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船上夜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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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如水,李行空站在船頭傲然道:“李行空一生不知毒為何物,豈會下毒暗算?枯木老兒,你若把我徒兒交出來,佛爺願與你化幹戈為玉帛,如若不然,便行出來一戰。”

    沉央心想,枯木老兒?莫非便是那個枯木真人,那日在茅山之顛,這枯木真人也曾打我師傅三掌,若不是他一再阻攔,師傅指不定便能逃出去,而不是跳入萬丈懸崖。李行空說他捉了自己徒兒,莫不是公孫雲龍?

    船尾又有一人高聲道:“李行空,自古正邪不兩立,誰願與你化幹戈為玉帛?你且仔細聽著!”說完,船尾房間裏突然響起一聲慘叫。

    “雲龍?”

    李行空眉頭一皺,正要舉步上前,心下又有所忌憚,若是光明正大戰上一場,他自是不懼,但船尾一片黑暗,他唯恐中了敵人算計,因此難免猶豫。這時,船尾響起公孫雲龍叫聲:“師傅,勿以弟子為念,他們,他們都中了毒……啊!”又是一聲慘叫。

    李行空怒道:“枯木老兒,你折辱我徒兒,稍後佛爺讓你不得好死!”

    房間中人再不答話,隻聽公孫雲龍慘叫不斷。

    乞丐陰惻惻笑道:“枯木老兒,莫非你已毒發身亡?老子那噬魂碎骨液的滋味如何,可比得過醉仙樓的玉壺春?”

    “是你下的毒?”李行空冷聲道。

    乞丐嘿嘿一笑,大聲道:“枯木老兒,你若還沒死,便仔細聽著。誠心誠意邀你入盟,那是盟主看得起你,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也由得你,隻是你若不想滿門弟子隨你一起陪葬,便把生死da fa交出來。興許,還能留得個全屍。”

    “想要生死da fa,甚好,甚好,你且來拿。”船尾房間裏響起枯木真人聲音。另有幾人叫道:“師傅,萬萬不可啊!”枯木真人歎道:“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為師一人身死則可。咳,咳咳!”劇烈咳嗽起來。

    “師傅!!”眾人悲叫。

    乞丐高聲叫道:“枯木老兒,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把生死da fa獻出來,我饒你一條性命!”

    “誰要你饒,要殺便殺,要刮便刮!”船尾眾弟子叫道。

    枯木真人道:“失了生死da fa,枯木有何顏麵去見師尊?罷了,但願你能容我徒兒離去。”說著,聲音猛然一高:“李行空,還等甚麽,莫非你不敢來?”

    李行空眉頭一皺,對乞丐道:“你去!”

    “我?”乞丐極是不願,枯木真人一身本領非同小可,便是明知他已中毒,仍是不敢小覬,況且船尾一派黑暗,誰又知道內中是何光景?

    李行空冷聲道:“是你下的毒,自然便由你去取。”那老婦人也森然冷笑:“得了生死da fa,盟主心懷大悅,指不定會賞你甚麽,還不快去?”

    “好,好好,去就去。”

    乞丐狠狠地看了二人一眼,托著小鼎朝船尾走去,他走得極是小心,每走一步必然側耳聆聽,唯恐中了暗算。待至船尾,站在距房間三丈外,他高聲叫道:“枯木老兒,老子來啦……”就在這時,黑暗中突地閃起一條人影,猛地一掌打來,他避之不及,當即被打了個正著,連滾帶翻栽出十丈外,哇地噴出一口血:“你,你,沒中毒?”

    “區區蛇毒,還要不了老道性命。”

    人影正是那枯木真人,隻見他昂然而立,滿頭白發飛揚在風中,發尾由白變黑,身形也正在變化,本是形如枯木一般,此時卻若雨後逢甘霖,渾身血肉逐漸飽滿,就連幹如樹皮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皺紋漸漸淡去,臉上光滑如玉,不多時,竟由七十古稀老人化為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看上去竟是頗為英俊。

    乞丐驚道:“怎會如此?”

    “他已中毒,並且中毒已深。”

    李行空冷聲道:“這是逆轉生死da fa,他本來還有十年才可青絲換白雪,如今強行逆轉,那是自尋死路。枯木老兒,你當真不要命了麽?”

    “哈哈,哈哈哈。”

    枯木真人縱聲大笑:“老道一生坦坦蕩蕩,豈會與你等妖邪為伍?你們想要生死da fa,那好,這便讓你們見識見識何為生死da fa!”話未落腳,騰身而起,淩空一掌打向李行空。

    李行空也不敢硬接這一掌,側身避過。掌風狂湧,一掌拍斷船頭桅杆,去勢不竭,轟地一聲巨響,船頭木屑飛揚。下細一看,極其堅固的船頭竟被他一掌打得稀爛。見其掌勢威猛如斯,李行空三人暗暗心驚。

    “李行空,納命來!”

    枯木真人一掌接著一掌,排山倒海一般打向李行空。李行空不敢大意,提起蒲扇與他戰作一處。那乞丐與老婦人則見逢插針,四下遊走。然而枯木真人掌勢如洪,身形卻快愈流星,翻起大掌將二人也攏入戰團。放眼看去,滿場青影亂飛,枯木真人以一敵三,竟是絲毫不落下風。

    掌風過處,巨船震蕩,逢柱柱折,遇木木斷。

    沉央看得心潮澎湃,隻盼他們就此鬥個你死我活,最好是同歸於盡。

    戰得一陣,四人身形越來越快,沉央已分不清誰是枯木真人,誰又是李行空,隻能看見一團青影飛來縱去,極其強橫。驀然,突聽一聲爆喝,青光大盛:“死!”船身劇烈震蕩,一條人影從戰團中被轟了出來,啪地一下跌落在地,卻是那老婦人,隻見她提著銀爪,滿臉是血,渾身不住顫抖,顯然傷得不輕。

    “死!”又是一聲大喝,這回卻是那乞丐被青影一掌拍個正著。那乞丐站不住腳,像石頭一般翻滾,險些掉入大江。

    “生死da fa果然不凡,枯木老兒,你這回光反照還能撐到幾時?”卻與此時,李行空不驚反笑。

    沉央定眼看去,就見一條灰白人影高高躍起,待至半空,猛地向下打出一記大手印。當是時,冷月在天懷,李行空渾身勁氣鼓蕩,狀若飛天胖鶴,神威駭人。大手印沉沉落下,將船頭五丈方圓罩得無處可遁。枯木真人挺掌一迎,腳下木板寸寸爆裂,手臂上的衣物化為灰燼。

    “噗!”枯木真人噴出一口血箭,倒退三步。

    “再吃我一記!”

    李行空淩空再打一記大手印,枯木真人抬掌而迎,連退七步,嘴角血液狂湧而出,再也站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枯木老兒,你敗了!”李行空冷然道,提起掌來,正要再打一記。

    “且慢!”

    “我去引開他們,你去救人。”

    這時,李十二忽在沉央耳旁說道,沉央一驚,扭頭看去,便見李十二大步走出,按著劍,邊走邊道:“如此良辰美景,你們卻在船上打打殺殺,擾人清夢不說,還大煞風景。兀那禿頭,莫要看我,說得便是你!阿彌陀佛,真是罪過罪過!”

    乞丐喝道:“你是誰?”

    李十二慢慢走去,笑道:“若要問我是誰,你可得仔細聽了。某家姓李,名大,號爺。江湖人稱,李大爺。”

    “李大爺,李大爺,你大爺?”

    乞丐念著念著,突地回過神來,頓時氣得怒不可竭,抬起掌中小鼎,伸指在鼎中一挑,然後一彈。“唉喲,好毒!”李十二叫得一聲,頓足於地,身子猛然後折,剛好避過一擊。一團綠光疾射入水,就聽滋滋滋聲響不斷,江水劇烈滾蕩起來,頃刻之間,江麵上浮起大片大片魚屍。

    “來而不往非禮也,臭蛇,吃我一劍!”

    李十二一劍斬出,劍氣縱橫,卻非斬向那乞丐,而是直奔老婦人而去。老婦人受傷最重,想避已是不及,提爪一擋,噌噌噌連退幾步,又噴一口血。“禿頭,你也吃我一劍!”一劍傷得老婦人,李十二疾跨三步,陡然一劍斬向李行空。

    劍氣裂風,劍吟如潮。

    大和尚卻是不驚,冷然一笑,提起蒲扇就是一拍,將來犯劍氣拍作煙散。

    “禿頭,了得!”

    李十二朝著李行空伸了個大拇指,李行空正要說話,突見白影一閃,隨即背心一寒,來不及多想,反手拍出一記大手印。誰知這一記卻拍了個空,右側寒光一閃,劍氣逼人。李行空大吃一驚,翻掌右拍,“嘶”地一聲響,劍氣紮破大和尚右手衣袖。

    李行空大怒,提起蒲扇罩著李十二當頭就拍。奈何李十二身法太詭,既不見肩搖也不見步動,倏地閃至大和尚左側,抬手又是一劍。

    “嘶!”李行空左手衣袖被紮破。

    “哪裏走!”

    李行空狂怒不已,掄起蒲扇打出道道扇影。李十二挑頭而飛,竄到李行空頭頂,頭下腳上,人劍合一,直取李行空頭顱。李行空早待他來,抬手打出一記大手印。殊不知,李十二也早有防範,並未硬接,而是抱著劍猛然一陣翻滾,從東翻到西,恰好落在乞丐背後,唰地一劍斬去。“當心!”老婦ren da叫一聲,探爪一攔,救了乞丐一命。

    “哈哈,如此著急,莫非是你老相好?”

    李十二朗聲大笑,笑聲未落,又竄到老婦人身側,一劍刺去。老婦人提爪欲擋,擋不及,肩頭中得一劍。李十二抽劍而走,鮮血激射。而此時,大手印已然奔來,李十二抽劍終是慢了一瞬,當即被打了個正著,臉色煞然一白,噴出一口血,哈哈大笑:“你大爺今夜忘了喝酒,卻是鬥你們不過。兀那禿頭,待大爺去醉仙樓喝得百八十斤酒,再來與你鬥過。”

    說完,翻身入江,提著劍杳然而去。

    “哪裏走?”

    李行空豈容他走,袍袖一展,急急掠去,猶如衝天之鶴。他一走,那老婦人與乞丐對視一眼,老婦人道:“那人身法奇詭,李行空未必能擒得了他。枯木老兒已是死人一個,稍後再來割他頭顱回去複命!”

    “也好!”乞丐點頭道。

    當即,二人聯袂而去。他們一走,沉央立即從暗處竄出來,搶到枯木真人身旁,把他翻過來一看,但見枯木真人滿臉是血,光滑如玉的臉龐正迅速內陷,luo lu在外的手臂也即寸寸枯萎,眨眼之間又是滿白頭發,形如枯縞。

    沉央伸手一探,鼻息又短又粗,已是回天乏力。

    這時,枯木真人卻突然醒了,猛地睜開眼睛,瞪著眼睛看了沉央好一會,撇過頭去,慘然道:“原來是你。你若要替師複仇,這便下手吧,趁著老道還有一口氣!”

    沉央冷笑道:“當日在清虛殿前,你打我師傅三掌,可有料到今日?”

    枯木真人冷聲道:“老道一生從不與妖邪為伍,三掌卻是打得少了!”

    沉央大怒,猛地提起木劍,直想一劍刺下去,然而手腕卻不住顫抖,兩斤重的木劍此刻竟然沉愈萬斤。枯木真人看著他冷笑不已。沉央臉色急劇變化,重重地喘著粗氣,突然一劍刺去。枯木真人閉目待死,誰知木劍卻擦耳而過,刺在木板上,‘啪’地一聲斷作兩截。

    沉央喝道:“若是在往日,這一劍,沉央絕不容情。但是今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沉央不會取你性命,且會竭力救你!”說著,從百納囊裏掏出一枚小瓶,取了一粒清風玉露丸,喝道:“張嘴!”

    枯木真人一怔,搖頭道:“老道已是將死之人,何需你救?”

    “你不要我救,我卻定要救你!”

    沉央咬牙搬開枯木真人的嘴,正要往內投藥。枯木真人猛地撇頭避過,沉聲道:“清風玉露丸救不了老道。”

    沉央道:“救不了也要救,定要讓你承得妖邪之人的情。”

    枯木真人搖頭道:“你不是妖邪之人,老道承你情又何妨?隻是老道將死,便是連龍虎續命丹也救不得老道,何況這茅山派的清風玉露丸?不過,不過老道的徒兒。”說到這裏,眼睛猛然一亮,胸膛急劇起伏。

    沉央大吃一驚,以為這老道立刻就死。誰知,枯木真人突然大聲道:“你能救我徒兒,你能救我徒兒!”

    沉央回頭看向船尾,方才還能聽見枯木真人的弟子們折辱公孫雲龍,此時那些房間裏卻是鴉雀無聲,想來是他們沒得老道這般本事,早已毒發身亡。

    “剖,剖開我的胸膛!”

    枯木真人突地叫道,嚇了沉央一跳,隻當他是人之將死,胡言亂語,哪知枯木真人卻定眼看來,目中盡是乞求與哀憐。沉央心底一軟,說道:“老真人,你既說沉央不是妖邪之人,那沉央又怎會行此惡事?”

    “我,我不是人。”枯木真人說道。

    聽得這話,沉央心頭莫名一哀,暗想,莫論你生前如何了得,將死之時竟是如此卑微。

    枯木真人見他不信,急得嘴唇亂抖,鮮血直冒,啞聲道:“我,我真不是人,天底下也沒有真正的不死da fa。老道原本是巴蜀山中一條巴蛇,懵懂百餘年,忽然一遭開了靈智,又修了百年,得了人身。而後,蒙我師尊垂憐,不嫌我是異類,傳以道法。那,那生死da fa,不過是我每隔三十年便會褪一次皮罷了。自入師門,老道一心向道,所結之人俱是正義之士,天長日久,一身戾氣盡化,也隻剩下這難以入耳的醜事。若非如此,那條小白蛇的毒液又豈能奈何得了我?”

    沉央聽得將信將疑,疑得是,如此正義的妖怪他還是頭一次見,信的是老道將死,又豈會騙他?

    枯木真人續道:“如今老道將死,但一身修為仍在,就在,就在老道胸膛裏,你,你把它取出來,分為八份,與我弟子們服下。當可,當可救,救他們性命。快,快,趁我還有一口氣。”語聲越來越低,越來越急。

    “快,快啊!”

    見沉央呆怔,枯木真人喘氣催道。“內,內丹?”沉央呆呆問道。枯木真人點頭道:“老道,終不是人。別,別遲疑。”說著,血如泉湧,目光黯淡。

    沉央胸口悶得發慌,從小到大,他連殺雞剖魚都沒做過,更不消說這剖人胸膛之事。但是眼見枯木老道即將死去,屋子裏還有一幹人等著他去救,他又豈能見死不救?

    “罷了,得罪!”

    沉央心下驀地一狠,提起斷木劍就要插下。“哈哈,哈哈哈……”這時,身後響起一陣笑聲。沉央大吃一驚,猛然回頭,便見乞丐與那老婦人去而複還。

    乞丐陰森笑道:“果然如此,這天底下哪有不死之法,原來竟與老子是本家。嘿嘿,枯木老兒,你的徒兒都死光了,那內丹當然得便宜老子!”說完,嗖地一下竄向沉央,哪知他剛剛竄起,迎頭便射來一符。

    “轟!”

    這乞丐根本就沒把沉央放在眼裏,當然也就未料到他會突然出手,被元陽乾罡雷符罩了個正著,符上金光一閃,天雷忽至,猛然一爆,將乞丐炸得渾身焦黑。

    “臭小子,找死!”

    乞丐吐得一口血,大怒不已,伸指在鼎內一攪,彈向沉央。沉央大驚,趕緊抱起枯木真人就地一滾。綠光濺在木板上,團團綠煙冒起,須臾之間,地板上已被灼得幾個大洞。毒液順洞而下,直直灼穿三層。

    “嗖!”

    沉央還沒來得及翻起身,老婦人已然打出銀爪,直取沉央胸膛。這下,沉央已是避無可避,隻得閉目待死。“小道友莫慌,飄雪來助你!”、“小淫賊莫慌,清兒來助你!”

    “姑爺,姑爺!”

    千均一發之際,三條人影疾竄而來。清兒來得最快,探劍一挑,將銀爪挑飛,順勢欺身而上,一劍刺向老婦人眼睛。飄雪攜著盈兒落在船上。剛一落地,盈兒便高高舉起八景燈,朝著乞丐後腦勺狠狠扔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