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亦安做第三次電休克的時候，手術室外的唐茵接到小五的電話，一早就去暗場收賬的小五這會兒就跟丟了魂似的，在電話那頭喊著：“茵姐！暗場出事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唐茵問，可以聽見小五那邊有雜亂的人聲和乒乒乓乓的打鬥聲。

    小五說：“亂套了都亂套了！茵姐，四個場子的人堵在二號街區幹群架呢，還鬧著要見海哥！茵姐你快來啊！我快鎮不住場子了！”

    聽小五說了幾句之後，唐茵也著急起來，掛了電話就要走。嘉禾喊她：“唐茵姐！你不等亦安哥哥做完手術了嗎？”

    唐茵說：“不等了，我要回東區！”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瘸叔問她。

    唐茵回答：“暗場的錢撥不下來，收不上去，全亂套了，幾個暗場的人都打起來了！我得去看看！不然指不定他們會鬧成什麽樣！”

    她說完便不管不顧地跑了，出了治療中心攔了個車直奔東區。

    許亦安的手術結束了，醫生把他推出來，送進病房裏，對瘸叔說許亦安經過這三次的電休克治療，開始好轉了，尤其是這一次，他應該很快就能從抑鬱自閉的狀態裏走出來了。

    嘉禾聽懂了，很高興，轉眼看瘸叔，他坐在許亦安床邊，臉上也有喜色，隻是這下她才細看瘸叔，發現瘸叔這些日子以來萎靡了很多，本來挺豐健的臉龐看起來好像消瘦了，麵色枯黃，一雙眼裏全是血絲。嘉禾細想，之前瘸叔不是這樣的，那他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好像是，在許亦安差點墜樓，唐茵失控指責他，對，好像就是從那晚之後……

    自那晚之後，瘸叔好像就從沒離開過這間病房，他什麽都沒表露，她和唐茵也都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許亦安身上，卻感覺到瘸叔的難受。

    嘉禾看看床上躺著的許亦安，看看床邊坐著的瘸叔，心裏又湧上五味陳雜難以言明的感覺。她坐到瘸叔旁邊，輕聲說：“瘸叔，醫生說了，亦安哥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別擔心了……最近你都沒怎麽休息，很累吧？我在這看著他，瘸叔你要不回東區休息一晚上吧？”

    瘸叔滿是倦容的臉上有了些欣慰的笑，說：“沒事，叔不累……小佳，你是不知道，以前紅姝發病的時候可比小安折騰多了，叔守她一守就是幾個月，都熬得住……現在小安成了這樣，叔更應該上心的……”他又有了些自責的情緒。

    嘉禾不知道怎麽勸了，沉默了一會兒，瘸叔轉頭望嘉禾，目光停滯了幾秒鍾，看著看著眼眶更紅了些，嘉禾感覺到異常，抬頭問：“瘸叔，怎麽了？”

    瘸叔歎道：“誒……叔不好，小佳，小安小茵太鬧騰了，所以叔一直關注著他們，你又乖，所以都沒體貼過你……其實，瘸叔一直疑惑，小佳，你真的是從一千年前來的嗎？這樣的事直到現在，我都難以置信……你這麽單純的小孩子，叔把你留在東區真是作孽……如果你真的是從一千多年前來的，那怎麽就受得了東區的生活呢？”

    “我不知道……”嘉禾說：“瘸叔，其實我一直過得糊裏糊塗的，一千年前？那對我來說真的好像已經太遠了。我先是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裏，又糊裏糊塗地生活了下去，我從來沒認真想過自己過去將來，我也不知道這到底算是怎麽一回事，但是已經是這樣了……”

    “那你後悔嗎？你會不會覺得是……我們害了你？你本來不應該進東區的……”瘸叔聲音顫抖地說。

    嘉禾酸澀地搖搖頭，“不，瘸叔，來到這個時代是我自己的選擇，隻是來之前我不知道會有這樣的際遇而已……真的，我不後悔進東區……”她看了看雙眼緊閉的許亦安，實誠地說：“最起碼，現在還沒有後悔……”

    唐茵趕回了東區，跑到二號街區去，二號東區正在一片混亂之中，所有的棋，牌室都停業了，酒吧也都關門了，酒鬼賭鬼們都聚集到路邊，“瘋人院”所在的那個路口，近百個混混扛著家夥混戰，場麵暴力血腥，小五和南子集了一幫人來拉架，卻根本控製不了場麵。

    “大安哥在哪裏？暗場還要不要開了！這賬亂成這樣！到底還管不管了！”

    “我們找海哥說理去！這錢不撥下來！暗場都關了得了！”

    ……

    “你他媽你說誰做假賬呢？明明是你們賴我們的錢好不好？”

    “上個星期收的錢本來就隻有五萬！我們都上交給大安哥了！”

    “那賬本上怎麽記的八萬？那三萬被你們吃了啊？大安哥說你們是我們的上家，我從你們那接錢，你們倒好把錢吞了！那讓我們暗場怎麽放債？”

    “狗崽子！草泥馬！什麽玩意兒！你們會不會算賬！錢收不上來還來找老子的麻煩！”

    ……

    八個街區，二十多家暗場，這個時候幾乎全關門了，這是東區暗場發起的最大的一次罷工，好幾家的收賬人提著家夥在聚集在這裏毆架，東區暴動，這一天東區大半的經濟命脈都被掐斷。

    這些天許亦安不管賬，海哥不管事，暗場看似是運營正常的，但其實下頭人心開始鬆散，小五南子他們查賬收賬又不能像許亦安那樣全麵，難免會有漏洞，之前許亦安和海哥在，下麵的人還不敢動什麽歪心思，而這幾個星期以來沒有人壓著他們，他們一個個就有了小心思，開始在賬目上做手腳，鑽賬目的漏洞，上家私吞債款，下家缺錢放債，賬目一亂，互相猜疑，互相推卸責任，這就陷入了死循環，不消半個月，暗場基本陷入癱瘓了，上下瞞著，唐茵他們又在忙找古董救海哥的事一時沒能詳查，姑息了暗場的混亂，終於撐不下去，這一下突然爆發，完全讓唐茵猝不及防。

    為了各自的利益，他們打紅了眼了，什麽都不管不顧的，刀棍齊飛，拳腳相加，唐茵也不好靠近那群人，她大喊，他們也不理。

    唐茵氣極了，想了一下，從旁邊的五金店裏拖出了一長條水管，跑上了對麵的棋，牌室二樓，用水管從樓下引水，讓五金店的老板在水龍頭上安上高壓泵，水龍頭一開，唐茵握著水管對著毆架的人群直噴。

    打架的小混混們瞬間被淋成落湯雞，一個個停了手，四處竄著，衝噴他們的人大罵，一抬頭卻見是唐茵，就開始齊齊抗議。

    他們不打了，唐茵關了水，在樓上，居高臨下地衝他們大吼：“他媽的！你們都瘋了吧！一個個不在場子裏看著在這裏打毛架啊？暗場你們還要不要了？錢還要不要賺了？”

    他們在樓下喊：“茵姐！這錢沒法賺了！這賬亂成一團漿糊了！還怎麽收嘛！”

    “茵姐！我們要見大安哥！這得讓大安哥來評評理！”

    “對！大安哥出來！大安哥出來！”

    “海哥把場子都交給他他就這樣撒手不管啊！”

    ……

    唐茵說：“大安哥有他的事做！哪能一天到晚跟在你們這群飯桶後麵擦屁股！你們自己捅出了簍子自己收拾！”

    “我們不管！我們要見大安哥！他得出來主事啊！他人呢！”

    “大安哥不出來場子就不開了！賬亂成這樣根本沒法開！”

    “對！他不出來！就不開！”

    他們都在喊讓許亦安現身，其中已有不少人猜出許亦安這麽多天不露麵是因為他出什麽事了，所以鬧得更凶，更肆無忌憚。

    眾意難違，唐茵有點撐不住了，可是沒有辦法，隻能強撐，她冥思苦想，然後大聲說：“不就是賬亂了嗎？好！許亦安能收拾！姐姐我也能收拾！你們鬧什麽呀？這多大的事兒啊！”

    “茵姐你別光說大話！你就說怎麽辦吧！大安哥是不是真的要撒手不管了！”他們逼問。

    唐茵說：“他怎麽可能不管？他是和海哥去談生意了，很快他們就會回來！你們這麽鬧，姐姐我可是把你們都記下了！到時候損失了多少我讓海哥全找你們算賬！你們一個也別想逃！”

    唐茵這麽一說，他們的確有點怕了，不過還有知道內情的人在蓄意挑亂子，他們不敢妄論海哥和許亦安的安危，想逼唐茵說出來：“茵姐那你說怎麽辦嘛！賬亂成這樣沒人收拾！這場子也沒法開啊！”

    唐茵瞪著他們，咬牙，堅決地說：“我說過了許亦安能收拾的姐姐我也能收拾！別在這亂叫了！把你們麽每個場子的賬本都交出來！拿到瘋人院來！我來統一清賬！看到底是誰在玩花樣！”

    他們被唐茵的話堵住了嘴，雖然對唐茵還有懷疑，但是明白唐茵和許亦安曆來的手段，也怕以後真的被他們追責，就答應了，紛紛去取賬本來。

    唐茵這話一說，其實心裏更沒底了，要一下子清二十幾個暗場的賬談何容易？就算是許亦安也會為難吧？更何況她沒有許亦安的天才頭腦。

    不過話已經說出了，場麵也算是控製住了，唐茵隻能硬著頭皮上。唐茵在瘋人院的吧台上坐著，大威站在一旁，小五和南子叫來一群海哥的人和一些靠得住的人守在酒吧四周，那些收賬人把賬本拿到了瘋人院，堆在唐茵麵前。

    唐茵攤開來看，每一本的賬單獨來看好像問題都不大，因為每個暗場的收賬人做賬都很有本事，但是上下家合起來看，簡直就是一塌糊塗。每一家的賬都是這樣，他們都在指著自己能夠瞞天過海，上家推下家，下家推上家，互相埋怨推責。

    唐茵粗略地翻看著，心裏大概明了了，不過還是越看越驚駭，這樣算來，就算弄清楚了賬目，那也要虧損上百萬，這可是一個大窟窿，海哥就算要補救又能怎麽補救呢？

    正在惱火間，看著計算機上的虧損數字，唐茵忽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自己差點壞許亦安的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