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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人人都喜歡大俠往往因為人人都是軟蛋,都希望在危險臨近的時候有人出頭扛了,然後我們可以鼓掌,可以湊份子給他買蓋在身上的旗幟,可以懷念他,譬如李向陽就是。
李向陽的出現對於敵占區的老百姓就像車遲國裏的和尚終於盼到了孫悟空,要知道漢奸也不是那麽容易當的,日本鬼子對逆來順受的尺度又不斷加大。正當忍無可忍準備腐爛到底的時候,從人堆裏跳出一條大漢:老子是雙槍李向陽。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句話和所有的名人名言一樣是一枚硬幣,他的反麵就是沒有榜樣的力量同樣是可怕的,當第一個跳出來反抗之前幾乎所有人會白癡一樣的阻止自己腦子裏出現拔槍這種念頭:被燒的是李家,被奸的是王家,我家還離他們有三條街還一個拐彎。但出現李向陽後等於是瞬間逆轉,我們也可以去殺鬼子,我們也可以去燒鬼子,也許還可以奸……當看見鬼子的糧倉被點了,當看見狗漢奸在李向陽麵前簌簌發抖,站在中間的良民猛得挺直了脊梁,於是慶幸脊梁還在。
李向陽最後殺死鬆井的是虎子的子彈,這個曾經隻是被孩子當作玩具的器械幹掉了鋥亮的日本軍刀,在人民的汪洋大海中,於是鬼子也許會遇到越來越多的李向陽。
無論有多少版本的《平原遊擊隊》,我心中的李向陽隻能是郭振清,他有一種接近土匪的橫勁,老當年演《獨立大隊》的時候基本就是梁山好漢的編製,到了後來才慢慢有了覺悟。平原上李向陽不止麵對的是青紗帳:大娘給我做過飯,虎子的心裏我不是孬種,鄉親們都看著我,老子不是軟蛋。這些意念加在一起才是金光燦燦的毛澤東思想,才是黨的隊伍有黨的槍。
一張張草紙都要算得清——股瘋
回憶《股瘋》這樣的電影首先是愉快的,全忘記這本來也許是個很悲傷的故事。
一麵是丈夫跳樓,一麵是未婚妻離心。一麵是傾家蕩產,一麵是別人還一股腦地希望你再多多賺錢。但為什麽是愉快的呢?自然不僅僅是因為隔岸觀火。
對白
首先這個電影打動我的是上海話。講起來生活中我的普通話還常常被認為是新上海人,我刻意少說上海話的一個原因是這樣可以少說髒話。因為隻有髒話用自己的方言來披掛才顯得刀光耀眼。因為其鮮活,因為其有隻有一方一水的人才明白的日升日落。
電影裏鄰裏之間講上海話,寧波話,紹興話,蘇州話,蘇北話,香港人之間講廣東話,老板和屬下之間說美國話,亂七八糟的音符卻異常相安無事,猶如自行車從一條馬路到了一條弄堂。
很多細節場景非一句方言不能入肉,入了肉還能透出狠來,刺出血後又輕輕地吻一下。都經過國語翻譯,就如開水泡了毛蚶,衛生自然過關,還有什麽鮮嫩可以入嘴。
場景
這裏麵的弄堂——布高裏其實還算是好的,如果不是塞了那麽多的住戶,其實還是非常整齊響亮的石庫門。但上海的東西差不多都是本來是好的,但人越來越多地堆在上麵,然後是人帶來的垃圾,人帶來的油膩,自然還有人帶來的記憶。
裏麵一個徐家匯,一個南京路,都是上海喧嘩的地方,一個拍的是上午的嘈雜,一個拍得是夜晚的清寂,前麵是市井們活得真,後麵是香港朋友談戀愛,苦得假。這個電影最有問題還是所謂的香港感情風波,頗有開放前想象香港不是特務就是妓女的味道,雖然演員這次算是原汁原味,但和濃醬重湯的上海描繪相比,薄得見得到看官搖頭的臉。
裏麵的小閣樓,小廚房是搭景最漂亮的地方,似乎能聞得到油煙,似乎能聽到偷電偷水的街坊心跳聲。真實不是複印,而是透過一麵斑駁的鏡子,熟知的人總能從腦子裏拚出最準的圖景來。
情節
據說香港重播《大時代》都會帶來股災,而我們在五千點的時候重看這部電影,還有那些瘋狂嗎,還有那些狂喜嗎。人來人往,春暖花開。
電影開始就是香港人想散散心,上海窮人想翻身,兩股力氣用在一起可謂“路邊的野花大家一起采,不采白不采。”就如電影中大家高聲一起這麽卡拉ok一樣,如果投資也變成自娛自樂,自然會有曲終人散,大家呼天喊地的一天。但畢竟電影總是不會趕盡殺絕,於是股票的本金還在,去浦東的新房也還買得起。
電影告訴你的艱難剛剛好,知道如果生活中也如此這般就不會有happyending,但剛碰到這根線最終還是給你個嘻嘻哈哈。
表演
電影裏最叫人喜歡還是潘虹和劉青雲。
潘虹除此之外還演過一部叫做走過冬天的女人的電視劇,也是很土俗得那種。濃妝豔抹敢來,蓬頭垢麵也無所謂,一會兒和老公戲謔,一會兒站在糞車上和人吵架,跋扈的麵目下是和老公一張張草紙都要算的艱辛,剔個牙哪怕手勢完全錯了又有什麽關係。大哭大鬧,七情上麵後卻讓你看到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昨天全沒有關係,窮人也許沒有回憶昨天的富裕,往前走,一步都鬆不得。
劉青雲1992年剛剛拍完《大時代》,1993年到上海拍這個正好借用他自己的一句台詞:我在香港那麽多的錢可以應付,上海這些錢對我來說,用你們的話就是毛毛雨。他在裏麵也有和老婆的老板打架,也有對合作夥伴的老公說:你的老婆孩子管我什麽事情。他知道自己是個外來的人,所以從頭到底都站在旁邊,可以和大家一起笑,卻時時記住自己是個外來的人。
結局自然都如書一樣的可以翻過去,人生都是如此,喜劇悲劇又有誰會在乎呢?
輕重一念間,轉眼萬重山牛棚
文革的電影孰輕孰重,該輕該重,我都很躊躇說出自己的意見,不過話題從《牛棚》而起,倒也不必說得太遠。
我基本對涉及文革題材的影視、都非常有興趣,理由其實源於一種困惑,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一直以浩瀚的文明悠久的曆史自傲自倨,但同時又往往默認所謂的曆史,所謂的文明一直在被塗抹,在被誤讀,我們一直渴望能夠讀到原本,讀到全本,讀到真本。以文革而論,簡單的結論是“全盤否定”,似乎一個更大的萬人坑可以埋葬掉一個比較大的萬人坑,那麽多的歲月,那麽多的往事,那麽多的,罪惡!似乎一句全盤否定就可以彈指一揮間,就可以談笑泯恩仇,就可以忘記“一個都不饒恕”。我們大可以旁觀,我們大可以隻看作一段過往,但往事並不如煙,忘卻的紀念不過藏得更深。
記得從《天雲山傳奇》、《苦惱人的笑》、《牧馬人》開始,似乎這種回憶開始鬆動,似乎“於無聲處”真開始有陣陣的雷聲滾動,似乎我們可以在陽光下談論那實實在在存在過的罪惡,那些被罪惡折磨得九死一生的人還活生生地熬著的這個世界,再後來《芙蓉鎮》、《年輪》甚至《孽債》都小心翼翼地盡量從各個層麵觸摸著這個用手指遮住的太陽。再後來,有了《活著》,有了《藍風箏》,甚至有了《霸王別姬》,他們都以各自的方式說著文革,譬如《棋王》,譬如《陽光燦爛的日子》。但如陳凱歌讓吳大衛在《霸王別姬》裏吼叫著:你說,你愛不愛他?我當時的感覺並不是可笑,而是憤怒!當然陳凱歌的背後有投資方,銀幕下更多的是對張國榮美麗容顏的“嘖嘖嘖”,那個文革,猶如京劇和同誌,不過是電影說明書上的一條花紋和幾行字。
而《牛棚》呢?與其說戴思傑的記憶發生了偏差,記憶欺騙了他,不如說他選擇了記憶,過濾了記憶。我不想指責他討好法國觀眾,我並不覺得他一定有那麽強的針對性,但他的記憶無疑對我的記憶是別樣的一道風景,既然是風景,那麽我隻能說出我所看出的,哪怕是囿於我的閱曆和學識看錯的:
首先,引起小四眼勞動改造的原因是“散步黃色唱片”。我覺得導演是蓄意點出那個時代認定有罪的一種荒謬性,雖然現在賣黃碟該還是被勞教的吧,雖然對黃碟的定義總有時代烙印的吧,但我的感覺是導演為了將我們快快帶到那片大山,近乎執拗地扭大音量:郎啊,我們倆是一條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