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安一邊數著厚厚的一疊紅鈔票，一邊上樓往家走，唐茵給他打電話來了，電話那頭，唐茵急切地問：“怎麽樣？錢到手了嗎？”

    許亦安說：“瞧你急的，那是保時捷誒，海哥這才剛脫手，分成我已經拿到了，扣這扣那的，又給了小五南子他們一人五千，我們到手三萬。”

    唐茵歡呼了一下：“這才對嘛，我的那份是多少？”

    “你的那份啊？你的那份剛好可以補上你買蘋果手機的錢！”許亦安跟她開玩笑。

    唐茵說：“去你的許亦安！就知道胡扯！”她那邊聲音嘈雜，各種麻將聲和骰子聲。

    “好了，你回來了再說。你現在在哪個暗場？”許亦安問。

    “我在七號街區家福超市下麵的暗場裏收賬，還有幾家沒收，你趕快叫南子小五來給我幫忙！”

    許亦安說：“南子小五已經回去了，你自己打電話叫他們。”

    “好。”在許亦安掛電話之前，唐茵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迫不及待地跟他說：“誒，許亦安，你聽說老楊的事兒沒？他昨天一夜輸了好多錢啊！”

    許亦安有些不耐煩：“他輸錢，你隻管把賬算清，跟他收賬，跟我絮叨什麽？關我什麽事？”

    “當然不關你的事，你都管不著了，這已經是海哥的事了！”

    許亦安這才有了點好奇心：“怎麽他一晚輸了二十萬啊？”

    唐茵笑了下：“哪止啊？翻個倍好嘛？他一夜輸掉了四十多萬！海哥放話了，給他五天時間把錢還清，連本帶利四十五萬多呢，就他一賭鬼這怎麽還啊，就算他再廢一條腿也沒用啊。”

    ……

    和唐茵聊了這事之後他就掛了電話，已經到家門口了，他在口袋裏翻鑰匙開門，門卻從裏麵被打開了，正準備出門的嘉禾剛好和他碰麵。他突然出現在麵前，嘉禾有些錯愕，低下了頭：“亦安哥哥……”

    她臉上是一臉倦容，兩隻眼睛通紅眼眶還腫著，懷裏抱了幾本書，許亦安看她這個樣子，皺起了眉頭：“你去哪兒啊？”現在中午時間都還沒到，平常她這時應該是在睡覺，今天卻起得這麽早出門去。

    嘉禾一直低著頭，回答他：“我去陳阿姨家學習……”

    許亦安笑道：“還學習？你還想去上學啊？”

    她悶悶地點點頭：“是啊，這次錢沒了，我再掙兩個月的錢就好了。”

    許亦安看看她，想嘲笑她傻，話卻沒有說出口。

    她接著說：“小晨已經吃過午飯了，他不肯跟我去，要在家裏看電視，飯菜在桌子上，你去吃吧，今天的飯有點焦，你就多吃點菜吧。好了，我先去了。”

    許亦安卻還擋在她麵前，他沉默了一秒，然後嘉禾聽到他說：“我出錢。”

    嘉禾愣了下，抬頭看他：“什麽？”

    許亦安拽拽地，用鼻孔看她：“我媽把你的錢敗光了，我賠給你。”他的語氣一貫地冷冷淡淡的，而這一句話卻讓嘉禾心跳加速。

    她看著許亦安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遝錢，數著，她有點懵，問：“為什麽啊？為什麽幫她賠……”她會這麽疑惑，是因為在她的印象裏，他是沒有按理賠償別人損失這種“良好美德”的。

    許亦安數出五千遞到她麵前“因為，人家生兒子是為了養老，而我媽生兒子是為了收拾爛攤子，我都已經給她收拾了多少了，不差這一個。”

    不管怎樣，當他把錢遞給她的時候，她的心髒還是猛地跳了一下，就像是急救中的人被電擊一下擊活了。

    她的臉上立馬展現了笑容，眼睛裏都在笑，“好啊。還是亦安哥哥你講道理。”她直接接過那一疊錢，放進了小包的夾層裏，和書一起緊緊地抱在懷裏，這對她來說就是失而複得的珍寶。

    她再次向他確認：“那我就能去學校報名咯？”

    許亦安不耐煩地白了她一眼：“是啊，傻瓜！不過這五千塊錢用完了，老子可不管你。”

    嘉禾點點頭，腳步輕快地往樓下跑：“恩，花完了，我再掙！”

    許亦安掃了眼她傻乎乎的歡快雀躍的背影，無語地搖搖頭，進了屋子，跟小晨坐在一起看動畫片，感歎了一句：“是哥不好，讓你整天和這種傻丫頭待在一起，怎麽受得了啊你？”

    小晨說：“嘻嘻，隻要漂亮就可以了。”

    懷裏揣著這幾千塊錢，嘉禾的心情豁然開朗，在烈日下一路快步走到陳霜家，敲了門，陳霜來開門，看到她，原本陰鬱的臉上換上親和的笑：“小佳啊，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陳霜好像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嘉禾聽到屋子裏老楊罵罵咧咧的聲音。她說：“今天我睡不著覺，就早些過來了……”

    陳霜自己從裏麵出來了，把門合上，對嘉禾說：“小佳啊，今天你老楊叔叔心情不好，在家裏發火呢，阿姨今天沒法在家裏給你上課了，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

    嘉禾點點頭，看陳霜有點歉疚神色，她開朗地對陳霜笑：“好啊，阿姨，其實今天來不是找你上課的，我的錢攢夠了，我想阿姨你陪我去買些東西，今天又是阿姨你的生日，我想給你買一份生日禮物，你陪我去，可以嗎？”

    “當然可以！小佳你能記得，阿姨就很開心了……”

    陳霜當然很樂意，她進去換了雙鞋，勸了老楊幾句，就撐著太陽傘，和嘉禾一起出門了。她和嘉禾一樣興奮期待，幫嘉禾盤算著應該為開學買些什麽，兩人在街口攔車時，嘉禾看陳霜臉上有了點煩憂神色，關切地問她：“阿姨，老楊叔叔今天怎麽心情不好啊？出了什麽事了嗎？”

    嘉禾不是別的東區的人，她一般是不會多問什麽的，也不會挖苦誰嘲諷誰，她要是問起了那就是真的關心。陳霜就是喜歡她這一點，所以才和她如此親近。陳霜放心地敞開心扉，向這個“忘年知己”傾訴：“誒，老楊昨晚賭錢輸了。”

    “輸了很多錢嗎？”

    陳霜唉聲歎氣：“是啊，輸了四十多萬呢，這好不容易還清的債，這下又背上了。”

    嘉禾已經很清楚人民幣的概念了，一聽她說這個數字，嘉禾就吃了一驚，焦急起來：“四十多萬？這麽多？這可怎麽辦啊？”

    陳霜看她著急了，還反過來安慰她：“沒事的，我都跟老楊說了，反正我們在南區還有一套小房子，賣了就能把債還上了。”

    嘉禾這才鬆了口氣，緩了緩心中餘驚，陳霜卻又歎氣了，有點小委屈的樣子：“本來打算等東區這套房子拆遷了，我們就拿錢離開這裏的，現在把那邊的房子賣了，也不知道這邊房子什麽時候拆遷，難道我們真的要一直待在這裏嘛？”

    嘉禾想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肯定地說道：“不要難受嘛阿姨，現在賣了房子也解決了燃眉之急嘛，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離開東區了。”

    陳霜睜著大大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樣向她期待地確認：“真的嗎？我真的很快就能擺脫這裏了？”

    嘉禾篤定地點點頭：“是啊！雖然以後的事情誰也猜不準，但是我就是相信，你一定可以離開這裏的。”

    陳霜帶嘉禾去北區逛街了，在這個和東區天差地別的地方，嘉禾跟在陳霜後麵，用新奇驚訝的目光打量那些櫥窗裏的精美商品，仰視每一棟高樓大廈，陳霜帶她去試漂亮的衣服，去買最精致的文具，把她當洋娃娃似的給她裝扮起來，嘉禾本來隻想買一些便宜的東西的，她自然舍不得買那些比較貴的東西，但陳霜硬要掏錢給她買，還不準她花錢給自己買生日禮物。

    但是，趁陳霜去商場排隊上廁所時，嘉禾還是去首飾店給她買了一對銀鐲子做禮物，別的東西嘉禾都不懂，而首飾好不好看嘉禾還是能確定的，所以她就買下了這對銀鐲子，準備晚上在陳霜家吃飯的時候再送給她。

    在北區逛了一下午，嘉禾還得到了一個感受，雖然這個感受來得有點遲。她終於發覺，東區與外麵的世界相比是不正常的。

    由於她剛來到這個時代就被帶進了東區，所以東區給她的印象在她的腦海裏先入為主，讓她覺得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電視裏演的都是美化的故事，然而她的眼界一開闊，她就明白了，似乎除了東區外，全世界都是有秩序有光明的。

    正常的父母應該是撫養兒女照顧家庭，而不是喝酒賭錢放縱享樂。

    正常的學生應該是青澀開朗讀書交友，而不是動輒打罵追，債群毆。

    正常的地區應該是太平有序文明法治，而不是暴力橫行混亂不堪。

    逛了一圈之後，嘉禾就明白了，為什麽陳霜那麽想離開東區。她也更加相信陳霜一定能夠完成心願，因為像她這樣的好人，值得正常的生活。

    許亦安吃了午飯就睡午覺，卻被唐茵的電話吵醒，今天代他收賬的唐茵把好幾筆賬都搞錯了，所以緊急召喚他去收拾殘局，他就鬱悶地出門了，小晨在家裏看他的動畫片。許亦安臨走，他還學瘸叔的腔調“囑咐”許亦安：“早點回來奧！別整天在外麵瞎混！臭小子！”

    許亦安被他逗樂了，讓他呆在家別亂跑，就出門了。唐茵丟給他的爛攤子可不小，他在暗場裏算了很長時間的賬，又親自帶人去一家一家地收賬，唐茵南子小五跟著他跑，一跑就跑了一下午。

    他們剛分到了偷車的提成，都興致勃勃，做完事，這幫小子就跟著許亦安唐茵回三號街區，說去找陳衝魏冬玩，一群人鬧哄哄地走在路上，大太陽底下，這些東區少年一個個拽得二五八萬，光著膀子，招搖過市。

    他們在路上碰到了剛從北區回來的嘉禾，陳霜已經從另外一個方向回家了，嘉禾想先回去收拾收拾，準備帶小晨出席今晚陳霜的四十二歲生日宴。

    他們見嘉禾換上了新的長裙子，長頭發編成了一長條蜈蚣辮，發辮間綴著清新的小雛菊發飾，漂亮了不少，就都拿她開玩笑，唐茵帶頭打趣著她。

    小五問她：“小佳，過幾天你要和我們一起到三中讀書了是吧？”

    他和小五都光著膀子，嘉禾不還意思直視他，就隻是喜悅地點點頭。

    南子笑小五：“小佳是去讀書不假，你可拉倒吧，你大概連自己班門口朝哪邊都不知道吧。”

    小五不理南子，拍拍嘉禾的肩膀，又拍拍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以後在學校裏誰惹你不爽了，隻管向哥支應，誰惹你哥削誰！”

    唐茵也笑話小五：“你還是拉倒吧，指望你還不如指望小晨呢！”

    嘉禾和他們一起哄笑著上了樓，他們先到許亦安家去，許亦安開了門之後，卻發現家裏空無一人，電視是關著的，沙發上沒有小晨，他摸了下電視，已經涼了，也就是說電視已經關了好久了。

    他們麵麵相覷，“小晨呢？”

    男孩子們分別到樓上陳衝家和瘸叔家去找，但是小晨不在他們家，他們又都下樓去找，聽樓下撿垃圾的大爺說，他之前看見小晨跟他媽一起走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著急，許亦安的手機響了，許亦安接完這個電話，立馬飛似地衝出了門，他們都追上去，唐茵問他：“怎麽了？”

    “小晨正在醫院搶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