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與美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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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兒負氣而走,沉央當即追去。飄雪牽著盈兒走得極快,沉央追到門口時,正好吃得一個閉門羹,喚了兩聲盈兒,無人回應,正要舉手敲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名叫清兒的女道人抬著劍走出來,劍尖抵著沉央喉嚨。

    這時,屋內響起飄雪聲音:“小道友當知醉仙樓乃是何地,男女有別,小妹妹與道友共處一室,終是不妥。道友安心,待去時,定讓小妹妹來與道友相見。”

    沉央心頭又臊又氣,聽得這話卻是安定下來,說得也是,醉仙樓是風月場所,盈兒雖是年幼,但與自己終是男女有別,異地而處自是無妨,但在這醉仙樓卻是不成。想通這一節,當下便後退兩步,朝著屋內施得一禮:“多謝道友提醒,麻煩道友了。”

    清兒揚了揚劍,微微張了張嘴。

    沉央辨她嘴型,知她罵了一個字‘滾’,他對這清冷傲人的女道人殊無好感,不過也懶得與她計較,轉身便向天字一號房走去。

    剛一進屋,濃香襲來,一名豔姬和身撲來,勾著他的脖子,把胸膛抵將上來。

    沉央大吃一驚,趕緊往後疾退。誰知,身後又纏來一女,抱著他的腰,抵上他後背。前後遭襲,沉央竟是退無可退,隻覺胸口與後背所觸之物極是軟綿,極不安份。經此一觸,他如遭雷擊,半晌回不過神來。等回過神來時,二女已把他裹得個結結實實,並挾著他向床上滾去。他想伸手去推,但入眼一片雪白,不是粉腿便是玉臂,竟是無處可以下手。

    人間最是溫柔處,銷金又融骨。小道士平生幾曾見得這般光景?隻覺口幹舌燥,六神無主,仿佛是那離了岸的魚,想要竭力折騰卻知無用。二女嘻嘻格格地笑著,推著他往床上倒去,一女軟身下來,趴在他的胸口,捧起他的臉就要親上一口。這時,沉央突地叫道:“且,且慢!我,我要沐浴!”

    “嘻嘻,小郎確該洗洗,身上出了這許多汗呢。”

    二女笑道,伸手就去扒沉央衣裳,沉央左擋右擋,奈何雙拳難敵四手。兩名女子隻知笑鬧,時而在他胳膊窩裏搔上一下,時而又在他臉上捏得兩把。

    沉央羞惱並濟,叫道:“糟啦,有鬼!”

    “鬼?哪來的鬼?這裏是醉仙樓,隻有將醉欲死的仙人,沒有鬼。”

    “小郎君莫怕,有姐姐護著你,便是有鬼也不怕。稍後,稍後,你也是個鬼,姐姐的小色鬼。嘻嘻……”

    沉央本想嚇走二女,哪知二女根本不怕鬼,隻管扒他衣裳,他緊緊扯著腰帶,駭得心口亂跳,突生一計,趁亂摸出張清明定神咒朝著屋角就是一打。

    “哐!”的一聲,屋角矮凳應聲而倒。

    二女一怔,停手問道:“是甚?”沉央道:“有老鼠,好大一隻老鼠。”探手又是一符飛去,另一處矮凳也即倒地。“唉呀,有老鼠,有老鼠!”二女大驚,嗖地一下竄到床角,籠著被子瑟瑟發抖。沉央脫困,心下大喜,打出一張又一張清明定神咒,打得滿屋叮叮當當直響,嚇得二女花容失色,尖叫連連。

    沉央大樂,翻下床來,笑道:“二位姐姐,定是屋裏藏得腥肉,招了老鼠,這卻如何是好?”二女聽得沒了動靜,紛紛露出個腦袋,奇道:“怎會有鼠呢,怎會有鼠呢?”沉央微微一笑,暗中又打一符,直奔床底而去。“哐”一聲悶響,嚇得二女魂不附體。沉央笑道:“好多老鼠啊,二位姐姐莫怕,這老鼠定是在吃床下腥肉,吃完腥肉才會啃腳指頭。”

    “呀,該死的老鼠!我,我去尋人捕鼠!”

    一聽‘啃腳指頭’,二女頓時待不住了,一女捂著胸口跳下床來,扯了床邊裙紗往外直奔。另一女叫道:“姐姐,等等我,我也去。”

    “哈哈哈……”

    二女一走,沉央哈哈大笑,隻覺胸懷舒暢,好不得意。等了一會,不見有人來捕鼠,身上油汗膩膩極是難受,便走到內間沐浴。好生搓洗了一番,仍不見人來,把桌上糕點一掃而光,坐在床邊翻閱傷寒雜病論。

    “碰!”這時,屋門重重一晃,顯然是有人在提腳踹門。“來了。”沉央曬然一笑,走上前去打開門。誰知門還未盡開,一條腿便邁進來。這腿極是修長,左右一掃,把門踢得大開。來人瞪著沉央,步步緊逼,沉央步步後退。待至桌旁無處可退,沉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來人左右一看,不見有人,冷笑一聲:“來,喝酒!”把懷中酒壇重重放下:“這是上好玉壺春,一壺值千金!”

    沉央定了定了心神,說道:“清兒道友,沉央,沉央不喝酒!”

    來人正是清兒,就見她大馬金刀坐在沉央對麵,把酒壇揭開,自注一碗,冷聲道:“你是不會還是不喝?”沉央定目看去,那酒壇不小,少說也有一二十斤,老道士雖是愛酒,他卻是滴酒不沾。

    清兒見他為難,冷冷一笑,舉起碗來一口幹了,用手背抹了下嘴:“堂堂七尺男兒竟不飲酒,你活在世間還有甚樂趣?莫要看我,你若是個男人,便舉起碗來,與我賭上一場。”

    “賭?”沉央不明其意。

    清兒道:“自然是賭,不然誰願與你這小淫賊坐在一起喝酒?”

    “淫賊?”沉央臉上一黑。

    清兒不屑道:“這天還沒黑呢,光天化日之下,便行,便行淫……”說不下去,拍著桌子,怒道:“小淫賊,你賭還是不賭,給句痛快話!”

    沉央聽她左一句淫賊,右一句淫賊,怎能不怒?當即便道:“賭便賭!”清兒道:“極好,你若輸了,我也不要你的小命,隻需你依我一事。”說完,抓起酒壇又注一碗,正要一口幹了。

    “且慢!”沉央喝道,提起酒壇注了一碗酒,一口飲盡,冷聲道:“既是要賭,便需公平,你方才已然飲得一碗,我也當飲一碗。我若輸了,莫說一事,便是十事那也依你。你若輸了呢?”

    清兒柳眉一挑,怒道:“我會輸?笑話,就你這向來不喝酒的小道士豈能喝得過我?”

    “你怎知我向來不喝酒?”沉央奇道。

    清兒臉上微微一紅,怒道:“誰知你來?”舉起酒碗,一口飲盡。沉央年輕氣盛,哪裏經得她如此挑釁,當下便與她對飲起來。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不多時,竟把那壇玉壺春飲得幹幹淨淨。

    這玉壺春是醉仙樓的招牌名酒,名揚天下數十年,入口綿長,後勁無窮,沉央初次飲酒,不飲不知道,一飲嚇一跳,原來自己竟然如此能喝,不過近十斤酒下去,他也是渾身冒汗,麵紅如坨,兩眼昏花,看見任何物事都覺成雙成對,就連麵前的清兒也是晃來晃去,好似多了一人。

    他既不勝酒力,那清兒也是極不好受,她從盈口中得知沉央向來不喝酒,誰知一腳踹上去,竟是踢到了鐵板上。她心想,這小淫賊真人不露相啊,竟然如此能喝,再喝下去,我也未必能贏。唉喲,不好,頭好暈,想吐……

    強行把酒氣忍將下去,清兒隻覺頭沉千斤,眉心暗暗作痛,她雙手拖著腦袋,瞪著沉央:“你,你還能不能喝?若是不能,快快認輸。”

    酒是色之媒,沉央方才經得那兩名豔姬一番撩拔,此時又海飲一通,神誌恍恍惚惚,指著清兒笑道:“你,你長得很是好看。”舌頭已大,說話不關風。

    清兒一怔,莞爾笑道:“算你有眼光,天底下說我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小淫賊一個。喂,小淫賊,你倒底認不認輸?”

    “酒,酒還沒喝夠呢,怎能認輸?”沉央酒意已起,伸手抓起酒壇,卻倒了個空。清兒拍著桌子叫道:“來人啊,上酒!”沉央也叫:“來人啊,上酒!”

    叫了兩聲,沒人上酒,清兒身子一歪,趴在桌上,"jiao chuan"如絲:“小淫賊,你輸了便需依我一事。”沉央酒意發作,一顆腦袋點上點下似搗蒜:“你說,你說。”清兒尚存最後一絲清明,強行振作精神,半眯著眼說道:“你,你把那薛小娘子忘了吧,不可負了盈兒。”說完,再也禁不住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我,我沒輸啊!是,是你輸,輸了……”

    沉央指著清兒傻笑起來,笑著笑著,兩眼一翻白,撲在桌上,人事不知。“呀,怎地喝得這許多?”這時,有人推門進來,搖了搖清兒。“姑爺,姑爺。”一人脆聲叫道,推了推沉央,奈何二人喝得太多,竟是推之不醒。

    沉央一覺醒來,隻覺渾身乏力,頭痛不已,叫了兩聲盈兒,無人回應,四下一看,燈早已滅了,屋裏漆黑如墨,月光印在窗上,竟已到了夜間。他口渴得難受,想要下床去倒水喝,一手按去,駭然按住軟綿綿一團物事,緊接著,那團物事扭了兩下,向他纏來:“盈兒,盈兒是誰?”

    “你,你是誰?”

    沉央渾身一僵,他記得,他已經把那兩名豔姬嚇走,最後是與清兒一起喝酒,倆人喝得酩酊大醉。莫非,莫非這人是清兒?他心中驀地一沉,啞聲道:“你,你是清兒麽?”

    暗中那人嚶嚀一聲,酥骨醉神。沉央心中更沉,拍地抽了自己一耳光,這下打得極狠,臉頰火辣辣地疼,使得心神為之一清,趕緊跳下床來,把燈掌起,慢慢轉過身來,朝床上那人照去。

    “清兒又是誰?”

    床上那人翻了個身,雲髻零亂,媚眼惺鬆,卻不是清兒,而是那兩名豔姬中的一人,不知何時又爬到了他的床上。沉央暗暗鬆得一口氣,那豔姬被燈一照,睜開眼來笑道:“**苦短,小郎掌燈作甚?好冷呀,快來替姐姐捂捂。”伸出雪白玉臂,去勾沉央脖子。

    沉央豈能讓她勾著,跳在一旁,問道:“你不怕老鼠了麽?”

    那女人詰然一笑:“老鼠自是可怕,但是,但是姐姐愛小郎愛得緊啊。”沉央臉上一紅,女人坐起身來,嬌吟一聲,伸了個懶腰,肩上輕紗如雲疊落。沉央哪裏敢看,當即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心觀腳尖。女人卻越看越愛,嬌笑不已:“小郎羞得緊哪,方才也不知是誰,盈兒,清兒,薛家小娘子嚷個不休。”

    沉央心頭一緊,渾身發抖,顫聲道:“我們,我們有沒有那個?”

    “哪個?”女人明知故問。沉央作不得聲。過得一會,女人格格笑道:“男歡女愛,那是天經地義,便是漫天神佛那也管不著。隻不過,小郎方才醉成那般模樣,便是想要怎地,怎地,也不能怎地。”

    “呼……”沉央心頭霍然一鬆,重重喘得一口粗氣。女人走下床來,輕紗疊落在腳,玉臂一探,又要去勾沉央的脖子。沉央大驚,叫道:“走開,走開。”

    “**一刻值千金,小郎莫要害羞,萬事自有姐姐呢。”

    女人隻當沉央是害羞,光著身子追在他身後。沉央左躲右躲,好生狼狽,被追得惱了,想要給她一符,卻又突地想起,她不是鬼也不是妖,怎可妄下殺手?

    “哈哈哈……”這時,窗外突然響起一陣大笑聲。那女人一怔,驚道:“強盜還是小偷?”

    “來得好!”

    沉央心頭大喜,搶到窗旁,推窗一看,浩浩滿月印掛在天,窗外一片水白,窗下站著一人,身形頎長,黑冠而白袍,腰上懸劍,夜風拂過,蕩得那人袍角隨風而展。

    “李大俠?”

    沉央叫得一聲,那人卻不答話,隻是朝沉央招了招手,示意他下去。此樓頗高,離地足有七八丈,若是往常,沉央大可一躍而下,隻是如今他身上有傷,腿腳便連常人也不如,怎可下樓?突地一轉眼,見床下疊著一堆輕紗,心下一喜,大步搶去,撿起輕紗,又取了百納囊掛在身上。

    女人驚道:“小郎,莫去莫去,那是強盜,你怎能鬥得過他?”

    沉央哪敢理她,走到窗前,把那輕紗擰成一束,一頭掛在窗上,一頭拽在手裏,跳上窗戶,縱身而下。女人奔到窗口,叫道:“小郎,小郎。”

    窗下那人長笑一聲,揚手打出兩片樹葉,一左一右擊在窗上,頓時把窗閉了。

    “人間四毒,酒色財氣,人生四美,酒色財氣。若能酒肉穿腸過而不亂心,當可稱得人中豪傑。小哥,了得。”那人看著沉央,滿臉讚許,正是盈兒口中的臭乞丐,死酒鬼。隻是此時,他身上衣衫幹淨而華麗,舉手投足瀟灑而豪爽,再不複當初那般死乞賴臉模樣。

    沉央心頭澀然,這一夜荒唐事,雖未曾亂得他心,卻令他心跳不已,當不得這人所說的人中豪傑。李十二隻當他是年輕麵懶,哈哈一笑:“跟我來。”提腳就奔。奔得兩步,突然想起沉央腿腳不便,又折身而回,拉著沉央的手腕,笑道:“且隨我來,去看件奇事。”

    月光如水,漫透大街小巷。李十二攜著沉央一陣急奔,他身法奇快無比,時而縱身屋頂,時而貼牆奔行。不多時,二人來到江邊,但見舟船排江,盡掛漁燈,星星點點,猶如滿天星辰。倆人站在一艘大船前,李十二道:“有一事我得與你說明,上了這船,或將有性命之憂,你敢不敢去?”

    沉央放眼看去,但見這船極大,雄踞於江畔,上下共有五層,比那醉仙樓還要高出一頭。船上遍掛燈籠,月光射下來,與燈光交錯,船影倒映於江,更增幾分神秘。

    他倒底隻有十四五歲,血氣方剛,今日所遇荒唐事還在腦海裏徘徊不去,一會是那女人婀娜多姿的身子,一會又是清兒醉笑嫣然的模樣,他心下好生羞慚,正要借事忘懷,當即便道:“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不敢?”

    “好!”

    李十二哈哈一笑,拉著沉央飛身縱向大江。那船離岸足有十五六丈,李十二一步三丈,落在水上,不待江水浸鞋,腳尖一點,再度騰起,三五個起突便已來到近前,璿身一轉,直直落在船上。袍角不蕩,紋風不起,一隻螞蟻從李十二腳旁匆匆奔過。

    上得船來,李十二拉著沉央,盡挑那些燈下黑的地方而行。這船上有許多房間,內間或明或暗,不時聽得陣陣鼾聲。二人來到第五層,此層極是空闊,一眼平川,唯有船尾處有幾所房間。此時,船尾房內一派黑暗,下細一聽,竟聽不見鼾聲。

    沉央心下一奇,李十二卻拉著他猛地避在暗處。

    “簌,簌簌!”

    這時,遠處響起夜風裂布聲,沉央定目看去,隻見冷冷大江上飛來三條人影,來得極快,三五個呼吸便至近前。來人落在船頭,朝著船尾笑道:“枯木老兒,李行空來了,你怎地卻躲了起來?”

    李行空!

    沉央胸口一緊,下意識地按住劍柄。手腕上卻猛然一重,回頭看去,就見李十二朝他搖了搖頭。沉央深吸一口氣,他自認與李行空有得大仇,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要想平心靜氣談何容易?強自鎮定,扭頭看去。

    李行空仍是一身灰白袈裟,提著蒲扇站在船頭,在他的身後站著二人,一名乞丐,一名老婦人。乞丐手裏托著一鼎,老婦人提著一柄雪亮銀爪。

    看見這二人,沉央心口似被狠狠紮了一針,當初在淩虛殿前,老道士曾中二人暗算,那老婦人更是一爪將老道士透胸。時至今日,老道士鮮血淋漓的模樣,沉央仍然曆曆在目。

    “枯木老兒,你捉了我的徒兒,想引佛爺出來,如今佛爺已然來了,你為何還不出來?莫不是,你修得不是生死da fa,而是龜縮da fa?”

    李行空提著蒲扇,哈哈大笑。

    船尾仍是一派死寂,突聽一人高聲道:“李行空,你好生卑鄙,我師傅邀你一戰,你卻派人施毒暗算,如此下作手段,必令天下英雄恥笑!”

    “下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