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箴言也扭頭去看了孩子一眼，這種感覺相當奇怪，這孩子說是他親生的，可在他親自確認這孩子的真正身份之前，他沒有辦法對他有什麽特別的感情。

    這種事情經曆過一次總會變得謹慎的。

    卓君羽安靜的坐在那，剛好也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來往這邊看了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去，葉箴言隻來得及看清他的長相，確實和自己長得很像。

    隻憑長得像也不能說明什麽，卓子敬急著要走，葉箴言決定先把人留下來，其他的再說，以他的能力，多一張嘴吃飯又不是負擔不起。

    卓子敬說了一籮筐千恩萬謝的話，就這麽走了。甚至都沒表現的多留戀這孩子，也沒有要跟孩子說兩句話的意思，走的幹脆利索。

    這孩子就在這裏坐著，和卓子敬一樣，絲毫沒有表現出不舍之類的情緒，依舊低著頭縮在那。

    葉箴言送他出門，蕭別情心細，總覺得這種感覺不太對勁，她看了一眼卓君羽，一個不好的想法慢慢升起來。

    她拍拍卓君羽的肩膀，卓君羽卻敏感的閃躲了一下，蕭別情隻是一愣，又繼續問道：“爸爸走了，你不去送送他嗎？”

    卓君羽沒說話，依舊低著頭，蕭別情卻發現他的咬肌稍稍動了動。

    回去路上，卓君羽始終靜靜的看著窗外，到家後蕭別情把客房收拾出來給他住，“你要是有什麽需要的就盡管跟我說，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不要客氣，好嗎？”

    卓君羽隻是冷冷的丟下一句：“不用。”轉身自己進了房間關上門。

    蕭別情站在房門口有點鬱悶，正在考慮要不要敲門，葉箴言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並搖搖頭。

    “他……”蕭別情指著房門口小聲道。

    葉箴言噓了一聲，將她拉到主臥去，關上門才道：“男人不怎麽愛表達自己的情緒也是正常的，給他點時間適應。”

    蕭別情皺起眉頭搖搖頭：“這個我知道，可是你不覺得他有點奇怪嗎？”

    葉箴言略挑眉，淡淡點了下頭。

    蕭別情意外：“你居然知道？”這人心思太深沉了吧，察覺到不對勁卻表現的沒事人一樣，她還以為就隻有她自己看出來這孩子有點異常了呢。

    葉箴言臉色凝重道：“冷靜下來後想想，我開始懷疑抱錯孩子這種電視劇情節是不是真的會發生。”

    “所以你的意思是？”蕭別情已經感覺到他要說什麽了。

    果然，葉箴言道：“這爺倆，可能是在演戲。”他沒用騙子這個詞，演戲這個說法聽起來委婉一點。

    其實葉箴言激動之後已經在慢慢冷靜了，而在真正見到卓家父子倆的時候他就開始察覺到不對勁，隻不過一直都沒表現出來。

    卓子敬說的那種低概率事件真實性尚未可知，想要找到醫院信息也有很多種途徑，知道當初病房裏的細節的，也未必就是同病房的病人，還有可能是醫生護士甚至清潔工。

    而那個孩子始終保持沉默，葉箴言懷疑他是不是被卓子敬囑咐過，多說多錯，還不如不開口免得露出破綻。

    聽完他的分析，蕭別情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把他送回去嗎？”

    葉箴言搖頭：“不，越是半真半假的謊言越是容易讓人相信，下一步我需要驗證一下他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怎麽做？”

    葉箴言給了她一個成竹在胸的微笑。

    蕭別情是相當受不了他這種唇角微彎的笑容。

    本來葉箴言不笑的時候唇角微微下垂，看起來很冷酷，可他笑起來的樣子卻截然相反，極具魅惑，蕭別情最近看到他的笑容越來越多，卻依舊抵抗不了看到他笑起來的時候心動的感覺。

    卓君羽這孩子真是沉默的令人發指，喊他出來吃飯他也隻是在屋裏嗯一聲，人並不出來，蕭別情不得不把飯菜給他放在門口然後離開，等一會兒再來收走空碗。

    他的洗漱也都是趁別人都休息的時候進行，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一洗漱完馬上跑回房間去。

    葉華年怕他一個人在屋裏憋著悶，寫完作業就去找他玩，可他根本不理會葉華年。

    大家將他帶回來三天了，見到他的時間以小時計算，一隻手數完了還有剩的那種。

    這天，葉箴言特意請了個假回家，發現大家都不在家的時候，卓君羽也還是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裏不出來。

    他目光微微一沉，若說隻是在演戲，這演員的耐性也太好了點。

    客房裏並沒有什麽娛樂設施他是清楚的，卓君羽來的時候身上也不可能藏著什麽娛樂設施，天天在房間裏悶著就是幹耗時間，這換了葉華年怕是能給他憋瘋了。

    他緩和了臉色過去敲門：“君羽，能不能開開門出來一下，我找你有點事。”

    半晌，屋裏傳來很小聲的回應：“什麽事？”依舊沒什麽口氣，聲音冷冷淡淡的。

    葉箴言道：“帶你去個地方。”

    卓君羽拒絕道：“我不去。”

    “你都不問問是什麽地方就說不去？”

    “什麽地方都不去。”卓君羽拒絕的很幹脆，也沒有什麽要尊敬他的意思。

    葉箴言微微眯起眼睛，他感覺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一個正常的孩子怎麽可能憋在房間裏什麽都不幹，這麽多天不肯出來見人。

    他耐著性子繼續道：“君羽，你以後依舊還要去上學的，不可能哪裏都不去。”

    卓君羽在床上抱著膝蓋蜷成一團坐著，牙關緊咬，臉上帶了一股恐懼和憎恨交雜的表情，狠狠的瞪著門口的方向，並不說話。

    葉箴言得不到回應，隻能繼續道：“君羽，你先出來，我們先去個地方，然後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卓君羽收回目光，猶豫了一下問道：“是不是不去不行？”

    他並沒有等葉箴言回答，就已經跳下了床開門出去，他也知道葉箴言把話說到這份上，自己這個寄人籬下的身份已經再無拒絕的餘地。

    葉箴言有點意外他會出來的這麽快，立刻調整好表情，摸摸他的頭頂，卻被他一下子躲開，依舊冷著一張臉：“要去哪就快點去吧。”

    說完站在那看著空處，也不說話，冷冷淡淡的一張小臉上，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深沉。

    葉箴言不動聲色的領著他出門，卓君羽自己爬上了後座，也不問去哪裏，就這麽一路都默默地看著窗外，葉箴言問他話，能用嗯啊哦回答的絕不會多說一個字。

    他這樣的表現越發的讓葉箴言覺得事情有古怪。

    車子停在一家機構門前，卓君羽識字不多，還沒有能力分辨這是個什麽地方，他也沒有要問的意思，認命的跟在葉箴言身後，傀儡一樣讓幹嘛就幹嘛。

    直到兩人都坐在一個窗口前被要求抽血的時候，卓君羽看到尖銳的針頭忽然情緒開始激動起來，一下子跳開很遠，滿臉驚恐。

    葉箴言意外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上前拉住他道：“你怎麽了？”

    “別紮我，別紮我，我錯了，別紮我……”卓君羽縮在牆根抱成一團，身上都在發抖，看樣子嚇得不輕。

    葉箴言隻當他是暈針，慢慢勸導：“不是很疼，很快就好了，別害怕，有我陪著你，來，過來……”

    他輕摟著卓君羽慢慢往窗口靠過去，手心裏感受到卓君羽瘦的皮包骨的身軀抖的厲害，不覺心中警惕，暈針也不至於這樣子吧？

    卓君羽幾乎是帶著絕望的神情在葉箴言的催促下往窗口那邊靠過去，一邊走一邊抖的越來越厲害，看上去怕的不行。

    裏麵的工作人員看不下去了：“葉先生，要不然你先自己抽，讓孩子緩緩？”

    葉箴言看了一眼抖的篩糠的卓君羽，無奈隻能自己先過去抽血。

    卓君羽站在牆角看著葉箴言去抽血，當他擼起袖子被針頭紮進血管的時候，卓君羽忽然鬆了口氣。

    等葉箴言抽完，卓君羽卻自己湊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了句：“我是不是也這樣？”他指著葉箴言的胳膊問道。

    這是見麵以來，卓君羽第一次主動開口跟他說話，葉箴言目光一閃，將他這個問題放在了心裏，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卓君羽看上去沒有那麽害怕了，自己主動挽起袖子坐了過去抽血。

    他胳膊上還有淡淡的淤青沒有完全消退，縱橫交錯著深淺不一的傷疤。

    葉箴言見到這些，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好像理解了這幾天為什麽卓君羽不肯見人的原因了，他一定是怕被人看到他身上這些傷痕。

    而且葉箴言肯定，卓君羽身上的傷絕對不會隻有這一點。

    等抽完血，葉箴言帶著他坐在休息區，卓君羽又恢複了那種冷淡沉默的樣子。

    “君羽，你剛剛問我你抽血是不是也這樣，你以前抽血都是怎麽抽的？”

    卓君羽輕微的顫抖了一下，什麽都沒說，隻是用力搖了搖頭。

    抽完血需要按住針孔幾分鍾，卓君羽沒法把袖子放下來，注意到葉箴言正往這看，他背過身去把手臂藏在了葉箴言看不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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