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選道終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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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這話,沉央語結,食之無味。
小丫頭悶悶不樂,也是吃得皺眉不已,唯有那白靜虛小鬼,竟而大吃特吃,邊吃邊讚好吃。沉央與盈兒對視一眼,都是心奇。便連瞎老太婆也回過頭來,仿佛在看。
吃完了一碗,奶娃兒小鬼猶嫌不足,盯著沉央與盈兒碗裏直看。二人把碗推給他,他二話不說,風卷海食,三兩下吃得精光,連湯也喝得幹幹淨淨,還打了個飽嗝兒。
盈兒罵道:“呸,莫不是個餓死鬼,餓了千百年?”
白靜虛怯怯道:“師尊,很好吃呢,香極了。”
“天地自有異數。”瞎老太婆忽道。
沉央心想,怕是唯有異數二字方可道得。
三人乘興而來,唯有小鬼乘興而歸,盈兒與沉央自是一無所得。二人心頭索然,自是無心再逛錦秀長安,便回長孫府去。一路上各懷心事不提。
三人回到長孫府,長孫熙月與櫻子尚未歸來。白靜虛自去廊上與鬼練劍,盈兒指點了兩下,心不在焉,便去尋沉央。其實,她與李白習法不久,莫論青蓮大道還是青蓮劍法俱是隻得皮毛,怎能為人師尊?隻不過,那白靜虛很是機靈,往往舉一便可返三,且又刻苦,日夜練劍習法不輟,是以竟一日千裏。
盈兒來到後院,瞧見姑爺坐在pu tuan上,正自抱元守一,修習那傷寒雜病論。她頑心忽起,撿了片樹葉,吹了一口氣,便見那樹葉晃了兩晃,化作一隻蝴蝶,撲騰著翅膀朝沉央飛去。
她躲在窗戶下,悄悄聆聽。
蝴蝶飛入屋內,繞著沉央打轉,突地一頭紮向沉央鼻子。沉央一把抓住,攤掌之時,蝴蝶又化樹葉,他笑道;“這便是蕭副掌教傳你的法術麽?”
盈兒翻進屋來,嘟嘴道:“我當多厲害得法術呢,姑爺一下就擒了。呸,恁地沒用。”
沉央正色道:“不可輕視此術,你能幻得,我便幻不得。”
盈兒道:“姑爺有乾坤無極劍,又有元陽乾罡雷符,一符下去,任它多厲害的幻術都可破得。這玩意兒,盈兒習來何用?”
沉央道:“乾坤無極劍與元陽乾罡雷符不適女子修行。如若不然,我早傳與你。你切莫小看這幻術,便如這蝴蝶,我雖可一眼看破,卻知它靈動非常,定非小術。”
盈兒點頭道:“是呢,盈兒還會變蚊子蒼蠅,隻要飛得不是太遠,它看見,盈兒也能看見,它聽見,盈兒自也聽見。蕭道爺還誇盈兒來著,說盈兒是da fa師,一學就會。”
沉央心想,這後半句定是她自己加上去得,蕭副掌教豈會說她是da fa師?不過,這幻術當真了得,若是如蕭副掌教那般修為高深,豈不是千裏眼,順風耳?
他今日聽了蕭半月一席話,對幻術已是大為改觀。當下便道:“天地萬物,無化為有,有化為無,興許便與這幻術一脈相承。若能幻得天與地,那便是神仙也不如,當為道了。改日若能再見蕭副掌教,你定要好生謝過。”遞過樹葉。
“是,謝他便謝他,反正又不舍銀子。”
盈兒聽姑爺稱讚,心下好不得意,接過樹葉又幻作一隻蒼蠅,嗡嗡亂飛,驀地一下撞到牆上,落將下來,她唉喲一聲,罵道:“呸,你不長眼睛麽,倒是往窗戶飛啊。”
“師尊,師尊有人來啦。”
這時,忽聽白靜虛遠遠叫道。“定是姐姐們回來了。”盈兒歡呼一聲,朝前院奔去,顯然是要去表演兩手幻術與人看。
沉央微微一笑,把百納囊掛在肩上,長孫府雖好,終非久留之地。
他心想,若是真如那程家女郎所說,那我便隻有一個月好活啦,這一輩子,救命大恩怕是報不得了,不過師恩卻不可忘,當去終南山尋個地方,把正義道立起來,臨死之前尋個傳人,把師傅的道法傾囊相授,如此也算不失為人徒了。至於盈兒,如今她與夏川櫻子結為姐妹,又為少卿大人所喜,想來日後也不會受人欺負。
想來想去,心頭大安。
從嶺南到長安,他無時無刻不被那妖物侵襲,自知命不久長。若是尋常少年隻怕早已瘋了,唯他意誌堅定,負重而行,方能屹立不倒。
如今,老道士的吩咐他均已照做,蕭半月見了,故人也見了,盈兒也有了依靠,若說還有甚麽未盡心願,那便是師傅大仇了,若得不死,莫論天涯海角終是要報,但若時不與待,想來老道士也不會怪他。
他心想,等我死了,再去見過師傅,問一問他老人家,沉央父母是誰,料來師傅定會告訴我。至於程家女郎,她瞧我不上,那是對得,我也不去害她,隻與師傅待在一起,在天上化作星子,看著盈兒幸福快樂,看著正義道綿延久長。
如此一想,渾身一輕,雙眼神光逼人。
“掌教老爺要去何處啊?”
沉央還沒出屋,即見莫步白快步走來,盈兒也是笑眯眯得,想來又得了甚麽好處。
莫步白見他已收拾妥當,便道:“瞧老爺這模樣是要去終南山尋門庭?”
沉央點了點頭,笑道:“沉央少不經事,哪裏當得老爺二字。莫大哥若是看得起沉央便喚一聲兄弟,若是看不起,那也是應當。”
莫步白見他精氣神又與往日不同,往日沉央少年老成,目光堅定,步伐穩重,一看便讓人覺得如鍾行地,似有千萬斤重。今日他神采飛揚,渾身輕若無物,舉手投足便似要展翅而飛,就連說話也令人如沐春風,不似往常那般每欲出口,必先想上一想,讓人好生著急。
“臭抹布,姑爺看得起你,那是你得福氣。”盈兒道。
莫步白哈哈一笑:“既是如此,莫某便托大了,好兄弟,好兄弟。”
沉央笑道:“日後少不得要勞莫大哥操心扶持。”
“那是,那是。”莫步白笑道。
當下,莫步白又道:“沉央兄弟要去尋門庭,終南山地脈極廣,若是茫而去尋,怕是一年半載也未必能尋得好地方。不過,莫某卻知一地,天高雲低,山清水秀,偏又極是安靜,正適正義道。”
沉央喜道:“那卻是大好,不知是何地?”
莫步白笑道:“到了地方,兄弟便知。”
“師尊,師尊,又有人來啦。”
白靜虛又在廊上叫道。盈兒樂道:“這回定是姐姐們回來了!”看了看沉央又道:“姑爺,咱們今日便走麽?”
沉央道:“早去一日早安心,日後你若是想二位姐姐了,常回來探望便是。”
盈兒點頭道:“二位姐姐都待盈兒極好,便是去了終南山,盈兒也不會忘了她們。”
三人出得小屋,直奔前院,盈兒在廊上喚過白靜虛,朝著四麵八方盈盈一禮:“各位叔叔伯伯,大娘大嬸,太祖太爺,盈兒要走了,改日再回來看你們。”
“慢走,慢走。”卻與此時,那一直坐在樹下行棋的鬼物突然抬起頭來,朝著盈兒揮了揮手。
三人一鬼俱是一怔,盈兒道:“這是怎麽回事?”問得卻是白靜虛。奶娃兒道:“我也不知,興許,興許便與我一般。”
“妹妹這是要去哪?”
這時,長孫熙月與夏川櫻子聯袂而至,夏川櫻子問道。
盈兒道:“姐姐,我們要走啦。”
長孫熙月看向沉央:“是去終南山?”
沉央點了點頭。櫻子極是不舍盈兒,便道:“少卿大人,櫻子也想去看一看,也好記個地方。”
長孫熙月想了一下,說道:“瓊樓仙宴將至,本是公務繁忙之時,不過終南山比鄰長安,來去也用不了幾日。櫻子,你先走一步,去監典司調幾匹快馬。”
櫻子一聽大喜,當即便去監典司調馬,剛剛走到門口,突聽敲門聲響起,拉門一看,便見府外站著幾人,一見這幾人,她回頭便笑:“小道爺,有人來給你送禮啦。”
“給我送禮?”沉央心頭大奇。
長孫熙月笑道:“今日一早這幾人便來監典司,說是替他們家郎君來送禮。你不在監典司,他們便尋到這裏來了。”
“當真有人送禮?”
盈兒一聽有人送禮,又是個郎君,戒備心頓時盡去,當即奔到外麵,笑道:“你們是來給我姑爺送禮的麽?”
為首那人笑道:“若你姑爺是沉央郎君,那便是了。”
“正是呢,我家姑爺便是你們要尋得人。”盈兒大樂,隻見他們人人手裏捧著錦盒,看上去沉甸甸得,她心想,若都是真金白銀那便好了,正好拿來與姑爺建道觀。
沉央走出來,為首那人行了一禮,笑道:“見過沉央郎君,小人奉我家郎君之命前來送禮。”說著,把手一揮,身後數人捧上錦盒。
盈兒揭開其中一個,大樂不已,隻見那錦盒裏裝滿了珠寶玉飾,一看便是上品,俗話說得好,黃金有價玉無價,也不知值多少銀錢呢。
“你家郎君是何人?”沉央問道。
那人笑道:“我家郎君說,本想今日便來尋沉央郎君,但有事走不開,改日定然親來。”
沉央心頭一動,笑道:“你家郎君可是姓李?”
那人笑道:“正是。我家郎君還說,沉央郎君一表人才,小人隻需一看便知,今日一見,沉央郎君果然是龍章鳳姿,非凡人物。”
“是呢,我家姑爺就是非凡人物,你家郎君眼光倒也不差。”盈兒緊緊抱著錦盒,深怕有人與她搶。
沉央好生尷尬。那人又道:“既是見過了沉郎君,小人這便回去複命了。”
“沉郎君,我家姑爺可不姓沉。”盈兒道。
那人一愣,沉央卻笑道:“禮物我收下了,回去告訴你家郎君,沉央要往終南山,改日他若來……”看向長孫熙月。
長孫熙月道:“若是有人來尋你,我自會告知於他。”
“多謝少卿大人。”沉央道。
“是。”那人又朝沉央一禮,轉身離去。幾人方一走,盈兒便道:“姑爺怎識他家郎君?”
沉央笑道:“他家郎君是我結義兄長。”
“結義?姑爺,你幾時與人結義啦,我怎不知?”盈兒瞪大了眼睛,心思轉開了。
沉央微微一笑:“便是昨夜。”
“又是昨夜……”
小丫頭很是不樂,心想,我與姑爺分開不過一夜,姑爺便有了結義兄長,若是三日兩日,豈不是連娘子也有了,再要一兩年,那,那就糟糕啦,定是連孩兒也有了。
且不說小丫頭心思,隻說眾人離得長安,直往終南山而去。
終南山氣象萬千,綿延起伏八百餘裏,放眼看去,白雲繞青山,青山疊如障,飛鶴從雲來,流瀑起山間,當真是龍起於陸大福之地。一路上,有那莫步白做向導,眾人倒是少走許多彎路。
策馬飛奔,一路清風相隨。路過一地時,盈兒忽然勒住馬,看向遠方,驚道:“那是甚麽地方?”
“那便是宗聖宮了。”莫步白笑道。
沉央停馬看去,但見蒼翠青山中藏得好大一片院落,屋脊比鱗,一望而無際,牌樓氣勢恢宏,中書四個大字,樓觀仙都。遠而望之,背麵青山渾似一龍頭,微微昂起,注目長安,果然是龍首俯仰之地。
莫步白笑道:“自唐而始,宗聖宮便是天下第一道門,終南山也是天下第一仙山。宗聖宮門人弟子眾多,外三門,內三門近有千人,掌教羅真人自開元二shi ba nian與金剛三藏da fa師鬥法之後,一舉折服佛道二門。隻不過經那一戰,二人成道法器俱有損傷,羅真人不得不一心潛修,教中事務倒是多由二位副掌教打理。”
聽到‘成道法器俱有損傷’長孫熙月看了一眼莫步白。
“另一位是誰?”盈兒問道。
夏川櫻子道:“一位自然是蕭半月蕭副掌教,另一位卻也姓蕭。”
“姓蕭,莫不是兄弟?”盈兒奇道。
櫻子笑道:“那位蕭副掌教是個女真人,怎會是兄弟?”
“女得?那便是兄妹。”盈兒道。
櫻子格格一笑,看著沉央,意味深長道:“卻也不是兄妹。”
盈兒道:“那便是師兄妹。”
櫻子笑道:“師兄妹也是兄妹。妹妹,你往日那般聰明,怎地今日便猜不著了?”
盈兒歪頭想了一想,忽而臉上一紅,對長孫熙月道:“長孫姐姐,櫻子姐姐欺負我,盈兒才不聰明呢,盈兒是個又笨又蠢得小丫頭,猜不得著的。”
櫻子笑道:“你分明猜著了,卻不肯說。”
“盈兒沒猜著。”盈兒悄悄看了一眼沉央。
長孫熙月莞爾一笑:“你猜得沒錯,那位蕭副掌教名叫蕭清綸,是蕭半月副掌教得道侶。蕭半月副掌教以往並不是宗聖宮中人,開元二十四年,正月十八,二位蕭副掌教結為道侶,蕭半月副掌教方才入得宗聖宮。”
“開元二十四年,正月十八……”沉央喃喃自語。
盈兒悄眼看去,見姑爺發怔,隻當他也在想那道侶一事,小丫頭初識情事,好不害羞,暗道,盈兒隻是喜歡與姑爺在一起,卻不是像姐姐說得那般,定要姑爺娶盈兒,姑爺是姑爺,當娶我家小娘子,盈兒隻是一丫頭,陪在姑爺與小娘子身旁便好了。
這般一想,心裏又是略酸,便想岔開話題,嘟嘴道:“蕭道爺定不如他娘子,他娘子管著偌大得山門,他卻隻顧著那麽小得一個朝雲台。”
長孫熙月道:“話不可這般說,道門中人講究出世入世,二者皆是修行,哪裏分得高低?況且,樓觀派創派雖久,然而名垂天下不過百餘年。試想,若無隋末時期出世弟子奔走於四方,顯法於人前,也無今日之盛景。正義道也當如此,切不可貪圖山中安逸,需知大道乾坤,終是陽抱陰缺,少一不可。”
這話卻是勉勵沉央了,沉央自幼隨著老道士耳濡目染,自是知曉孤陽不生,孤陰不長得道理,他聽得精神一振,朝著長孫熙月一拜:“多謝姐姐提醒。”
“姐姐?”夏川櫻子一愕。
長孫熙月一怔,轉而臉上又是一紅。
“便是姐姐呢,長孫姐姐比姑爺大。”小丫頭點頭道。
櫻子噗嗤一笑,長孫熙月臉上更紅,心下微有些惱,倒不是惱沉央喚她姐姐,而是惱櫻子怪笑,當下冷冷一哼,提馬飛奔。眾人當即跟上。
又行了小半日,夜色已深,便露宿於野,都是各有本領之人,倒也不懼。到得第二日晌午,眾人方才來到目的地,把馬栓在山下,舉步往山上走去。
沉央邊走邊看,但見這道山脈頗是雄偉,障雲蔥蔥,奇峰如叢,山間有條小道,彎彎曲曲沒於草叢中。
盈兒奇道:“怎會有條路呢,莫非這山有主人了?臭抹布,你若是糊弄我們,定要你好看。”
俗話說得好,一山難容二虎,道門中人選址,首重風水福德,其次便是這鄰居。天下雖大,洞天福地不多,自有同在一條山脈之時。然而一般說來,能避則避,能遠則遠,如羅孚山那般花首寺與都虛觀近在咫尺極是少見,何況那是佛道二門,表麵看上去和和氣氣,實則也是明爭暗鬥不休,總要分個高低。
正義道初立,唯有掌教老爺一人,副掌教da fa師一人,小鬼一隻,若是得了個惡鄰居,豈能有好?
莫步白笑道;“莫某豈是那般不知輕重之人,諸位上山便知。”
盈兒冷哼一聲。
長孫熙月欲言又止。
當下,眾人沿著那條小道上山,這條小道時隱時顯,道上也長滿了雜草,顯然是久無人來。走得一陣,突聽前方傳來打鬥聲。“果然有人!”盈兒提著劍朝聲音來處奔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