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心之所向無力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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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子的聲音落下,屋子裏一片死寂,陳衝抹了把臉,雙手抱頭一言不發。良久,一直垂著頭默默喝酒的魏冬緩緩開口:“……她吸,毒……被人引,誘的……我們帶她到山上的戒毒所去戒……她也很努力地要戒……就那麽一個晚上……她毒癮犯了……我們沒看住她……她跳崖了……我們沒看住她……”
南子摔坐在牆角,抱膝痛哭:“白茉姐……”
就好像一個很美好的夢,以最殘忍的方式,破碎了。
這群東區青年內心一片唏噓,唐茵看了許亦安一眼,他問陳衝:“那你們呢?你們也吸了嗎?”
陳衝木木地搖搖頭,看著手中的酒瓶,一臉頹靡:“沒有……我們隻是……嗜酒……”
許亦安稍微安心了些,他也陰陰鬱鬱,覺得內心沉重又複雜。
陳衝的頭上的酒水往下滴,嘉禾過去將手帕遞給他:“擦擦吧。”
他抬頭,迷離悲涼的雙眼愣愣地看著嘉禾,沒有伸手接,唐茵替他接了,給他擦拭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已經喝得漸漸失去意識的陳衝,酒味刺鼻的腦袋偏向許亦安,小聲地對他說:“我寧願……是我……”
許亦安咽了口酒,說:“我知道。”
唐茵想到了另一些事,她也喝得迷糊了,一不小心將酒灑在了脖子上,嘉禾見了,小心翼翼地給她擦了一下。外麵天色已晚,屋子裏沒有開燈,昏昏暗暗中,唐茵抬頭,眼中晶瑩,拉住她的手,沙啞的聲音對她說:“謝謝你……謝謝你在那時出現了……”
嘉禾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還以為她是在說醉話,不過倒是第一次聽到唐茵說謝謝,而且是用聽起來如此誠懇的語氣。
嘉禾在她旁邊坐下,頭腦昏沉的唐茵將腦袋枕在她肩上。
旁邊的一個男孩子從酒桶裏倒了一杯啤酒遞給嘉禾,玩笑地逗她喝。她剛想接過,突然聽到許亦安的聲音,冷冷地喊了一句:“不要喝!”
他們都看了許亦安一眼,嘉禾察覺出他別樣的情緒,乖乖地縮回了手。
傷感歸傷感,有酒,有人,這終究是個派對,注定是要嗨的。他們化悲痛為酒量和音量,這一群喝醉酒的東區少年在酒瓶碰撞間喧嚷吵鬧。
迷醉的陳衝依舊悲傷,麵朝窗子,躺在地上,舉著酒瓶,腦袋仰靠在小晨的背上,時笑時哭。
瘸叔被酒味熏得滿臉通紅,拍拍魏冬的背,說:“以前啊……叔最煩的就是你們這倆小子了,從早到晚地在這彈彈唱唱,吵死人了……還記得嗎?叔有一回被你們惹急了,拿個錘子跑過來說要把你們的吉他和架子鼓都砸掉……哈哈……”
魏冬玩笑說:“是啊……我們就是被你嚇到了才走的……哈哈……”
瘸叔捶了他一下:“臭小子,鬼話!你們才不怕,你們還跟叔作對,聲音越鬧越大,把叔家裏的花瓶都震碎了好幾個,叔也是被你們磨得沒脾氣了……”
魏冬回憶說:“才不是呢,瘸叔你多猛啊,要不是白茉老去跟你說好話,給你做飯打掃屋子替我們賠罪,你的鐵錘早就砸到我們兩個頭上了……”
“是啊……小茉……”瘸叔輕輕歎了一聲,又擔心魏冬情緒崩潰,他自己就故作瀟灑,推了魏冬一把,笑說:“倒是很多年沒聽你們這兩小子鬼哭狼嚎了,去,給大家夥兒唱首歌吧”
魏冬摸了摸旁邊的吉他,搖搖頭,直往嘴裏灌酒。
“我來吧!”許亦安拎著酒瓶起身,抱起那把破吉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房間中,央,坐到那堆酒箱上,試彈了幾下,雖然有點生疏了,但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其他人見許亦安要開唱了,紛紛安靜下來,圍坐在地上。
他彈響這把時隔五年再次觸碰到的吉他,彈唱了一首陳奕迅的粵語歌《遙遠的她》。
在那遙遠的童年時代,他們這群小子圍在陳衝和魏冬旁邊,跟他們學彈吉他,陳衝跟他們說唱粵語歌最能泡到女孩子了,於是他最後就靠唱粵語歌贏的了白茉的芳心,這群小子將衝哥這條“經驗之談”奉為“人生真理”,跟著他咿咿呀呀地唱起了粵語歌,不過最後隻有許亦安真正學會了。
“讓晚風輕輕吹送了落霞
我已習慣每個傍晚去想她
在遠方的她此刻可知道
這段情在我心始終記掛
……
遙遠的她可知我心中的說話
熱情若無變哪管它滄桑變化
……
遙遠的她仿佛借風聲跟我話
熱情若無變哪管它滄桑變化
遙遠的她不可以再歸家
我在夢裏卻始終隻有她
……”
雖然嘉禾聽不懂這歌詞的意思,但他一開嗓就真的震撼到了她,她不知道怎麽說,隻是聽他唱到感覺悲傷得可怕,這個唱歌的許亦安好像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許亦安,她仿佛能看到他歌聲中蘊藏了一個血肉豐盈的靈魂。
在他的歌聲中,有的人淚雨如下,有的人心生傷痛,難得的是,這些人都是東區的人。
他唱完,所有人抹掉眼淚給他鼓掌。他灌了一大口酒,把吉他放回盒子裏交還給魏冬。
他們繼續喝酒吵鬧,許亦安在陳衝旁邊坐下,陳衝把頭從小晨背上移到他背上,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那個大橡木酒桶的德國黑啤不過幾小時就見了底,客廳的地上滿是喝醉了的人和酒瓶,嘉禾越過那些人,將酒瓶一個個地撿起來,搜集到橡木桶裏。
唐茵瞥到她蹲在橡木桶旁,像是很鬱悶的樣子,唐茵哈了一口酒氣,問她:“咋了?”
她反應過來,猶豫了一下,才問唐茵:“這些酒……應該都挺貴的吧?”
唐茵滿不在乎地說:“當然,不貴偷它幹嘛?”
嘉禾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小聲說:“我覺得挺……”
她不知道怎麽描述自己的感覺,唐茵直接幫她說出來了:“有罪惡感?”
她點點頭。
唐茵把那寫滿英文的精致酒瓶在眼前晃著,語氣淡然:“你放心,我們會遭到報應的。”
嘉禾就真的不知道下一句該怎麽接了,她愣了一秒,起身,繼續在橫在地上的人堆裏搜集酒瓶。
一直到夜裏,他們頭頂懸著昏暗的燈,吵鬧聲變成了酒後的囈語,整間屋子裏隻有嘉禾和小晨滴酒未沾,小晨已經枕著瘸叔的肚子沉沉睡著了,所以整個客廳裏隻剩嘉禾這麽一個還能站得起來的人。
她收了幾大箱酒瓶,在瘸叔家拿來了拖把和抹布把地上他們灑的酒和嘔吐物清理了,她不是刻意想當這樣收拾殘局的角色,她這都是下意識的舉動,自從她學會做家務事之後,她就喜歡上了做家務事,因為隻要有事可幹,她就不用胡思亂想其他,她就覺得很充實,就像眼前這一堆人,他們會用酒精麻痹自己,而她會用勞動來麻醉自己。
嘉禾在昏黃的燈光下望著牆上的那張大照片,照片裏的兩個少年,一個張揚,一個沉穩,可以看出這是陳衝和魏冬,他們中間有一個美麗的女孩,長發,大眼,光潔的皮膚,明豔純淨的笑容,穿著淺色的碎花裙子,可以看出這真的是個很美好的女孩,嘉禾想這應該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她”吧。
照片大相框上全是灰,玻璃上也蒙了一層塵埃,她用洗淨的抹布輕輕地擦拭著,把這幅照片上的塵埃一點點擦淨。
擦完之後,嘉禾轉身,卻看見旁邊牆角裏仰靠著的陳衝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正用渙散的目光仰望著她。她尷尬地解釋:“有灰塵……我擦一下……”
他看著他,目光變得柔和,說:“你和她很像……”
嘉禾怔了下,抬頭去看那牆上的大照片,她搖搖頭:“不像啊,我哪有她漂亮。”
陳衝一笑:“你當然沒她漂亮。”
嘉禾語塞加心塞,不會說話了,隻能對這個大哥哥傻笑幾下。
陳衝繼續說:“你和她一樣……讓人感覺很舒服……和她一樣,不像是東區的人……”
嘉禾淺笑了下,低頭說:“像她也好啊,可以被這麽多人記住……”
陳衝的意識被酒精迷醉,自言自語一般,小聲說著:“我一直覺得她是不屬於東區的……所以想帶她遠走高飛……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可是到哪都一樣……天哪……以前我多想離開這裏……我們都恨東區……想離東區遠遠的……一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
嘉禾坐到他旁邊:“可是你們還是回來了……”
陳衝苦笑:“是啊,那是因為哪裏都一樣,無論是東區還是別的地方,都是一樣的……”
嘉禾不理解他的意思,隻當這是他的酒後胡話,沒多在意,她好奇地問他:“你們去過很多地方吧?”陳衝點點頭。
“外麵的世界是怎樣的?”
“很爛,和東區一樣爛……很好,和東區一樣好。”
嘉禾換了個問法:“那應該有很多好玩的事吧?”
陳衝語無倫次地向她講述,他們在內蒙古的大草原上騎馬,在麗江古城的酒吧裏駐唱,在北京的地鐵站裏逃票,在西藏的布達拉宮外朝聖……
他向她描繪了一個繽紛有趣的世界,這才是她想要的答案。
陳衝又沉沉入睡之後,嘉禾繼續搜集這些醉鬼手裏的酒瓶,她見過別人用這些玻璃瓶子賣錢,她就也想把這些瓶子賣了換錢。
她躡手躡腳地去拿許亦安手裏的空瓶時,許亦安突然睜開了眼睛,他醉得不輕,所以他才會這樣深沉地看著她,說:“要不是你來了……我現在都不敢想……我會怎樣……如果沒有騙到你的錢……我就去販毒了……而白茉姐死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