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1 痛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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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域界的廝殺聲從清晨一直響徹到夜晚,沒有半點停歇。雲端之上仿佛都能聽見死去的亡靈在跟著嘶吼,跟著咆哮一般。刀劍相擊的聲音,夾雜著術式的光影,還有四濺開去的鮮血血珠,傾灑在神域界的花草之上,彌漫出一股象征著死亡的血腥氣。

    一天下來,神域界和妖魂堡幾乎兩敗俱傷。茗夏身上四處都是刀傷,木荒也不外乎如是,身上處處都是被茗夏的櫻花刀刃割出來的深深傷痕。連痕的脖頸上被霧翊砍了一刀,幾乎就砍在大動脈的旁邊,僅僅幾寸之遙,再不止血治療,恐怕也是生命垂危。而霧翊的胸膛之處則已經被連痕的劍刺出了一個血洞,傷得並不比連痕輕半點,隻是兩人都在支撐著,等著對方先倒下去,等著對方,先死在自己的前麵。

    神域界的神魄者們都大半受了傷,重傷的已被醫療隊抬進了巫女們設下結界的皇庭內接受診治。就連羽冥然和滄辰也被抬了進去,兩人均是因失血過多而陷入了重度昏迷,被抬進去的時候,連醫療巫女都受了驚嚇,滄辰的一隻袖管已空空如也,滿是汙血。而羽冥然的胸膛處似乎是像受了術式暴擊一樣,血一直流個不停,怎麽止都止不住!

    茗夏半跪在地上,用刀刃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她抬眸看著同樣在看著自己的木荒,微微笑了笑,低眸道:“看來,不能再和你浪費時間了。”

    “你還做什麽?”木荒陰狠的盯著茗夏,“你的靈力幾乎快用光了,你還能為這個世界做什麽?別想著能殺了我,我一定要看著你先死我才會咽下我這口氣!神域界欠我的,我一定要奪回來!”

    “想讓我咽氣?”茗夏緩緩站起身,冷冷剜了木荒一眼,“做夢去!”

    因著霧翊的靈力漸弱,神域界周邊的灰蒙蒙迷霧已經漸漸散去,視野漸漸明朗起來,當茗夏看清此時的神域界時,心口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剜了一塊肉下來那麽的疼。一直疼到五髒六腑都扭曲,一直疼到腦神經都快要斷掉。

    清晨還安靜青藍的遼闊天空,此時被大火燃燒著的黑煙彌漫團團包裹住,一點縫隙都不見,雖然已經到了傍晚,可是卻連一絲暮光也看不見,滾滾的濃煙幾乎夾雜著吞吐的火舌侵蝕上皇庭的結界,結界裏的巫女們奮力用自己僅剩的那麽一點靈力支撐著,絲毫不肯退讓。不遠處的草坪和小路上,還有石子鋪就的大道上到處都是殘缺不堪的屍體,燒焦的,半截的,斷手斷腿的,比比皆是。鮮血一直從不遠的清魂界流到此刻茗夏的腳邊,一灘一灘的匯聚成河,耳邊回響著妖魂淒厲的咆哮聲,簡直猶如修羅地獄般恐怖。

    茗夏的胃突然翻江倒海起來,她實在忍不住,彎腰吐了起來。木荒忽然在一旁陰陰笑了,笑意十分瘮人無比:“安茗夏,你還打算繼續嗎?都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了,你們也該投降了不是嗎?”

    “你也說了都死了那麽多人,那麽我更應該在你身上討回來才是。”茗夏擦了擦唇邊的穢物,泠冷笑著道。

    忽然,有人用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茗夏一驚,緩緩回頭,隻見淩澈正站在自己的身邊,茗夏看見他的那雙瞳孔,如天空一般澄澈的青藍顏色,在此刻黑暗彌漫著血腥和火焰的地獄邊界,清澈晶亮無比。

    “淩澈……”茗夏有些驚異,“你還好嗎?”

    她看著他,打量過他身上每一處地方,並沒有看見一道傷痕,而上傾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是逃了,還是……

    “放心,”淩澈的聲音沉沉的,讓人聽了無比安穩,“會沒事的。”

    言畢,茗夏已看見他的身影一閃,再傳過來的,便是與木荒的刀劍相抵的聲音。

    櫻花越來越少,茗夏的心中亦有些焦急。這一場仗必須在今晚結束,因為隻有這樣她還有把握能贏妖魂堡。如果過了今晚,上傾,還有木荒和霧翊都沒有死的話,神域界和現世,恐怕就要就此覆滅了!

    就在這時,隻聽一聲重重的人摔在地麵的聲音響來,茗夏定睛看去,見是木荒剛剛在半空中跟淩澈糾纏時,被淩澈一腳重重從空中踹下,生生的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他吐了口血,俊美的麵容上滿是額頭上流下的鮮血,映襯著他唇邊猙獰的笑,讓人見了可怖不已。

    淩澈根本沒有多想,從半空中將佩劍朝著木荒的胸膛狠狠擲去,隻聽一聲悶響,淩澈的佩劍死死的將木荒釘死在了大坑之中。

    “自作孽,不可活。”茗夏揚起雪魄,那鋒利而泛著雪亮寒意的刀刃在暗夜下的火光裏散著刺目的光芒,她利落的斬斷木荒的咽喉,拚盡自己身上最後一絲力氣。

    木荒終於死了,可是到死他都睜著雙眼,霧翊見狀,竟丟下與連痕的戰況,身影一閃,不知道去了哪裏。

    連痕見霧翊消失,不由眼前一黑,徹底暈死,倒在了地上。茗夏忙讓附近的醫療隊將他送走,自己則轉身去找剛剛落回地麵的淩澈。

    可是就在那時,她竟然看見上傾突然出現,站在淩澈的背後趁機用劍要挾住了淩澈!

    “淩……”茗夏剛要喚出聲,卻被上傾一聲打斷,上傾帶著一絲陰陰的小笑聲,緩緩開口道:“魔使大人真想要淩澈皇殿下活命嗎?”

    “你放開他!”茗夏握緊手裏的劍,聲線開始抑製不住的顫抖。

    上傾當然聽得出茗夏的焦急,不由銜了縷得手的笑意,劍鋒低在淩澈的咽喉處,衝茗夏緩緩一笑,“那好,既然魔使大人這麽誠心誠意,我就不多說廢話了。”他的笑在那一刻突然消失,上傾冷著一雙眼睛盯向茗夏,陰狠道:“讓你們神域界的所有人都給我住手!立即投降!”

    “本皇才是神界之皇,”淩澈的口吻淡淡響起,“她說的話,怎麽可能算數?”

    “哦?”上傾深深一笑,在淩澈的耳旁輕輕道,“她可是魔使啊,魔使和神界之皇不是應該擁有同等地位和權利的嗎?所以她說的話,神域界的人不一定不會聽。”

    茗夏握著祭櫻和雪魄,緊緊的握著,刀柄上花紋幾乎要將她的手掌磨出血來,可是她還是一絲都不肯鬆懈,就那麽握著。終於,有鮮血從手心中落下,沾染上雪魄和祭櫻的刀柄,順著上麵緩緩滑落下來,染上了鋒利的刀鋒。

    周圍的嘶喊聲突然仿佛像停止了一下,或者說,像是隔離出了茗夏的周圍一樣。她覺得自己的周圍死寂一片,猶如自己此時的心間和腦海,死寂一片,無聲無息的。

    如果她就此罷手,聽了上傾的話,讓所有的神魄者立即投降,那死去的那些戰士們怎麽辦?死去的那些神魄者,就要這麽白白的流了血,送了命嗎?

    可是如果不,淩澈就會死。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讓淩澈去死?!

    就算讓自己死,她也不會讓淩澈死的!

    上傾為什麽要丟這麽一個抉擇兩難的問題給她?

    為什麽?!

    “茗夏!”

    茗夏忽然聽見有人喊她,不由抬起惶然神色的蒼白臉龐,茫然的看著此時正站在自己麵前不遠的淩澈。

    他衝自己輕輕笑了,在黑煙火蝶之中,在妖魂淒厲的嘶吼之中,在血流成河和屍首成堆的神域界裏,他的笑,猶如黑霧中射進的一縷淡淡的清澈陽光,叫人覺得恍惚還在清晨那個寧靜的天空下。

    “淩澈?”

    淩澈的佩劍被他高高舉起,在一秒之內迅速的穿過了他自己的身體然後捅進了他身後的上傾的身體內部。所有人都沒有任何預兆,就連上傾自己,也沒有想到淩澈會突然做出這樣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舉動來。

    淩澈很快將劍抽出,然後轉過身,攬過上傾的肩,又是迅速一劍,這次捅進了上傾的心口處,他抱著上傾,在上傾的耳旁重重咬字道:“這是為了我哥哥,為了碎音還給你的!”

    淩澈不知道自己將劍捅進了上傾的身體多少次,一下接著一下,而上傾居然在最後,也拿起了自己的佩劍,朝著淩澈的心口,狠狠一刺。

    茗夏站在兩人的不遠處,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同歸於盡,她怎麽會不知道這個詞?她又怎麽會,不知道淩澈做得出這種事來?

    心已經疼得無以複加,更在一秒後,茗夏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心了,因為她覺得自己根本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意,也感覺不到,自己有任何的難過痛心的感覺了。

    眼淚沒了,感情也沒了,她安茗夏,真的到了最後,什麽都沒有了。

    上傾在最後一刻倒在了地上,他沒有收回捅進淩澈心口的長劍,隻是倒在了血泊中,到死都未閉上雙眼。淩澈召喚出一道火苗,將火苗丟在了上傾的屍體上,隨著烈火燃燒,上傾的屍體已隨著火蝶緩緩的化成了漆黑的黑煙。

    淩澈笑了笑,神色已漸漸蒼白下去。他握住還插在自己心口上的劍柄,緩緩的將上傾的劍從心髒處抽了出來。

    他轉過身,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的茗夏,隻見她的臉色,跟自己一樣的青白不已。

    他很想再去抱抱茗夏,撫一下她蒼白的臉頰上的傷口。可是身上的傷口流出的血越來越多,跟自己靴底下的汙血混合在了一起,迎著漸漸散開的煙霧裏黑色灰燼,他隻覺得自己的視線愈來愈模糊不已。

    茗夏一步一步的無神朝著他走過去,每走一步,她都覺得像是走在刀鋒之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茗夏才走到淩澈的麵前,看著艱難支撐著身子沒有倒在地上的他,眼瞳茫然的看著他:“你到底在做些什麽?”

    淩澈清弱笑著,他的麵色在周圍的火光裏顯得異常青白:“不這樣,我也沒有別的辦法……茗夏……對不起……這次就算我失約了……”

    “什麽叫失約?!我不準你失約!”茗夏伸手過去抱緊淩澈,痛聲淒厲喊道,“我不準你失約!你說過的,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你。我願意的淩澈,我真的願意的!我們還沒有舉行過婚禮,我們還沒有相互交換過戒指……你怎麽可以失約?我不準!我不準——!”

    “茗夏,”淩澈靠在茗夏的肩膀上,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淺笑,“事已至此,這是最好結果了……你乖乖的,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思禦還有念音,別忘了要替我好好照顧他們……”

    “我從未後悔遇見過你。如果可以再來一次,我寧願還去聖皇的那個天台上,去找你……去和你訂下契約……不過,這一次你不會死了,你可是魔使了啊……”淩澈輕輕的笑了起來,“真的很對不起……茗夏……這麽多年來,我欠了你好多好多……你可以怪我……但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不然……我會生氣的……還有……”

    “我真的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

    淩澈最後的一句話話音剛落,便閉上了雙眼,整個人傾斜從茗夏的懷抱中輕落在地,再也沒有站起來。

    茗夏覺得自己的眼睛很不舒服,真的很不舒服,感覺再過不久,她的眼瞳就會爆開一樣,流出那些已經堵塞很久很久的淚水來。

    “你不可以死,”茗夏癱倒跪了下去,跪在淩澈的身旁,雙眼倉惶而無助,嘴唇發抖得厲害,“你不可以死……你怎麽可以死——!”

    她和淩澈的身下突然出現了一巨大的黑色金紅旋轉輪陣印,那陣印徐徐轉動著,不知道到底預示著什麽征兆。茗夏緩緩抬起臉,仰臉看著黑沉的天空,不知不覺,竟落了一滴雨水在她的臉上,那清涼的寒意襲上她的肺腑,原本渾濁充滿中濃重血腥氣味的空氣,在那一刹那竟然變得清晰了起來。

    驟然的清新,卻讓茗夏突然喘不過氣來。身下的陣印緩緩的轉動著,突然消失了下去,不過幾秒,又出現了,隻不過這一次的出現,是伴隨著爆發出來的櫻花刀刃,從陣印裏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