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上清真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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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遁,這人定是漠北妖道!”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聲叫道。
“漠北妖道?竟然是他!”
“枯木真人也未能將其拿下,也隻有他才能有得這般本領!”
“定是他,定是他,漠北妖道!”
一時間人聲鼎沸,群情激湧。
一人起身說道:“郭老真人,諸位英雄。天地雖大,卻各有章程,宗聖宮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遁法,郭老真人也是極擅水遁,然而千百年來未見他法。唯有這漠北妖道是個異數,會得風遁,極擅隱匿。依老道看來,這人必是漠北妖道無疑!”
沉央定眼看去,這人正是方才站在自己身旁教導徒弟的那位老道人。
“青陽真人說得極是,淩霄子道友與淨海大師以及枯木真人聯手也未能將他拿下,雖說是因場麵太過混亂之故,但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從郭老真人劍下走脫?”又有一人站起來說道,這人頭戴鬥笠,腰上懸著兩柄黃金鐧,濃眉如鵝羽,又眼炯炯有神。
“原來是天策府的秦歌秦少俠!”有人將這人認出來。
名叫秦歌的人道:“這位朋友是?”
那人笑道:“馬踏黃河兩岸,鐧打三州六府。這一對黃金鐧,天下何人不知?在下離人煥。”
秦歌道:“離兄過譽,那是先祖榮光。”
離人煥又道:“秦少俠方才所言在理,能有這般本領之人,一者當是宗聖宮掌教羅真人,一者便是這漠北妖道了。此人法力gao qiang,心狠手辣,曾與劍南道魯老英雄一戰,魯老英雄身敗不敵,此獠一夜之間盡屠魯氏滿門,血流成河,雞犬不留!”
“魯老英雄?可是劍南道魯正南?”
人群中有人高聲問道,眾人拿眼看去,隻見這人年紀六十有許,背插雙劍,極是威嚴。在其背後站著幾名年輕人,想來是他的徒弟。當即有人將他認了出來,高聲道:“這位老英雄是河北道鐵膽雙劍嚴沐英嚴老前輩,嚴老前輩與魯老英雄是八拜之交,一南一北享譽江湖數十年。”
“原來是嚴老英雄。”
離人煥朝著嚴沐英抱了一拳,道:“老英雄有問,不敢不答,正是魯正南魯老英雄。”嚴沐英道:“這是幾時的事,為何嚴某不知?”那人道:“兩月前,此事早已傳遍劍南道。老英雄若是往劍南道走上一遭必知。”
“漠北妖道,漠北妖道!”
這時,人群中突然響起淒厲叫聲。眾人尋聲一看,隻見一人跌跌撞撞衝出來,跪在郭嵩陽麵前高聲道:“就是漠北妖道啊!郭老真人,您老法力gao qiang,名垂天下,殺,殺!千刀萬刮,剁成肉醬喂狗!”
到底是殺漠北妖道還是殺郭嵩陽郭老真人呢?聽他說得不清不楚,眾人俱是大急。“你又是誰?”秦歌喝道。那人不管不顧,隻管叩頭,叩得頭破血流。
郭嵩陽眉頭一皺,微一動拂塵。那人頓時跪不住,被拉扯起來。
是個年輕人,二十來歲,臉上血淚縱橫極是駭人。
眾人都向他看去,隻待他說出下文。
“郭老真人,您,您可得替天行道啊……”
年輕人按著胸口不住顫抖,突地栽倒在郭嵩陽麵前。眾ren da驚,離人煥將其扶起,仔細一探,說道:“性命無礙,隻是憂勞過甚。”
“他叫蘇定方,是西玄山三極真人弟子。三個月前,西玄山一脈為賊人所屠,滿山上下無一活口。”
一人排眾而出,走到郭嵩陽麵前行了一禮,也是一身道裝,三十上下,步履穩健。這人是淩霄子好友白孝德,從山南道而來,西玄山位於大唐山南道。
淩霄子驚道:“竟有此事?”
白孝德沉聲道:“他與我一路同來,已有數日不沾米水,隻盼郭老真人與滿山豪傑為其複仇。”說著,對郭嵩陽大禮拜道:“郭老真人,漠北妖道橫行南北,戕伐無道,想必還有少同道遭其毒手。老真人德高望重,是天下泰鬥,還望老真人振發義膽,還天下以朗朗乾坤!”
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眾豪傑聽得俠氣壯懷,紛紛叫道:“願隨郭老真人一道,莫論天南海北,終當誅此惡獠!”
“伐獠?哈哈,漠北妖道自上門來祝壽,還需你等去尋?”
忽然一個聲音陰惻惻說道。這聲音冷嗖嗖,油膩膩,讓人聽了背心發麻。“是誰?與我出來!”淩霄子突入人群之中,急急一陣巡回,抓住一人,飛奔而回,扔在地上。
“不,不是我!”那人爬起來叫道。
淩霄子冷聲道:“不是你,又是誰?”
那人急道:“我不知道,有人在我背後說話。”
“淩霄子道友,這人是我徒兒。”嚴沐英道。
淩霄子麵色一沉,目光掃過人群,眾人為其目光所攝,不禁後退半步。
“光弼,不可自亂陣腳!”郭嵩陽道,有意無意看了老道士一眼。自打出了這等事情,沉央便與老道士站在一處。老道士見郭嵩陽看來,冷冷一笑,搖了搖頭。
秦歌朗聲道:“宵小鼠輩自在暗中說話,見不得光,登不得大雅之堂。在座都是有道尊長,江湖前輩,豈會被他攪得不分是非?”
“是麽,若不是交情匪淺,怎會冒死前來祝壽?”
“大膽!”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三道人影齊齊撲向沉央,小道士驚得目瞪口呆,方才他隻覺背心透涼,有人站在他背後說話,還沒回過神來,淩霄子、淨海法師與枯木真人已向他撲來。與此同時,老道士猛然一聲大喝,反手一掌打向身後。
身後那人早有防範,也不敢硬接老道士這一掌,順手抓過一人,遞將上去。
老道士化掌為拳,轟向那人頭頂。那人戴著鬥笠,避之不及,被老道士一拳轟走鬥笠,露出光溜溜一顆腦袋。此時,淩霄子三人已然欺到近前,淩霄子縱劍直刺,淨海法師單掌按向那人胸口,枯木真人翻到那人身側,五指成爪,直插那人頭頂。
上中下三路被封,那人卻不驚,反而哈哈大笑,舉起手中人往前一遞,淩霄子隻得撤劍而回,他再順勢把人拖向右胸,淨海法師唯有撤手。兩路已解,隻剩下頭頂,這回他卻不再拿人擋爪,而是凝氣聚神,打出一記大手印。
“轟!”
勁氣四散,周遭眾人被震得東倒西歪。
這人本領雖強,卻也不敢以一敵三,況且還有老道士虎視在側,就見他把手中人一扔,璿身而走。將至郭嵩陽麵前,兩柄黃金鐧迎頭砸來,力大勢沉,直若崩天。
他哈哈一笑,側身避過,鐧氣砸在地上,似蛛網般一路裂開。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嚴沐英的水火二劍又是襲來。這位老英雄疾惡如仇,隻把他當漠北妖道對待,下手自不容情。
“了得!”
來人揮起蒲扇左右一擋,嗖地一下退出十丈開外,哈哈笑道:“當真是人多勢眾啊,師兄,三十年不見,可還記得你這孤家寡人的師弟?”
“你終究還是來了。”見了來人,郭嵩陽渭然一歎。
來人正是大和尚李行空。
李行空笑道:“師兄七十大壽,師弟豈能不來?”朝著人群揮手:“雲龍,快來見過你師伯。”
“公孫雲龍見過師伯,祝師伯萬壽無量!”
人群中竄起一條人影,落到郭嵩陽麵前,跪在地上大禮三拜。郭嵩陽淡然處之,既不說話,也不避禮。見此奇景,眾英雄豪傑麵麵相窺,紛紛竊竊私語起來。有那年長尊者知曉內情,便開始教導自家徒弟。
青陽道人對其徒弟道:“這人確是郭真人師弟,隻是早在三十年前便已被逐出師門。”
那徒弟道:“既是如此,他豈敢再來?”
青陽道人歎道:“不外乎八個字,人心不足,欲壑難填。”
公孫雲龍拜畢,站在李行空身後。李行空不言不語,從懷中掏出一柱香,麵朝著清虛殿慢慢跪下,而後大禮三拜。郭嵩陽身後一名老道人忽然喝道:“李行空,背師叛門逆子,你還敢來?”
李行空隻作不聞,站起身來,抬頭看向九層香爐,把香拋向第九層。
“大膽!”
香爐直插第九層,那老道人怒眉一挑,拔出一根拂塵朝上一扔,那拂絲隻有頭發粗細,但卻去若流星,直直切過香束。
香束斷作兩截,掉在地上。
老道士猶是氣憤難平,正要說話。
看著地上斷香,李行空哈哈一笑,笑聲極是滄涼,忽道:“好個背師叛門,莫師伯教訓的是啊,李行空本就是那大逆不道之人。師伯問我怎敢再來,那我便告訴師伯,大逆不道之人,當然要做大逆不道之事!”
話沒落腳,突發一記大手印直奔那老道人而去。這一記大手印突如其來,極其狂猛,嚴沐英老英雄被掌印觸及,哇地噴出一口血箭,而那大手印去勢不竭。老道人正在聽他說話,哪裏料到他便痛下殺手,當即被打個正著。
“逆子!!!”
受得一記,老道人頓不住身形,連翻帶滾撞倒許多人,若不是嚴老英雄替他分擔了一些,就這一擊便會要了他的性命。
“唰唰唰唰!”
茅山道人紛紛拔出劍來,將李行空師徒二人團團圍住。大和尚傲然挺立,冷冷說道:“三十年不見,莫師伯言辭犀利,一身本領卻是拉下不少。若是三十年前,師侄這一掌可傷不得你。一報還一報,你斷我香火,我便打你一掌,怨不得誰。”
“逆子,你,你……”
莫姓老道氣得胡子眉毛亂跳,指著李行空,突然頭一歪,就此暈死過去。一名道人趕緊搶上,把他扶起來,喝道:“李行空,當年若不是你覬覦上清真訣,想要偷師盜藝,怎會被逐出師門?”
“偷師盜藝?”李行空嘿嘿冷笑:“上清弟子為何便習不得上清da fa?”
“狼子野心,竟也想學上清da fa。當初就不該留他一活條路!”另一名老道人看著郭嵩陽怒道。
“活路?嗯,周師叔秉性剛烈,火氣不減當年。”
李行空點頭說道,極是誠懇,話還沒說完,又是一記大手印打向那名老道人,這回眾人早有準備,郭嵩陽迎前一步,攔在前頭,伸出拂塵一攪,將那凶猛無比的大手印攪散。
李行空心下一驚,笑道:“恭喜師兄,法力又上一層。他日大道有成,可會帶上師弟?”
聽他說話陰陽怪氣,郭嵩也不惱,淡然道:“三十年來風雨,五十來年恩仇,李行空,師傅當年待你不薄,今日你又何苦大鬧師門?你若想習上清da fa,就不該另投他門,更不該打傷師伯與嚴老英雄。”
李行空聞言一怔,忽道:“今日是宗壇fa hui,師兄昔日所言,可還作數?”
“自然作數。”郭嵩陽道。
“那便好!”
李行空突地跪在地上,抬起頭來,麵朝著清虛殿,說道:“三洞尊神在上,師祖師尊在上。不肖弟子李行空今日打傷師伯,是為大逆不道,願自領責罰。”說完,猛地一掌打向胸膛,這一掌打得極狠,掌風波及身周遭路麵,亂石拍空而起。
“師兄,謝過你當年容我性命,更留我一條生路。”
李行空歪歪斜斜站起身來,臉色慘白,嘴角溢血。公孫雲龍欲上前扶他,卻被他一把甩開。喘了兩口氣,李行空朗聲道:“待師伯醒來,若是還不解氣,要殺要刮自是由他。嚴老英雄,方才李行空誤傷了你,是李行空之錯,老英雄若是不解氣,自可刺我一劍,李行空絕不還手。”挺起胸膛。
嚴沐英冷哼一聲,他是江湖名宿,一生俠肝義膽,行事坦坦蕩蕩,豈會趁人之危?如此一來,卻正中李行空下懷。
淩霄子知曉些內情,眼見事態要遭,冷聲道:“你既已入佛門,怎可再拜三洞尊神?”
李行空昂然道:“李行空是茅山弟子,怎會是佛門中人?”
淨海法師道:“阿彌陀佛,大手印真訣是吐番貢噶山噶舉派不傳之秘,你既已習得,當是佛門中人。”
“誰說習得大手印便是佛門中人?”
李行哈哈大笑,笑聲不盡狂妄。淨海法師動容道:“李道友此話怎講?”
李行空道:“還能怎講?門巴大和尚鬥不過我,被我搶了真訣而走。他那些徒子徒孫來追我,統統被我扔進央恰布藏布河裏喂了魚蝦。”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淨海法師長念佛號。
李行空道:“師兄,我既不是佛門中人,又已自責謝罪,師兄可否一償我多年所願。”
郭嵩陽歎道:“三十年了,你執意如此,日日不忘,我自當全你念想。”一揮手,一物激射李行空。
李行空隻當郭嵩陽是突然襲擊,不敢大意,後退半步,使出渾身解數去拿,不想那物未帶半分勁力,入手一看,卻是一粒丹藥。郭嵩陽道:“這是清風玉露丸,雖不可盡療你身上傷勢,也當有所助益,你且服下。”
“謝過師兄。”
李行空神色一肅,朝著四麵八方各施一禮,朗聲道:“諸位有道真人,江湖豪傑,今日且替我作證,李行空願與郭嵩陽一戰,若勝,當入清虛殿,取上清真訣一觀。若敗,是死是活,但憑師兄發落!”說完,盤腿坐於地上,把那粒清風玉露丸服下,自行運氣化解。
眾人聽得大驚。沉央更是又驚又怒,四下看去,不見盈兒,急得團團打轉。老道士道:“渾小子,這下你可知了,那上清真訣不知多少人夢昧以求,願意拿命去學,你倒好,隻記得眼前那點情義。”
“師傅莫不是忘了,盈兒還在他手裏!”沉央叫道。
老道士一怔,冷聲道:“不急,既然來了,那就跑不了!”
這時,場中眾人散開,李行空行功已畢,與郭嵩陽麵向而立。
山風從東刮到西,卷起二人袍角,一時飛揚。李行空定目看向郭嵩陽,到得此時他心願得償,隻覺渾身上下勁氣昂揚,三十年來奔南走北,等得便是這一遭啊。不過他雖習得佛門da fa,一身本領佛道兼修,但也知道自家這位師兄修為高深莫測,三十年過去,不知又攀到了何等境地。
是死是活,在此一戰,若不得上清真訣一觀,活著有何意義?
李行空提著蒲扇踏前一步,笑道:“願領師兄人鬼大道。心月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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