他的法力將方錚送往這個時空,但是如何能回來卻是個未知數。因為用法力將他人強行穿越時空,是靈力者的大忌,道行不夠的,也許會當場暴斃。一不小心也容易被法力反噬。

    方錚清楚,羅迦敢於冒著生命危險助他穿越,一定有更深的秘密。

    “我是穿越時空來的?”我從哥哥口中聽到了無法置信的事情,雖然驚訝,但似乎又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因為有時我自己都會蹦出自己都不了解的詞來,而且海子常常說我不是女人。所以我也常有一種感覺,就是我似乎是從一個未知的地方來的。

    哥哥見我對此事接受力極強,便也放心下來,再娓娓道出他來找我的經過。

    原來,我一直都有疼愛我的父母,還有一個肯為我穿越的哥哥,心尖上的感動與喜悅、難受統統交織在一起,這些日子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便哭得稀裏嘩啦的。

    “乖,四年沒見了,怎麽還是哭得像小孩一樣?”哥哥攬著我,輕輕拍拍我的背,“小時候,我們一搬家你就哭,舍不得學校,舍不得朋友。可是後來搬家都成習慣了,你漸漸就不會哭了。在學校受了委屈不哭,被人欺負了也不哭,朋友也越來越少。我倒寧願你是那個常常愛哭的傻孩子。”

    暖融融的燭火下,他眼光柔和,“不過今天看來,我那個愛哭鼻子的傻妹妹又回來了。”

    我鼻子更酸了。怎麽有個這麽酸的哥哥啊。

    哥哥就這麽拍著我的背,一邊給我講我小時候的趣事。

    “你從小就很能幹,可是也很懶。”他想到十幾年前,自己常常要參加一些秘密訓練,回到家已經是饑腸轆轆,便看到同樣餓著肚子的妹妹踮著腳站在煤氣爐前煮泡麵。

    “那時我十歲,你才六歲。可是我在今後的十幾年日子裏再也沒見過那麽可怕的泡麵。”哥哥似乎想到什麽,輕聲笑了起來。

    “爸媽常年不在家,在家也不常做飯,所以你連個模仿的對象都沒有,就把麵和水啊、雞蛋啊、白菜啊一股腦兒放下去煮,直到水漫出來澆熄了爐子。那鍋麵,也成了麵糊了。”

    我心裏頓時浮現出一鍋白茫茫又點綴著番茄雞蛋的麵糊來,邊上還冒著白沫兒。

    “哥哥,我竟煮過這麽惡心的東西……”我小小聲,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哥哥摸摸我的頭,“怎麽會惡心呢。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泡麵。”在野外集訓,泡麵便成了家常便飯,而妹妹六歲那年煮的泡麵,他卻一輩子都記得。味道確實不見得好,但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卻知道照顧哥哥,這一切都成為他在那些艱苦卓絕的訓練中堅持下來的勇氣。

    “你這次突然不見了,爸媽知道後都急得病了。”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他們幾十年來都隻顧著工作,把我們倆當山羊一樣放養,幾乎不聞不問,這一次刺激太大,前後找了你兩年多,也病了兩年多。要不是莎莎回去說有你的消息,他們這塊心病怕是要一齊帶進棺材裏。”

    方錚和父母的感情,不能用深淺來形容,你不能指望一個從小被放養的孩子對自己的父母有多深切的情感。可是正是由於妹妹的失蹤,才讓他看到原來自己工作狂的父母也有父慈母愛的一麵。

    和羅迦商量好來到這個時空,一直是瞞著父母的,因為他還在不時接任務,所以隻對他們說出一趟遠門罷了。他倒是把事情都全盤告訴了閻序,如果……如果萬一他沒回來,父母也好有人照應。

    “哥哥,那爹娘現在都還好嗎?”雖然哥哥口中說的是爸媽,我還是一時改不過口來。

    “別擔心,他們身體都還好。有一次夢見你,你說過得很好,他們便沒這麽擔心了。”哥哥總是對我微笑著,讓我更緊地依偎著他。

    聽他輕聲地講過去的事情,我聽著聽著,漸漸進入了夢鄉。夢裏,有我的爸爸媽媽,有哥哥,我們一起很開心很開心……可是,怎麽有一隻大白貓,在孤零零地望著我呢?我很想很想摸一摸它,告訴它,別擔心,我一定會想起你的。

    看著妹妹甜甜的笑靨,方錚慶幸自己堅持來這一趟。

    可是,如果羅迦所言屬實,那麽接下來要做的事還不少,而芝蘭的記憶……他遙看明月,希望妹妹快點想起來吧。

    此時的白府,重傷剛剛痊愈的白靄終於等到了一個好消息。

    “芝蘭出現在順王府?”聽到右丹的回報,他精神為之一振。

    之前的探子得到的消息,每次都晚了一步。當他們從慕容若憐的手下口中得知芝蘭並未在他們手上時,他才意識到李安泰從中插了一手。李安泰!那個嗜血的男人!當他們查到李安泰用來安置芝蘭的院子,芝蘭已經不在那了,隻剩空空一院牡丹。

    可是時隔三個月,芝蘭為何會在順王那裏?若說在李安泰手上時,她無法送出消息,可是聰慧如她,輾轉到他處,怎麽沒往外發消息呢?難道連順王那孩子都?

    “聯係順城茶家,我們即刻趕往順城。”白靄平靜地說到。自從他們從慕容若憐手上救回了亦啟雲和那對雙胞胎,慕容若憐的人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任他們怎麽找也探不到她的人。而他明白,這些人一直躲在暗處伺機而動,他們像他一樣清楚,隻有芝蘭是他的軟肋。

    芝蘭,芝蘭……

    白靄夜夜流連在她的房間,每一個角落,都留有她的歡聲笑語。不需要閉上眼,她就在那兒,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對他閃啊閃,所有的歡樂都寫在臉上。他曾躺在那兒,而她整夜未眠地照顧他,為他難過,為他心痛。她在雪地裏的盈盈舞姿,她閑時撫動的琴音,她踏雪賞梅吟的詩,她開的店,每日精心燒的菜,製的香皂,甚至那塊繡著白貓的帕子,原來她在的這些日子,留下這許多痕跡,讓他的思念每日增加一分。如果有一天,她要回去原來的世界,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麽發狂的事情來。

    “哥哥,你起這麽早?”我穿戴好來到順王的書房,哥哥和順王正在商量事情。

    “嗯。”哥哥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一下,笑著說,“穿上裙子,野猴子終於有些女孩樣了。”

    順王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怎麽,有人這麽說自己妹妹的。可是蘭姐姐卻也沒生氣,隻是,笑眯眯地,走過來,對著方錚的耳朵,狠狠一擰!

    頓時殺豬般的嚎叫!

    於是,小小順王小小的心靈便受到極深的震撼:女孩子“不生氣”的時候最可怕。

    “對了,你們在談什麽有趣的事情?”似乎剛才看到哥哥眉眼都是笑意,應該不是什麽不為人知的機密吧。

    “沒什麽,隻是聊一下順王最近學習到的東西。”剛才他將自己做的暗器交給這個孩子,雖然時刻有暗衛守護,但這個武功等於白紙的孩子還是有些防身裝備的好。於是自己便做了戴在腕上和腰帶上的暗器給他,就當報恩吧。

    哦……我撇撇嘴,分明是搪塞我的話。不過這小鬼是王族,恐怕也不是我該知曉的事情。

    “糟了!”我突然驚呼起來。

    “怎麽了?”哥哥立刻有些緊張起來。

    “海子哥!還有那個替我們趕車的人。他們被濟王帶走了。”天啊,如果濟王真是要殺我的人,那海子哥和那個車夫……我渾身一顫,不敢去想象他們所受的折磨。

    “昨晚就想對你說這事。”順王笑道,“結果不想成了你們兄妹倆相會了。”

    “嗯。前兩日,順王已派我去救那兩人,但他們被另外一批人救走了。”隻是己方人手太少,而且救人的明顯是他們自己人,便沒有追蹤過去。

    “被人救走了?”我不解地喃喃道,“他們都是普通百姓,怎麽會冒出人來搶著救他們呢?”

    “這有什麽奇怪。”哥哥笑道,“不過,那個濟王這會倒是氣得跳腳了吧。”

    “三哥一向以廣德好施,開明聖賢得名於天下,雖然,我們幾個兄弟都不甚親近,可是不曾想到他居然會和蘭姐姐結怨。”蘭姐姐失憶了還如此懼怕他,可見三哥曾對姐姐做過很殘忍的事情。

    “蘭姐姐,我,我替我三哥向你道歉。”順王漲紅了小臉說道。他本想說,我去找我三哥讓他向你道歉的,但也明白自己沒這麽大本事。

    “別這樣,開心一點。也許我和你三哥之間隻是一些誤會。”我扯扯他有些肉肉的小臉,安慰道。隻是這話,我自己也不信啊。

    他刷地一下臉就紅了,“蘭姐姐,讓下人看到,不好。”

    我眨巴眨巴眼睛,這才恍然大悟!一直當他是個可愛的孩子,嘿嘿,卻忘了人家頭上頂著一個“王”字。

    不過,海子哥他們是安全的,我就放心了。

    我對哥哥提過於老爹一家對我的恩情,哥哥自然是要領我走的,所以便打算今天啟程去和於家告別。我也可以放心將於記交還給於老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