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長安亂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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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聽漠北妖道,沉央舉目四望,唯不見人,隻聽青冠青袍者一聲怒吼,隨即衝天而起,他身後二十丈外的白玉京酒樓卻遭了重重一擊,即聽得嘎吱嘎吱聲響不絕,偌大的白玉京酒樓竟然從頭至底轟然崩裂。

    樓身劇烈搖蕩,樓頂墜下來,木梁與殘瓦四下飛散。

    白玉京酒樓極高,是以樓上站著許多人,有那躲避不者,當即被樓頂壓住,一路往下直墜,慘叫不已。

    “妖道,休得猖狂!”

    青冠青袍者拔出劍來,一劍朝虛空之中斬去,劍吟如龍嘯,震得人耳鼓發麻。沉央強按心神,定眼看去,這時方見那虛空之中現出一人,這人濃眉方臉,年約五十上下,雙目如電,不怒而自威,細下一瞅,竟與老道士頗為相似。

    沉央心想,這便是漠北妖道了,李行空果然與他乃是一丘之貉,李行空是天地盟左使,那這漠北妖道定是盟主。那日在茅山,滿山群豪冤枉我師傅,說我師傅無惡不作,是妖人,是正道公敵,他們眼睛都瞎了,識不得這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妖人。

    漠北妖道與蒙麵人以及李行空站作一處,他冷眼掃過周遭三人,冷聲道:“上官正亭,你處心積慮引我出來,如今張鳳閣已然在此,你可有把握留得下?”

    上官正亭道:“留不留得下,且得戰過再說。”

    “二十年不見,你倒是半點不改,依舊替皇帝賣命。”漠北妖道冷冷說道。

    上官正亭道:“今日若是降了你,上官正亭就此歸隱南山,再不聞世事。”

    “哈哈,哈哈哈……”

    漠北妖道大笑起來,笑罷,傲然看向天上地下眾英雄豪傑,冷不丁突然一眼看向沉央。

    二人目光對了個正著,沉央如遭雷擊,渾身顫抖不已。“當!”一聲鍾響徐徐傳來,如春風拂過大地,令人心神一振,沉央抬頭望去,卻見那漠北妖道已然轉過了目光。

    “金剛三藏,你通曉佛道兩門,半隻腳已入道,殊為不易,若不自惜其身,可願與張鳳閣一決生死?”等了半晌,不見回音,漠北妖道冷然一笑,視上官正亭三人如無物。

    “嘩啦啦……”

    這時異變突起,朱雀橋下河水滾蕩,一條青色蛟龍從河中騰然而起,猛地一甩尾,朝漠北妖道三人打去。沉央驚眼看見,這條青色蛟龍長達十五六丈,腹生四爪,頭起獨角,嘴街長須,眼若燈籠,渾身上下密布青色龍鱗。

    與此同時,上官正亭三人已動,朝漠北妖道三人殺去。

    “漠北妖道,休得猖狂!”

    “漠北妖道,我來會你!”

    長安城中不乏能人異士,更有人與漠北妖道有得大仇,紛紛從屋頂上,樹梢上騰起,施展起各自手段,盡數殺向漠北妖道三人。朝雲台衝起十幾名白衣道人,監典司方向更是騰起無數條人影,四麵八方俱是喊殺聲。此時,皇城早已驚動,盔頂貫甲的禁衛軍爬上城牆,操起八臂床弩,上弦絞箭,也自射向漠北妖道三人。

    沉央身處一隅看不得全景,隻知頭頂光芒亂漲,劍氣縱橫,且不時聽得龍吟咆哮與怒吼聲。

    若是從上往下看,極是壯觀,長安城倒處都飛著劍光與人影。也有人剛剛從屋頂上騰起,還未施出一招半式即被劍氣掃中,血灑長空。“啊!”更有人匆匆打出一掌,卻被身旁同道中人一劍殺死。殺人者提劍衝向天空,叫道:“天地不仁,萬物為狗,天地盟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響應者嘩然而從,到處都是廝殺聲,就連鴻鵠寺也不例外。

    “走火啦,走火啦。”

    亂象四呈,忽聽得陣陣大叫,緊接著,火勢已起,東南西北四角俱現火光。

    “水龍來啦,讓開,讓開。”馬匹拉著水車奔向火起處,軍士邊奔邊喊。

    “殺啊,殺啊,賊人在……”有人站在屋頂上大叫,叫聲卻嘎然而止,頭顱沿著屋脊亂滾,脖上衝血如騰。

    “放箭,放箭!”巡城衛騎馬飛奔,邊奔邊放箭。

    一時間,慘叫聲,哭喊聲,嬰兒啼哭聲,金鐵交接聲,健馬長嘶聲,聲聲不絕。

    正是,四戰如塗月夜下,盛世長安綿秀時。

    沉央看得熱血噴張,恨不得立即提劍而起,奈何盈兒如今人事不知,外麵又亂得不開焦,那僧人自打坐上了佛台便一動不一動,再不聞世事,若是他一走,何人來護盈兒?隻好坐地仰觀,心急難耐。

    突然,那蒙麵人猛地一聲暴喝,橫劍將一名白衣道人攔腰斬斷。白衣道人慘叫連連,從天下墜落,無巧不巧恰好落在沉央身旁院牆上。白衣道人血水糊了滿臉,仍自未死。一條人影疾疾縱來,人尚未近,飛劍已臨,將那白衣道人釘死在牆上。

    那人落在牆上,拔出白衣道人背上寶劍,正要提劍而走,突然一轉眼,看見沉央與盈兒坐在草叢裏。

    “是你!”

    “是你!”

    那人與沉央齊聲道,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李行空的徒弟公孫雲龍。

    沉央心道,真是冤家路窄,暗暗捏了一張空白符紙在手,隻是他方才已被李行空打傷,又一直與盈兒調氣養息,此時直若強弩之末,如何戰得公孫雲龍?

    公孫雲龍看了一眼佐近,說道:“公孫雲龍恩怨分明,你有恩於我,未報恩之前,我不會殺你。”跳上隔避屋脊,縱身而起。

    沉央暗鬆一口氣,收起符紙。“救我,救我……”牆上突響虛弱聲音。沉央吃得一驚,轉眼看去,隻見那白衣道人腰下背上血如泉湧,但卻命大無比,揚著雙手,仍是未死。

    下細一看,這人竟是夏侯雲衣。

    “撲通”一聲響,夏侯雲衣從院牆上栽落,朝沉央與盈兒爬去。一路爬,一路血跡縱橫,沉央冷眼看他,他卻已看不清沉央,眼睛被血水糊了,隻知一心求活。

    “姑,姑爺……”

    這時,盈兒忽然幽幽醒來,愣不地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怪物爬向自己,頓時大驚,想也不想,抓起地上八景燈便向怪物砸去。“碰”,這一砸,她又驚又怕,自是使出了全力,立即將怪物的腦袋砸得稀爛。

    怪物躺在草叢裏,再無聲息。

    盈兒驚道:“姑爺,這怪物是哪裏來得?”

    沉央歎道:“他是夏侯雲衣。”

    “夏侯雲衣,他怎會是夏侯雲衣?”

    盈兒不信,站起身來,提著燈兒走到怪物身旁,想用燈兒去戳戳他,卻又怕弄髒了燈兒,便撿了根樹枝戳了兩下,見怪物一動不動,她舒了一口氣,又把怪物翻過來,一看之下,頓時樂了,笑道:“嘻嘻,當真是夏侯雲衣呢,好你個惡人,終究教你死在盈兒手裏。”

    莫名其妙殺了一名高手惡人,盈兒卻不驚怕,反倒樂不可支,左右看了看,問道:“姑爺,咱們怎地到了這破院裏,那個不穿衣服的和尚呢,也死了麽?”

    僧人救他們時,盈兒即已昏迷,是以後事不知。

    沉央道:“不可胡言,便是那位da fa師打跑了李行空,救了我們。”

    “哦,多謝你啦。”

    盈兒回頭看向破敗大殿,學著姑爺的模樣,朝著那尊小佛像抱拳一禮,佛像仍是紋絲不動。盈兒好生沒趣,撅了撅嘴巴,忽而想起莫步白,皺眉又問:“姑爺,那條臭抹布呢?”

    “臭抹布?”

    沉央心頭一沉,卻聽院外一人道:“哈哈,難為你還記得我,小丫頭平日裏凶巴巴得,其實心腸倒也不壞。”沉央回頭一看,莫步白翻上院牆,想要進院,但卻頗有顧忌。

    盈兒格格一笑:“太陽又沒出來,你掛在牆上曬甚麽呢,還不進來?”

    莫步白笑道:“臭抹布倒是想進來,但是得問過主人。”

    盈兒罵道:“呸,你又不是沒進來過,還拿石頭扔人家呢。人家可都一直記著。”

    莫步白正色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莫某不知da fa師在此,如今卻是不同。”

    盈兒扭頭看向佛台,見那小佛像仍是一動不動,便道:“他就是個泥人兒,你怕他作甚?”

    莫步白道環環一看,天上地下嘶殺聲愈發激烈,到處都刀光劍影,唯有這大雲寺裏亂中取靜,殊為不同。他心下一發橫,跳進院子。剛一落下,牽動身上傷口,忍不住悶哼一聲,晃了兩晃,咳出一口血來。

    沉央吃了一驚,趕緊起身,想要去扶住莫步白,自己卻猛覺一陣頭暈目眩,站也站不住,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汗如雨落。“姑爺!”盈兒本已奔向莫步白,見姑爺坐倒,當即棄了莫步白朝沉央奔去。

    莫步白晃了兩下,站住身形,笑道:“小丫頭隻記得你姑爺,卻記不得救命恩人。罷了,罷了。”盈兒罵道:“呸,你才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救那十兩黃金。”

    “嗯,說得也是,那可是十兩黃金,莫某自是要救得,非救不可。”莫步白拄著劍走到沉央與盈兒身旁坐下,氣喘如雷,渾身鮮血淋漓。

    沉央道:“多,多謝莫大哥。”今夜若不是這莫步白,他與盈兒斷斷走脫不得。

    莫步白傷得極重,坐下時又牽動傷口,痛得他撕牙裂嘴:“不,不用謝我。那禿頭想要搶莫某銀子,莫某自是要與他大戰三百場,性命是小,銀子事大。呸,好在老子命大,你們可莫想賴賬。唉喲,他奶奶的,受了這一身傷,還得去瞧內醫外醫,也不知十兩黃金夠不夠?”

    盈兒笑道:“夠啦,夠啦,不可再多啦。治你這條臭抹布,隻消往河裏一扔,哪裏需得甚麽內醫外醫?”

    “晦氣,晦氣!”莫步白搖頭直歎。

    沉央見其顧左右而言他,心下更是感激。

    “唉喲,姑爺快看,天上飛著好大好大一條蛇。”盈兒突然指著天上叫道,小丫頭後知後覺,先確定姑爺無恙,才注意天上。

    莫步白搖頭道:“那不是蛇,那是涇河蛟龍。”

    盈兒點頭道:“怪不得它有一隻角呢,你說誰會贏?”

    “難說。”莫步白一臉正然。

    沉央看向天上,此時亂戰正酣,也分不清誰是誰,隻能看見劍光縱橫,龍吟飛騰。一條條人影縱起落下,一道道劍光穿梭來去,直把夜空打得猶如萬花齊放。

    “盈兒,盈兒,小妹妹,小妹妹……”

    遠遠響起呼喚聲,盈兒奇道:“誰在叫我?”

    沉央側耳一聽,那聲音時而在東,倏爾在西,且不時聽得兵器交接聲,顯然是那人正在四處奔走,與人交手。“盈兒,盈兒……”又聽呼喚聲,這回卻是從北而來,一路上仍是兵器交接聲不斷,時不時響起一兩聲慘叫。

    “唉喲,頂頭上司來了。”莫步白叫道,拄著劍便想站起身,但他受傷實重,剛剛撅起屁股便已力竭,隻得又一屁股坐下來,喘著粗氣,滿臉晦氣。

    盈兒也在側耳聆聽,聽得兩個聲音越來越近,忽地笑道:“姑爺,是長孫小娘子與那妖女姐姐。”

    沉央點了點頭。

    “盈兒,盈兒。沉……盈兒……”

    這時,遠處又響起一個微弱聲音,這聲音極弱且斷斷續續,被風聲與火聲一蓋,聽得極不真切。“小娘子?”盈兒霍地起身,看向院外:“姑爺,是小娘子,小娘子在尋我們。”沉央心頭一悸,他也聽見了,那聲音確有幾分像薛穎真,隻是太過微弱,又越去越遠,是以不敢斷定。

    “姑爺,我去瞧瞧。”

    盈兒提著燈兒便要縱上院牆,沉央阻之不及。“盈兒!”、“小妹妹!”正在此時,二女淩牆而入,落在沉央三人麵前,一女手提長劍,劍上染血,正是長孫熙月,隻見她一臉殺氣,顯然一路而來,殺得不少人。

    另一女則是夏川櫻子,手裏提著一條長鞭,鞭上黑氣蒸騰,兩隻惡鬼跟在她身後,方一入院,她便信手一揮,將惡鬼收入腕上蓮花中。

    “沒事便好。”

    見沉央與盈兒無恙,長孫熙月暗暗鬆了一口氣。

    “小妹妹,你可嚇死姐姐了!”

    夏川櫻子卻駭得不輕,見了盈兒,不由分說一把攬入懷裏,東瞅瞅,西看看,隻怕盈兒傷得一點半點。她摟得極緊,又比盈兒高出許多,盈兒掙紮了兩下竟未掙脫。

    嗅得冷幽幽香氣,抵得軟綿綿嬌軀,小丫頭心想,呸,這妖女身上好香好軟呀,嗆得我想要打噴嚏,我要去尋小娘子,哪裏理得她來?當下便道:“放開我,再不放開,我一燈兒砸死你。”

    夏川櫻子媚然一笑,放開了盈兒。盈兒提燈要走,卻被她攔住:“小妹妹,外麵亂得很,到處都是壞人,去不得。”

    “讓開!”盈兒喝道。

    夏川櫻子笑道:“今夜小妹妹受了惡氣,若想解氣,姐姐陪你練會劍如何?你那需得吟詩的劍法,很是不賴呢,也很有趣。格格格……”

    “那是青蓮劍法,不是有趣的劍法!”盈兒細眉一挑,大怒。

    “你們殺了夏侯雲衣?”

    這時,長孫熙月忽道,方才她一直憂心沉央與盈兒安危,是以不曾看得,此時心下一鬆,頓時便看見夏侯雲衣臥屍草地中。

    沉央道:“這人……”

    “這人不是我與姑爺殺得,是惡鬼殺得,那惡鬼長著三個腦袋,五個頭,嘴巴有那麽大……”

    小丫頭揮著燈兒,筆劃那惡鬼的嘴巴大小,她心思伶俐,極擅察言觀色,見長孫熙月滿臉冰寒,心想,這夏侯雲衣是那甚麽宗聖宮的真人,自然也是個了不起得人物,我一燈兒敲死了他,雖然很厲害,可不能讓人知道。

    “三個腦袋,五個頭,是它殺了夏侯雲衣?”長孫熙月眉頭一皺。

    “姐姐怎知?”盈兒奇道:“莫不是惡鬼殺人時,姐姐也在場?”

    櫻子再也禁不住了,噗嗤一笑:“既有三個腦袋,又怎會是五個頭?”

    “這……”盈兒大眼一轉,嚷道:“脖子上長著三個腦袋,肚子上又長了五個,豈不是三個腦袋五個頭麽?”

    “原來是這樣啊,是姐姐少見多怪。”櫻子掩嘴一笑。

    長孫熙月聽得柳眉大皺,心想,這夏侯雲衣真人位雖是天子所賜,當不得真,一身本領卻也不弱,盈兒說得亂七八糟,其間必有隱情,便道:“夏侯雲衣是羅真人嫡傳弟子,他既死在此處,日後你們少不得需往宗聖宮走上一躺。”

    盈兒心頭一慌,嘴上卻道:“我與姑爺才不怕甚麽宗聖宮,反正他是被惡鬼殺得。”

    櫻子道:“少卿大人,今夜妖臨長安,上官大人、李公爺與宗聖宮蕭副掌教,以及涇河神蛟俱在與一幹妖人惡鬥,一時攔之不及,天上落下個把個厲害惡鬼,那也是正常得很。”

    盈兒趕緊點頭道:“說得極是,那惡鬼就是從天上落下來得,很是厲害,一口就咬斷了這夏侯雲衣雙腿,又一巴掌拍攔了他的腦袋。姑爺,你說是不是?”描述得煞有其事。

    “這……啊,是。”沉央也不笨,愣愣點頭。

    “臭抹布,你也看見了,那惡鬼長著三個腦袋,五個頭,是也不是?”盈兒又問莫步白,小丫頭一心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替她作證。

    “正是如此。”

    莫步白立即答道,他不敢不答,十兩黃金還在盈兒手裏呢,他一分也未拿到手,想了一想,又道:“那惡鬼殺人時說道,夏侯雲衣,你們宗聖宮往日作威天下,好生霸道。今夜,我百目真君便要替天行道,要你狗命。小丫頭,夏侯真人的腿卻不是那惡鬼咬斷得,而是被人一劍斬斷得。百目真君那也不是三個腦袋五個頭,乃是三頭五臂。你心下害怕,一時看錯了,那也正常得很。”

    “哦,原來是被人一劍斬斷得,是我看錯了。肚子上長得不是頭麽?”盈兒眨了眨眼睛,示意臭抹布,十兩黃金少不了他。

    櫻子嫣然笑道:“是了,定是如此。那百目真君乃是凶惡鬼王,據傳來自昆侖山,也不知從哪裏習得佛法,竟會化身三頭六臂,向來作惡多端。當年被蕭副掌教斬了一臂,豈不正是三頭腦袋,五個頭?唉,夏侯真人為他所殺,卻是可惜。”轉眼看向莫步白,擰著眉頭道:“莫步白,你怎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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