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懷裏或者十四層樓的墜落，到底哪一樣才有繁花盛開的誘惑。）

    晨曦漸近，她站在陽台吹著清晨微涼的風。一夜宿醉，她從無數的噩夢裏驚醒，然後又回到這個真實的噩夢裏。她依然頭痛欲裂渾身虛乏，腫脹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甚至連衣服都沒換，就在陽台呆呆地站了幾個小時。雖然腹中空空，可她連挪動步子的欲望都沒有。站在十四樓的陽台，她隻有一個想跳下去的念頭。

    她在等，等蕭赫走。已經是早上7點14分，他躺在沙發上呼吸均勻。如果這世上，還有讓她留戀的，恐怕就隻有這個死心眼的笨蛋，雖然他是匹不折不扣的種馬。她不想死在他眼前，永遠都不要。她腦子的思緒漸漸平靜稀疏起來，甚至是空白一片，好像這個世界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8點03分，他伸了個懶腰堪堪醒來。昨晚她實在把他折騰得厲害，一會兒說她不想活了，一會兒說她要找童米，一會兒說要她要隱居，最誇張的是她說要和容雲閃婚，氣死顧念。他沒好意思提醒她，容雲已經結婚了。要命的是，她居然說能不能不還那二十八萬八。這是她整晚唯一說起和他有關的糊塗話，說是不想欠他的，還不起。

    蕭赫一見她站在陽台上，便瀟灑得把腿一撩給她算起賬來：祝福小姐，昨晚上你的酒錢顧念可沒給你免單啊，一共是720，記得還給我。還有，你吐在我衣服上了。我有潔癖的，那件襯衫不能穿了。倒不是很貴，阿瑪尼的1200。昨晚上的代駕費是100，你這裏比較遠嘛。

    祝福紅著眼很平淡地看著眼這個一早上就抽風的總裁，無所謂道：你愛算多少就多少吧，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他耐心解釋道：你別誤會，我不是訛你。你喝多了拉著我不放，再說我情緒激動時都不能開車的。都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嘛，叫個代駕也是很必要的。統共2020，我知道你經濟拮據就不算利息了啊。

    她失神地看看天邊的陽光，疲憊不堪：嗯，你真這麽小氣的話找祝家人還吧。

    他不悅地咂嘴道：敢賴賬，你想死啊。

    她不置可否，整個身子探出窗口淋浴在溫暖晨光裏：是啊，活膩了。

    他不屑嗤笑，譏哨道：膽兒大啊你，你倒是跳啊。

    他不意外的看見她回頭，抿著唇等她好聽的借口。她說：蕭赫，那你不要害怕。

    她這生無所戀的音調可真像啊，甚至連神色都那麽逼真。他赤裸著胸膛雙手包臂，戲謔道：行，我當然不怕，而且我也不留你。你要跳就跳，別指望我陪你啊，白癡。

    她淡淡一笑，說：再見。

    然後她赤著腳，爬上窗沿。他身子一震，她嚇唬他，還是當真？她猶如一頁薄紙被吹到窗外那窄窄的邊沿上，她閉上眼伸開雙臂欲乘風而去。霎時，他麵如土色心神俱慌。她臉上一抹超然的淺笑讓他心如刀絞，他顫著聲音急速叫道：祝福

    她沒有回頭，在危險的邊緣輕輕邁步。他的心狠狠地揪起慌亂無比，他哽噎著喚著：祝福，不要，不要

    她輕笑的嘴角漸漸垮下，空氣裏竟然飄著他的哀傷味道。她回眸看見他眼裏泛起的淚光，踏起的腳懸空著。她說：欠你的，我都不能還了。小河，對不起。

    他抖著腿朝她慢慢走近，他伸出的手滿是冷汗。他後悔不跌，為什麽沒有把她的話當真，這個小傻子怎麽可能忍得住，他為什麽這麽蠢。他不敢太近，生怕嚇著她，可他又怕樓下有什麽人突然的叫喊會嚇到她。他憂慮忐忑手足失措，隻有他的聲音毫不遲疑地挽留：祝福，不要嚇我，你先下來，你先下來啊

    他突然哭出聲來，狼狽地抖著肩，語不成調：我求你，我求求你先下來。他犯的錯我來承受，怎麽樣都可以。祝福，求你了。

    她的腳輕輕落在那危險的邊緣，然後她閉著眼心痛地直搖頭。微風裏帶著凝重的濕氣，就像是3月的潮濕天氣卷土重來了一般。

    他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喉嚨，為什麽她總要讓他擔驚受怕六神無主。在淩晨1點的電話裏，她為顧念身邊有張雯作陪而傷透了心，他連夜趕回卻發現她昏倒在浴室。在世界末日的淩晨，她倒在陌生的上海冰冷的廣場。一堆酒瓶、紅燭中他羞愧難當。在正月初六那通來自常州的電話裏，他心如火焚馬不停蹄驅車直奔常州武進。在3月祝願那通說她被捅傷正搶救的電話裏，他一路狂飆徹夜難安連呼吸都惶然。而現在，亦是如此。

    那一年5月天，祝願的婚禮。他記得她站在花壇邊沿，踩在脆弱的美麗上，一步一顛。一麵是繁花盛開的誘惑，一麵是跌落幹枯水泥的危險。他時刻準備著將失去重心的小丫頭抱入懷裏，而不是由她墜落在冰冷的地麵。此時此刻，仿佛一切在重演。他卻不知道在她的眼裏，他的懷裏或者十四層樓的墜落，到底哪一樣才有繁花盛開的誘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