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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明宇象我們一樣,首先是某人的兒子,是某人的哥哥,是某人的丈夫,是某人的朋友,然後才是某些人的老板,某些人的工作目標。而這許許多多身份下的陳道明,穿梭於其間的陳道明倒也是不亦忙乎。不亦樂乎!
首先是兒子。某人是某人的兒子之重要性可以說是中國特色中的一大特色,聶明宇前期之呼風喚雨首先是由於有一個做市長的爸爸聶大海,而這個看上去“政治上不反動,經濟上不腐敗,生活上不腐化”的好幹部有這麽一出戲是比較好玩的:劇情接近尾聲,聶明宇夜探臥床靜養的聶大海,聶大海躊躇再三,終於說出了肺腑之言:“到這個時候,你就不要亂說話啊。”陳道明緩緩地湊近這個似乎給了他一切的父親:“您哪怕到這個時候也不勸我自首保命……您就安心做自己的官吧,我不會讓您失望的。”陳道明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微笑,都是慢慢地綻放的,似乎唯有這樣才能保證每一個字,每一個微笑都徹底蘸滿那種怨毒,那份失望,然後慢慢地滲進這個為了升官把任何犧牲都看成必須和自然的所謂慈父,所謂一方之父母官。
然後是哥哥。劉斌扮演的張峰曾經這麽評價聶明宇:“聶總有一種難以想象的善良”,而這種善良集中就體現在聶明宇對自己妹妹的那份眷顧上麵。聶明宇在電影開頭可說是威風八麵,雖然往往是背麵敷粉式的描摹,但總覺得從來就是翻雲覆雨之人,可世界上哪有什麽從來。隨著蕾蕾訴說自己和哥哥在文革裏相依為命的歲月,不由聽見了寒風中兄妹二人相依為命的瑟瑟發抖,不由發覺皺紋原本是一根一根長出來的。這部劇集的一個高潮就是聶明宇派人刺殺劉振漢,結果誤殺了蕾蕾。而陳道明得知這一切後隻是疲倦地閉上眼睛,他也許終於解脫:最後值得憂傷的事情沒有了。聶明宇不會悲傷,陳道明,也不會。
丈夫的身份可以用句笑話一筆帶過:再大的局長也抵不過一個雞巴。當那個貌美的熟婦在毫不含糊地享受了其為龍騰老板娘的名利之後,當然也毫不含糊地“尋找真愛”,發覺這棵擋風的大樹竟然搖搖欲墜,當然毫不含糊地大義凜然起來……且把她拋開一邊,一個人到了隻能躲進屋子拉拉手風琴,上不能言於父母,下不能言於妻子小妹,何止一個孤獨。不過不是還應該有朋友嗎?恩,那麽接下來就說說這個朋友。
劉振漢和聶明宇多年以後在小吃攤的那個重逢,我的心就像他們手裏的豆漿一樣熱,最喜風雨故人來,寒夜客來當酒的本可以是豆漿。風雨之間,也許劉振漢可以給聶明宇一些幫助?也許在刀刃和懸崖間遊走的聶明宇可以遇見一個沒有大帽子,沒有私心雜念,隻是為他著想的一個老朋友?要知道聶明宇當然是為了自己的名利企望,為了手下兄弟的“得我歟。”一意孤行,但更多的其實何嚐不是一種挑戰,一種對被耽誤了的歲月的一種反抗,一種自嘲?而這種反抗和自嘲表象化也就是一種煎熬,《黑洞》在幾乎三分之二的篇幅裏麵都是張峰在運籌帷幄,聶明宇甚至在動用市領導關係的時候也更多通過那個秘書去操作,聶明宇的主要活動就是在享受孤獨:在道觀中打機鋒是孤獨的,和一幫老朋友拉手風琴是孤獨的,在密室裏不知道幹什麽更是孤獨的,甚至在人聲鼎沸響者雲集的龍騰他還是孤獨的,他多麽希望有一種更強的力量,脫開說教私利的力量折服他,哪怕是擊敗他,但這個如期而至的老朋友還是照章辦事,沒有聯床夜談的知心,沒有當年患難與共的設身處地,也許是因為劉探長被下崗的妻子,病重的母親早已折磨地顧不了許多了吧?一次次“據我對聶明宇的了解”,一次次在聶明宇的眼神前悄然卻步,於是聶明宇終於近乎失態地交待:“對王麗敏的辭退工資壹分都不要多算!”既然朋友從來不是朋友,那麽員工自然從來隻是員工。
煎熬自然不久,當陳道明手中的礦泉水瓶最終滑落的時候,我記住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那蒼白無力的手指,這一次,再也沒有什麽東西會從指間流淌出來了,連寂寞,連疲憊,都完全沒有。
三部戲匆匆說過,說來說去不過就為一個“狂”:
小方是堅持自己思索的一種疏狂,小林是堅持自己思想的一種狷狂,小聶則是一種不把天下放在眼中焚燒自己的狂,而所有的狂,都包裹在厚厚的皮肉筋骨下麵,偶一回眸,微一揚手,那狂如破雲的烈日奪魂攝魄,你再一看時,頹然如玉山之倒,渾不見了。
他是一聲歎息,隻是歎息。
男女搭檔,幹活不累《圍城》
如果說《中國式離婚》寫了一對疲憊不堪的夫妻,那麽其實陳道明和蔣雯麗的表演同樣疲憊不堪,每一個細節,每一句台詞,但正由於這種疲憊不堪地針鋒相對,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在其他演員身上一晃而過的東西……
想起陳道明當年的《圍城》,同樣是男女搭檔,倒是記得不是非常模糊。
史蘭芽的唐曉芙我們能吃準難忘的是什麽嗎?
楊絳說錢鍾書偏愛唐曉芙,所以沒讓她嫁給方鴻漸。或者可以這麽說,陳道明少有的愛得如此“維特”所以結果也差點亦步亦趨。
遇見唐小姐的時候正是小方同誌從鮑小姐的懷抱中掙紮而起略有悻悻,麵對蘇小姐的懷抱懸崖勒馬卻又搖搖欲墜的當口,本是暮春時節,再不“少艾”一下,恐怕別說是懸崖,就算是火鍋也隻好趟這個渾水了,幸好,天上掉一個唐妹妹。
這唐妹妹非粉雕玉琢,因為是琢而無痕,似乎什麽都沒有沾染的和我們的方先生吃吃飯,打打網球,恩,還有很重要的是寫寫信,方少有的沒有意識到對方的乳房,也不用省下飯錢去買大衣(大衣已經買好了),那麽,就純潔地愛吧。記得以前有人講,我是一片雲,但雲是什麽呢,雲本質上是灰塵,灰塵越來越多會怎麽樣,白雲變成烏雲。如桃源般的愛破裂了,唐小姐的溫婉在小方同誌的醜惡曆史麵前一變而為青龍偃月刀,自從鴻漸不純情,純情這個器官好像就這麽被割掉了。
陳道明和史蘭芽,他們都那麽笑著,一雨而擱,又都那麽哭著。他們都似乎沒有皺紋,因為皺紋還沒有來得及蔓延。
李媛媛的蘇文紈我們能吃準選擇的是什麽嗎?
蘇文紈和方鴻漸是接過吻的,但哪怕是接吻都無濟於事。
李媛媛和陳道明在演繹這段角色的時候有四個字可以說是若隱若現:小心翼翼。在船上,在花園的搖椅上,在電話上,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揮舞著觸角,碰上了,就彈開,但似乎又有些繾綣。
蘇文紈這個角色是以精明為第一奪目的,看《圍城》後半部光彩灼目可見結婚不過是蘇小姐的一個過程,既然左右得不到以為能得到的真愛,不如把生意經營到妥妥帖帖。而精明的反麵自然是庸碌,方這個無用的男人之無用於是乎醒目而刺目,陳道明少有的營營苟苟,顫抖之間,與其說是被蘇小姐拒絕了,還不如說是嚇跑了,還算不是完全無用?
呂麗萍的孫柔嘉我們能吃準討厭的是什麽嗎?
孫柔嘉在在結尾,竟被她的丈夫方鴻漸評價為“這樣狠毒”,真是刺刀此紅了人民內部矛盾。方鴻漸是個遍體鱗傷的老兵,而孫卻是一塊塊傷疤都明白作用的新丁,兩廂一湊,一艘船就這麽開進了鯨魚嘴巴。
呂麗萍的臉色隨著和陳道明的熟悉程度成反比,越來越敲定轉角,也就越來越鋒芒畢露,陳這個叔叔開始似乎還想人生指導一番,結果才發覺從開始他就隻是個學生,人家才是老師。
美國學者華萊士馬丁在他的《當代敘事學》中認為:“有點像閑話。我聽到一些關於某個我不太熟悉的人的特征和行為的傳說。我把這些說法與我個人的片段觀察拚湊在一起。從所有這些片段中,我形成了一個整體形象:她是哪種人?中的人物或事實中的人的性格都是推測性構造。”一番拚湊,演員是幫凶,我們是主謀。片斷如雪片落下,我們卻不覺得目不暇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