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鬥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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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酒,老道士喚過小道士,去薛府裏四下閑轉。薛複禮本想陪著,老道士卻說他二人是去定陣設法,旁人不可衝撞。
這道門一脈,開壇開壇,便在一個開字,開壇之時,定陣施法都是隱秘之事,閑人勿近。
且說倆道士在薛府中轉得一陣,天色逐漸西移,風吹葉落,影漫西牆,闔府冷清。
薛府中人隻在暗處打量倆道士,見他二人轉來轉去,也不敢上前細問,唯恐驚了法師施法,更怕惹得妖怪掂記。
來到後院,隔著院牆,那薛穎真仍在牆內繡樓上嚶嚶呀呀唱個不休。
小道士道:“師傅,這妖怪很厲害麽?”
老道士看著繡樓,歎道:“沉央啊,這白花花的銀子不好拿啊,此事很是棘手,那妖孽有持無恐必然有所依仗。”
小道士與老道士相處十餘載,自是對這老道士的根腳秉性知曉得清清楚楚,見他裝了大半日的高人,此時卻有些畏險起來,心底不樂,便道:“師傅,您老人家不是說了嘛,這妖怪如此淫邪如此猖獗,不斬也得斬了!要不然,世人都說您老人家招搖撞騙,誰還會信我們?”
老道士想了一想,沉聲道:“說得極是,我們日後行走江湖,這信諾二字最是緊要。看來今日這妖啊,不斬也得斬了。走,開壇布陣去。”
“好嘞!”
小道士笑道。
當下,二人圍著後院轉了一圈,布下了八門金鎖陣,這八門金鎖陣可是了得,相傳是三國時期蜀**師諸葛亮所創,共有休生驚傷杜死景開八方八陣,故為八門金鎖陣。布得此陣,老道士猶嫌不足,又在五方五位定下了五行鎮煞旗。如此一來,小小的兩層繡樓已是殺氣森嚴,固若金湯。
諸事畢罷,倆道士來到正廳,當著薛複禮的麵埋下了法壇。其實這法壇對於老道士而言那是可有可無,又不是彼此知根曉腳,隔空鬥法,這是捉妖,定要分出個你死我活的,法壇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布好法壇,小道士又想起一事,拉過老道士低聲道:“師傅,那,那薛家娘子還在繡樓上,妖怪若是被逼急了,會不會傷了她?”
老道士沉眉一思,答道:“那可就說不準了,淫邪之物最是凶狠。”
小道士心下一驚,急道:“那我們還等什麽?趁著現在妖怪還沒來,趕緊去把她請下來啊。”
“沉央啊。”
老道士看了一眼薛複禮,低聲道:“今日我與你說得的都白說了,你怎不想想,這薛複禮之所以不讓撕封條,便是怕我們鬥不過妖怪,遺禍於他。如今你要上樓,他定會攔著不讓。”
小道士驚道:“那是他女兒啊,他,他就不擔心麽?”
老道士道:“自是擔心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花銀子請法師。隻不過,這些讀書人啊,把清名冷譽看得比命都重,若是要拿滿城百姓性命去換他女兒,他定是不會換的。”
“那可如何是好?”小道士滿臉擔憂。
老道士道:“盡人事,聽天命吧。我們隻管捉妖。”
老道士這般一說,小道士心下更沉,眼見日頭往西跑,天色逐漸暗下來,他站在廊上向後院繡樓看去,雖是看不見那薛家娘子,卻能聽見隱隱歌聲,一時間心憂如焚,在廊上團團打轉。
突地,他眼中一喜,拍了下腦門,快步走入廳中,避過薛複禮,一把抓住老道士,說道:“師傅,我有法子,既可護得薛家娘子,又可免了薛司法擔憂。”
老道士向來疼愛他,不忍拂他,便道:“說來聽聽。”
小道士眉毛一挑,低聲說了。老道士一聽,大搖其頭。小道士道:“師傅,您老人家常說,我輩修道之人,懸壺救世,當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怎地如今便不行了?”
老道士道:“不行就是不行,那妖怪豈是等閑?”
小道士道:“自古以來,邪不勝正。妖怪再厲害,又豈能厲害得過天地大道去?師傅,您就放心吧,隻有這個法子才能兩全齊美。”
老道士擰眉搖頭,小道士卻已快步走入廳中,對薛複禮說是要去穩固法陣,徑自往後院直去。
來到後院,見那四個婢女仍在樓下淒淒艾艾左顧右盼,他不好下手,便轉到院牆後麵,抬頭一看,後牆又開一扇小窗,窗外仍以鐵欄加固。
他微微一笑,往後退出數丈,忽地向前疾奔,竄上了高高的院牆,腳尖數點,借力而起,翻牆直上,單手一勾,抓住鐵欄,拔出背上劍,唰地一劍斬去,應聲而開。
鑽入樓中,腳還沒站穩,眼前卻撲來個人影。小道士將身一旋,那人撲了個空,把牆邊屏風撞倒在地。小道士大急,深恐被人聽見。那人嘻嘻直笑:“郎君,你來啦。”又撲將過來。
香風襲人,那人穿著綺羅裙鍛,此時羅裳半解,雪嫩肌膚直耀人眼。小道士哪裏見過如此光景,趕緊扭頭避過不敢看。那人仍是撲了個空,長長的指尖卻劃過小道士脖子。小道士隻覺脖子上猛地一痛,竟已破皮見血,定眼看去,就見薛穎真指尖帶血,抬到唇間吸吮,邊吸邊笑:“郎君的血,味道可真好。”
如斯情景,駭人心神,小道士豈會不驚?隻是救人心切,也顧不得那許多,一步晃到薛穎真身後,薛穎真揮手戳他的眼,被他擒住手腕,用力一摁。薛穎真吃痛,身子一彎,露出後腦。小道士一個手刀斬去,薛穎真晃了兩晃,軟倒在地,臉上猶帶笑。
小道士抹了把汗,又恐她醒後再鬧,心下一橫,竄到床前,撕了兩條帷布,把薛穎真捆得結結實實,道了聲得罪,抱起薛穎真走向後窗。這時,院外傳來薛複禮的聲音。
小道士大急,抱著薛穎真搶到前窗一看,隻見薛複禮與師傅同來,後麵還跟著一個婢女,薛複禮邊走邊喚:“穎真,穎真。”
小道士定了定神,看著懷中薛穎真暗思,定是方才她歇了歌聲,婢女們又不敢上來,便去告知了薛複禮。如此一想,心中已有計較,當即捏了捏嗓子,伊伊呀呀唱將起來。他聽了半日薛穎真唱曲,把她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旁人難辨。
聽得歌聲,薛複禮腳步一頓,喝斥女婢:“怎地又唱起來?”
婢女道:“方,方才還歇了來。”
薛複禮冷哼一聲,走入院中,抬頭直叫:“穎真啊,穎真啊。”
小道士心底一沉,光唱曲還不行啊,薛穎真還得露麵。不得已,隻得托著薛穎真的腰,搬著她的肩,令她半靠在曉月窗上,扮起雙簧戲來。
薛複禮見女兒依舊是臉白如紙,唱個不停,心下是又痛又哀,悲聲道:“穎真哪,我苦命的女兒啊,怎地連聲音都啞了?”
老道士心知肚明,問道:“她唱了幾個時辰?”薛複禮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道:“自那妖怪離去到此時,已有七八個時辰了。”
“難怪。”老道士撫須一歎:“薛司法若是縱聲引喉七八時辰,怕是連話也說不出來。”
薛複禮心下更痛,抹了把眼淚,對四婢道:“好生看顧,切莫偷懶,有何異處,立即來稟。待得,待得日落,便散了吧。”
眾婢應是。薛複禮抬頭又看了一眼女兒,心痛難耐,掩麵直走。老道士定定地看著窗口,目中也盡是擔憂,隨那薛複禮而去。二人一走,四名婢女不敢偷懶,走到窗口正麵,直直地看著薛穎真。
如此一來,可是苦了小道士,他本想李代桃僵,把這薛穎真弄下去,以己身替代,與老道士裏應外合,一起除妖。如今有這四婢看著,哪裏得成,隻得拖著嗓子唱個不休,隻盼這日頭早些落下去。
足足唱了一個時辰,小道士唱得口幹舌燥,眼冒金星,那紅彤彤的太陽總算落了下去,四野昏暗,一派死寂,陰風股股直冒,冷神浸魂。四名婢女朝著窗口盈盈一禮,逃出院子。
小道士長喘一口氣,正準備抱著薛穎真跳下繡樓,突見黑壓壓地天空驚現一道紅雲,那紅雲來得極快,呼吸之間便已竄至薛府。
“糟啦,妖怪來啦。”
小道士吃了一驚,左看右看已是來不及cang ren,隻得把心一橫,把薛穎真往床上一推,用被子一堆,又竄到窗口探眼細看。
此時,那紅雲正從半空徐徐而降,隱隱聽得歌聲與鑼鼓聲。小道士心下一奇,壯膽看去,就見那紅雲落在院外,一個聲音響起來:“泰山大人何在?泰山大人何在?”
喚了幾聲,無人回應。那聲音又哈哈大笑:“嶽丈不敢出來見女婿,女婿卻是不敢失了禮數。小的們,快把彩禮都抬出來啊。”
話音剛落,那紅雲上鑼鼓震天,嗩呐齊響,便見一個個披毛帶角的小妖怪從紅雲上跳下來,忙忙碌碌地在院外擺下各式彩禮。旋即,又有一頂花轎抬下來。小道士心想,怪道這妖怪如此囂張,原來還是個妖王啊,卻要瞧瞧他是何模樣。
這時,花轎進了院子,停在樓下,一名小妖打開簾,內中走出一道身影,身披大紅袍,頭戴朱羽冠,腰纏寶玉帶,腳踏繡雲鞋。小道士仔細一瞅,這妖王長得竟是頗為俊俏,隻是額頭卻長著兩根觸角,彎來繞去極是惡心,也不知原形倒底是何物事。
喜鼓喧天,妖王在樓下笑道:“娘子,夫君來也。三十六台彩禮,八抬大轎,迎娶娘子過門。”
“過門,過門。”一幹小妖轟叫起來。
小道士心想,好你個妖怪,如今且讓你唱得歡騰,稍後便送你一劍歸西。冷著一張臉,提劍直走,來到床旁,本欲shang chuang,見薛穎真滿頭烏發灑在被子上,趕緊駐步,嗖地竄到床下,隱了氣息,隻待那妖王上來。
不多時,就聽樓下響起開門聲,那妖王走上樓來,腳步落得極重。
小道士大氣不敢出,一手擒劍,一手捏符,胸腔怦怦直跳,心想,妖怪已入甕,師傅怎地還不發動陣法?是了,定是師傅知我未能將薛家娘子救出去,心下有所顧忌。也罷,就讓我與這妖怪先鬥上一鬥。
且說妖王快步上樓,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妖怪也有七情六欲,自不例外。揮袖上來,看見薛穎真斜臥在床上,滿頭秀發惹人憐愛。他心極喜,笑道:“娘子,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為夫想你得緊哪。”說著,搓手上來。
小道士心想,頭上長草的物事,竟也知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好嘛,至今而後,我便讓你永遠不知秋。見那妖王已走到床前,正要把掌中符打將出去,卻見那雙大腳突然頓住,不再往前。小道心頭一凜,暗想,莫非被妖怪看出來了?正要鑽出來與這妖王光明正大戰上一場。
卻聽妖王道:“娘子怎地不唱曲了?可是嫌我禮數不周?娘子不知道,為夫縱橫天下多年,但卻身無長物,為了這三十六台彩禮與那花轎,很是廢了一翻心思。我知娘子是有身份的人,海豐城也算是半個娘家,我也不便出手,一日往來數百裏,好不容易才湊齊。”
小道士心想,這妖王倒也知道迎娶禮數,不過,倒底妖怪就是妖怪,娘家之地不動,跑上百裏也是禍害他人。
妖王見薛穎真仍是不作聲,不免心生懷疑,正要上前細看。這時,薛穎真卻是醒了,嚶嚀一聲。
一聽這聲音,妖王渾身酥了半邊,涎臉上前,就連腳步都虛浮起來。正是好時機呀,小道士看得分明,當即打出掌中符,挺身而出,一劍刺向妖王心口。
妖王正在得意,神誌恍惚,渾身無勁,哪裏料得床下還藏了個人來?一符飛來,他眼前一花,揮手就去拍,自是拍了個空。那符飛到一半,突地明光一閃,正衝妖王腦門。妖王隻覺眉心一疼,那清明定神咒竟將他定得一定。
就這一瞬間,小道士一劍刺入妖王心口,正要發力將妖王心髒攪碎。誰知,那妖王乃是異物,自不與人同,左胸根本就不是他的竅門,雖是吃得一劍卻無幹緊要。妖王回過神來,揮起右臂砸向長劍,就聽鏘地一聲響,那削鐵如泥的寶劍竟是應聲而斷。
折斷了劍,妖王更不停手,伸起蒲掌大手抓向小道士。小道士大吃一驚,橫眼看去,隻見妖王整條手臂爬滿了鱗甲,舞將起來,刀劍不傷,逢梁梁折,遇柱柱斷。好在小道士身手靈活,跳來跳去,總算沒被他砸死。
舞得一陣,妖王哈哈大笑:“泰山大人恁地有趣,知道今天是個好日子,便請人來耍猴戲鬧洞房。猴崽子,我看你往哪跑!”
聽他將自己比作猴崽子,小道士氣得無以複加,卻又無可奈何。妖王一臂砸過來,將桌子砸得稀爛,小道士險之又險地避過一擊,不退反進,挺起手中斷劍刺向妖王的眼睛。妖王太過大意,竟是沒躲過,臉上被劃出好大一條口子。
這下,徹底激怒了妖王,就聽他一聲厲喝,抓住半片桌麵猛地一扇。小道士痛呼一聲,被拍得倒飛,撞爛了窗上鐵護欄,一股腦栽下。
樓下眾小妖轟叫:“大王威風,法力無邊。”
“天地無極,乾坤劍法!”
就在這時,血紅血紅的院外突地響起一聲爆喝,隨即,一條人影疾射而來,那人雙手持劍,突入眾小妖群中,手起劍落如砍瓜切菜。眾小妖被斬得東倒西歪,慘呼連連。
那人如風般卷入內院,見一幹小妖挺起各式兵器指向正在下落的小道士,這要是被紮得實了,焉有命在?
“妖孽,安敢!”
那人披劍直上,竄入眾妖之中又是一通亂斬,就見一道黃風卷來卷去,隻得一眨眼,地上倒下一堆小妖屍體。而此時,小道士剛剛落下。那人一把接住小道士,小道士驚呼:“師傅!”
“沉央,沒事吧?”
老道士把小道士看得極重,見他嘴角溢血,心下痛煞。小道士正要說沒事,突地眼睛一瞪,尖喝:“師傅,當心!”
老道士心頭一凜,頭頂陰風襲來,想避已是不及,隻得挺劍一刺。碰地一聲響,老道士連帶小道士滾出十丈開外。
正是妖王來襲。
那妖王見了滿地小妖屍體,怒不可竭,身形一閃,捏起拳頭砸向老道士。老道士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端然不懼,披劍便與妖王鬥作一處,且不時打出掌心雷訣。隻是那妖王渾身堅若金甲,竟是水火難傷,一時半會,一道一妖鬥得旗鼓相當。
鬥得一陣,妖王見老道士法力gao qiang,非比尋常,唯恐他另有幫手,當即猛地一甩鐵臂,將老道士逼開,隨後騰向院外。老道士雖驚於這妖王的本領,卻不容他離去,提劍直追。
誰知,那妖王卻並非要逃,他飛向院外,為的是那團紅雲。踏上紅雲,妖王神色氣勢又是一變。
放眼看去,整個薛府血紅大盛。
妖王站在血雲之上,哈哈大笑:“今夜本是好日子,不宜見血,不過,泰山大人逼人太盛,那便不要怪小婿大開殺戒了。”說完,摧起血雲奔向四麵八方,每過之處必聽慘叫無數。
小道士看得大驚,叫道:“師傅,怎地不發動法陣?”
老道士道:“八門金鎖陣還好說,那五行鎮煞旗卻是敵我不分,你在樓裏,豈能發動?”
小道士心下大慚,問道:“現下如何是好?”
老道士眉目一挑,冷聲道:“如何是好?不斬也得斬了!”說完,伸掌在劍上一抹,那劍一沾血,頓時綻起一道血光,竟與那妖王的血雲有幾分相似。小道士奇道:“師傅,這是何gong fa?”老道士道:“不論是何gong fa,斬得妖祟便成。”
話未落地,老道士騰身而起,翻上院牆,縱上屋脊。那妖王四處收割人命,血雲越來越盛,他轉眼看見老道士站在屋脊上,狠發心狂,順手抓起一株歪脖子柳樹,朝老道士貫去。老道士嘿嘿一笑,挺劍直剖,把樹一剖為二,騰向血雲,劍指妖王。
“哈哈,不知死活!”
妖王揮起血紅鐵臂,擋下一擊,反手一拍,欲將老道士拍作肉泥。老道士身形一閃,竟晃出數道虛影,朗喝之聲又起:“天地無極,乾坤劍法!”
小道士衝到血雲下,他沒有師傅那等能耐,隻得拚命打出道道清明定神咒,以期能助得老道士一二。這時,遠遠地突然響起一聲長笑:“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那聲音來自小道士後方,嚇了小道士一跳,他隻當是妖王來了幫手,想也不想,看也不看,反手就打出一道清明定神咒。誰知,符咒打出去卻沒半點聲息,回身一看,就見一人快步而來,手裏擒著一張符紙,不是自己的清明定神咒又是何來?
“是你?”
小道士一見來人,又驚又喜。
“先斬妖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