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風中零星的小冰晶漸漸有了雪花的形狀，依雪仍直直地凝視著陸劭廷的眼睛，廖紅玉聽到身後的呼喊怔怔地轉過身來。

    李銘錦氣喘籲籲地大步跑過來將依雪拉到自己身後，警惕地看著幾個警察道：“你們不能帶走她，她是無罪的！”

    為首的警察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陸劭廷，見他仍呆立著沒有什麽反應，清清嗓道：“這位先生，請你退後，韓依雪小姐是如果無罪在調查證實後我們自然會還她清白。”

    李銘錦握拳怒視這陸劭廷道：“上次和我打架時你不是死命拉著她說這輩子都不會放手麽？現在就這樣看她被警察帶走？”

    陸劭廷不語，靜默地望著銀翼腳下南市的萬家燈火。李銘錦上前猛地抓住陸劭廷的衣領，用力地朝著他的下顎揮拳。陸劭廷直直地看著迎麵而來的拳頭卻沒有閃躲，受到重擊後踉蹌地退後幾步，任憑李銘錦狂亂的拳頭落在身上。他垂眸看著落在地上的雪花，始終不敢抬頭去看她，雪花在地上融化，他一下沒站穩右手下意識地撐地，斷裂的肋骨處又撕心裂肺地疼起來。他緊緊皺著眉頭沒有出聲，手心按在那冰冷的雪水中引起了一陣顫栗。

    見狀況忽然混亂起來，那幾個警察忙衝過去鉗製住李銘錦，廖紅玉蹲在陸劭廷身邊抬眸靜靜看著被那幾個氣喘籲籲的警察扣住手臂的李銘錦。

    依雪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忽然在黑暗中無聲地笑了笑，然後下意識一步一步地後退著。那冰涼的鐵護欄忽然撞到她的背脊，她一驚，回頭看才發現她已經退到了大樓的邊沿。直直地低頭從八十八層樓高處望下去，在黑夜中隻能看到腳下的路燈和光影一般飛快劃過的車燈，依雪覺得冷風呼呼地從腳邊刮過，忽然覺得頭暈目眩，於是緊緊抓著護欄俯身幹嘔起來。她望著腳下滾滾紅塵中的點點燈火，忽然想起曾經做的那個同陸劭廷一起自樓頂相約跳下的夢境。又想起那次暮色四合之時，她上來樓頂找他，見到他堪堪站在樓的邊沿，幾乎要被那大風刮下去，於是便上前從背後猛地摟住他的腰……

    依雪回頭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陸劭廷，雪越下越大，隔著迷離的雪，她幾乎快要看不清他的神情。然後她轉回頭，慢慢攀爬上大樓的鐵護欄，長發在風雪中飄散開，眼前的光影漸漸模糊起來。

    “依雪！”陸劭廷發覺到她的舉動，仿佛猛地清醒過來一般蹭地站起來，驚懼地看著她攀附在欄杆上的瘦弱身影。“下來……先下來，拜托……”

    她聽到他的話並沒有轉頭，鐵欄杆卡在腹部，上半截身體已經在護欄的保護之外。她抬頭望著寬廣渺茫的天空，想起那一次他將她抱到山巔的護欄上看星星的情景。閉上眼睛，她忽然覺得世界在旋轉，不停地旋轉，雪花被冷風吹進了脖頸裏，化成冰水涼涼地順著脖子溜進衣領裏，最後像是一隻寒蟬凝凍在胸口。

    “那天你問我是不是要把你推下去。”她背對著他輕輕開口，“要是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倒不如，那天我真的把你推了下去然後與你同歸於盡的好。”

    陸劭廷無言地看著她，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而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左肋令人昏厥的疼痛。

    她最後回眸望了他一眼，“你一直都在騙我。”

    他緊緊盯著她，突然猛地衝上去飛快地將她攔腰抱下來，氣喘籲籲地看著她驚恐的臉色。她被他攬在手臂間，隔著雪花仰頭微微眯起眼睛迷蒙地看著他的臉，然後全身忽然失了力氣，昏倒在他胸前。

    “依雪！”

    李銘錦掙脫了那幾個警察飛快地跑過來欲將依雪從陸劭廷的懷中搶走，陸劭廷垂著眼睛深深看著她失去意識的臉，不放手。李銘錦怒視著陸劭廷，在他的小腹上重擊了一拳然後趁勢將依雪攔回自己懷中。

    “讓開！”李銘錦對攔在麵前的幾個警察怒視道。

    “這位先生，你不能就這樣把韓依雪小姐帶走。”

    “你們沒看見她已經昏倒了麽！快閃開”

    “這你不用擔心，我們會立即將她送到醫院，你可以陪同，但不能把她帶走。”

    李銘錦猶豫了一陣，然後終於點點頭道：“好，我和你們一起去，現在就去醫院吧。”

    在轉身去升降機之前，李銘錦懷抱著依雪回頭對陸劭廷冷冷道：“你會為今天這個決定後悔的。”然後又轉頭看向廖紅玉道：“是你教唆韓振宇誣陷依雪的吧，你這女人心腸真壞，韓家已經家破人亡了，你已經為你姐姐報了仇，何必再這樣害依雪呢？她是無辜的。”

    廖紅玉愣了愣，然後忽然仰頭大笑起來，紅衣長發在風雪中無比妖豔。

    “我沒有指使韓振宇，但我知道姐姐最恨的除了韓振宇，就是韓依雪了。她那麽愛你，可你和她在一起時卻隻想著另一個人。”

    李銘錦愣了愣，抬眸望天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抱著依雪轉身和那幾個警察走進升降機。

    陸劭廷靜默著看著升降機雙門縫隙中依雪的麵容，她的臉白皙透明，卻沒有一絲血色。升降機中明黃的燈光照在她的長發上，形成一個光亮的旋。這樣遠地望過去，他卻似乎能看見她眼眶邊透明的肌膚中隱隱的淡青色血管，像是很多次歡愛時他支著身體在她身側輕輕愛撫她時他看到的。那升降機的雙門終於漸漸合攏了，她的麵容漸漸在他眼中消失。

    廖紅玉抬頭看著陸劭廷輕聲道：“我也先離開了，明天先回清河鎮給碧玉修一修墳，然後……然後就離開這座城市。”

    陸劭廷收回目光，看著廖紅玉那張和小碧如此相似的臉道：“我和你一起去吧，去看看小碧。”

    廖紅玉道：“這次真的不是我指使的韓振宇，不過大概連你都不會相信了，更何況……是他。哈哈，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吧。”說完，她從皮包中掏出一份文件遞給陸劭廷，“這是韓家的股份授權書，我本想今天將它還給韓依雪的，現在，還是交給你吧。”

    陸劭廷接過那裝在褐色檔案袋中的文件問道：“為什麽？”

    廖紅玉伸手去接雪花，然後望著遠處的燈火闌珊恍惚道：“我留著也沒用了，還能是為了什麽呢。”

    ……

    “你在聽什麽歌呢？很好聽麽？”

    她轉身鎖上教室門，拍拍手上做板報時粘上的粉筆灰，好奇地看著那個坐在走廊窗台上那個聽著隨身聽搖頭晃腦地男生。她自然知道他是誰，於是心中有些小鹿亂撞般的緊張。

    男孩抬眸看著她狡黠地一笑，眉眼的弧度仿佛反射著午後的陽光。他衝她招招手，然後提起放在褲帶中的耳機的連接線，竟隻是一條耳機線，他的褲帶中空無一物。

    她便笑了，斜眼看著他道：“這有什麽好假裝的。”

    “我沒有假裝，是真的有歌曲的。”然後他微微俯下身，在她耳邊唱著：“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想著你，這樣的甜蜜，讓我開始相信命運……”

    ……

    如今她終於明白，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怎可不信命。

    陸劭廷獨自站在銀翼大樓頂，因疼痛下意識地按著受傷的肋骨處。他的心在瘋狂地指引他去見她，現在立刻就去醫院找她，可意識卻告訴他，他現在無法去麵對她。他需要一些時間。這一切都袒露在陽光下了，他們之間再沒有什麽是隱藏在黑暗中的了，可他此時的靈魂，卻像是害了病的眼睛怕見到她如陽光一樣的臉。

    他在風中靜默地立著，雪漸漸大起來了，這是南市這年冬天下過的第二場雪了。他伸出手，看著片片雪花在掌心中慢慢融化消失不見，然後忽然轉身跑向升降機。

    他焦急地按著升降機的按鈕，那按鈕周圍的一圈燈卻沒有亮起來。按鈕竟失靈了！他急忙掏出手機，慌亂地撥打大樓管理處的電話……

    急診室外。

    李銘錦坐在外麵的長凳上低頭緊緊抓著自己的頭發，忽然想起在電台與依雪分開後第一次在醫院見到她的情景。那天她獨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按著手背上的消毒棉球，臉色蒼白，眼圈中微微泛著紅色，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般。她看到他，抬眸小聲叫道：“學長”像是多年前她每次叫他時那樣。於是他的心瞬間起了大霧……

    急診室門口的紅燈終於滅了，一個醫生走出來對隨行的警察低語了一陣。李銘錦騰地站起來焦急地看著那醫生的口型，過了一陣，那名警察走了過來，看了看李銘錦，眼神中竟隱約暗含著同情。李銘錦心跳如鼓，緊緊盯著那警察，結巴問道：“她……她有什麽病麽？”

    “先生，您是否要為韓依雪小姐辦理取保候審？”

    “什麽？”他沒有反應過來。

    “韓依雪小姐懷孕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