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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召樹屯和喃麻喏娜的遭遇從來就不是一番風順的。首先來說相遇。就如同所有的皇帝(有時候是皇後)都要為王子找一個上好的媳婦,幾乎所有的王子總想靠自己的力量選擇一次。我總覺得這裏除了追求真摯的愛情,更多的是向自己一直所敬畏但又馬上要掌握的王權挑戰一次,選擇的目標可能還不如選擇本身來得誘人:如果連老婆都要老爸來牽線搭橋,老這樣,自己幹什麽呢?電影開頭,召樹屯連著兩次做了“不能做”的事情:第一次是違背父親的旨意來到鄉間避暑;第二件事是違背神的旨意拿了仙女的外套(這裏我真想說一句造化弄人,明明是天意安排啊,否則估計會被變成蛤蟆什麽的);結果卻非常好,得到了一個滿意得不能再滿意的老婆。
俗話講富貴險中求,這樣驚喜得來的老婆實質上一點都不驚險,那麽,驚險的事情接著來了。
不管那場戰爭的起源多麽可疑,但召樹屯作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保家衛國是義無反顧的,那麽相思之苦雖然煎熬,是做不得主要矛盾的。這裏主要的矛盾並不是挑唆(挑唆永遠是幫凶,而不可能是元凶),而是召樹屯犯了一個幾乎每一個和父母婚後還同住的,善良的丈夫都犯的一個錯: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要讓自己的妻子和父母溝通。他的妻子是個妖精,如果顯得紮耳那就叫做仙女吧,反正不是人,不是和猛板紮國國王和王後一樣的人,而召樹屯沒有意識到他的父母如果不充分了解這一點的後果。正是由於不了解,一旦有人挑唆,本來半信半疑的君王自然將猜忌聚焦在了唯一的外來者身上,而這個時候喃麻喏娜除了一走了之幾乎沒有別的辦法,試想如果沒有孔雀氅式陸地飛騰器——那種先進的宇航設備,她完全會落到“留其丹心照汗青”那偉大而又尷尬的境界。
而正由於喃麻喏娜來回折騰的始作俑者是召樹屯而不是表麵上那頭黑山老雕,孔雀王要處處加以刁難並非沒有道理你究竟有沒有本領愛護我這顆掌上明珠呢?當然,電影隻能是皆大歡喜,召樹屯順利過關,帶著妻子回來把老鷹宰了,大家一片鳥語花香,但以後呢?
這裏突然想起幾個其他的故事,譬如《天仙配》、譬如《一千零一夜》。
七仙女和董永的知名度隨著“夫妻雙雙把家還”當年幾乎“還”到了大江南北(可以相媲美的大概隻要越劇《紅樓夢》裏那句“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大家在傷感的同時自然最恨的就是王母娘娘(這個王母娘娘我總覺得要是把所有民間傳說搜集起來簡直可以惡貫滿盈了),她反對的基礎其實有個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問題,試想董永如果是個王子什麽的興許好點,如果是天上的什麽禽獸轉世就更理想,就這點而言,大漢民族實在不如傣族人那麽溫情脈脈啊。
《一千零一夜》裏相關的故事很長,我記得和《孔雀公主》相背離的主要有兩點:
第一:那個男的的確是有些巧取豪奪的藏起了類似孔雀氅的東西,而且一直沒有還給她。
第二:那個女子最後設計取回了衣服遠走高飛,哪怕那個男子翻過了七座大山,七個大海,依舊妾心似鐵,但最後在魔法的較量中輸給那個男人,被帶回之後,那個男的好像幹脆把衣服燒了。
我總覺得這該是更真實的《孔雀公主》,因為通篇與其說是愛情,不過就是一種掠奪,一種為了掠奪而堅持的掠奪。所有的步驟都每那麽詩情畫意,隻有技巧,一環套一環的技巧,但的確使人感覺無從逃逸的技巧,相對於大漢,倒不冷酷了,而是那麽的乏味和令人不寒而栗。
《孔雀公主》無疑是個愛情故事,但是,愛情,她又姓什麽呢?
就為一口人參果
人參果這個故事本於《第二十四回萬壽山大仙留故友五莊觀行者竊人參》。比較特殊的一個意義就是西遊班子正式整齊之後的第一次集體活動:唐僧,悟空,悟能,悟淨,白龍馬,還有行李(至少這次袈裟還在)。
故事不長,有意思的地方不少。
首先這個故事的視角是從鎮元子開始的。也就是說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究竟是唐僧師徒的投名狀,還是地方武裝力量的一種求包養,我覺得至少兼而有之。
鎮元子一出場風大雨大,一副過去未來無所不知的意思。那麽他一定是預料到讓兩個道童去招待指揮黏黏糊糊的唐僧,殺紅一片天的孫悟空,除了自己什麽都吃的豬八戒,明哲保身的沙和尚一行四人會有什麽後果。他還是要上天去和參加什麽百家講壇,就如孫悟空很無辜地問他: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他扭捏地說:隻要你救得樹活,我和你八拜之交。八拜之交然後怎麽樣呢,那就是和日後的鬥戰勝佛同生共死,或者打消介紹人觀世音“我和他見麵也要讓上三分”的不必要顧慮。基於他是地仙之祖,隻要不要頻繁玩核武自爆,基本不會吹燈拔蠟。那麽目的變成一個,就是,五莊觀由無組織有紀律變成有組織無紀律的城管。
事實上唐僧幾個人除了吃了點水果,一番折騰後無增無減,在他們遠去的背影麵前,鎮元子笑得該如五條杠那樣燦爛。
然後我們說說唐僧小分隊的問題。
我前麵說過這是一隻新成立的隊伍,彼此暗懷鬼胎,表麵彬彬有禮。但所謂矛盾就是矛盾,隻要氣候溫度各種條件合適,各種瘙癢如期而至紛至遝來。
首先是唐僧竭力否認和鎮元子有過交情。我覺得直到靈山之前,唐僧的做法是非常明智的。否則何必還要走這個場麵是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各種不能說得太細,各種跨省。要知道什麽十萬八千裏在他的老朋友那裏,連做個小板凳都不夠看。
然後麵對清風明月這種低等級接待,唐僧心知肚明鎮元子拿東西出來招待的誠意到底有多少。所以他用了幾乎無可辯駁的邏輯,他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他活生生地把一種水果說成是一個小孩,他不是白癡,他是在說:鎮元子,你真以為我會就這麽吃下去嗎,吃你妹。
但是鎮元子相信對方的隊伍一定會有縫隙的,那就是這時候還記得高老莊是什麽滋味的豬八戒。
豬八戒幾乎涵蓋了人性的所有缺點,而導致這一切的是因為他幾乎吃到了這種缺點可以帶來的各種甜頭。譬如,他知道口腹之欲並不是僅僅吃就可以了,而是要吃吃不到的。他首先意識到人參果是他這樣的科員吃不到的東西,其次算是特供,最後他知道那一定是真的可以吃的東西。因為他意外發覺了師傅的行政級別竟然很高,哪怕他現在還是天蓬元帥都遠遠不如。
所以他開始說服大師兄。在前前後後的過程中,他始終使用的邏輯是“我不吃無所謂,大師兄不吃不行”,“罵我無所謂,罵大師兄不可以”。幾乎所有這樣的邏輯都是在轉移矛盾點,豬八戒深切知道人隻會為了自己出頭,他比較覺得頭疼的是怎麽從體型上讓大師兄覺得和自己是一波的。
他多慮了,孫悟空從來沒有想過豬八戒是否屬於同一個隊伍,對於孫悟空而言,隊伍這個概念是不存在的。他並沒有從五行山對脊椎摧毀性的傷痛得到教訓,他也還沒有習慣緊箍咒的折磨。他所想到的僅僅是:我可以不吃,但你不可以不讓。
如果熟悉孫悟空同誌履曆的朋友就知道,孫悟空雖然比較貪吃,但他殺人的根本原因都是別人根本沒有讓一下。假如邀請他去了蟠桃園,假如邀請他去試吃其實成分不見得已經穩定的九轉金丹,他的食量其實遠遠不能和他未來的二師弟相比。無奈自從他懵懵懂懂的去禦馬監掛職鍛煉之後,別人給他的待遇標準都是以弼馬溫這種連品級都沒有的小官出發的。當清風明月大罵:賊和尚,請你吃不吃,自己偷吃……這個真是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大哥,關鍵你請的不是他啊。
於是孫悟空狂怒了。他采取的是絕戶計:我吃不到的你們也別想吃。
這個很悲涼的。
就是說孫悟空雖然對自己的手段充滿信心,但是他也更為清楚的知道,哪怕再過五萬個五百年,他都不會出現在尊貴的請帖上麵。他可以偷吃,可以搶著吃,他永遠輪不到坐在正席安安穩穩吃。
這裏順便說說沙僧。沙僧作為高級會所前任高級boy,一眼認出這是公元前8888年的人參果。最為微妙的是當孫悟空問:你可曾吃過的時候。他靦腆地笑道:這倒是不曾。
何止不曾,幾乎他都沒有想過別人會問他一句:你可曾吃過。
他也做好了不吃的準備,而這次他吃到了。想必從這一刻起,這條揚子鱷的疑似親戚再也不想回流沙河了,他也該不怎麽期待早日到達大雷音寺,因為即便到了,他不過是換一個會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