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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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兩年時光如白駒過隙。

    夢醒後,物事人非,隻是腦子裏憑白無故多了一段陌生的記憶,記憶還不完整,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我一想就犯頭疼。

    我記得最清楚的仍然是我和嚴清軒這畜生打了一場歇斯底裏的架,在他說完我動手術抽的是我弟骨髓後,我受不了刺激,當場瘋了。

    這一瘋就是整整兩年。

    沈飛是我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

    他親口告訴我,嚴清軒已經死了。

    我最初是不肯相信的,懷疑沈飛和嚴清軒這畜生又聯合起來欺騙我。

    沈飛並沒有向我多做解釋,他平靜地拿出一個黑色骨灰盒,還有幾份報紙,報紙上鋪天蓋地報導了嚴清軒的死因。

    我當場嚇懵,難以置信嚴清軒竟然引火自焚。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他真……真死了?

    “小榆姐,他最後交代,讓你醒了以後,能夠把他的骨灰扔進海裏。”沈飛說話的語氣帶著一股壓抑的悲傷,“這幾天的天氣都很好,我們抽個空到海港去完成嚴哥生前最後的遺願。”

    “沈飛,你先讓我自己冷靜幾天,我現在記憶很混亂。”

    沈飛不滿地瞅我,“嚴哥都已經死了,你還要繼續恨他嗎?”

    他的態度讓我很反感,我沉下臉,冷聲說“沈飛,你也說他死了。人死如燈滅,我不用受製於他,自然不會再聽他的話。”

    “果然是婊子無情。”沈飛惡毒地罵道。

    我麵不改色,既不否認,也不接話。

    “他養了你十年,哪怕你瘋了,他都沒有拋棄你。你居然連他遺願都不肯完成……”沈飛頓了頓,“你不值得他對你好!”

    我涼薄地笑問:“沈飛,我問你,是我逼他的嗎?”

    “你——”

    沈飛氣到表情近乎冷酷,目光宛若如鋒利的刀子,仿佛是要將我剝皮挖骨,看一看我究竟有沒有心。

    “你回答不出來了吧?我來告訴你,我沒有。我他媽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救了他,我救了這個畜生,然後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我活該遭報應!我活該落到現在眾叛親離的下場!你為什麽要讓我醒過來?讓我一直瘋下去不好嗎?”

    說到最後,我幾乎快要控製不住情緒。

    臉色冰冷的沈飛沒有繼續說下去,大概是怕我對嚴清軒的骨灰不利,他走之前,連骨灰盒一塊拿走了。

    我安靜地坐在床邊,從行李箱裏翻出一張我和小樹的合照。

    行李箱也是沈飛拿給我的,他說是嚴清軒整理出來交給他的。我相信他這個說法,因為裏麵確實裝著我的東西,也有不屬於我的。

    我陪嚴清軒這些年,他送給我的所有首飾都裝在了行李箱裏,除此以外,還有一張境外的銀行卡。

    我始終看不懂嚴清軒這個人,恩怨悔恨糾葛了快十年,他死後,竟然留給我這麽大的一筆遺產。

    沈飛剛才說,我不值得他對我好。

    可以前的我不是這樣的。

    我行事處處小心,卑微無恥地討好他,我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隻寵物,整天對他搖尾乞憐,哪怕他發瘋打得我半死不活,我也沒恨過他,隻是打從心底產生了畏懼,畢竟怕疼是人的本能。

    即便是懼他如蛇蠍,我也盡心盡力地照顧過他。

    他嘴挑,讓我去學廚藝,我沒有敷衍過,我認認真真地去學了。我記得他的喜好,知道他的忌口,做的每一頓飯,都會注意營養。

    我沒化過妝,也從來不穿高跟鞋,他說讓我陪他出去見人,我才學的。崴了無數次腳,練出穿著十幾厘米高的高跟鞋健步如飛的絕技。

    他總是嫌棄我,罵我是個鄉下出身沒有教養沒有眼光的姑娘。他罵得沒錯,我是個鄉巴佬,第一次陪他出席個小酒會,差點嚇破膽,躲在會場的女廁所裏想永遠不出來。第一次穿高跟鞋崴了腳,一周不能下地走地。化妝步驟是什麽都不懂……

    他隻會嘲諷我,笑話我,然後花錢請人教我。

    他並不知道我付出多大的毅力才可以穿著十幾厘米高的高跟鞋健步如飛,可以在陌生人麵前不會怯場說著漂亮的客套話……

    因為天天穿高跟鞋,腳經常磨出血泡,磨出血了也咬著牙硬抗。我對著鏡子練微笑,練儀態,練到身體發僵發麻也沒有放棄過。

    他說我傻。

    我承認,我的確是傻。

    他很不容易,哪怕是身家過億的大老板,依然要在酒桌上陪領導。而且有些中年老男人又喜歡約在夜總會等聲色場所,他身體的秘密,必須要帶著我一起去,

    我沒有怨言,有眼瞎的不懷好意覬覦我,他護著我,沒有讓人拿我亂開玩笑。酒桌開的玩笑很可怕,我見識過有拿酒倒進女人的胸口,強迫女人嘴對嘴喝酒的……

    我知道感恩。

    曾經我聽到有幾個外圍女在詆毀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腦子抽風地去跟她們吵了起來。

    後來還被嚴清軒狠狠地批了一頓。

    聲色場所混得久了,我接觸到了一個職業情婦圈,許多女人和我交好,想通過搭上他,我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不敢有絲毫隱瞞。他教我怎麽做,我怎麽做,讓我裝妒忌,我就妒。需要我撒潑,我也能豁得下臉。

    久久而之,圈裏都知道,我善妒。惡名由我背,他被人說是情種。

    呸,去他大爺的情種。

    我力所能及地照顧他,沒得過他一句好,心裏偷偷地罵他是狗東西,因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從來沒有想過主動離開他,哪怕我弟有一天蘇醒過來,我也會報導他的恩情,繼續陪著他。

    隻不過後來一切都變了。

    進倉前的那天晚上,我眼皮一直跳,心慌得厲害,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他給我看的視頻,我看出了破綻,我卻沒有當場說出來,還向他表達了感謝。

    他如果能夠直接告訴我真相,我或許能見到我弟最後一麵……哪怕我弟不清醒,至少能讓我看到。

    我那麽相信他,他卻騙了我。

    也許是我把他想得太好,他本來就是個變態。

    不可否認的是他如果告訴我了,我也不想下去了。因為我寧願病死,都不想要我弟的骨髓。

    我和沈飛陷入冷戰,因為住的是酒店,到了飯點,服務員會把飯送到房間來,我和他並沒有碰過麵。

    沈飛找的外國醫生仍然上門來對我進行心理疏導,我啼笑皆非,也沒有拒絕過。

    我覺得我腦子裏這些陌生的記憶很荒謬,像是強塞進去的一樣。

    外國醫生聽我聊起來後,詳細地跟我解釋過,他說的一大堆專業術語,翻譯過來就是我即便瘋了,瘋了的記憶儲藏在海馬區,等我清醒來,那些記憶也不會消失。

    冷靜了兩天,我腦子漸漸想清楚了一些記憶。

    嚴清軒自殺的那天晚上,隻有我和他在一起。

    空蕩蕩的別墅隻有我們兩個人,很安靜,我是瘋癲狀態,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布娃娃,蹲在大理石餐桌底下玩。

    嚴清軒穿著比往常要隆重一些,黑色典雅的襯衫,筆直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褲。

    一反常態地進了廚房。

    印象中,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他下過廚。

    根據腦海裏的記憶,我推測時間應該是午夜。

    已經很晚了。

    他一個人在廚房裏搗鼓出來了兩碗麵,讓我出來吃麵。

    我都已經瘋了,潛意識裏還是怕他,他一說,我就從餐桌底下鑽出來。

    清湯麵,麵裏混著幾片青菜葉子。煮得很難吃,鹽放得少,沒有味道,麵都煮糊了,又爛又軟。

    他先嚐了一口,發出了一聲微弱的感歎:“果然是沒你做得好吃,你說你是不是在麵裏下毒了……為什麽你煮出來的味道,其他人怎麽煮都煮不出來?”

    我是用左手拿一把銀質的餐叉卷起麵條吃,頗有幾分滑稽,吃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你嫌棄什麽?有的吃就趕緊吃,最後一頓飯了。”他板著臉教訓我。

    我埋頭苦咽,露出難受至極的表情,大概是取悅了他。

    嚴清軒破天荒地笑了,笑得很溫柔。

    “已經好久沒吃過你煮的麵了,你要是沒瘋多好,我想再吃一碗你煮的麵。”

    對著我,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這頓麵吃了很久,我吃得戰戰兢兢,艱難地咽下了碗裏的麵。麵應該是真的很難吃,所以才留下了那麽強烈的記憶。

    吃完後,嚴清軒拉著我的手,去了他的房間。

    他房間裏的味道很臭……我猜是汽油。

    他坐在床邊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溫柔至極地看著我:“傻子,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以後我們永遠都不會再了分開。我會牽著你的手過奈何橋,我不喝那碗孟婆湯,我要記著你,下輩子早點找到你。我不會再打你,我們好好地過日子,然後……你再給我生個孩子。”

    他說著說著,把自己說笑了。

    我癡癡呆呆地沒有反應,手捏著布娃娃不放。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李榆,兩年了,你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啊?”

    他拿手輕輕地摸我的臉龐,我本能地發抖。

    他抽了一口氣,突然像是發瘋般將我抱進懷裏,我頓時尖叫起來。

    他嘴唇放在我耳邊,聲音冷到殘酷:“陪我一起死吧,大火會把我們的軀體燒成灰混在一起,讓外人分不出來你我是誰,隻會認為我們是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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