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敢說，我死也要和江琛在一起。

    她不敢，她怕有人比她還要死得快。

    江家給了她大的懷抱，出了那種醜聞，也因為江琛被迫接受她且並未怠慢她，可是麵對香火的延續，老人的焦急與失望，她力不從心，耳邊響起的誓言一遍遍回響，想用手捂住耳朵，但她知道，沒有用，因為那些聲音，在腦子裏，在心裏，在身體每一個細胞裏。

    江琛說過，她是他的骨血。

    她也說過，他是她的信仰。

    但再堅定，此刻都沒有用。

    爺爺說，他沒幾年了，他不甘心，他沒抱過重孫。

    爺爺說，他自私，他狹隘，他不是東西，他天打五雷轟。

    她隻能捂住爺爺的嘴，她聽不下去，不敢聽，她覺得骨頭都被人刮得疼，從頭到尾都是她在作孽，她逼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在她麵前咒自己，她此刻痛恨自己會愛上江琛，江琛也愛上了她。

    她知道她愛他什麽，他那麽優秀。她卻不知道他愛她什麽？一個懦弱，矯情，家世不好，名聲也不見得好的女人，時時都要人護著，萬事都要他擔著，她像一個廢物一樣。

    可他卻說她堅強，善良，隱忍，聽話，有很多女孩子沒有的優點，這些優點都是他愛的。當然，他更愛她用心愛他的時候，他說那種時候，他不僅更愛她，而且覺得自己特別幸福。

    “爺爺，能好的。”江琛輕聲說了一句，臉上的淚痕已經表明了他的痛心，“能好的。”帶著乞求。

    老爺子的氣又喘得急了起來，老太太站在聽裏大罵江來源沒用，打個電話找醫生居然這麽久。去外麵診所看看有沒有氧氣瓶，先送過來。

    向婉轉頭朝江琛搖了搖頭，而後扭頭看著老爺子，抹了抹眼淚，嘴角強牽起一抹笑，“爺爺，我們分開後，各自都會好好的，爺爺放心，也別擔心，江琛是大人了，他都快三十歲了，我也是大人，我們都懂怎麽去安排自己的生活，我們會以大局為重，爺爺，您別氣了，別氣了。”

    “向丫頭，你太懂事，你這樣懂事，讓爺爺覺得心痛，可是向丫頭，爺爺對不起你，爺爺太護犢子了。”老爺子眼角溢出的淚被向婉輕輕拭去。

    “爺爺，我就是太不懂事，才會讓您今天氣成這樣，爺爺原諒我吧。”

    老爺子皺皮的手臂伸起，大手撫住向婉的手腦，便拉進自己的懷裏，哽咽道，“向丫頭，爺爺對不起你，爺爺想盡辦法彌補你，一定彌補你。”

    向婉輕輕搖頭。

    江琛已經覺得全身無力了，他趴在老爺子的腿上卻不敢用力，他想要再求求老爺子，卻怕聽見他再次急促的喘熄聲傳來。

    軍區醫院的車終於開進了烏錦巷，醫生的護工都隨著江來源進了江家，量血壓，量體溫，吸氧氣，測脈膊，所有的事情都弄好了，醫生說的話，滿滿都是責備，口氣也非常重，“老首長這次是沒什麽大事，但這麽大的年紀，別給他找刺激受，這口氣緩過來是沒事，如果……”醫生沒再說下去。

    江琛和向婉都緊緊的閉上了自己的嘴。

    等醫生都走了後，老爺子闔著的眼睛睜開，依舊躺在沙發上，待呼吸平順後，慢慢安排，“江琛，你今天開始就住在這邊，每天我讓警衛員接送你，向丫頭習慣住在雪園就住在雪園吧。”

    向婉搖頭，吸了吸鼻子：“爺爺，不用了，雪園太大，我住不慣，我搬去跟媽媽住就可以了。”

    江琛舔了舔唇，而後闔上眼。

    江琛和向婉的分開，比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順利。

    江琛在江家，向婉由警衛員送去雪園，老爺子雖說是讓她繼續住在那裏，可她怎麽會？從江家離開後，向婉便沒有哭。

    天色漸晚，吉普車開在柏油路上，向婉將車窗按下，讓冷風吹進來，她深深的呼吸。

    收拾好東西，正準備離開，又折回去，把吧台上那對咖啡杯拿走了一隻，狠力的眨了眨眼，呼吸中，燙幹眼裏的水氣。

    回到曾美桂的住處，等曾美桂開了門，拎著行李箱便進了屋。

    曾美桂往向婉身後看了看，沒有看到江琛，以往這兩孩子都是一起過來的。她沒課的時候，他們過來都會在這邊吃飯。今天很奇怪。

    “媽媽。”向婉歡快的叫了一聲。

    “咦，今天怎麽……”

    曾美桂還沒有問出來，向婉便笑了笑，雖是有點牽強，但好歹嘴角有弧光，“嗨，媽媽，我回來你不高興啊，有沒有吃的啊？我餓死了。”

    曾美桂一愣，繼續問：“江……”

    向婉轉身，看著曾美桂，大口大口的呑汢著呼息，眼淚瞬間掛滿了臉，大聲吼道：“媽媽，我好餓！我好餓！你想餓死我嗎？你想餓死你的寶貝女兒嗎？媽媽！我餓，好餓。”

    曾美桂雖是急得眼框發了紅，卻再也沒問，哽咽道：“向向，你去等會，先喝點溫水，媽媽給你下碗麵。”

    自此之後，聰慧如曾美桂，再也沒有提過江琛，當她看到自己的女兒叫餓卻隻喝了點湯的時候，並沒有勸她多吃點，便收拾了碗筷去洗碗。

    晚上等向婉洗了澡出來，曾美桂欲言又止，向婉拿毛巾擦著頭發，“媽媽，你想說什麽？能不問的，可不可以不問？”

    向婉知道自己的媽媽一向玲瓏剔透，媽媽有藝術家的天份，又當過老師，事事一點就通，吃飯的時候已經看出了她的問題便沒有再提，這時候大概是想問吧，她現在不想提，經不起問，大概會好吧？

    “向向，上次我一個學生的家長還在說他們家十幾套房子，都是拆遷的時候政府分的，現在都在出租，不如明天我聯係他一下，問一下有沒有空著的房？”

    向婉笑著吐了口氣，點頭。其實這個事情從雪園搬出來的時候，她就想過了，這房子是江琛的，他們現在這樣的關係還住在這裏不合適，爺爺幾乎是當著他們倆的麵安排人監聽他們各自的手機，江琛以後都是警衛員接送下班了，他們以後不會再有交集了，住在這個地方，爺爺他們也會不舒服。

    隻是沒有想到媽媽會這麽明事理。

    “向向，早點睡，你永遠都有媽媽在你身邊。不管在哪裏，都有媽媽在你身邊，疼你，愛你。這幾天快過年了，咱們也別折騰，好好過個年，新年一過，又是一個新的開始，對不對？”

    曾美桂雖不知道向婉和江琛分手的真正原因，但一直以來她都如履薄冰的處理著自己和未來女婿跟親家之間的關係。此刻，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女兒還太小，照片被扔得到處都是的事情出了以後，一直有些怕事，表麵看起來沒有什麽兩樣，但她知道，女兒還未從旁人異樣的眼光中走出來。

    照片是臉和關鍵部位都打了馬塞克，出門也沒人認識她是不是照片的主人，但是都知道江琛的女人是照片的主人。

    她怕事的原因是因為她是江琛的女人，她時常從側麵對女兒進行心理輔導，本希望用兩年的時候把她的心理問題從那段風波裏重新治療成一個健康的人。現在看來，這個時間可以縮短了。

    她一天不離開江琛，一天都無法擺脫那種心理上的壓力，雖然表麵上，她說她可以，可以跟江琛一起麵對所有人。

    可是她忘了，她是她的女兒，一個從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女兒，她的一切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也許離開那個“江琛的女人”的頭銜，她會過得更好些。

    “向向，晚上跟媽媽睡吧。”

    “不要，媽媽，我都這麽大了，不要跟媽媽睡。”向婉笑了笑，轉身回到客房。“媽媽，晚安。”

    看著女兒已經關上房門，曾美桂啞聲道：“晚安。”以前她才到江州的時候，女兒硬是讓江琛自己回去，要跟她睡，媽媽媽媽，我想跟媽媽睡，媽媽抱抱我。

    女兒會長大的，一定是怕晚上哭的時候被自己發現了吧？那時候女兒跟她睡，流的是幸福的眼淚，今天晚上的眼淚定是怕苦到了旁人吧。

    曾美桂回到房間後，便開始打電話問房子的事，這是她很少做的突兀的事，她不太喜歡打擾別人，可是有些事，她得快些，真怕年後的房子難找。

    電話那頭很快就答應了她，說是正好有個三居室別人退掉了，曾美桂覺得三居室太大，其實也是擔心租金太高。

    可是電話那頭卻說兒子的鋼琴現在真的非常不錯，這房子就算不要錢白給她們母女住也可以，但是怕曾老師心高氣傲，那麽就打個折，一千五好了。

    曾美桂都有些不敢相信，在江州這種地方，一個三居室的房子，又不郊區，居然一千五，她有些不敢接受，也不好意思。

    可對方一再堅持，若是不接受，就把學費提高五千，房租五千好了。反正兒子是非要這個老師不肯換的。

    曾美連連說一千五，一千五吧。

    陳家的學費，已經是夠高的了。她怎麽會好意思。

    曾美桂半夜聽到向婉拿壺燒水的聲音，又像是在泡茶，外麵一些響動，若換了平時，她會出去看看，可是今夜，女兒無論做什麽，她都不會去看。

    因為她知道，她的女兒定是不會去尋短見的，一定不會。這是她的女兒。

    向婉一大早就起床做早飯，又下樓去買了包子和報紙，回到家的時候，曾美桂也起了床。

    “媽媽，你說我是現在去找工作，還是年後？”

    “年後吧，現在找工作幹嘛，這還有幾天過年啊，什麽公司會在這個時候招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