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湖畔聽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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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又飛來三人,來勢極快,當先一人濃眉圓臉,頂著個光頭,身披灰白袈裟,坦胸露肚,手裏提著把蒲扇,正是大和尚李行空,在其身後是那黑衣老婦人與乞丐。
三人方一落地,岸上眾人齊齊朝李行空行禮,齊呼:“見過李左使。”
老婦人道:“盟主有令,青龍、玄武二hu fa,八大金剛,五方五陣,以及大江以北三十六路英雄豪傑自今日起,列屬李左使座下,若有違者,即殺不赦。”
“謹尊盟主號令。”眾人齊聲道。
老婦人又道:“陰hu fa為何未至?”
五方五陣之首當即把昨夜之事說了。
“黑衣玄甲?”
李行空眉頭一皺,想了一想,冷聲道:“改日定取他性命為陰hu fa解氣。南宮宇,稍後與你兩粒流風回雪丸,你帶去與陰hu fa服下,命他在馬嵬驛等侯。”
南宮宇道:“是。”
八大金剛中那位儒雅之人道:“流風回雪丸是玉龍山青陽真人獨門療傷聖藥,李左使從何處得來?”
老婦人嘿嘿一聲冷笑:“何處得來?當然是從青陽老道手中搶來。半月前,李左使與我等去拜訪青陽老道,邀其入盟共鑲盛舉。誰知那老道竟不識時務,口出狂言,辱及盟主。”
“辱及盟主,這老道當死!”眾人都道。
鐵佛子笑道:“青陽老道極檀陣法,十八路伏魔劍也是不凡,不過既然遇上李左使,又豈能討得了好去?”
老婦人冷笑道:“青陽老道十八路伏魔劍使完,被李左使打斷了一條胳膊,又與弟子組周天伏魔陣,李左使端然不懼,隻以大手印破陣,當場斃其弟子三人。若不是突然來了個天策府的遊俠兒,那老道如今已然歸西。”
聽得天策府遊俠,眾人神情一凜。
圓領華服之人道:“天策府遊俠雖是浪跡江湖,卻不容小覬。共有上將七人,遊將無數。能與左使一戰者,定是那七大上將無凝,卻不知是那一位?”
“定是李驚堂!”那胡僧忽道。
鐵佛子笑道:“老布魯,二十年前,你不遠萬裏從大秦而來,與華嚴寺da fa師一行鬥法,不敵落敗,就此棄了你那甚麽勞什子天主,皈依佛門,習得密宗da fa。三年前,你強擄良家女子為明妃,行那雙修之法,不巧被李驚堂撞破,一劍斷了你的手腕。依我看來,你不若拜在李左使門下,他日還可報此惡仇。”
沉央定眼看去,果見那胡僧左手齊腕而斷。
眾人哄笑,老婦人道:“來者確是李驚堂,左使雖不懼他,卻不願與其糾纏,且容那青陽老道再多活幾日。”
“大善。”
眾人笑道:“青陽老道斷了一條胳膊,也算是給盟主陪罪了。終有一日,左使領著咱們取了那老道性命,再把那李驚堂也擒來,斷他手腕,剜他雙眼,看看他還狂不狂妄。”
沉央心想,妖魔鬼怪粉臉貼金,青陽真人本領gao qiang,再多一個天策府遊俠,李行空又豈能敵得過?
他雖未見過李驚堂,卻在茅山之顛見識過天策府的另一位遊俠秦歌,一對黃金鐧打神怯鬼,端的了得。
這時,李行空看了一眼乞丐。那乞丐清了清嗓子道:“盟主有令!”
眾人聞聲止語。
乞丐道:“天之道,聖人不死,螻蟻不止。地之道,涎育眾生,各謀生死。至今而後,天地盟立於天地之間,替天行道,代地立言。”
沉央心道,替天行道,代地立言,行得是那般道,立得又是那般言?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眾人高聲道。
那圓領華服之人笑道:“自秦而降,天下始不聞仙,再不見神。諸位可知乃是何故?”
“何故?”瘸子壯漢揚馬問道。
鐵佛子笑道:“格老子,莊老二,老子曉得你博學多才,你要說就說,莫要再掉書袋子,老子聽不懂。”
“大哥莫急。”
莊老二笑道:“天道不滿,生死各求。起於混沌,脫於雞子,一化為九,包羅眾生。人魔妖鬼怪也無高下之分,隻有強弱之別。上古時,五行流轉,生生不息,da fa可至青天,得金仙位,享萬萬壽年。自秦而始,天下一統,人道大昌,諸道旁弱,即便有法也難得道。南北朝時,本有一線生機,奈何時機太過短暫,隻若曇花一現。”
“是啊,是啊,老子這回聽懂了。”
鐵佛子大點其頭,說道:“天道本來就是亂中求強,人道卻是蠻橫,為了一己之私,非要拉得其餘四道伏於其序,這也幹不得,那也為不得,自然是成不了仙,得不了道。”
說著一頓,恨聲道:“老子有上古密法,可煉人神魂成丹,隻是這世道,老子隻煉了十個八個,便被那些自詡正道的龜兒子追了幾十年,害得老子棄府遠遁,真是可恨!”
“鐵老大,你那可不是十個八個,而是整條村子,九十八口。若說無辜,還是老布魯可憐,萬裏迢迢而來,為得大道,連天主也不顧了,然而隻因一個女子,便被剁了手腕,那才真是無辜。”紅娘子笑道。
鐵佛子笑道:“看來老子是賺了。”
胡僧布魯陰沉著一張臉。
“哈哈哈……”眾人哄笑起來。
莊老二又道:“諸位皆有苦處,然而這苦隻是小苦,大苦是天下蒼生,聞道而不得道。這般的世道天下,豈可久存於世?如今盟主立天地盟,實乃為天地立道,為蒼生謀福。”
“為蒼生謀福!”
“換個天下,換個天下!”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眾人哄然叫道。
眼見眾人神情激昂,李行空微微一笑,漫不經心看了一眼沉央三人所藏巨石。
沉央心頭一緊,隻覺這大和尚精眼如電,好似穿透了巨石,把三人看得清清楚楚,他當即不敢再看,唯恐被大和尚察覺,暗暗捏了空白符紙在手,心想,稍後若是被他發覺,免不了一場惡戰,隻是這李行空非我能敵,盈兒卻當如何是好?
轉眼看向盈兒,小丫頭也正在看他,此時她還被莫步白悟著嘴巴,莫步白手掌極大,她的臉蛋極小,隻露一雙眼睛,格外水亮。
沉央朝她點了點頭,暗想,此事因我而起,我又與李行空有得大仇,但卻與盈兒無幹,稍後豁出這條性命不要,我也當護得她周全。
忽聽李行空笑道:“為大道計,天下自然得換。不過還需各位齊心戮力。”
“自以左使馬首是瞻。”眾人齊聲道。
鐵佛子道:“屬下有一事不明。”
李行空道:“你且說來。”
鐵佛子道:“天地盟既立,我等也位屬左使之下,為何卻要來這長安?大江以北,不知天地盟之人極多,李左使領著我等一路殺將過去,豈不快哉?”
李行空冷笑道:“殺,傾力而為又能殺得了幾人?”
莊老二也道:“大哥,殺戮乃是小道。若為大道,自是得殺人,但也得分個時候。如今時機未至,我等務必以盟主號令為尊,不可胡來。至於為何來這長安城,大哥且想一想,天下之大,必有我道中人。與其遍訪天下,莫若來這長安城以逸待勞。”
獨孤勿庸陰惻惻地道:“來年開春,皇帝老兒舉辦瓊樓仙宴,天下各路群豪蜂湧而止,正好搭個順風舟。”
紅娘子笑道:“大哥此言差也,那皇帝老兒舉辦的勞什子瓊樓仙宴哪會有甚麽高人?不過是些跳梁小醜罷了,盟主豈會看在眼裏?”
莊老二道:“皇帝老兒的瓊樓仙宴盟主與左使自是不會看在眼裏,但是紅娘子莫非忘了,瓊樓仙宴之後便是十年一度的水陸大會?聽說,華嚴寺這一次主辦水陸大會並非為超渡枉死城的亡者,而是廣邀八方,不論佛道,隻論道法。自唐伊始,佛道暗爭,這華嚴寺舉辦水陸大會不論門戶,隻論道法,那天下道門豈會閑著,自是會來爭個高低。”
獨孤勿庸點頭道:“屆時,我等靜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
“正是如此,要換天下,要改大道,必得多方有識之士群策群力。”莊老二笑道。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都道盟主gao zhan遠矚,天下無人能及。
紅娘子笑道:“老布魯,華嚴寺這回舉辦水陸大會,可有邀請你來?好歹你也是一行da fa師座下第一弟子。”
胡僧布魯臉色一變,鐵佛子笑道:“紅娘子切莫如此說,布魯老弟當年da fa初成,便趁著一行和尚不備,一拳轟爛了和尚光頭,如今已是密宗棄徒,怎會去參加那勞什子大會?”
“怪不得一行和尚佛法高深,卻早早死了,原來竟有這擋子事。和尚沒了腦袋,那是甚麽?”一人笑道。
另一人道:“那是王八縮頭。”
“哈哈哈……”眾人又笑。
莊老二笑道:“聽說,這次華嚴寺倒出了個不世奇才,法號澄觀,年方二十許,卻深諳佛法,具胎藏化金剛,合而不二,極是了得。”
胡僧布魯臉色更沉。
南宮宇道:“若說佛法,天下又有誰能比得過金剛三藏da fa師,這次水陸大會,不知是否有他?”
眾人一聽金剛三藏da fa師,麵色齊齊一變,就連那獨孤勿庸也是神色一凜。
莊老二道:“開元二shi ba nian,金剛三藏與羅公遠鬥法,二人鬥了三天三夜,金剛三藏略輸一籌,就此消聲匿跡,有人說他雲遊四海,有人說他佛法不敵道術,羞愧之下已然暴斃。”
“死得好,死得好。若他不死,必為天地盟大患。”
眾人嚷道。
莊老二看了一眼李行空,微微一笑:“金剛三藏與羅公遠縱然厲害,又豈能敵得過盟主?盟主如今已是半仙之身,縱橫天下,無人可敵。”
“盟主威武,盟主威武。”眾人齊聲叫道。
“聽了這半宿,三位可知,我天地盟乃是代天地立道,為天下蒼生謀福。三位可願入我天地盟?”
就在這時,李行空忽然淡淡說道,說這話時,他背著雙手,抬頭看天。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所以,俱是抬頭看天,心道,莫非天上藏有人不成。隻有獨孤勿庸麵色一變,匆匆看向巨石。
沉央三人卻是大驚。
“出來吧!”
李行空冷冷一笑,反手打出一拳大手印,直把那巨石打得粉碎。與此同時,沉央打出元陽乾罡雷符,莫步白橫劍一斬,盈兒一聲嬌喝,抱劍也斬。
天雷忽降,爆於人群之中,眾人閃避不及,當即便有人被炸得焦黑,正是那瘸腿壯漢,他渾身上下直冒黑煙。眾ren da怒,正欲衝上,莫步白環環一斬,劍氣犁地,塵砂飛揚,亂石穿空。那南宮宇匆匆躲避,險些被小丫頭一劍斬中。
“哇呀呀……”眾人怒不可竭。
“走!”
莫步白一聲大喝,拉起沉央與盈兒轉身就逃。
三人剛剛逃至青龍坊,李行空已然追來。沉央扭頭一看,隻有大和尚一人,想來是他不願大動幹戈,是以支身來追。“分開逃!”莫步白忽然一聲大叫,朝著左邊巷子奔去。
“怕死鬼,是要我與姑爺引開惡和尚麽?”
盈兒罵道,抬頭看向屋頂,叫道:“姑爺,咱們上去。”提著燈兒,朝屋頂縱去。
沉央心頭一怔,轉而恍悟,心道,還是盈兒聰慧,臨危不亂,長安城臥虎藏龍,李行空自是有所忌憚,既是如此,當得反其道而行。當下便要縱上屋頂,卻聽盈兒“唉喲”一聲,一股腦從屋頂上滾將下來。
沉央趕緊將她接在懷裏,舉頭一看,駭然看見李行空站在屋頂上,搖著蒲扇。大和尚笑道:“果然是你,也不枉我等你一場,小娃兒,小丫頭,這便與佛爺走吧。”
“呸,誰要與你去。”盈兒罵道。
“天雷昏昏,地雷殷殷,杳杳冥冥,如是我名,去!”
眼見走脫不得,沉央心下一橫,打出一記元陽乾罡雷符。李行空哈哈一笑:“小娃兒,你這元陽乾罡雷符便是再練七八十年,也未必傷得了佛爺!”揮起蒲扇隻得一拍,便將無往不利的元陽乾罡雷符拍落在地。
“哈哈……”
李行空縱下屋頂,伸起大手抓向沉央。“南庭貫日!”沉央大怒,反握劍柄刺李行空手掌。李行空不閃不避,肉掌對上劍尖,隻聽哢嚓一聲響,沉央長劍斷作數截,心下大駭。“乾坤無極劍,卻不是這般使法。”李行空抵掌欺上,斷劍一斷再斷,直至沒柄。大和尚勁力暗吐,沉央隻覺巨力難抗,再也站不住,被大和尚一掌擊飛。
“惡和尚,竟敢傷我姑爺!”
盈兒從沉央懷裏爬起來,大怒不已,當即打出八景燈。李行空對神秘古怪的八景燈很是忌憚,不敢以肉掌相接,提起蒲扇一拍,將八景燈拍得倒飛而回。“十步殺一人!”盈兒見燈兒無功,縱劍直刺。“青蓮劍法,未到火侯!”李行空揮起蒲扇一拖一繞,頓時把盈兒甩飛七丈開外,紫虹劍啪地一下掉在沉央麵前。
“小娃兒,欲得da fa,還是與佛爺走吧。”
李行空甩飛盈兒,提手抓向沉央。“唉喲,前麵居然是條死胡同,晦氣晦氣!”正當此時,莫步白氣急敗壞奔來,朝著大和尚背後便是一劍。
大和尚將身一歪,劍氣奔湧而走,直把地上刺出一條長溝。莫步白叫道:“兀那光頭,可敢與莫某大戰三百回合?”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大和尚劈手打出一記大手印,莫步白不敢硬接,翻身避過,一劍刺向大和尚左眼。大和尚早待他來,抬起蒲扇一拍,拍得莫步白倒滾如球。莫步白叫道:“厲害,厲害!光頭厲害!”
“小娃兒,速與我走,如若不然,休怪佛爺殺人!”
李行空冷然道,又來擒沉央。沉央撿起紫虹劍,一招北庭掃雪,劃起道道劍圓,蕩向大和尚。“呸,佛門不殺生,便是連隻螞蟻也不踩,你這光頭卻是好生歹毒!”這時,莫步白一劍急刺李行空背後。
李行空腹背受敵,但卻凜然不懼,左掌打向手身,右手蒲扇仍自卷向沉央。眼見便要將沉央一手成擒,突聽一聲輕嘯,身後劍光爆漲,李行空微微一驚,想避已是不及,竟被劍氣擦中左肩,頓是鮮血淋漓。
“你是何人?”
李行空大怒,當即轉身,掄起蒲扇打出道道扇影。莫步白一邊招架,一邊叫道:“且聽好了,莫步白行不改姓,坐不更名。莫,莫愁天下無知己之莫。步,平步青雲之步。白,白,白吃之白!唉喲……”正自唱名,一道扇影從天而降,打得他狂吐鮮血。
“天雷昏昏……”沉央看得大驚,便要再打元陽乾罡雷符。
莫步白叫道:“昏,昏,昏你姥爺個頭啊,快滾快滾。”
“姑,姑爺……”突聽盈兒喚得一聲,沉央回頭看去,隻見小丫頭臥倒在地,麵色慘白,嘴角溢血,顯然被李行空傷得不輕,頓時大驚,搶過去將她抱起。
“姑,姑爺,快……走。”盈兒腦袋一歪,昏死過去。
莫步白已與李行空戰作一處,巷道極是狹窄,莫步白竄上跳下狼狽無比,大和尚步步緊逼,打出一道又一道大手印,見樹折樹,遇牆拆牆,亂石橫飛。沉央心想,我若棄他而去,就算逃得性命又有何顏麵立於天之間?隻是,隻是盈兒……
“臭小子,還不滾麽?”
莫步白大急,稍一分神,又被一記大手印打中,碰地撞在牆上,斷磚四飛,當即將他埋入其中。李行空冷然一笑,反身朝沉央竄來。“光頭勿走!”莫步白從斷磚殘礫之中騰起,仗劍直取大和尚頭顱。李行空無奈,隻得調頭又戰。
“滾!快滾,你若不滾,老子分心,使不出厲害劍法,遲早讓這和尚打死!不,讓你氣死!”
莫步白大叫,說話時再中一記,鮮血橫飛。沉央心急如惶,這時,盈兒忽地睜開眼睛,虛弱道:“姑爺,快放傳訊鶴。快走,若,若是不走,都,都得死。”
說完,又暈過去了,任沉央搖來搖去,就是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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