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間八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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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得越來越大,李行空攜著盈兒飛奔。盈兒不時扭頭往身後看去,但是茫茫大雨中不見半個人影。

    奔得個把時辰,來到江寧城外。大和尚攜著盈兒潛入一戶農家,打暈了主人,取了兩身衣裳,自穿一套扔給盈兒一套。

    盈兒身上衣裳早被淋透,正是春寒陡峭的季節,小丫頭一張臉凍得發白,抖開衣裳,卻是一套男童衣裳。

    “這戶人家隻有遺兒與鰥夫,你不願穿,那也由得你。”

    大和尚從裏屋走出來,穿得正是地上躺著的那鰥夫衣裳,又尋了頂鬥笠戴在頭上。盈兒眉頭一皺,嘟著嘴巴進去把衣裳給換了。

    換好衣裳,雨停了,天色已然大明。二人進了江寧城,大和尚抓著盈兒竄街走巷,來到一處大院前。門口候著兩人,見了大和尚俱是一喜,齊奔而來,說道:“師傅,昨夜公子來了。”

    “公子?”

    大和尚眉頭一挑,揭下鬥笠,遞給其中一人,道:“原陽,帶她下去,換身衣裳,好生看顧。”

    名叫原陽那人看了一眼盈兒,見她眉目娟細,便知是個女孩兒,問道:“師傅,這人是?”。大和尚冷聲道:“你看顧便是,不必知曉其他。”大步向院內走去。另一人瞪了原陽一眼,追上去道:“師傅,聽聞盟主不日也到。”

    大和尚點了點頭,走得更快。

    “跟我走吧。”

    原陽領著盈兒進了一處廂房,穿好婢女送來的衣裳,盈兒從窗戶向外看去,這是後院,四麵八方都是高牆,她人小腿短根本爬不上去,唯一的進出口也被堵著,原陽領著兩人守在那裏寸步不離。

    盈兒尋思,這惡和尚捉了我來,定是沒安好心,我隻是個小丫頭,哪裏會惹得他掂記?糟啦,他定是想拿我脅迫姑爺和老道爺替他辦壞事。不成,我得去尋姑爺,他們還不知道有壞人呢,不止惡和尚一個。如此一想,小丫頭更是坐立難安,隻盼著天黑趁夜逃走,但是這日頭才剛剛升起來。

    等得一陣,她突然想起那燈來,當下便提在手裏細細端祥,隻見這油燈樣式極是古樸,渾身烏黑發亮,提手處滑不溜手,顯然是有人時時提撫,隻是在那底座處卻蒙著一層灰塵,用手一抹,那些灰塵已然發硬成鏽,想來是多年未曾擦拭。

    盈兒曲起手指敲了敲,“叩叩”,聲音清脆悅耳,像是琴聲一般好聽。“叩叩叩……”連續敲了數下,聲音愈發清澈,似珠玉滾盤。

    頓時,小丫頭來了興致,端正身子坐在椅子上,又把油燈橫打在腿上,皺著眉頭想了一想,懸掌於燈,十指不斷敲擊著燈麵,發出陣陣清揚悅耳之聲。

    下細一聽,雖是頗為生澀,但卻有幾分空靈俊逸的意味。原陽等人在外聆聽,都覺她彈得不錯。彈著彈著,小丫頭心隨意走,不禁閉上眼睛入了夢。

    這夢稀奇古怪,隻聽一個聲音道:“你也是來捉我的麽?”這聲音聽著極是脆嫩,想必是個幼童,盈兒隻當是在做夢,順口便問:“為何捉你?我又不做人肉包子。”

    那聲音一頓,怯聲道:“包子?你想拿我做包子!”盈兒大怒,喝道:“聽不來人話麽?你與我無怨無仇,我幹嘛要拿你做包子?”這下,那聲音隔了好一會方道:“你不是惡人,那便好了。我,我本就不是人,但我能聽人話。”

    “不是人?那是什麽?”盈兒問道。

    就聽那聲音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你能替我看一看麽?”

    “妖魔鬼怪?我可不怕你,快快現身!”盈兒心頭咯噔一跳,聲音也高了幾分。

    那聲音幽幽地道:“你睜開眼睛便看見我了。”

    盈兒猛地睜開眼睛,四下一尋,哪裏有人?當即喝道:“裝神弄鬼,嚇唬誰哪?”

    那聲音道:“你能把門窗都閉了嗎,我受了傷,怕見光。”

    “又不是做賊,還得閉上門窗!”

    盈兒撇撇嘴,走過去把門與窗都閉了。原陽見她閉窗,本想喝問兩句,但是李行空隻是吩咐他好生看顧,而他也不知盈兒倒底是何身份,隻得悻悻作罷。

    閉了門窗,盈兒回頭一看,就見床上坐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孩童,約模三四歲,光著兩隻腳,怯怯地看來。“你是誰?”盈兒問道,見是個小孩,小丫頭心底一軟,舉起油燈又放下。

    孩童道:“我原本住在那裏。”把手指向盈兒手裏的油燈。

    “住在這裏?”

    盈兒皺眉一看,油燈不過巴掌大小怎能cang ren,難道是?突地心中一動,想起了昨夜那團綠光,指著孩童驚道:“你,你就是,是那,那個……”

    孩童點頭道:“惡人們來捉我,我打不過,受了傷,隻能躲進八景燈裏。”

    “八景燈?”

    “就是你手裏的燈。”

    盈兒舉燈一看,果然在底部看到兩個字,瞧模樣,一個是八,另一個太複雜了,她不識得。

    當下,這孩童便將事情原委說了,隻不過他口齒不清,說得自是不清不楚,盈兒當然也就聽得一知半解,隻知這孩童多半是個鬼物,不知怎地便惹了大和尚等人掂記。這八景燈確是個寶貝,便是有了它的庇護,這孩童方能以鬼物之身附在佛像上享受世人香火。不料,天有不測風雲,鬼有旦夕禍福……

    孩童皺著眉頭訴說,模樣極是可憐。

    盈兒心想,看來這鬼也有善鬼和惡鬼之分,那些長得難看的自然是惡鬼,這個小鬼嘛,看上去倒有些可憐,隻是我該拿它如何是好呢?

    “惡人來了!”

    這時,屋外響起原陽等人聲音,孩童麵色一驚,化作一團綠光竄入燈中。盈兒也是一驚,趕緊拽著油燈坐在椅子上,瞪著門口。門外響起腳步聲,大和尚一把推開門,見盈兒拿眼瞪他,他也不惱,揚手一招。

    盈兒坐在椅子上,突覺一股大力奪來,手上一鬆。八景燈朝大和尚飛去,李行空一把抓住,皺眉凝視。盈兒怒道:“臭和尚,還我的燈!”正要站起,肩上又是一股巨力壓來,壓得她動彈不得。

    “小丫頭,乖乖坐著,佛爺自是不會為難你,改日還會帶你去見你家姑爺。如若不然,你當知道佛爺手段!”

    李行空森然冷笑。

    盈兒又驚又氣,死死瞪著他。

    “八景燈?人間八景,生老病死,悲歡離合?”

    李行空拿著油燈仔細端祥,隻是這燈早不如昨夜那般微光暗放,妙用無窮,如今看來倒與尋常油燈一般無二。看得一陣,大和尚忽然嘿嘿一笑。

    糟啦,盈兒驚眼相看,隻見李行空雙掌抵在油燈上,掌背泛著一層金光,那金光越來越盛,由大和尚雙掌漫延至全身,不多時,大和尚渾身上下盡泛金光,雙眼圓瞪,看上去活像一尊怒目金剛。盈兒不通法術,但卻知這大和尚定是在為難那小鬼,心頭又怕又急。

    便在這時,奇景突現,隻聽大和尚一聲悶哼,油燈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哈哈……”盈兒笑出聲來。

    大和尚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重紫,嘴角溢血,重重地喘著粗氣,頗是狼狽。盈兒身上一鬆,跳起來,拿起油燈,笑道:“臭和尚,活該!”

    大和尚不說話,隻是不住的喘氣。盈兒繞著他轉了兩圈,見大和尚隻顧喘氣,動彈不得,她心大喜,提著油燈往外就跑。這時,原陽等人聽見屋內有異,齊齊奔來。隻顧著大和尚,卻忘記外麵還有人,盈兒一愣,頓在門口。原陽高聲叫道:“師傅,師傅!”

    “混賬,站住!守在外麵!”

    卻聽李行空一聲大喝,盈兒隻覺眼前一花,大和尚閃到身前,揮手閉了門,一把抓住盈兒,冷聲道:“佛爺還沒死,小丫頭要去哪裏?”

    盈兒罵道:“臭和尚,死和尚,放開我!等我家姑爺與老道爺來了,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讓你死得不能再死!”

    李行空把盈兒扔在床上,冷臉獰笑:“小丫頭若是再不閉嘴,佛爺這便去殺了你家姑爺!一個短腿小瘸子,豈能逃得過佛爺的手掌心?”

    “你才是短腿瘸子!瘸子和尚!”

    盈兒仍是罵道,聲音卻小了些,抱著油燈縮到床角。“師傅,師傅,公子要見你!”原陽在屋外叫道。李行空順了幾口氣,臉色回複了幾分,狠狠看了油燈一眼,轉身走到屋外,對原陽道:“好生守在外麵,不得與她說話,不得令她走動,若是有失,拿你是問。”

    原陽道:“是。”

    李行空一走,盈兒跳下床,推窗一看,果見原陽等人守在院門口,她心想,我這寶貝還是挺厲害的,連大和尚都鬥不過它,但是有這些人守著,我可走不了,當下便敲了敲油燈,低聲道:“喂,你出來呀,惡和尚走啦。”

    “我,我出不來啦。”那聲音道,很是虛弱。

    盈兒急道:“方才還能出來,現下為什麽不能?你不出來,我可鬥不過外麵的惡人。”

    “惡人很厲害,我鬥不過他,他,他也鬥不過八景燈……”

    聲音越來越弱,最後竟是沒了聲息。“你,你可不能死呀!”盈兒大急,提起油燈一陣猛搖,奈何那聲音竟如泥沉大海,再無半點音訊。無奈之下,她隻好捧燈哄道:“鬥不過大惡人,咱們鬥小惡人去,咱們姐弟齊心,定能,定能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姐姐,我真的沒力氣了,想睡覺,姐……”

    聲音嘎然而止,盈兒心頭慟地一沉,空空落落無比難受。捧著油燈發了一會呆,走到窗前四下亂看,雨後初晴,院子又大又冷清。她心想,也不知姑爺與老道爺身在何處,可會來救盈兒?盈兒真的很害怕,這惡和尚也怪,不住寺廟,卻有這般一棟院子,收的徒弟也不是禿頭。

    “鵝,鵝鵝鵝……”

    正在胡思亂想,突聽院外響起一陣亂七八糟的鵝叫聲,嬉嬉哈哈的喝斥聲,以及唉喲唉喲的亂喊聲。

    盈兒心下一奇,掂腳看去,就見院子裏撲騰騰闖進一群大白鵝,那群鵝撲著翅膀亂跑,後麵跟著一群小孩,都是七八歲年紀,穿著打扮俱是有錢人家的小郎君模樣,唯獨一個小孩例外,他穿著極是樸素的農家衣裳,流著鼻涕,手裏拿著一根竹稈,見鵝追鵝,見人打人。

    “小公子,小公子別打了。”

    原陽等人空有一身本領卻被打得抱頭鼠竄,那小孩一邊追一邊哈哈大笑,眾小孩也跟著追打。院門口立著一個黑衣人,冷冷地看著。

    追打一陣,那小孩抹了把鼻涕指著原陽,叉腰笑道:“眾,眾將聽令,把那匪,匪首與我拿,拿來。”原來是個小結巴。

    “得令!”

    眾小孩拿著繩子湧將上去,要拿原陽。

    是可忍,孰不可忍,原陽臉色一沉,猛地一揮手,一群小孩頓時被拂得東倒西歪。

    原陽道:“士可殺不可辱,原陽不是匪,豈敢束手就擒?”說完,冷然一笑,轉身就走。

    這時,突地黑影一閃,黑衣人閃到原陽麵前,伸手便攔。原陽並指成劍直戳黑衣人眼睛,黑衣人不退不避,豎起二指一擋。原陽噌噌噌倒退數步,唰地一下拔出劍來。

    黑衣人冷笑一聲,原陽挺劍就刺,卻見黑衣人渾身黑袍鼓蕩,猛地一彈。劍與布觸卻不聞裂布聲,原陽一個跟鬥翻飛開來,腳未落地,一聲清嘯,打出一記大手印。

    黑衣人原地不動,捏起拳頭朝天轟出,金光燦燦的大手印竟被其一拳搗破。原陽心神一凜,縱劍欺上,繞著黑衣人刺出道道劍影,身法竟是極快。黑衣人凜然不懼,兩根手指東點西點,隻聽叮聲脆響不絕,原陽仿佛陀螺一般繞著他打轉,有苦說不出。

    但見得,那兩根手指漆黑如墨,泛著一層黑黝黝的光,那層光芒極其靈動,狀似遊蛇,不住吞吐。

    突然,黑衣人曲指一彈,黑芒竟然脫手而飛,正中原陽劍尖。兩廂一觸,寶劍當即被黑芒擊得粉碎,碎裂的鐵渣反打在原陽身上。原陽悶哼一聲,委頓在地。

    黑衣人負手而立,黑芒在其指間漸漸消沒。

    “哈哈,打,打……”

    “打得好!”

    流鼻涕小孩口齒不清,見黑衣人得勝,樂得手舞足蹈。盈兒一直冷眼旁觀,原陽落敗,她當即叫好。聽見有人接話,小孩揉著鼻子扭頭看去,此時盈兒正倚在窗前,窗外有株桃樹,桃花早夭,然而綠意喜人,小姑娘被它一襯更顯玲瓏嬌美,這小孩竟然看得兩眼發直,鼻涕流得奇長。

    盈兒皺眉道:“喂,你看什麽呢?”

    小孩抹了把鼻涕,憨聲道:“你,你長得真,真好看。比,比我的大,大,大白鵝還要好看!”

    “呸,哪來的蠢小子。”盈兒撇過頭去。

    小孩湊到窗下,抬頭笑道:“你,你想看,看匪首被,被捉,捉拿……”

    “捉拿歸案!”盈兒看他說得難受,忍不住接口道。

    “正,正是。”

    小孩傻嗬一笑,轉過身去,朝著那群小孩揮手道:“捉,捉拿歸案!”

    眾小孩蜂湧而上,綁手的綁手,縛腳的縛腳,可憐原陽被黑衣人閉了竅穴竟是動彈不得,隻能怨恨地看著黑衣人。那黑衣人視若無睹,麵無表情,目光一直落在結巴小孩身上。

    “哈哈哈,快,快看匪,匪首……”結巴小孩指著原陽哈哈大笑。

    “四弟,不得無禮!”

    院外傳來喝聲,一行人走進來,當先一人二十上下年紀,長眉黃臉,眼神銳利,穿著打扮頗是貴氣,頭上戴著羅紗小冠,渾身勁裝束服,左腰挎著一柄長劍,右側係著一方玉佩,一看便是高門貴子。李行空走在這人身側。

    看見原陽被綁,大和尚滿臉陰沉。那貴公子也是麵露不愉,一麵吩咐隨從去替原陽鬆綁,一麵對大和尚道:“李左使莫怪,四弟自小有疾,在家時便是極為頑劣,阿父雖是頭痛,但也極是憐愛。”說著,又朝那結巴小孩揮手道:“四弟,快來見過李左使。”

    李行空冷眼看去,淡然說道:“早就聽說節度使大人有一幼子與眾不同,今日一見,果是不凡。”

    盈兒心想,這大和尚睜著眼睛說瞎話,隻不過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結巴,怎地就不凡了?這般人物若是不凡,那天下間就沒有凡人了。

    結巴小孩來到李行空麵前,嘻嘻笑道:“二哥,左,左使是多大的官,官兒?”

    “四弟,不可胡言亂語!”貴公子喝道。

    結巴小孩卻道:“和尚,和尚不能當官,二哥說,說謊。”

    聽他盤雜不清,貴公子臉色更沉,但是卻知道自家這個弟弟生來羸弱,打娘胎裏便帶著病,五歲才會走路,六歲方學說話,現如今能把舌頭捋直了說話已是不易,若不是父親大人疼愛,早就夭折了。

    貴公子和臉勸道:“四弟,切切不可如此說話。李左使身份尊貴,便是阿父也好生敬重。你若不聽話,二哥便送你回範陽去。”

    “不要,我不要回,回範陽。範陽不,不好玩,沒有大白鵝。”結巴小孩叫道。

    這時,李行空的另一名弟子扶著原陽走過來。原陽身上的綁雖鬆了,穴道卻仍未解。那人悄聲道:“師傅,原師弟三十六處禁穴被封,弟子不能解。”

    “學藝未精,怨得誰來?”

    李行空信手一拿,仿佛遊龍吸水,滿地鐵渣盡數揚起,他再猛力一吐,打向原陽。

    原陽大驚失色,想躲避已是不及,隻得閉目待死。誰知,那些鐵渣打在身上卻不甚疼反而還帶著一股柔和之力,經這力量一衝,原陽渾身上下被封禁穴盡解,這才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其中一片劍渣卻衝那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麵不改色,負手而立。

    那劍渣迅似流星,又似活物,奔至一半突地挑頭竄至黑衣人頭頂,猛然貫下。大和尚滿臉笑眯眯,卻是一副殺神手段。黑衣人仍是不驚,立足如山,一步不退。此時,他整隻右掌已是通黑如墨,就在那千均一發之際,揚手一撈,竟然將那劍渣撈在手中。

    “咦!”

    李行空咦得一聲,讚道:“了不得!”抬手打出一記大手印。同是大手印,原陽大手印看上去金光燦燦威風無比,大和尚則是勢大力沉,直若泰山壓頂。

    黑衣人不敢托大,黑芒爆漲如潮,迎上大手印。兩廂一觸,黑衣人渾身黑衣滾蕩如鼓,仍是未退半步。大和尚嘿嘿一笑,再打一記。黑衣人冷臉相迎。

    大和尚原地不動,連續打出三記,一記比一記凶猛。黑衣人原地不動,迎了三記。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

    二人鬥法,滿院遭殃,院中花草樹木倒了一地,大和尚站在滿地狼跡中,冷眼看向黑衣人。黑衣人卻未看他,而是慢慢走到那結巴小孩麵前伸出手。伸的是左手。

    “打,打完了麽?”

    結巴小孩嗖地一下把流到嘴邊的鼻涕吸進去,眨了兩下眼睛,看著盈兒,目中盡是不舍。黑衣人不答,仍是伸手等他。結巴小孩隻得把手交給黑衣人,對貴公子道:“二,二哥,我,我這就走啦。不,不要送我回範,範陽。”

    黑衣人牽著小孩離去。

    二人一走,躲在四麵八方的小孩們也即離去,就連那群大白鵝也撲騰著翅膀跟著離去。院中煞然一靜,貴公子看著滿地殘跡道:“此人是個啞巴,在範陽天牢裏住了三十年,也不知怎地便看上了慶恩。阿父把他請了出來,令其護佑慶恩一生平安。”

    李行空道:“啞巴?”

    “啞巴與結巴,剛好是一對兒。”盈兒在窗內嘟嚷道,小丫頭看了半天戲,隻覺這是鬼打鬼,都不是好人,那結巴小孩也不是,拿她比作大白鵝,豈能有好?

    “哈哈,啞巴與結巴?小丫頭倒是伶俐。”

    院牆上突然傳來笑聲。眾人尋聲一望,就見牆頭上蹲著一個乞丐,滿臉汙垢也看不出年歲,隻是那雙眼睛奇亮無比。被他一看,盈兒隻覺心中突地一疼,仿佛被針紮了一記。“盟主到了麽?”這時,另一道牆頭又響起一個聲音,盈兒挑眉看去,隻見牆上站著一個老婦人,鶴發鳩顏,目光森冷。

    “滿院惡人!”盈兒心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