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才出門，到達市裏遊樂園剛好到10點。

    霏霏一直用我的手機在跟顏晴雨聯係，下了出租車後就在路口張望。

    一無所知的周漾主動去排隊買票。

    “小榆姐，你和霏霏去樹底下等著吧，我去買票。”

    “嗯。”

    本來他說完都轉身要向購票窗口走了，忽然間又猛地回過頭，我以為他是察覺到了什麽，心頭一顫。

    “怎麽了？”

    他眼神變得凝重起來，細心叮囑：“今天太陽毒，你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提前跟我說。”

    想到即將趕來的顏晴雨，我莫名其妙地心虛起來，艱難地搖頭跟他說：“沒事的。”

    不知怎的，我竟然覺得周漾等會兒看見顏晴雨來了，很有可能會生我的氣。

    他性格有點偏執，獨斷專行，一旦他自己認定的事，完全不聽旁人勸。

    我就這一愣神的功夫，周漾的手就摸上我的臉頰。眼底露出一抹寵溺之色，太過露骨。

    “你……”

    我驚嚇住，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

    學生考試完放假，遊樂園的人流量比平時多了兩三倍，來來往往都是人，我不敢大聲說話怕引人注意，頷首緊咬著牙關，心裏暗罵。

    ——這臭小子真是放肆！

    “小榆姐你在怕什麽啊？”

    就在我舉棋不定，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時，霏霏稚氣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解了我的圍。

    “爸爸，你要多買一張票，不要忘了，要買四張票！”

    周漾低頭含笑望著霏霏，“為什麽要多買一張？”

    霏霏笑嘻嘻地捂著嘴，手指頭指向周漾的後麵。

    周漾一怔，條件反射地先看了看我，沒有立刻轉頭去看後麵。

    我下意識地避過他的視線，偏過頭去看地麵。手指不受控製地擰緊，指甲慢慢地嵌進手掌心的血肉裏。

    這時，顏晴雨的聲音清晰地響了起來。

    我們在場三個人都聽到她甜美動人的嗓音。

    “周漾——”

    “Surprise”霏霏興奮地大喊一聲，歡快地從地上蹦起來，揮舞著雙手衝向顏晴雨。

    “晴雨姐姐。”

    “小霏霏，等久了吧？抱歉哦，路上有點堵車，讓你們等我。”顏晴雨歉意滿滿地跟霏霏說話。

    周漾挺拔的身軀完全擋住了我的視線，等到顏雨半蹲下跟霏霏說話，我依稀能看見一抹藍色碎花裙角。

    我看了一眼就僵住，根本忽略不了來自前方炙熱的目光。

    我被盯得渾身都不自在，很難受，那目光仿佛是想要將我原地灼穿般可怕。

    心裏存著一點希冀，希望他隻是因為被我和霏霏聯合起來欺騙而生氣。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抬起頭，視線剛對上周漾的眼睛，立刻就嚇得低下頭，身體都在發抖。

    那是什麽樣的眼神？

    眼白浮起的血絲猙獰，漆黑的瞳孔陰翳又冰冷，充滿了可怖的戾氣。

    他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問，就死死地盯著我看。

    我竟然就嚇得呼吸不穩，就這麽一瞬間，後背爬滿了涔涔冷汗。

    我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害怕？

    “沒有等很久，我們也是剛剛才到的。”

    “吃過早飯了嗎？我給你買了豆沙包和豆漿……”

    “啊？”霏霏一驚，不好意思地說：“我已經吃過早飯了，對不起，晴雨姐姐，我忘記跟你說了，害得你白白浪費錢。”

    霏霏和顏晴雨的說話響在耳邊，我霎那間有了活在人間的感覺。周漾剛才看我的眼神……如同死亡凝視。

    “那就可惜了，這可是徐記的豆沙包，我隻能一個人解決了。今天人好多啊，票買好了嗎？那邊有網絡取票窗口，沒買的話，我就從網上下單，這樣看起來應該能快一點。”

    “啊？我爸爸剛要去買。”

    霏霏一句話就把話題轉移到周漾身上，她們終於發現周漾不對勁的地方，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周漾都是背對著，連頭都沒有轉過一次。

    “爸爸。”霏霏叫了周漾一聲，沒有得到回應，疑惑地轉身拉了拉周漾的手，“爸爸？”

    我恰好也去看霏霏，視線無意間與周漾的目光對上。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下一秒，他果斷轉過身，彎下腰，溫柔地摸著霏霏的小腦袋。

    “熱得頭發都變燙了。”

    他是故意的！

    他這一彎腰，我和顏晴雨都看到了對方。

    顏晴雨顯然是沒有想過我也會在，她眼瞳急劇睜大，臉色忽紅忽白，一隻手輕輕地捂住嘴，似乎是擔心因為震驚而尖叫出聲。手裏提著的袋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豆漿打翻了，白嫩鬆軟的包子也從袋子裏滾落出來。

    看到她這副模樣，我極其不忍心。一陣羞愧，根本不敢直視她，想起曾經在S市遇見我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當她不存在，恨不得狠抽自己一頓。

    “晴雨姐姐？”霏霏納悶地問。

    就在霏霏詢問時，周漾走向顏晴雨，撿起地上的袋子看了看，說：“全髒了。”

    裝豆漿的塑料紙杯破了，袋子裏的包子全都遭殃。

    “那就……丟了吧。”顏晴雨笑容有點勉強，欲言又止。

    “好可惜啊，晴雨姐姐你吃過早飯了嗎？”

    “我也是吃了的，路上太餓，就先吃了兩個包子。”

    霏霏慶幸道：“那還好。”

    周漾提著袋子丟向垃圾桶，眼睛再未往我這邊看過，徑直去買票。

    顏晴雨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周漾你等等，我從網上訂票會快一點，你現在排隊，很難買。”

    “沒事，很快，你看著點霏霏。”

    完全把我給無視了。

    我也自覺丟臉，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都是因為我的私心，才造成了今天的尷尬難堪。

    但我不會後悔的。

    我初衷隻是想和霏霏在一起好好地玩一次。

    我一向自私，從來不奢求誰的原諒。哪怕周漾生氣恨我也好，我都……無所謂。

    周漾一走，就剩下我和霏霏，還有顏晴雨。

    霏霏敏感地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因此沒有開口說話，目光下意識地偷偷打量我。

    顏晴雨主動開口，淡淡地笑著說：“好久不見，李榆姐。”

    “嗯。”我點點頭，沒有多言。

    尤其是現在這種尷尬氣氛，我不能主動開口，沒話找話會顯得自己像個主人。更加不能因為羞愧，去跟說顏晴雨對不起，當年的事也一個字都不能提。

    也不可以說，我現在和周漾沒關係，你們友好地在一起白頭偕老吧。

    如果說了，我那就太惡毒了。仿佛把周漾當一件物品，想要就態度囂張硬搶，不想要了就還回去。

    先不說周漾聽了會不會發怒，顏晴雨估計聽了都要生氣。

    多說多錯，不說話就沒錯了。

    “李榆姐你多久回來的？今天看到你真是太意外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留在S市呢。”

    我：“……”

    回答還是不回答呢？

    見我沒有回答，顏晴雨歉意地衝我頷首，“我好像話有點太多了，沒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李榆姐。”

    “沒有，你太客氣了。我去年回來的，生了一場病，一直在老家休養。”

    “難怪啊，我就覺得你瘦了好多。”

    顏晴雨和我簡單寒暄了一陣，就找霏霏說話了。

    我不由地鬆口氣，神經都得到了放鬆。後背都是汗，還好穿了一件防曬灰色外套。

    周漾排了二十分鍾買到票。

    入園的時候，他走在最前麵，霏霏跟在他後麵，和顏晴雨緊緊地牽著手。

    我是個多餘的人，跟在後麵沒有絲毫存在感。

    “這個遊樂園好小哦，還沒有迪士尼一半大。”霏霏進園後四處張望了一下，就發出了感慨。

    “當然不能跟迪士尼比。”顏晴雨笑道：“小霏霏，你已經很幸福了，以前這個遊樂場連摩天輪都沒有。”

    不止摩天輪，連過山車都沒有。

    遊樂園是重新修建的，舊的已經拆了，我好多年沒來過這裏了，記憶中地方還要小一點，遊玩的項目也少，鬼屋，蹺蹺板，滑梯，旋轉木馬。

    沒想到再來就大變樣了，過山車有了，海盜船也有了。

    “好想坐過山車啊！”

    “我們這裏太窮了，建不起來，爸爸說了，等今年掙到大錢，帶我們去迪士尼。”

    “姐，咱老爸就愛吹牛，他除了會擺弄花花草，就是修理家電。靠他掙大錢，你還不如盼著我早點長大。”

    “呸，你可真不要臉！”

    ……

    想起昔日和小樹在這個遊樂園的記憶，我眼睛微微酸澀，怕忍不住會哭，於是抬起頭看天空。

    天空很藍，白雲朵朵。

    我的思念……隻增不減。

    衣角被一隻小手輕輕地拉扯，我驀地回神，見霏霏在拉我的衣服。

    她說：“我們要去坐過山車了。”

    我還沒開口應答，周漾嘲諷的聲音就從前麵傳了過來。

    “有些人還真是不自量力，也不怕走著上去，最後抬著下來。”

    我被他的話刺得心尖一痛，腦子轉過彎來後，也明白周漾說的話沒有錯。

    我糊塗到忘了自己身體太差，激烈的運動會讓我出現血壓不穩。

    “你們去玩吧，我不能坐過山車，會頭暈。”

    “這樣啊，那我們就去玩了。”霏霏回到顏晴雨身邊。

    周漾看我了一眼，眼神充滿冷漠，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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