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冰冷朝陽真鈔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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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亦安!”

    新一年的第一個清晨被她們的尖叫聲喚醒,她們同時衝向倒在白色地板上的許亦安。

    白色的瓷磚被打掃得一塵不染,躺在地上的那個少年一動不動,他睜開了眼睛,空洞的雙目,渙散的視線,對她們驚懼恐慌的麵容忽視不見,沒有表情,沒有語言,沒有動作。

    她們推他扶他喚他,他都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上的人,隻丟給她們一具靜止的身體。漸漸地,她們都累了,也都沒有了聲音,癱坐在地上,她們跟他一樣,也都完全沒有力氣了,沉默了很久。

    嘉禾哭了出來,捂著自己的臉,肩膀一聳一聳地抽噎著,空蕩的大廳裏隻有她的哭泣聲。

    聽到她的哭泣聲,許亦安有反應了,平躺的他側了下,身,背向她們,蜷縮起身體。

    嘉禾撲上去,抹掉自己的眼淚,看著他的側臉,溫聲呼喚他:“亦安哥哥,亦安哥哥,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不能倒下啊,你不能……亦安哥哥,你起來好不好?我們一起去看媽呀,她就在隔壁躺著呢,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醒了,她醒了肯定想看到你……哦,還有小晨,他在家裏等你回家呢,他想哥哥和媽媽一起回家……”

    就像平時哄小晨那樣,溫柔親和,耐心周全,一句一句不斷地在他耳邊說著。

    唐茵伸手掌撐起自己的額頭,一臉的疲倦,美麗的臉上難得有這種深深的無力表情,她此時看起來異常的冷靜。

    小五他們及其他人聽到聲音跑過來了,南子小五一見這樣的許亦安就都不說話了,因為他們也是看一眼就懂了。

    不明狀況的人問:“他這是怎麽了?”

    唐茵從地上站起來,冷靜地說:“許亦安發病了,找醫生,弄個平車來,推去樓上精神科吧。”

    南子和小五急忙去了,瘸叔知道後急忙找來了醫生護士,給他做過簡單檢查後,眾人把許亦安扶起來抬上平車送到樓上去。

    早上,病房裏躺著的許紅姝醒了,但接著也被推上了樓。自醒後她就沒有再開口說過話,也刻意避開跟她說話的人,空洞的雙目如枯井。

    他們被臨時安排在同一間病房裏,相鄰的病床,眾人在一旁跟醫生說話的時候,許紅姝木訥地轉了下,身,眼裏有了微弱的光芒,看向一直側著身的許亦安,他剛好與她是兩麵相對的,他的目光好像受到了牽引一般,緩緩投向許紅姝,母子在那一刻沉默地對視。

    許紅姝伸出手,伸向自己的兒子,可是距離有些遠,她的手碰觸不到他,纏著紗布的手腕僵在半空中。

    許亦安也抬起了胳膊,僵硬地伸向許紅姝,她僵住的手抖了一下,碰到了他漸漸靠近的手背,輕輕握住了。

    許紅姝蒼白的嘴唇緩慢地張合著:“小安……沒事的……你要好起來……就休息一會兒吧……”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護士來推許紅姝去做治療,她握著他的手被迫放開了。

    可能是因為在醫院還是怎麽回事,嘉禾就是覺得今天特別地冷,特別地安靜,所有人好像隻是在張合嘴唇一樣,都發不出聲音,又好像是她自己失聰了一樣,不然怎麽會覺得這麽靜?明明落地窗外的世界那麽吵鬧,有那麽明媚的陽光,煙花爆竹……熱鬧的事物一樣不少,她卻陷進了無人的冰窟裏。

    唐茵從病房裏走出來,坐到嘉禾旁邊,問她:“許亦安就在裏麵,你怎麽不進去看看?”

    嘉禾回過神來,說:“沒,沒什麽好看的,有你們就行了。”

    唐茵說:“怎麽了?你早上可不是這麽淡定的樣子。”

    嘉禾淡淡苦笑:“早上隻是嚇到了。”她看了下手裏的手機,說:“剛才接到衝哥的電話,說冬哥又動了手術……”

    唐茵這才想起另一間醫院裏的魏冬,反應過來,有點急:“怎麽了?不剛動過嗎?那次手術不成功?”

    嘉禾說:“剛才衝哥說的我沒聽懂,大概的意思就是冬哥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沒事了。”

    唐茵稍微放下心,點點頭,“哦,他們還不知道這邊的事吧?”

    嘉禾搖頭:“我沒跟他們說。”

    唐茵看了幾眼病房門口,說:“算了,許亦安已經在治療了,我們呆在這裏也沒用,走,去看看冬哥吧。”

    嘉禾猶豫了下,回頭看了眼:“那,茵姐你不先回去休息下嗎?昨晚你都沒怎麽睡。”

    唐茵搞怪地捏捏她的下巴說:“你才是那個整夜都沒睡的好嗎?你不困嗎?”

    她搖搖頭,“我不困。”

    唐茵說:“那就好了,你都不困,我怎麽會困?那就比比好了,看我們倆誰先熬不住打盹了。”

    嘉禾無語,站起來,說:“走吧,去看冬哥啦。”

    她們倆跟瘸叔打了招呼就往外走了,看著南子小五他們還有源源不斷地來探望許亦安的東區人,唐茵感歎說:“這下子整個東區都搬到南區的醫院來了,這叫什麽事?一個個的都進來了……”

    身體疲倦的她隨口說著說著,就想到了別的事情,停住了腳步,說:“算了,小佳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嘉禾疑惑地看著她,“那你留在這兒?”

    她說:“不,我回東區去。”說著,唐茵就返身走向許亦安的病房,她沒有進去,隻是在門口叫出了南子和小五,又對外麵牆邊站著的一大群人招招手。

    “都聚在這兒幹嘛呢?你們都沒事做的嗎?南子,今天的賬收了嗎?小五,你今天也想休年假啊?還有你們,該幹嘛幹嘛去!你們大安哥頂多躺兩天就好了,你們別想偷懶!快回東區去!”

    唐茵衝他們發號施令,催促他們回東區去做各自的事情,沒有辦法,現在必須有人來維護東區的正常。

    一切都不同了,不是嗎?不能再像以前了,許亦安的病對於整個東區來說不再是無足輕重的事,開始影響著很多人,他們也變成了東區正常運轉的關鍵,在東區龐大利益鏈裏許亦安是最重要的那一環。

    所以,她的冷靜不再是逞強,而是代替許亦安強撐下去,繼續他們共同理想的有力支撐。

    這些都看在嘉禾眼裏,也都是她所想,她並不是什麽都不會思考的人,在跟東區那些陰暗角落隔絕的同時,她也看得請身邊人的掙紮。

    南子他們被訓了一頓,心裏也差不多明白唐茵的意思,一個個負起責任來,不在這裏逗留了,在嘉禾走出醫院之前,唐茵就領著這一群人走到了她前麵,回頭對她說了一句:“告訴冬哥,我想他,我們會去看他的。”

    嘉禾記著她的話,目送這隻龐大隊伍的遠去,獨自一人走到醫院門口,她站在門口想著去魏冬所在醫院的路是怎麽走的,明明記得離這家醫院不遠,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正確的方向。

    但她還沒走,就看到對麵走來一個人。

    真的,一向膽怯的她無論對誰都不會故意露出難看臉色,可是這次她一見董雲龍就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臉,連禮貌性地抬一下嘴角都懶得抬。

    董雲龍走到她麵前,皺著眉頭,目光深沉:“小佳……你媽和你哥哥的事,我都聽說了……”

    嘉禾此刻可不會去想董雲龍的消息有多麽靈通,她也不知道怎麽回應他,就低著頭沉默著。

    他歎了口氣說:“紅姝這病啊……昨天是受我刺激了?怎麽就發病了呢?還有你哥哥,怎麽就剛好遺傳了你媽,的這個病呢?真是夠磨人的!誒,你哥這輩子可要受罪了,爸一想這就難受……誒,不會你也有影響吧?小佳,你沒發現自己有這種病的跡象吧?”

    聽他這種關切的語氣,嘉禾漸漸心軟了,開口說話:“不,我覺得我應該不可能會有遺傳……”

    董雲龍聽過放心地點點頭,“那好,你也要注意,照顧好他們吧,小心著小安,我都還記得紅姝發病的樣子,抑鬱的時候還好就是不動,可一旦狂躁起來,誒,就跟昨晚似的……還自殘……”

    他還記得許紅姝生病的樣子,最起碼說明他從來沒有忘記過。

    董雲龍伸手在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放進嘉禾手裏,嘉禾一看到眼睛就亮了一下,因為他放在嘉禾手裏的是一張支票,上麵的數字,對嘉禾來說,有點驚人。

    她在這個時代有很多東西都還不認識,但是她的“人生導師”唐茵很盡職地在最初就教會了她認各種紙幣,硬幣,銀行卡,支票,存折等等物品,因為唐茵說這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她驚得說不出話來,抬頭看向董雲龍。董雲龍說:“這筆錢你拿著給你媽和你哥看病用,不是很多,最起碼能把這一陣應付過去,先用著,不夠了爸再給你們拿,就當是一點補償吧……”

    在來這個時代以前,她從來沒有經曆過貧窮不知人間疾苦,自然也不知缺錢的感受,到了這裏她飽受窮困的折磨,知道這一刻才真正體會到有一個有錢的老爸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所以,她對董雲龍的印象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是她多拜金,而是唐茵“諄諄教誨”過她,一個肯為你花錢,而且是花大錢的人,一定不是壞人。

    她正沉浸在首次“拚爹”的體驗中,就被董雲龍的聲音拉回現實,他有些匆忙地看了下手表,說:“那就這樣,小佳,你把錢拿好,爸就走了。”

    猶如一瓢涼水潑了下來,她傻愣愣地問已經轉身的他:“你,你不去看看他們嗎?”

    董雲龍回頭說:“趕時間,要去親戚家拜年,這不正好碰到你嘛,把錢送到你手上就行了,我就不去了,不說了,小佳,爸走了。”

    說她矯情也好,說她妄想也罷,她就是覺得很失望,這才想起來,剛才這短暫的對話裏,董雲龍連許亦安和許紅姝具體情況都沒有問一句,在得知這樣的事之後,他連去看一眼的心都沒有。

    其實他根本不在意他們的病情,隻是礙於自己良心的譴責想做“補償”不是嗎?

    想到昨天的一幕幕,她就愈發毛骨悚然,看著支票上的數字,好像也沒那麽多啊,她咬咬牙,不多想,就把支票給撕了。

    董雲龍已經上了他的奔馳車了,嘉禾跑過去,攔住車。車窗搖下來,車裏的董雲龍問:“怎麽了小佳?錢不夠嗎?”

    嘉禾緊緊攥著手裏的碎紙片,說:“不是不夠,是太多了。”

    “太多了?”他不解。

    她一臉冷漠,直接抬手,把碎紙片拋進車窗裏,撒了他一臉的紙屑,說:“我是說,這些錢用來買你的良心實在是太多了,你的良心根本值不了這麽多。”(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