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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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眼見沉央與盈兒即將喪命於亂箭之下,長孫熙月按劍而出,朗聲道:“監典司奉命擒拿妖邪,我是長孫熙月。”
“長孫少卿?”
城上將軍眉頭一皺,冷聲道:“今夜妖魔作亂,全城宵禁,任何人得不出入長安城,莫非少卿大人不知?”
夏川櫻子高聲道:“誰說我們要出城啦,那位將軍,少卿大人隻是領著我等追敵至此。”
城上將軍道:“既是如此,還請退卻,莫使gong nu傷得無辜。”
“這便走啦。”
夏川櫻子媚然一笑,趕緊搶到盈兒身前,拉了她手:“快跟我走。”
盈兒掙脫她手,怒道:“誰要你們救來,我與姑爺才不承你們得情。”
櫻子道:“若再往前一步,便是少卿大人也救不得你。”
“誰說我們要出城去?”
盈兒嘟了嘟嘴,扶著沉央轉身就走。
便在此時,突聽風聲大作,眾人回首疾望,隻見一群人電射而來,領頭者正是那漠北妖道,李行空也在其中,人人殺氣騰騰。
“放箭!”城上將領大喝一聲,猛一揮手,一排箭雨紮將過去,鋪天蓋地,其中數支粗如兒臂的床弩直奔漠北妖道。
漠北妖道翻袖一挽,將奔來弩箭攬在手中,反手一拋,弩箭倒射而回,去若流星,紮入將領胸口,去勢不竭,直直將那將領釘死在箭樓上。
“放箭!”副將大喝,又是一排箭雨紮去。
漠北妖道冷著臉,二話不說,提起掌來,一掌打向城樓,頓時便將城上箭樓打得轟然崩傾。
城樓倒將下來,壓死無數甲士。
“大日童子,去!”
李行空拋出蒲扇,黃臉小兒提著蒲扇撲向城牆,突入甲士群中,如虎入林,殺得慘叫聲不絕於耳。
突然,李行空驀地看見沉央,嘿嘿一笑,從天而降,抓向沉央。“安敢!”長孫熙月抬起劍來,縱橫一斬,一道十字劍氣攔向李行空。
大和尚揚掌拍出一記大手印,將劍氣拍散,仍是抓向沉央。
沉央大吃一驚,打出一張清明定神咒。
大和尚哈哈一笑,反手將清明定神咒抓在手中,兩三下搓得稀爛,閃至沉央身旁,抓住手腕便要騰起。
“把人留下!”
長孫熙月大怒,縱劍直斬,一劍又一劍,連綿不絕,猶如怒濤拍浪湧向李行空。少卿大人劍氣淩厲,大和尚有傷在身,隻得拉著沉央四下躲避。櫻子抖起軟鞭纏向李行空脖子,兩隻水火惡鬼也即撲去。
盈兒見姑爺被擒,既驚且怒,抱著紫虹劍便朝李行空殺去,那白靜虛也摧起八景燈,圍殺李行空。
“唰!”
一道劍氣從天而降,將長孫熙月劍勢阻得一阻,隨即一條人影疾疾落下,劈手奪過李行空手中沉央,抓起沉央衣領猛然一拋,沉央身不由主飛向長孫熙月。
少卿大人柳眉大皺,眼見沉央張牙舞爪撞來,隻得抬手去迎,險些被沉央壓在身下。
“快走!”那人一掌拍飛櫻子,盈兒一劍刺來,他化掌為拳,一拳轟向盈兒,其勢駭人,力道卻不傷人,隻把盈兒震得遠遠飛起,輕輕落下。
“何不帶他走?”李行空急道。
那人也不答話,冷冷看了一眼李行空,騰身而起。
正是一劍斬斷夏侯雲衣雙腿那位蒙麵人。
李行空怔得一怔,也即淩空飛起。而此時,城牆上的兵士已被殺得七零八落,箭雨也不成勢,自是攔不住漠北妖道等人,群妖掠牆而走。
“妖孽休走!”
遠處響起一聲暴吼,又是十幾條人影疾疾掠來,一名白衣道人來得最快,三兩個呼吸便已至近前,猛然一掌打去,打得剛剛飛上牆頭的李行空身子猛地一歪,直直墜下。那蒙麵人本已遠走,見此情景轉身又回,抓住李行右臂,騰向城外。
白衣道人冷然一笑,淩空虛步,一步數丈,欺到二人身後,又是一掌打去。蒙麵人避之不及,受了一掌,左肩一沉,順勢轉身,以掌對掌,打向白衣道人。
頃刻之間,二人對得數掌,白衣道人未占得絲毫便宜。
逼退白衣道人,蒙麵人再不敢留,攜著李行空騰上城牆,遙遙遁走,邊飛邊叫:“蕭半月,你打老子一掌,老子日後必然還你!”
“蕭半月,誰是蕭半月?”
蒙麵人剛剛叫出蕭半月三字,沉央即是渾身一震,隻覺心海似有萬雷齊響,震得他目瞪口呆,渾然不知外物。
長孫熙月見他汗水涔涔而下,隻當他是被李行空駭了心神,皺眉道:“宗聖宮蕭副掌教,蕭半月。”
“蕭半月,蕭半月……”沉央傻站當場,喃喃直語。
白衣道人徐徐落下,上官正亭等人也已追來,唯不見那涇河蛟龍。
長孫熙月上前朝上官正亭行禮,又對那白衣道人行禮:“長孫熙月見過蕭副掌教。”
“蕭副掌教,蕭半月,蕭半月,蕭副掌教……”
沉央如墜魔障,瞪大著眼睛,渾身顫如抖篩,冷汗直落。盈兒大驚,趕緊奔過來扶住他,心想,糟啦,姑爺舊病又犯啦,這可如何是好?
突地,沉央掙脫盈兒,踉踉蹌蹌奔向白衣道人,指著白衣道人:“你,你就是蕭半月?”
白衣道人正在與上官正亭說話,突見沉央奔來,指著他的鼻子問話,大是無禮,他是宗聖宮副掌教,天下何人不識不敬,誰敢指他鼻子?當下便道:“你是何人?”
“你,你便是蕭半月麽?”
沉央麵目猙獰,顯是極其痛苦,卻仍是指著白衣道人急問。白衣道人眉頭一皺,說道:“年輕人,我便是蕭半月。你若不想走火入魔,速速緊守心神,莫使心魔入侵。誰是你的師傅,竟沒教導過你?”
“蕭半月,蕭半月,哈哈……嘿嘿……”
一聽白衣道人親口承認,沉央麵色又是一變,時而猙獰,時而大喜,狀若瘋魔。轉而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一陣又哭,哭聲如鬼,突地一劍刺向蕭半月。
眾人看得大驚,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長孫熙月隻喊得一聲:“手下留情!”
“碰!”
蕭半月何等人物,沉央瘋魔之下又豈能傷得了他?就見他抬掌一揮,沉央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遠遠飛起,重重落地。
“姑爺!”盈兒驚叫一聲,搶到沉央身前將他抱起。
長孫熙月橫劍一攔,擋在二人身前。
沉央口吐鮮血,仍是大笑不止,嚇得盈兒也跟著哭將起來:“姑爺,姑爺你這是怎地啦?”轉眼又瞪著蕭半月:“惡人,你打傷我姑爺,不得好死!”
蕭半月對小丫頭罵聲充耳不聞,皺眉道:“這卻奇了,竟不是走火入魔?”原來,他方才那一掌並非要傷沉央,而是助其一臂之力,想替沉央重振心神,若是打得實了,沉央焉有命在?
“既非走火入魔,莫不是奪舍?”
一直不言不語的上官正亭忽道,走到盈兒身旁,緩聲道:“小丫頭,你且把他放開。”
盈兒隻當他是來與自己搶姑爺,豈肯就放,把沉央摟得更緊,叫道:“滾開,你們都滾開,誰也別想傷我姑爺!”
沉央一邊咳血,一邊笑,突然一口鮮血啐向上官正亭。
上官正亭側身避過,也不著惱,伸指一拂,一股巨力撲向盈兒。盈兒頓時抱沉央不得,手上一鬆,上官正亭已然搶了姑爺去。
她勃然大怒,抬劍就刺。“哢嚓”一聲響,打橫探來一劍,架住了紫虹劍。盈兒猛然回頭,見長孫熙月正衝她搖頭,心頭更怒,哭道:“你,你也要幫他們來害我姑爺麽?”
長孫熙月搖頭道:“是救他,卻不是害他。”
“小丫頭,稍安勿燥。”
這時,一個聲音柔聲說道,盈兒抬頭看去,就見一人正朝她點頭,她神情一愣,忽道:“我認得你,你是那位助老道爺和我姑爺除妖得遊俠。你快救救我姑爺,求求你,盈兒給你磕頭啦。”碰碰碰磕起頭來。
“除妖?”那人一怔,隨即恍然大悟,快步向上官正亭與蕭半月走去。
此時,上官正亭已將沉央zhi fu,正把沉央盤腿於地,二人探出雙掌,上官正亭抵住沉央胸前膻中穴,蕭半月抵住沉央背後風門穴。
那人上前把沉央一看,沉聲道:“真的是你。”
沉央張著嘴,瞪著眼,喉嚨裏呃呃有聲,卻識不得他。
那人道:“上官大人,蕭副掌教,此人名叫沉央,是一陽真人弟子。一陽真人命喪茅山,是非暫且不論,然而此子卻是胸懷俠義,是我輩中人,不可不救。”
上官正亭道:“李三郎來得好,若是奪舍,還需一人貫頂而入,護其中樞神府。”
“正當如此。”
這人正是與沉央和老道士在海豐郡一起除妖的遊俠兒李三郎,也是天策府一幹遊俠兒之首李驚堂。他當即站在沉央身後,探掌而出,緩緩按向沉央頭頂百會穴。
“蕭副掌教何故心神不寧?”正當三人便要就地行功之時,上官正亭忽道。
蕭半月一怔,答道:“自隋而始,天下再不聞奪舍,今日一見,方知妖邪猖狂至斯。這舍奪一法,端得凶惡異常,稍有不慎便是府潰人亡。”
上官正亭歎道:“今夜也是功虧一潰,不過經此一戰,長安城倒也能安穩幾年。唉,這孩子也是命途多劫,竟然中此邪術。我看這妖邪竊居已久,現下便是奪舍之時。好在你我三人聯手,定能救他一救。”
蕭半月沉聲道:“救得一時,卻救不了一世。”
上官正亭定眼看向蕭半月,說道:“各人自有緣法,我等勉力而為吧。”
“呃呃呃……”
沉央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鮮血自嘴中直冒,渾身骨骼嘎吱嘎吱亂響。
“妖孽,休得猖狂!”李驚堂大喝一聲,勁力暗吐。沉央腦袋不住晃動,撕牙裂嘴,從喉嚨裏發出陣陣嘶吼聲,竟不類人。當下,三人再也顧不得許多,各自行功。
“姑爺,姑爺……”
盈兒被櫻子抱在懷裏,聲聲呼喚。
惡夢不知時辰,沉央醒轉之時,太陽已然升起,懶洋洋掛在樹梢上,斜斜照進屋裏。
屋子裏極是安靜,案上熏著上好沉香,被襦極軟,窩在裏麵極是舒適。縷縷藥香從屋外傳進來,熏得人心神一振。耳旁又聽得微弱鼾聲,低聲一看,隻見盈兒正伏在他腳邊。
小丫頭也不知夢到了甚,鼻子一抽一抽,嘴角還銜著未幹眼淚,顯然剛剛哭過。
“盈兒……”沉央喚道。
“掌教師伯醒啦?”
盈兒睡得極淺,沉央一喚,她立即就醒,正要說話,卻聽屋外響起歡呼聲,她眉頭一皺,問道:“藥可有煎好?姑爺已經醒啦。”
“煎,煎,就快好了。”屋外響起怯怯聲音,緊接著是呼呼吹氣聲,劈裏啪啦鍋碗墜地聲。
沉央聽得大奇。
盈兒罵道:“呸,讓你替姑爺煎藥,煎了兩個時辰都沒煎好,真是沒用。你若再偷懶,我便將你逐出師門。”
“師傅,你莫不是忘記了?昨日你便已將弟子逐出師門了,今日還未收歸門牆呢。”屋外聲音道。
盈兒皺著道:“逐出師門你便不幹活了麽?快些煎藥,再多說一句,我便拿你當藥煎了。姑爺受了傷,那夜吐了恁多血,正需好生補一補。我看你白bai nen嫩,定是大補特補。”
屋外聲音一頓,過了一會又道:“師傅,你若把我煎了,就沒有大弟子了,你也就不是大,da fa師了。”
“呸,竟敢還嘴?”盈兒大怒,猛地起身,便要去收拾那屋外之人。誰知,屋門卻吱呀一聲開了,屋外那人走入屋中,手裏捧著一碗熱湯。
不是那奶娃兒小鬼又是誰來,隻是他如今模樣頗是可笑,臉上東一團,西一團盡是黑灰,嘴巴上也糊著一團。
盈兒笑道:“恁地沒用,叫你煎藥,倒把自個折騰成這般模樣,賣可憐與誰看呢?”
白靜虛端藥上來,盈兒伸手接過,把沉央扶起來,一邊喂藥一邊道:“姑爺睡了七日,總算是醒啦,現下可有好些?”
“七日?”
沉央一怔。
盈兒點頭道:“是呢,整整七日,嚇死盈兒了。好在姑爺福大命大,定是老道爺在天上護佑著呢。”
沉央喝了兩口湯藥,問道:“這個該童是誰?我這是在哪裏,海豐郡麽?”
“海豐郡?”
盈兒大驚,回頭便對白靜虛道:“快去請長孫姐姐來,姑爺又犯病啦。”
奶娃兒點了點頭,扭頭朝屋外奔去。
沉央奇道:“若不是海豐郡,怎會有琴聲?那是你家小娘子在彈琴。盈兒,你聽不見麽?樹上的鳥兒也叫得極是好聽,我想出去走走。師傅呢,可是在與薛司法議事?”
聽得這話,盈兒直駭得麵無人色,霍然起身,湯碗啪地一下墜在地上,她卻唰地一下拔出劍來,喝道:“妖孽,快快從我姑爺身體裏出來,盈兒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妖孽,誰是妖孽?”沉央驀然一怔。
“姑爺……”
盈兒又急又怒,眼眶頓時紅了。這時,卻聽屋外響起急促腳步聲,長孫熙月與夏川櫻子快步而入。盈兒一頭紮入長孫熙月懷裏,哭道:“長孫姐姐,姑爺一醒來,一醒來就變成這般模樣啦。他甚麽都不記得了,以為還在海豐郡呢。”
“稍安勿燥。”
長孫熙月定眼看去,見沉央雙目清明,不似妖邪目光,心中一定,走到床前,伸出二指,抵向沉央膻中穴。
“你是誰?”沉央想要揮手去格,奈何卻動彈不得。
長孫熙月探其氣息,平穩如橋,心頭霍然一鬆,說道:“無妨,那夜他被妖物奪舍,師傅與蕭副掌教以及李公爺三人聯手,強行將妖物壓製下去。妖物雖是未能得趁,卻也傷了他神識,是以一時半會記不起前事,過些日子自然記得起來。”
“我就知道,姑爺福大命大!”盈兒眼淚嘩嘩直流,聽得醒來之人是姑爺,而不是妖物,頓時舍了長孫熙月,又一頭紮入沉央懷裏。沉央被她一壓,不住咳嗽起來。
“唉喲,姑爺可有傷著,都是盈兒不好。”
盈兒趕緊跳開,又吩咐奶娃兒去煎藥。自打入了正義道,做了盈兒da fa師首席大弟子,奶娃兒再不躲在八景燈裏,而是定足於地,顯化於光天白日之下。
此後十餘日,沉央漸漸好轉,慢慢記起前事。
時節也由寒轉暖,綠意充盈長安。
這一日,沉央起身下床,由盈兒扶著走到屋外,陽光大好,灑在身上令人神清氣爽。
柳樹下,有人正行對弈,青草地中,有人斜臥於地,吟誦詩歌,回廊上又有人在舞劍。
白靜虛也在廊上舞劍,舞得卻是青蓮劍法,自是盈兒傳與他。那小鬼與八景燈來曆頗是神秘,也不知他如何施為,竟將八景燈幻作一柄劍,在廊上舞得虎虎生風。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淡淡誦讀聲從後院響起,聽得誦讀聲,滿院之人如沐春風,洋洋自得,便連沉央也暗覺心曠神怡。
此地,乃是長孫府邸。
原來,自那夜長安亂戰之後,他人事不知,小丫頭無處可去,更不願再入監典司,是以長孫熙月便將二人帶至家中,每日裏悉心照顧。
沉央看了一會鬼下棋,突然記起一事,轉身朝屋內走去,走得甚急。盈兒道:“姑爺,可是又想起甚麽來?”
沉央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快步走入屋中,拿出百納囊,在裏麵細細一陣尋,從隔層裏摸出一塊玉來,沉聲道:“盈兒,我需去見一人。”
“見誰?”盈兒驚道。
“少卿大人,朝雲台來訪!”
這時,忽聽院外有人高聲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