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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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沒有昧著良心做過一件壞事,頭一次動手,難免犯蠢,哪比不上你們業務純熟。”
沈飛被我激得氣惱不已,臉上笑容漸漸消失,手勁大得將包花紙捏變形了。
我冷冷地瞅著這一幕,嘴上不饒人,繼續刺他,“你說把他們當傻子,你們不也是一樣把我當成傻子戲弄嗎?”
“這能一樣嗎?”沈飛據理力爭為自己辯駁清白,“我是為了你好!周漾接近你絕對目的不純,他公司被嚴哥給整垮了,他一直都耿耿於懷。你跟嚴哥時間最久,他想從你這裏知道嚴哥的秘密!”
“哈哈哈哈!”我指著沈飛捧腹大笑。
沈飛表情頓時變得古怪,很不自在。
“果然準你來探望是對的,我一個人杵在這裏多無聊啊,看看你表演多麽賣力啊,我肚子都笑快疼了。”
聞言,沈飛臉色冷下去,沉聲道:“我今天來看你,是看在我們認識六七年的情份上。”
“情份?”我嗤笑了一聲,目光冰冷地逼問他:“兩個月前的那天晚上,我是怎麽求你的,你是不是忘記了?”
“說到底,你就是恨我沒有站在你一邊,幫你對嗎?”沈飛眼睛裏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我命賤如草,哪能使喚得動你。你自己如果問心無愧,就不會在我這裏受氣了。”
“沒來看你之前,我還想不通嚴哥怎麽發了那麽大的火氣,我受他關照這麽多年,還從未看到他氣到無可奈何的地步。”
“又沒把他氣死,你著什麽急?”
“七年啊,哪怕是條惡犬,這麽長的時間,也該明白誰才對你最好。你病了,他找最好的醫生救你,比誰都著急。他讓你離開,是因為他自己身陷囫圇,怕前女友對你不昨。你身上背負著仇恨,他二話不說就替你報了,沒得過你一句好,你反而恨他,一口一個畜生的罵。據我所知,周漾和你也不過相處了一年,你卻是陪在他身邊整整七年。”
惡犬?我明明是一個人,憑什麽也要把自己當成狗看待。我知道,於情於理,我都該感謝嚴清軒。可這能證明什麽?證明嚴清軒是個好人嗎?
我反問他:“所以你可憐他,不忍心,來我這裏找存在感,以為自己麵子大,隨便說兩句,就能讓我軟下心。跟姓嚴的畜生重修舊好?”
沈飛也不是吃素的善茬,見咄咄相逼,也不敢示弱,反唇相譏。
“沒見過你這麽不講道理的人,真正幫你的人,你不領情就算了,反倒還怪上了。我就想不通了,嚴哥給了你兩種選擇,都不用你動手。偏你要自做主張,事到如今,你少在這裏埋怨,周漾的手指可是你親自動手切下來的!你要怪也隻能怪自己。”
他短短幾句話就激得我心潮起伏。
是,隻能怪我自己太愚蠢。
我的初衷隻是想保下周漾的一隻手,所以我跟姓嚴的畜生討價還價。真正動手的時候又遲疑……
回憶被勾起,腦子裏閃現那一瞬間的驚魂動魄,我紅了眼眶,指甲摳進掌心肉裏,但我還是出奇意料地忍下來了,沒有勃然大怒,反常的平靜,意外的理智。
沈飛簡直不敢相信,目光仔細地往我臉上逡巡,想找出我的破綻。
我笑道:“你看什麽?以為我發怒把你臭罵一頓嗎?”
“看你怎麽裝唄。”沈飛語氣涼涼地說,順手就把手裏的向日葵丟進垃圾桶裏,“不必謝我,舉手之勞。”
“奇怪,我為什麽謝你?我又沒有自作多情地認為你專程拿束向日葵來看我。”
“是我自作多情,來的路上在醫院門口看見花店買的,我是來看小榆姐的,不是來看怨婦。”
“這裏隻有怨婦,如果嫌髒了你的眼。”我指了大門,“好走不送。”
沈飛慵懶地抱起手臂,泄氣似的搖了搖頭,“不可理喻。”
“沈飛,站著說話腰不疼!你不是我,你沒經曆過我曾經吃過的苦頭,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指責我!我作成什麽死樣,輪不到你來說一句。”
“好,好,我不說。我走,行了吧?你委屈,你無助,全天下就你最可憐。你也不想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說完,邁步疾走出門,仿佛是在擔心我會出言挽留他一樣,,病房門也被他反手重重地關上,動靜不小。
我望著垃圾桶裏的向日葵,按響了護士鈴。
徐螢敲門進入,我指了指垃圾桶裏的花,“螢螢啊,麻煩你一件事,把這花拿出去丟掉,看著太礙眼了。”
徐螢點頭,出去把花丟掉,回來後有些稀奇地問我:“你不喜歡植物,連花也不喜歡?”
“跟花和植物無關。”
話不需要說得明顯,徐螢秒懂我的意思。
“要不要吃水果消消火?”
我果斷拒絕,“螢螢,心機夠深啊,又想騙我吃東西。”
“多吃點水果,你感冒也好得快一點。”
“不要。”我抬腿蹬開被子,左手撐著顧額頭,右手慢慢動著,手指僵硬地給自己扇涼,“給我一包煙,我保證藥到病除。”
“……”徐螢無奈地說:“不能給。”
“不能抽煙,活著太艱難了,我還是病死得了,省得他們千方百計要讓我聽話。”
徐螢欲言又止,眼神猶豫了很快,她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竟然壓低聲音問我:“你……需要我報警嗎?”
“沒有用的,要是真心疼我,就給我包煙抽。”
徐螢哭笑不得。
我看著她,也咧嘴笑了起來,“螢螢啊,你要是沒嫁人多好,我覺得咱倆可以一起過。”
“拒絕,你太不好養了,數著米吃飯,多讓你吃一口,就像要你命一樣。借口難跑廁所,水也不肯多喝。”
“不是這樣的,我以前……”我忽而哽咽失聲,想了在父母膝下無憂無慮的時光,眼眶再次發紅,隱隱浮現淚光。
徐螢見我,表情了然,眼神裏多了一抹心疼。
“你又想起那個叫周漾的人嗎?”
我瞳孔驀地睜大,冷冷地盯著徐螢。
拜沈飛所賜,我已經不相信自己身邊任何人,哪怕是徐螢,她人再好,我心裏卻還是保留了一份懷疑。
徐螢臉色微變,趕緊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探究你的隱私。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你經常會做噩夢,哭著喊一個叫周漾的人……”
“徐螢,我提醒過你,不要問我太多問題。你是個好人,有時候好心卻是會辦壞事。”我打斷她,聲音暗含警告。
“我知道了,李小姐。”
“現在沒輸液了,你不用看著我,出去吧,我想睡會兒。”
趕走了徐螢,病房徹底安靜下來。
我百無聊賴地望著潔白如雪的天花板,心想,自私、狠毒、冷漠、疑心病重,這些症狀多麽像嚴清軒這畜生,我會不會越來越像他了?然後變成另一個他。
沈飛妄想罵醒我,口口聲聲說我是鬼迷心竅。跟周漾在一起最甜蜜的時候,我都在想著怎麽動手殺他的父親。
我已經成了一個……怪物。
有了這個認知後,我又變了副臉孔,幹脆就冷著臉,不多話,徐螢隻以為我是在生氣,做事都小心翼翼了,仍然把我照顧得盡心盡力。
過了兩天,姓嚴的畜生像是完全不記得跟我在病房裏快吵成鬥雞眼的事,道貌岸然地給我送溫暖來了。
豪華又營養的大餐,天天不厭其煩地送來。除此以外,又是送花又是送書。嫌我聽流行音樂粗俗,買了CD機,讓徐螢每天在病房放一段高雅的音樂給我洗洗耳,淨化一下肮髒不堪的心。
我偃旗息鼓,冷眼旁觀。
姓嚴的畜生把深情人設演得入木三深,隔三岔五地送護士們水果零食,惹得年紀輕輕的小護士們紅著臉,經常在我病房門外瞎轉悠。
弄得現在隻要他一出現,比醫院來領導檢查還熱鬧,小護士們圍得團團轉,個別還會激動地嗷嗷叫。
我就看著,不說話。
姓嚴的畜生說,現在對你要求放低了,你不說話都能算是乖巧。
他高調,我冷漠,然後就有好心人為他鳴不平了。他越好,我就越不受待見。
眼見我不像以前那般滿嘴油膩話,徐螢終於忍不住說了,“李小姐,我沒有照顧好你,你都不愛說話了,你覺得我管事太多,可以申請把我換掉。”
“不用換,我過不久就要出院了。”
說這話後才過一天,嚴清軒就大張旗鼓地接我出院了。小護士別提多傷心了,情緒激動的,眼角有淚花。
我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嚴清軒是一個人來接我出院的,胡揚沒跟著來。
到了地下停車庫,嚴清軒開來的黑色奧迪被人用刀劃花了,車輪胎也紮破了。其他車都沒事,就他車有問題。
我雙手抱臂,興災樂禍地取笑:“喲,你仇家還不少嘛。”
“腦子裏別想著逃跑,就你那小短腿,也跑不遠。”
他一隻手裏提著我的行李,另一隻手掏出手機在給人打電話。
我站在旁邊,準備打個哈欠,背後突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
“賤人你去死吧!”
我聽到這熟悉的口吻,嘴角沒繃住,翹了起來。總算是沒白白騙她一場,如我斷定的那樣,果然是個記仇的。
隻是我沒來及得回頭就被人撲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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