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仙子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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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照下,這人身形既瘦且長,年約五十上下,麵色極白,眉毛極長,拖曳於臉頰兩側,看上去長眉飄飄頗是和善,誰又能想到他竟然說殺就殺,陰狠至斯。

    這時,他轉過身來,又負了雙手,笑道:“小娃兒,你的符咒很是不賴啊。”

    沉央道:“你便是甚麽王盤山清虛洞的烈陽真人麽?”

    “烈陽真人?哈哈哈,烈陽老道是我,我卻不是烈陽老道。”那人笑道,笑聲如桀,又尖又難聽。

    沉央心頭直如擂鼓,昔日在茅山,趙東陽曾說老道士把王盤山殺得雞犬不留,既是如此,那這烈陽真人怎地還活著?

    那人又道:“小娃兒很合我意,可願拜我為師?”

    沉央心想,我先與你虛以委蛇,以好探聽我所不知之事,便道:“你想做我師傅?”

    “正是。”那人裂嘴一笑,自以為溫和,看上去卻極是滲人。

    沉央道:“拜你為師本無不可,隻是沉央向來不拜來曆不明之人。況且你已經打死了一個徒兒,我怎知他日下場?”

    那人怔了一下,繼而哈哈笑道:“罷罷罷,這便與你說個明白。小娃兒聽仔細了,那烈陽老道被我吃了,就在我的肚子裏,如今與我一體共生,是以烈陽老道是我,某家卻不是烈陽老道。姓趙的小子把我當成烈陽老道,那是他自己眼瞎,豈能怪得某家?便是今日不殺他,遲早一日送他歸西。你是某家親挑的徒兒,繼承我衣缽,怎會與他下場一般!”

    沉央眉頭大皺,他聽得亂七八糟,如墜雲霧,但知這人定非好人,更知烈陽真人果然不是師傅所殺,而是眼前之人所為,隻是不知趙東陽怎會認錯了人。

    一想到認錯,他心頭便是一跳,莫非,莫非薛小娘子也是認錯了,把別人當成了我師傅?

    “嘻嘻,獨孤老大,你這般說,那小娃兒豈能聽得懂?你為何不與他直說來,你就是咱們邙山一窟鬼的老大哥,獨孤勿庸獨孤老大。”

    一個聲音嬌笑道。沉央尋聲看去,隻見月夜下遠遠奔來一人,腳尖在屋簷上一點,一飛衝天,徐徐落下。

    落地時方才看得清楚,是個年輕女子,身穿紅衣,體態妖嬈,指甲留得奇長。她撫著臉頰笑道:“小娃兒,我就是你二師叔,還不快過來拜見。”見沉央不為所動,她指著地上趙東陽屍身,格格一笑:“喲喲喲,莫非你與這小色鬼一般,嫌我們邙山一窟鬼名氣不夠大,非得甚麽王盤山、綠盤山才肯乖乖聽話?”

    “讓我一口吃了他!”

    就在此時,沉央陡覺背心一寒,反手一劍刺向身後卻刺了個空,扭頭一看,隻見頭頂一黯,一個怪物飛在天上,遮閉了月光。那怪物長著碩大一顆腦袋,裂著血盆大巨,突地一口咬下。

    “住手!”

    “姑爺!”

    眼見沉央就要被一口吞下,二人齊聲叫道,其中一人自然是趴在窗戶上心急如焚的盈兒,另一人則是那獨孤勿庸,就見他揮手一揚,一物脫手而飛,來到那大怪物上方猛然一蕩,大怪物被打得倒翻如滾,碰地墜在地上。

    沉央看得分明,獨孤勿庸打得竟也是一張符紙。那大怪物落在地上,並未受傷,急急一陣搖頭擺腦,化作人身,隻是未能化得齊整,下半身是人,肩上卻頂著一顆怪頭。仔細一瞅,那怪頭長著一對大如銅鈴的眼睛,嘴角有兩根長須,似魚非魚,似蛙似蛙,正是一個四不象。

    “大膽妖怪,休傷我姑爺!”

    盈兒大急特急,爬上窗戶,提著燈兒,閉著眼睛跳了下來。落地時,突然一條人影竄起,一把摟住她抱起就飛。“盈兒!”沉央大吃一驚,來不及多想,揚手打出一張清明定神咒。那人哈哈一笑,伸出兩根手指頭一剪,竟把符咒剪作兩片,微一搖身,竄到屋頂。

    “天雷殷殷,地雷昏昏,杳杳冥冥,如是我名,去!”

    盈兒被擒,沉央神誌頓失,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劍來又打一張元陽乾罡雷符。誰知那人身法奇快,猛然一晃,元陽乾罡雷符當即打偏,天雷降下,倒把屋旁一株人腿粗細的紅楓劈得稀爛。

    紅衣女子笑道:“喲,好狠心的小郎君,不顧你家小丫頭性命了麽?”

    沉央一怔,本已揚起的手當即放下。

    那人抱起盈兒在屋頂急急一陣飛奔,突地竄到一株參天古楓上,兩腳勾住一截樹丫,雙手抓著盈兒胳膊倒垂而下,並且朝著沉央做了個鬼臉。小丫頭這才回過神來,勃然大怒,二話不說,抱起八景燈反手就是一砸。

    “碰”地一聲巨響。

    那人“唉喲”一聲,竟被砸得頭破血流,眼冒金星,頓時勾不住,朝下就栽。二人落下樹來,方一觸地,盈兒便從那人身上一咕嚕爬將起來,狠狠踢了他一腳,提起燈兒朝著沉央就奔,邊奔邊叫:“姑爺,姑爺……”

    “小妹妹去哪裏呢?”

    紅衣女子閃到盈兒身前,攔住去路。“砸死你!”盈兒大怒,掄起燈兒就砸。

    紅衣女子見那燈閃著柔和光芒,盈兒掄它之時光芒吞吐,極是神秘詭異。她也不敢太過大意,轉到盈兒身後輕輕一拍,盈兒站不住,往前就撲,她再伸手一扯,抓住盈兒脖後衣領提將起來。

    盈兒腳不著地,又氣又急,抱起燈兒往後就打。奈何紅衣女子伸直了胳膊,她胳膊太短,打來打去,打不著。

    “當心她手裏的燈!”

    方才那黑衣人從地上爬起來,吐了一口血叫道。紅衣女子笑道:“小妹妹,你這燈兒可古怪得緊哪!”

    盈兒打了半天打不著,罵道:“呸,妖女,你這般可算不得英雄好漢!”話一出口,她突然想起,英雄好漢說得是男兒,她與紅衣女子都是女子,自然稱不得英雄好漢,便道:“也,也算不得奇女子!”

    紅衣女子笑道:“那怎樣才算得英雄好漢奇女子?”

    盈兒道:“你把我放下來,咱們麵對麵鬥上一場,死活不論!自然,自然就是奇女子。”

    “喲,還死活不論。”小丫頭說得大義凜然,紅衣女子卻格格笑將起來。

    “嘎嘎嘎,小丫頭長得細皮嫩肉,想來嚼著極是過癮。”

    這時,那人身妖頭的怪物忽然淩空飛起,掠至盈兒身前,張開血盆大口。“妖孽,安敢!!!”沉央看得瞠目欲裂,想救已是不及。

    “四弟,你若餓了,這滿街都是血食,何必要來吃她?”紅衣女子曲指一彈,手上指甲脫指而飛,叮叮叮擊在怪物頭上,那怪物頭堅似鐵,被打得連連倒退,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啦哇啦哭將起來:“餓啊,餓啊。”

    “大哥,四弟餓了。”

    紅衣女子提著盈兒看向獨孤勿庸。

    獨孤勿庸眉頭一皺,沉聲道:“盟主有交待,此去長安參加皇帝老兒舉辦的瓊樓仙宴,一路上需得小心行事,不可肆意張揚。”

    “餓啊,餓啊。”怪物坐在地上大哭,眼淚嘩嘩直流,把地上浸了一大灘。

    “可是四弟餓了。”紅衣女子也皺起了眉頭。這時,那黑衣人忽道:“大哥,二姐,依我說,那甚麽狗屁的皇帝老兒與我們何幹?他舉辦的瓊樓仙宴也無甚稀奇,去不去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四弟現下餓了,餓了就得吃。”

    紅衣女子也道:“咱們邙山一窟鬼,妖魔鬼怪兄妹四人,往日在邙山時,那是何等逍遙快活?然而,自從大哥隨了盟主,這也不許,那也不許,豈是長久之計?四弟剛得人身不久,心智未全,正需血食補益。如今這滿街都是血食,吃上個把個也不打緊,更礙不了甚麽大事。”

    黑衣人氣道:“自打大哥吃了那烈陽老兒,性情也變了,竟不像我大哥獨孤勿雍,倒更似烈陽老兒!”

    紅衣女子喝道:“三弟,不可胡言,大哥仍舊是大哥。你若再亂說,大哥不罰你,紅娘子拿大耳光抽你!”

    “弟弟錯了,豈敢勞煩姐姐?”黑衣人提起手來,啪啪啪抽了自己幾耳光,直抽得嘴角鮮血直流。

    “餓啊,餓啊,吃啊,吃啊。”大怪物哭得愈發厲害,仰著脖子亂叫。

    獨孤勿庸臉色陰晴不定,想了一陣,點頭道:“也罷,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到得長安後,可得規規矩矩做人。待盟主大事得成,那時天下,想要多少血食,便有多少血食。”說著,看著沉央道:“小娃兒,實話與你說了吧,某家姓獨孤,乃是邙山一窟鬼之首。入得我門,那是你幾輩子修來得福分。你若不識好歹,我家四弟正好餓了,把你與這小丫頭一並吃了。嗯,你喜好雷符,某家這便讓你看看,何為雷符!”

    說完,伸指一挑,指尖已多一符,迎風一揚,那符隨風而走,來到一處屋頂,金光大閃,猝然一爆,“轟隆隆!”爆雷怒下,頓時把那屋舍炸成齏粉。

    “吃哦,吃哦。”

    大怪物從地上一躍而起,竄入那破敗屋舍之中,出來之時,巨口裏銜著一名小娃兒。那小娃兒尚未盡死,蹬著小腿哇哇大哭。大怪物舌頭一卷,哭聲頓止。吃了小娃兒,大怪物猶嫌不足,撞爛了另一棟屋舍,衝入其中,慘叫聲不絕於耳。

    此時正是半夜,滿鎮之人聽得慘叫,知道是鬧妖,更不敢開門,也不敢逃走,躲在屋裏瑟瑟發抖。那大怪物吃完一家,又奔下一家而去。

    “妖孽,安敢!”

    沉央看得怒不可竭,縱到坍塌的院牆上,強聚精氣神,打出兩張神符。一張七星鎮煞符,一張元陽乾罡雷符,一前一後直奔那怪物而去。

    七星鎮煞符先至,怪物正行四處捕食,哪裏料到有人竟敢對它出手,當即被七星鎮煞符鎮得一瞬。元陽乾罡雷符後發而至,當頭一爆,炸得那怪物渾身一抖,張口吐出一顆人頭。

    傷得怪物,沉央腳尖在院牆上猛力一蹬,借力而起,一劍刺向那紅衣女子,劍勢極快極狠,正是乾坤無極劍第一招南庭貫日。紅衣女子曲指一彈,一枚指甲繞過長劍,噗地一下紮入沉央右肩,透肩而出。

    沉央不管不顧,掄起劍來,環環一掃,切向紅衣女子手腕,想要逼她放下盈兒。誰知,紅衣女子那枚指甲去而複返,直奔他後腦。“姑爺!”盈兒大驚大叫。

    “嗖!”

    便在此時,從客棧窗戶裏乍然飛起一道寒光,把那枚指甲一斬兩斷,然後跳到沉央麵前,照著紅衣女子右手腕一繞。紅衣女子手腕啪地掉在地上,盈兒當即得脫。

    那寒光靈動無匹,從沉央脖子旁邊擦過,未傷沉央分毫,直奔沉央身後黑衣人,從左胸而入,自後背而出。再一挑頭,奔向那怪物,在其背後猛地一斬,把那怪物兩腿齊根削斷。

    寒光在夜幕下劃出一道弧線,奔向獨孤勿庸。

    獨孤勿庸長眉飛舞,不住後退,雙手結印,打出一道又一道符紙。雷聲陣陣,那寒光在狂雷中穿行,猛地光芒大吐,紮穿獨孤勿庸手掌,盤璿而回,在客棧窗戶上一閃即沒。

    “何方高人?”

    獨孤勿庸手掌鮮血直流,他卻顧不得,仰頭便喝。喝聲未落,窗口寒光再起,獨孤勿庸大驚失色,再不敢留,一把抓起黑衣人遙遙遁走。

    “大哥!”紅衣女子尖叫一聲,看向那正在地上爬來爬去的怪物,終是不忍,縱到怪物身前,抓住怪物手臂一陣亂抖,竟把那妖怪抖作人型模樣,而後急急遁走。

    “姑爺,姑爺,你流了這許多血!唉呀,怎地是黑的?嗚嗚,嗚嗚嗚……”

    妖人方一去,沉央力竭,一屁股坐在地上,麵如金紙,肩頭血流如注,卻非紅色,而是漆黑如墨,且有陣陣惡臭。盈兒抱著他,用手去堵他傷口,那裏堵得住,黑血順著她手指流出來,惡臭熏得她頭暈眼花,鼻涕直流。小丫頭心駭若死,再也禁不住了,嗚嗚大哭起來。

    “快給他服下!”

    正自慌亂,頭頂飛來一物,恰好落在盈兒擦鼻涕的手裏。盈兒攤掌一看,卻是一枚藥丸,散發著幽幽香氣,那香氣四下一蕩,竟把惡臭掩得不少。“他中了屍毒,快給他服下。”那聲音催道。

    此時,沉央已閉了眼睛,渾身冒抖,肩頭卻不住顫抖,便連臉上也蒙了一層死灰。

    盈兒來不及多想,趕緊把藥丸給沉央服下,然後死死的盯著自家姑爺一舉一動。沉央服下藥後,麵上死灰層層褪去,身子也不再顫抖,創口所流血液由黑轉紅,惡臭也散了。過得一會,緩緩睜開眼睛,朝著盈兒歉然一笑。

    “姑爺,你好啦?唉喲!”

    盈兒大喜若狂,哪知剛剛叫得一聲,沉央仰頭就倒。這下,可把小丫頭嚇壞了,撲在沉央身上直呼:“姑爺,姑爺,你快醒醒啊,別嚇盈兒呀,嗚哇,嗚哇,姑爺,盈兒好怕……”大哭起來。

    “別哭了,沒事了,屍毒已解了。替他把傷口包紮好,稍後,他自會醒來。”那個聲音又道。

    “是,是麽?”

    盈兒包紮好傷口,抬起頭來,淚眼汪汪朝樓上看去,隻見那窗戶已然緊閉。此時,鎮上的人已知妖人逃走,都從屋子裏走出來,隻當是沉央與盈兒打跑了妖人,紛紛跪在地上,向盈兒大拜。

    “不,不是我。”盈兒連連搖手。

    眾人哪裏肯信?又見沉央昏死在地,更是聲淚俱下,直說沉央大恩大德,楓林鎮人永生不忘。至於那趙東陽,眾人都道殺得好。

    隨後,客棧掌櫃的命人打開門,把沉央抬入屋中。

    沉央這一睡,直睡到後半夜,一覺醒來,盈兒正在訓那奶娃兒小鬼,盈兒喝道:“怕死鬼,膽小鬼,需得你時,你在哪來?”奶娃兒怯然道:“小白在燈裏。”盈兒罵道:“就知道守著你那破燈,呸,這是我的燈,不是你的燈,若是我死了,是不是便如了你的意?”奶娃兒道:“小白不敢與姐姐爭,姐姐也不會死?”

    “不會死?那我姑爺呢?”

    盈兒一怔,怒道:“好哇,你這膽小鬼,膽小怕死,留你何用?我這便去尋把斧頭來,把這燈兒劈得稀巴爛,看你以後還怕不怕死,一個小死鬼,竟然也怕死,我呸!”說著,騰地站起,就要去尋斧頭。

    “盈兒。”沉央喚道。

    “呀,姑爺醒了?”

    盈兒渾身一顫,也不去尋斧頭了,回過頭來時已是笑顏盈盈:“這可好了,姑爺,你肚子餓不餓?”

    奶娃兒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口,竄入燈中。

    沉央道:“老爺可曾回來?”

    “老爺?”盈兒一怔,轉念想起老爺就是那酒鬼,小嘴一嘟:“鎮上來了妖人,那酒鬼卻躲了。現下也不知在哪裏逍遙快活呢,姑爺何必管他?”

    沉央搖了搖頭,李白絕不是那等人物,翻下床來,走到窗邊,推窗一望,天快亮了,冷月已隱,四下一派黑暗。盈兒忽道:“姑爺,咱們得去謝謝那個仙子小娘子啊。”

    “仙子小娘子?”沉央回頭問道,他將將醒來,睡夢之時又與那丹上邪氣惡鬥了一番,頭昏腦漲,諸事不明。

    盈兒點頭道:“是呢,就是那個美得,美得不可方物的仙子小娘子。她打跑了妖人,救了姑爺。姑爺,你中了屍毒,莫非不記得了麽?”

    “妖人,屍毒。”

    沉央按了按胸口,胸口隱隱作痛。盈兒倒了熱水,他喝了一口,轉身朝屋外走去。盈兒奇道:“姑爺這是要去哪裏?”沉央道:“救命之恩,怎能不謝?”此時,他已經想起來了。

    盈兒看了看窗外,皺眉道:“深更半夜的,姑爺要謝,何不等到明天?”怯怯地看著姑爺,心想,那仙子小娘子極美極美的,比醉仙樓那兩個小妖女可美得多啦,姑爺若是見了她,會不會,會不會就不要盈兒啦?盈兒,盈兒隻是一個小丫頭……

    沉央自是不她心裏真實想法,提著劍道:“我心坦坦蕩蕩,便是深夜又有何妨?救命之恩,不可不謝。你可知那小娘子住在何處?”

    “就在,就在……”盈兒伸手指了指牆。

    沉央順指一看,不明所以。

    “你勿需謝我。”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隔壁傳來,這聲音極是好聽,清清伶伶,一字一字仿似珠玉墜潭。

    原來,救命恩人就住在隔壁。

    那她豈不是把我與盈兒的對話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一想到自己曾形容她美得不可方物,雖說未見過人,沉央心頭也是微慚,更有些許異樣,當即提起劍來,抱著劍朝牆一禮:“沉央謝過小娘子救命之恩,還望恩人留下姓命,他日若是有何差遣,莫論天高水遠,莫論刀山火海,沉央在所不辭。”

    “何必言謝?醫者之心,救死扶傷而已。你身中屍毒,需得好生將養,不可太過傷神,旬月之內,切莫再施符法。”那聲音緩緩說道,清冷如水。

    沉央卻聽得渾身一震,提起劍來,大步就走,走到門口又突然頓住,在屋裏轉來轉去,把凳子撞倒也未自知。盈兒奇道:“姑爺,你做甚呢?”迎頭一望,隻見姑爺眼裏竟然滾著一層霧水,她心下大驚。

    “呼,呼……”

    沉央喘了兩口粗氣,走到牆邊,又是一禮:“還望恩人留下姓名!”

    隔壁那人聽得動靜也是一奇,頓了一頓,說道:“江湖兒女,不問姓名。”

    沉央道:“救命之恩,不敢有忘。”

    那人又是一頓,顯然沒有料到沉央不依不饒。這時,沉央再道:“醫者仁心,自是萬眾如一。但是患者之心,醫者可知?常言道,點滴之恩,湧泉相報,何況再生之恩?小娘子無欲無求,沉央卻是俗人,若不知恩人姓名,有何麵目再立足於天地間?”

    一席話說完,沉央額上冒汗,抱著劍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過了半晌,隔避那人似耐不住,輕歎一口氣:“我姓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