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茵本想叫小晨一起出去吃早飯，走到許亦安家門口卻猶豫了，她不知道打開這扇門後會看到什麽，也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出現好像有些不合時宜，說白了，她怕尷尬，於是她停頓了下還是轉身，準備下樓去。

    這時，那扇她沒有打開的門卻被別人開了，她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過頭來看，是小晨跑了出來，他徑直往唐茵家門口跑去，都沒看到她就在一旁的樓梯口，小晨拍著門大喊：“茵姐姐！茵姐姐！”

    唐茵無奈地發聲：“嗨，看這邊，我在這兒呢。”

    小晨聽到她的聲音還驚了下，轉頭看到她就向她撲過來，小臉上滿是慌張，指著自己家門對唐茵喊著：“茵姐姐！茵姐姐！不好了！小佳姐姐把把她自己鎖在衛生間裏！不肯出來！你快去看看啊！她都不理我！茵姐姐！你快去！”

    喊著喊著，他就哽咽起來，小臉上瞬間掛滿淚水，這個小男子漢是真的害怕了。唐茵也理解小晨此刻的脆弱，因為生在這個家裏，小小年紀的他就過夠了不知道下一秒會是怎樣的天塌地陷的生活。

    她稍顯鎮定，走過去拍拍小晨的肩：“沒事，走，我們進去看看。對了，你哥呢？”

    小晨抹抹眼淚，哽咽著回答說：“他，他不在，我哥出去了。”

    唐茵感覺到不對，一麵往屋裏走，一麵問小晨：“他是什麽時候走的？他出門之前跟你小佳姐姐吵架了？”

    小晨搖頭：“不是的，我哥，我哥沒有跟小佳姐姐吵架，他在小佳姐姐去找你的時候就走了，他沒有跟小佳姐姐吵架……”

    “那他有沒有說他要去幹什麽？”唐茵走進了客廳裏，聽到浴室裏傳來水聲，可她早上用水時已經發現許亦安家的熱水器壞了根本放不出熱水，所以嘉禾這會兒不會是在洗澡。

    小晨說：“他沒跟我說，我哥說他頭疼，就沒說什麽了。”

    許亦安在嘉禾回來之前就走了？在發生了前一夜的事之後他就這樣一聲不吭地溜走了？這恐怕比吵架還過分吧。

    唐茵差不多懂了，讓小晨在客廳坐著，她走到浴室門口，敲敲門，問裏麵的嘉禾：“小佳，你怎麽了？小佳？你在幹什麽？不管怎麽樣你先出來，別隻會躲在廁所裏哭。”

    門的另一邊，嘉禾背靠著門，抱膝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上，她本來是沒有哭的，卻在聽到唐茵的話後眼淚決堤，她就是忍不住，她也覺得自己可笑，好像到了什麽時候，自己就隻會躲起來哭，別的什麽都做不了，自己的眼淚怎麽就這麽不值錢？所以自己才是廉價的，因為她最軟弱最不爭氣，這麽一個很容易傷害的人又有誰會珍視？

    她用力地深呼吸幾下，壓抑住自己的嚎啕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回應說：“唐茵姐，我沒事，真的，我隻是在洗澡，沒事的，我等下就出去了，你們不用管我。”

    唐茵側靠在門上，她對這一切實在無力支應了，說：“得了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出來，弄什麽呢？在外麵哭還不是一樣的哭，真是的。還洗澡呢？熱水器都壞了，都沒熱水了，這大冬天的你洗什麽澡？以為姐姐不知道啊？還想謊我？”

    嘉禾雙手捧住臉，此時的她身上已經被從淋浴上噴灑下來的冷水打濕了，她沒有說謊，她本來進浴室就是為了洗澡的，但卻放不出熱水，猝不及防地被冷水澆了一頭，徹骨的冰涼，這才讓她崩潰，擊垮了她強撐的鎮靜，她才變得這麽無措，不想去麵對任何人，隻想躲在這裏麵，此刻她已全身冰冷到麻木了，卻沒有去關開關，任冷水將自己打濕，身體早已沒了知覺。

    她用來掩飾的借口被唐茵戳破，自己也將這所有徹底看破，不禁冷笑，將心裏最直觀的想法說出來：“你知道熱水器壞了還讓我回來洗熱水澡？嗬，就是這樣吧？其實你都知道的，有些事就是不可能的，你之所以讓我去做，就是因為你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唐茵莫名奇妙：“你胡說寫些什麽啊？別廢話，你給我出來。”

    嘉禾不停苦笑，強迫自己睜眼，睫毛上都落了水珠，繼續說著：“我真是傻，還擔心你會生氣，其實你根本就用不著生氣，因為這根本沒什麽，就算是有了那一夜有怎樣？他不會在意什麽的，他根本不會真的喜歡我，我，或者是別的女孩子，又有什麽區別呢？倒是你，隻有你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因為你是唐茵，他是許亦安，你們才是不可拆分的一對，其他人於你們，不過是浮雲罷了。”

    聽著她這話，唐茵頓了下，咬咬牙，拍了下門：“你別胡扯八扯的了，什麽玩意兒？能不能別這麽矯情？我就搞不懂了，怎麽好事到你這就都變壞事了？有沒有搞錯？”

    門裏的嘉禾，抱膝痛哭，“我也不想這樣，我本來就隻是想幹幹淨淨純純粹粹的，我誰也不想招惹，但他怎麽能這樣對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唐茵感覺頭疼得很，她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嘉禾此時委屈大哭的樣子，雖然她不相信許亦安會隻是玩弄嘉禾而已，卻也很生氣他這樣不吭聲就走掉，嘉禾本就容易亂想，感情又脆弱得要死，加上“古董人”的保守思想，發生了這種事，如果不早點弄個明白的話，她想嘉禾恐怕會想不開……

    唐茵氣憤地拍門，“你給我出來！躲在廁所裏算怎麽回事？你給我出來！有什麽事，出來再說！”

    嘉禾還是沒有打算開門的樣子，唐茵暴躁起來，用腳踢門，對她喊：“你能不能不要聽風就是雨，你不把事情弄清，光顧著在這自憐自艾個什麽勁？”

    水聲嘩啦啦地掩蓋住嘉禾的聲音，唐茵越喊越急，踢門都踢不開，她也踢累了，不踢了，也沒有心力衝嘉禾喊罵了，她冷靜下來，也變得不再有聲音，兩個人之間沒有了話語，隻剩下那冰冷的水聲在不停作響。

    半晌之後，才響起話語聲，還是唐茵先開口，她的聲線沉穩，平靜而薄涼：“就算是你想的那樣，那你又能怎樣呢？就這樣躲起來過一輩子，還是不過了？你受的打擊真的很大嗎？畢竟……你原先就知道許亦安是什麽樣的人的，而且……你是心甘情願的，不是嗎？”

    水聲中，她的哭泣聲消失了，蹲在地上的她抬起臉，頭發濕漉漉地搭在臉上，落魄到了極致，她看著牆上瓷磚上自己的倒影，發現自己還真不能自怨自艾，因為這一切，的確是自己造成的，不是嗎？

    昨夜自己沒有拒絕，就是心甘情願，自己在做那件事時，沒有考慮過更多的結果，也隻是自己的錯。

    這世上，哪有那麽對Happyending？有的不過是無窮無盡的失望。既是自願，何來虧欠？

    “這日子你還是要過下去的，想得太多對你沒好處。來到這個世界，就得接受這個世界的法則，不然你隻會永遠這麽糾結，這麽痛苦。”

    “又不是世界末日，他總會出現的，你怎麽就知道他不會給你一個交代呢？”

    唐茵始終背著門站著，目視麵前的一堵白牆。

    水聲停了。

    “啪嗒”，背後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她轉頭，看見嘉禾打卡了門，走了出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濕的，摟著自己，驚顫地如同瀕臨險境的鳥雀，低垂的雙眼眼眶紅腫，而雙眸中沒有一絲神采，整個人都顯得空洞僵硬。

    “怎麽弄成這樣？有你這樣穿著衣服衝澡的嗎？還衝涼水澡，你是不是不想……好了啊？”唐茵訓道。

    嘉禾隻是低著頭往外走，從她旁邊經過，一邊顫抖，一邊緩緩開口：“我好累，我隻想睡覺。”

    唐茵看她拖著一路的水漬就往房間裏走，就趕快扯了一條浴巾扔到她身上，跟著她進了房間。

    那條大浴巾把嘉禾從頭蒙住，嘉禾被唐茵這一扔給整愣住了，呆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隻是發抖，身上還在滴水。

    唐茵無語，關上房門，走過去直接伸手用浴巾給她擦拭，從頭發開始，她不耐煩地揉，搓著，毛巾依然蒙住了嘉禾的臉，所以唐茵站在她麵前也不算跟她麵對麵。

    毛巾吸去嘉禾頭發上大部分的水漬，也把她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浴巾往下移，一點一點地露出了她的額頭，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臉頰……

    嘉禾一動也不動任由唐茵簡單粗暴地擦拭著，唐茵給她擦掉臉上的水，從額頭擦到眼睛，但擦到眼睛下方卻一直擦不幹，唐茵試了幾次，抬眼去看才反應過來那不是從上麵掛下來的水滴，而是嘉禾的淚水，就那樣的無聲流淌著，就算是近在咫尺都聽不到她呼吸的聲音。

    唐茵的動作停住，兩人對視，她再給嘉禾擦了一次，這次擦幹了，眼淚隻是停滯在那雙純澈的眼睛裏，懂事地沒有再掉下來。

    “好了，頭發擦幹了，還得吹一下，你先把衣服換了。”她扯掉搭在嘉禾身上的大浴巾，看嘉禾還沒有動靜，她翻了個白眼：“怎麽？還要姐姐給你脫啊？”

    於是嘉禾抬起僵硬的手脫掉自己身上的濕衣服扔在地上，唐茵背對著她，在衣櫃裏拿出了她的裙子扔給她，接著給她找其他衣服，找完之後一回頭，卻見嘉禾已經在床上躺下了，頭發都還沒來得及擦幹，就閉上了眼睛。

    地上有她的濕衣服，還有一條之前她換下來的還沒洗的床單，昨夜餘留的一地混亂已被收拾幹淨，隻剩這樣一件漏網之魚，被遺忘在牆角。

    唐茵撿她的濕衣服時看到了那條床單，猶豫著提起來一看，白色的床單上有幾處暗紅，而比這些痕跡更加觸目驚心的是床單上的裂痕，那是由剪刀剪出來的，一刀一刀，徹底的破碎。

    唐茵把床單扔到地上，把嘉禾的衣服也扔在了地上，奪門而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