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燈下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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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11點,覃燕擁著她的小男友從鳳凰路一家香辣蟹走出來,兩人基本微醺。她才幫這個香港仔擺平了一場貿易糾紛,很是得意,“這鳳凰路啊,是我的福地,老娘在這裏講數百分百贏呢。”陳燦昇諂媚地笑著,把西裝脫下來為她披上。“嗯嗯,鳳凰路是個好地方,我前天才在這裏被人當街搶了10萬,剛從銀行走出來手包就被摩托仔扯走了,我跟個呆鵝似的都沒來得及反應。”覃燕兩眼一翻,“別跟我念,老娘沒錢!”

    覃燕招手叫了一輛觀光人力三輪車,“坐這個到家裏隻用10塊,來吧哈尼。”兩個人坐在車裏一路上悠閑地嗑著瓜子,把皮吐在大街上。人力車夫吃力地駝著這一肥一瘦。路過雜誌社樓下時,覃燕一眼瞭見辦公室一個玻璃窗居然透著黃朦朦的光,“我靠,是不是著火了啊!”

    雜誌社辦公大廳裏,珊珊獨坐燈下,暗自垂淚。

    一連數天她和方逸晨零交流,在公司走廊裏碰麵也是淡淡的樣子。兩個倨傲的人各自蹲守自己的堡壘,誰都不肯第一個拋出白手絹,作勢要拉開一場曠日持久的冷戰。珊珊連談判的姿態都沒有,她才不會跑去傻傻地問“你去日本什麽時候回來?”珊珊想要個交待,可是方逸晨天性不喜敷衍,兩人就這麽僵持著。她以為自己能撐,可是,有一件事是超出她經驗範圍的——這種危險的遊戲撐不過三天女人即變被動。這個堅實的堡壘慢慢等同於劃地為牢,她仿佛上了死囚的刑具,鐵鏈腳銬動彈不得,她幾乎窒息。

    她不得不麵對一個現實——她從未談過戀愛,從未體驗過失戀,甚至說,她從未曆經失去。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心生自卑,她再也不想看到那些冰冷的理科生,她感覺自己不屬於學霸的世界、不屬於方逸晨的別墅,她理應全身而退,她是屬於雜誌社的。隻有在這裏,她才能得到片刻安寧,象一個受傷的嬰兒一樣退守子宮。

    可是,昏黃的台燈依舊不能帶給她任何溫暖,她周身寒意,不住發抖,她想大喊大叫卻喉嚨沙啞幾近失聲,任悲傷刺骨涕泗滂沱。早知失戀這麽痛苦,她才不會冒然去做那個愚蠢的舉措。

    她耳邊突然回響起胡岩的話——“記得去拜千手觀音!”

    覃燕在走廊裏就聽到了珊珊的哭聲,她側耳傾聽了一下之後推門走進,她怕嚇到她,遠遠叫了一聲“珊!”她慢慢走到她身邊,拉張椅子坐下,憑直覺,這個女孩兒傷得不輕,她從未見過她如此消沉。“怎麽了啊,珊珊,象個霜打的茄子?給老娘打起精神來!”

    珊珊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師傅,我做了一件傻事……可能我的人生軌跡會因此改變,我可能要失去他了……”珊珊接過覃燕遞過來的手絹,埋頭掇了一下鼻泣。

    覃燕看她哭得髒頭髒臉,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寶貝啊,你不要這個樣子,看到你這付樣子,師傅會心疼的。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忙,但是,我的字典裏沒有‘脆弱’二字,我也看不起草包的人,哭頂個屁用啊!”

    “沒用的……太晚了……無法挽回了……”珊珊抽搐得更厲害了。

    覃燕掏出一小包紙巾擦著珊珊的臉,“哎,你們這些小孩子啊,就是從小太優越了,經不起打擊。你到了我這把年紀,什麽事都見怪不怪了。師傅今天也是喝了點酒,想跟人交交心,象我這種貧下中農吐起苦水來,太平洋都裝不下。外麵的人都看我很厲害吧?二十年裏走過28個國家,成天穿梭於各大使館,我不說話誰能知道我出身?我今天就跟你敞開心扉,講一把實話。試想你童年時代,一睜眼就看到屋頂的水晶吊燈,我童年時代,一睜眼就看到屋頂的一條臘肉,兩斤多的臘肉知道嗎?一家五口半年的副食改善。我每天坐在吊腳樓的地板上呆呆仰頭看它,時不時地問我娘‘可不可以割一片臘肉給我吃?’廣西那種吊腳竹樓是懸空的,鋪蓋底下一層木板,隔著一樓的豬圈,每天聞著豬糞味睡去,卻長年不知肉味。我七歲那年跟著父親去柳州做盲流,先是修自行車。嗬嗬,媒體界都盛傳我斷了根手指是被黑社會砍,我也樂意這樣被人傳來傳去,其實我沒好意思說,那個是自行車車條生生扭斷的。後來,爸爸死了,我一個人接著修自行車,養活弟弟妹妹。可是第一天傍晚,就有很多人推著自行車回來找我重補,因為我隻知道爸爸是粘了膠水的,卻不知道事先還要用銼子銼一銼,於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兒,就那樣坐在路燈下銼車胎銼到深夜。我不說,誰知道我過去?我能演,能挺,能挨,珊珊,你記著,別向生活索取得太多,我現在仍然覺著臘肉飯是世界上最珍貴最值得為之打拚的東西。你還記得上次我帶你去采訪凱文斯派西時他提到恩師傑克萊蒙吧?傑克萊蒙是個三觀很正的藝術家,他是如何評價瑪麗蓮夢露的呢?他說,她把生活壓榨得太幹了,上帝把一切都給了她,最後了無生趣。記住珊珊,人活著就是要知足感恩,別要太多。”

    珊珊抬起滿是淚花的眼睛,無辜地望著覃燕,“可是,師傅,我不想要太多,名氣財富地位我都不想要,我隻是想要愛情而已。”

    “什麽?愛情?你居然提到了愛情?!”覃燕謔地一聲起身,看上去十分激動,“男人們哄著你,令你愉悅、沉迷、放鬆,然後將管子插進你的肚皮,讓你為他們繁衍後代,而我們女人,就管這個叫愛情!”覃燕站在地當間象個女高音歌唱家一樣擎起雙手嘴巴一張一合。

    就在這時,陳燦昇嬉皮笑臉推門走進,“我就說嘛沒著火,怎麽可能?你總是那麽誇張。咦,這不是珊珊嗎?好久不見怎麽了誰給你委屈受了燦哥抄把鐵尺去找他!”

    “去!去!去!樓下呆著去,我們女人說點私房話!”覃燕揮手之間男人躬身退下。

    “哼,吹水!手無縛雞之力還鐵尺呢小學生格尺吧!”說罷覃燕重又落座,“哼,愛情?珊珊你覺著我有愛情嗎?大家都羨慕我有個香港小哈尼,可他懂得狗屁愛情啊?當初我們才見了三麵他就給我刻了個墓碑,上麵是我倆的名字,他說百年之後我們會合葬在一起,嗬嗬,在地願做連理枝呢。見過第四麵就向我要了30萬買奔馳。這墓碑真他媽好值錢啊,一塊破石頭能賣30萬,我靠老娘當時在想他怎麽不去搞批發!”

    “那師傅為什麽還要跟他在一起?這沒有愛情隻有交易。”珊珊輕聲問道。

    “很簡單,我要的不多。”

    “包括愛情?”

    “還是那句話,別把生活壓榨得太幹。”覃燕長出一口氣,目光茫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