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和除夕是最熱鬧的，再往後過節的熱情就會稍稍冷卻，無非走親戚之類的。街上的燈籠、霓虹尚未扯去，隻是不再會徹夜通明。它們至少會一直留到十五。

    天氣又冷了下來，走在路上的人們會不自覺揣起手來。商悠然剛從外麵回來，她的臉幾乎要被風吹僵了。

    “啊，”她不斷搓著手，歎息道：“真冷啊。”

    身後門鈴響了起來，“誰啊？”她一邊問一邊過去開門。

    門外是江哲，他帶著帽子和口罩整張臉隻露出兩隻眼睛，商悠然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不由笑道：“怎麽穿成這個樣子？”

    江哲應該是笑了，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商悠然往後退了一步，讓開門，“快進來吧，外麵冷。”

    江哲進門後摘掉帽子和口罩，舒服地呼出一口氣。他注意到商悠然穿著外套，便問道：“你出去了？”

    “啊，剛回來。你要再早到幾分鍾就進不了門了。”商悠然邊說邊脫了外套，隨手將衣服掛在門邊的衣架上，走向廚房。

    “快坐下吧，我去倒杯水。”

    “哦。”江哲四處看了一眼，脫下外套掛在商悠然的衣服旁邊。他不是第一次來商悠然家，可這次總覺得有些不太一樣。

    商悠然走了出來，把熱水放到桌子上，看了一眼還站著的江哲，“你怎麽不坐呀？”

    “哦。”江哲坐到商悠然旁邊。

    “來找我有事嗎？”商悠然問道。

    “沒什麽事，就是來看看你。”

    商悠然紅著臉低下了頭，“今天這麽冷，要看我哪天都可以。”

    “沒什麽，也不是特別冷。”江哲喝了一口熱水，感覺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他不住地打量著四周，不知道到底是哪裏變了，但似乎哪裏也沒變，就是讓人覺得跟往常不一樣。

    “你在看什麽？”商悠然問他。

    “哦，沒什麽。你剛剛出去做什麽了？”

    “剛從我爸媽那裏回來，昨天在他們那裏住。你知道，即使是我們也免不了應酬。昨天去了尹叔叔家，就是我爸的一個朋友那裏。”

    “哦。你這是第一年回來過年，走動走動也是應該的。”

    “說的就是這個，所以我很難逃走。”

    江哲笑笑，“也是因為你哥受傷沒有辦法去吧？”

    商悠然跟她哥關係很好，所以往常他們的談話中也總會提到商齊宇。每次商悠然說起他哥總是很高興，眼神中溢出滿滿的驕傲。可是這次，江哲注意到，他在提到商齊宇時，商悠然變了臉。這讓他不由得又想起初一那天的事，商悠然見到商齊宇後一直低著頭也不說話，仿佛不敢看他。這跟她平時很不一樣。

    不一樣？江哲突然意識到這客廳裏哪裏變了，他扭頭看向身後的那麵牆。那裏以前掛著一張商悠然和商齊宇的合照，今天卻沒了。那張照片並不大，正是正常照片的尺寸。或許如此，才讓人不容易一眼發現吧。

    商悠然看著江哲，他盯著那麵牆的眼睛明亮，眼神清明。這也就表明，他看出來了。

    江哲緩緩回頭看著她，雖沒有立即開口，眼神中卻充滿詢問。商悠然不由苦笑，“我還以為沒人會看得出來呢。尤其是你才來過這裏幾次。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因為在乎我，所以才會觀察得這麽仔細嗎？”

    江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道：“你跟你哥，到底怎麽了？”

    商悠然看了他好一會兒，搖了搖頭，“具體原因我不能告訴你。我隻能跟你說，他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讓我覺得把他作為偶像的我是多麽的可笑。我可能以後，都無法跟他正常相處了。”

    商悠然的眼中滿是淒然，好像商齊宇做了什麽讓她失望至極並且無法原諒的事。江哲真想開口問清楚，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他幾乎可以肯定，商悠然不會告訴他。

    “我知道了，”他點了點頭，“以後我不會再在你麵前提他了。本來提起他也是要順著你的意思。”

    商悠然抬頭看他，笑了笑，“謝謝。”

    “明涵，抽個時間去跟悠然談談。”

    “好，”蘇明涵應道：“我談，還是你談。”

    “你來接我。這件事還是我跟她談比較好。”

    “那好，我現在馬上過去。”

    掛斷了電話，商齊宇把手機扔到一邊，走到窗前。窗外有風，可以看到枯草在風中飛舞。讓人覺得荒涼的顏色加上狂野的舞蹈，毫無美態，隻能讓人覺出一種無措感。

    昨天蘇明涵跟他坦白，那天商悠然確實聽到他們的談話了。這跟他想的一樣。蘇明涵之所以沒有選擇在初一晚宴結束之後就告訴他，恐怕是有所猶豫。一來擔心他，二來擔心悠然。

    應該找她談談，昨天蘇明涵剛告訴他之後，他就開始想。今天，在這個突然降溫起風的日子，他決定去見她。夏流螢和鬱子瀟在樓上看電影，他才下來給蘇明涵打了這個電話。

    “啊……”隻聽得夏流螢和鬱子瀟叫了一聲，先後從書房跑了出來。

    “怎麽了？”

    “那個，那個……”鬱子瀟指著身後剛跑出來的房間，“太恐怖了。”

    “恐怖？”商齊宇疑惑地看著他們，“你們不是在看喜劇嗎？”

    “本來是，可是子瀟說太無聊了，要看點刺激的。然後我們就改看恐怖片了。”夏流螢拍了拍胸口，下樓向商齊宇走去，“正看到鬼剛出來，他就跑出來了……我也就跑出來了。”

    “那不是你叫得太恐怖了嘛！”鬱子瀟噘了噘嘴，“我才不是害怕電影……”

    夏流螢回頭看他，“那行，你去把電腦關了吧。”

    “我？我不去。是你嚇的我，你去。”

    “我才不要！”

    “好了，”商齊宇無奈地歎氣，“我去。”關了電腦之後，他從樓上走了下來，“關了，以後害怕就不要看了。一會兒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兒？”夏流螢問。

    “跟明涵出去有點事，你在家等我，很快就回來。”

    “哦。”夏流螢扯了個抱枕抱在懷裏，“早點回來。”

    “嗯。”

    很快蘇明涵就來了，商齊宇讓夏流螢給他穿上外套，跟著蘇明涵走了。

    路上，商齊宇一直望著窗外。似乎在想些什麽，又似乎是在發呆。

    “齊宇，”蘇明涵叫了他一聲，問道：“想好怎麽跟悠然說了嗎？”

    “沒有。”商齊宇扭過頭，向後靠了靠。

    蘇明涵緩緩呼出一口氣，“我擔心你跟悠然說不通。我是站在第三者的腳步支持你，她卻做不到。畢竟，她也是你妹妹。”

    “我知道。”商齊宇掏了掏口袋，什麽都沒找到，把手伸向蘇明涵，“給我一支煙。”

    蘇明涵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你戒煙了，我也是。”

    商齊宇疑惑地看著他，“你什麽時候戒的？”

    “為了小孩子。”蘇明涵像是想起了什麽，笑了起來。而後又繃緊了臉。

    商齊宇把手收回，再次看向窗外。

    門鈴響起的時候，商悠然正好在廁所。江哲走過去開門。

    蘇明涵看到江哲時，愣了一下，隨後笑著打了聲招呼。江哲打開門，“進來吧。”

    客廳裏除了江哲外再沒有人。蘇明涵剛要問商悠然去了哪裏時，商悠然從廁所裏走了出來。她一邊走一邊低著頭整理衣服，問：“誰來了？”

    “悠然。”

    商悠然聽到商齊宇的聲音，身體仿佛僵在原地，不能動彈。商齊宇向她走過去，“去樓上，我跟你談談。”

    商齊宇上了樓，許久後，商悠然才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蘇明涵看著江哲，笑了笑，“他們兄妹談話，我們就在下麵等著吧。”

    江哲點頭說“好”，眼睛卻還是不時瞟向二樓。

    商齊宇指著對麵的椅子，“坐下。”

    商悠然慢慢地走過去，坐到椅子上，她的眼睛不自覺看向別處。

    商齊宇也不介意，開口道：“悠然，我今天來跟你談談。”

    “談什麽？”

    “你知道了吧？”商齊宇看到商悠然的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繼續說道：“流螢其實是我妹妹的事。”

    商悠然張開嘴，急促地呼吸，“是，我知道。”

    “所以你才那樣對她？或者，隻是做給我看？”

    “……我何必做給你看，我隻是接受不了。我的哥哥，為什麽跟他妹妹在一起了？哥，你把我放在什麽地方？”

    “悠然，你跟她不一樣，你不能站在你的角度看問題。”

    “為什麽？因為明涵說過的，我們是同父同母，而你跟夏流螢是同父異母嗎？這難道不一樣嗎？我們都是你妹妹呀，都是有血緣關係的。”

    商齊宇長長歎了一口氣，“悠然，你是我妹妹，從你出生我就知道。可流螢是我妹妹，是在我愛上她之後，我才知道的。”

    “明涵也這麽說過。所以，哥，我同情你。愛上了自己親妹妹這種事，誰都會痛苦。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也心疼你。但你不能這麽做，既然知道了，你就不應該再繼續下去呀。”

    “悠然，你說你同情我，心疼我。所以呢，你是想看到我每天混混度日，生不如死，再繼續同情我，心疼我嗎？”

    商悠然瞪大眼睛看著商齊宇，一時語塞。

    “悠然，你如果覺得惡心，可以不再叫我哥哥。”

    商悠然不敢置信地看著商齊宇，“你在說什麽？”

    “叫我名字，或者其他，都好。”

    “你不要我了？”

    “不，隻是個稱呼，改變不了我們的關係。但不叫哥哥，可能會讓你心裏舒服一點。”

    商悠然咬著嘴唇，忍著眼淚，從口中擠出一句話，“你就那麽愛她？”

    “愛，”商齊宇看著她的眼睛，說：“除了她，誰都不要。”

    “……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努力，你給我一點時間。”

    “好。”商齊宇站起身來，走到商悠然跟前，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擦擦眼淚。”

    商悠然猶豫著沒有接過他的紙巾，同樣站起身來，倔強地看著他，“我才沒哭。”

    商齊宇輕笑，將紙巾放回口袋。

    商齊宇從樓上下來後就叫著蘇明涵離開了，隻給江哲留下一句，“恐怕要麻煩你了，去看看她吧。”

    路上，蘇明涵問道：“妥了嗎？”

    商齊宇揉了揉眉心，麵色依舊不顯輕鬆，“應該妥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