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母親去世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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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上美國的那一刻起,Ivan便不再叫藝名Ivan,而是越堯。

    因為在這裏,人們之所以認得他,大多是因為他父親的關係。

    每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七點整,越家一家五口,會在大廳齊聚一堂,進行盛大的家宴。

    這個時候,包括越家大花園裏不知名的園丁都能有一份高額的西冷牛排作為一年畢的工作獎勵。

    “小少爺,今晚董事長交代的夜間小禮服已經為您準備好了,這件淡藍色的西裝您就不要往身上套了。”

    越堯打開西服的手一頓,轉頭問:“夜間小禮服?難道不止是家宴而已麽?”

    女仆笑道:“往年是這樣,但今年又變了,我聽管家說,隻要是與董事長沾了親戚、做了好友,或者是美國的名流貴族、時尚界名人、娛樂明星大腕,都會來這次酒席呢。”

    “父親為何不告訴我?”

    “所以托我來告訴您。”

    “他就在二樓,沒必要連見我也不見吧。”他討厭洛杉磯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裏的家很冷清,尤其是深冬。空曠的越家莊園似乎缺了人氣,毫無過節的氣氛,讓他覺得連家宴也隻是走個形式,代表聖誕到了。

    他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就直接走了進來。

    脫下厚厚的外套,他隻穿一件略薄的針織衫就夠了。一到冬天,越家的暖氣就充斥起來,跨進了大門就恍如穿越了時間,一扇門之隔便由冬入夏,簡直奢侈得不像話。

    反正越楚歌有錢,隻要過得舒服了,想怎麽花便隨意。

    “您用過餐了嗎?”

    “哦,飛機上吃了。”可邊吃邊想著夏舞的話,吃到一半就扔了。

    “好的,董事長讓您過去一趟。”

    “告訴董事長,我沒空,我要去醫院看我媽。”他在說話的時候毫不避諱自己的親生母親,下人們也都已習慣。

    “董事長料到你會這麽說,所以讓你過去。”

    “料到?”他微微皺眉。

    “您還是去吧,我們也隻是個傳話的。”

    當越堯來到越楚歌的書房時,夏舞還在飛機上。

    楊升升似乎不想再談那次視頻後的事兒,夏舞也知趣地沒有再提,可彼此心裏都清楚。

    楊升升吃著零食,正在說她最近認識的一個新網友。

    “就在我們C市,他通過附近搜索找到的我。”她說,“他長得很高,臉也就一般般……別用這種眼神好不好,他沒那麽寒摻……特別逗的一個男人。”

    “這種人你也加好友?”

    “我覺得他挺好的。”她的嘴因為開心動得更快了,“他問我是做什麽的,我說是服裝設計師,他卻來一句,哦,裁縫啊——好不好笑?”

    “夏舞和戴蔭輕麵麵相覷,雖然兩個人都沒什麽感覺,但還是隨著她說:“好笑,好笑。”

    聽眾沒笑,倒是隻有楊升升一個人笑個不停。

    “還有一次啊,他說他被朋友坑了去買了一雙六百塊錢的短襪,辦了張VIP卡,可足足放了半年一直舍不得穿,他告訴我他從來沒穿過那麽好的襪子……笑死我了,不至於吧……”

    “哈哈哈哈!”夏舞這回笑道,“六百塊一雙襪子,那襪子金子做的吧?”

    “他連這事都跟你說啊……真受不了。”戴蔭輕“嘖嘖”了幾聲。

    “那又怎麽了,我也經常和他說這種事兒啊。比如說有次我因為看到一個帥哥所以公交車坐過了好幾站,都快開到郊區我才反應過來呢。”

    看到楊升升一說起網友就一發不可收拾的模樣,夏舞趕緊打斷道,“你們見麵了嗎?”

    楊升升也談過不少戀愛,反正比她多,但每個都談不久。二十歲以後,她就決定做個剩女了。能駕馭楊升升這種潑辣型妹子,她真想看看是誰。

    “還沒呢,他說春節有空,我們就見一次麵。”

    “你別被人家騙了,萬一是個女的呢。”

    “絕對不可能!”楊升升一拍大腿,“他還跟我開過視頻呢,我隻是在現實中沒見過他而已!”

    “你們都發展到這一步了?”她對這個網友是不是有些熱情過了頭?

    “懶得理你。”楊升升一擺頭,模樣很傲嬌,她嘟嘟囔囔地說,“都怪你,夏舞,非要帶著我來這種地方,那麽遠,坐個飛機都有二十個小時,我到現在都沒和他聯絡上……”

    算了,有些話不要說太早,等春節後再說。

    “為什麽不讓我去看我母親?”

    “其實這個原因發個短信就好,但我還是想親自對你說一聲。”他想看看他的表情。

    “什麽原因?”

    沒有賣任何關子,沒有空出多餘的時間,聲音也不帶一絲懺悔,連說話的時候居然可以做到流暢——

    “她昨天中午去世了,我們在準備她的葬禮。”

    越堯手裏的杯子摔在地上,毫無預兆地摔粉碎。

    “你說,我媽媽?”

    “當然,畢竟我媽很早就去世了。”越楚歌看著他,就像是與兒子談論明日的天氣似的自然。

    可越堯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狠狠咬著下唇,越楚歌“仁慈”地給了他這段大腦空白的時間。

    緊接著,他一步步退後,走到門口。

    “我要去找她……我不信……我媽不會死……我還沒見到她呢……她說會等我回來的……我……我要去醫院……我……媽……”

    “越堯,你我都知道,她能活到現在,饒是不易。她走了也好,不然夾在我們親父子中間,會很難受。”越楚歌坐在寬大的皮椅上,雙手的十根拇指交織著,對兒子的背影說道。

    “你不難過嗎?”越堯停了下來,問。

    “我當然難過,我們的十年之約在她去世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終止了。”

    可這個回答以此刻越堯的狀態他根本聽不進去,也不會深究其中的涵義,他又問了一遍:“你不難過嗎?”

    “什麽?”

    “我媽媽的死!我媽媽死掉了!你就沒有一點難過嗎!”兒子的手指突然指向他的鼻尖,“你的心是被野狗吃了嗎!?”

    “誰允許你,這麽對父親說話的?越堯,在外麵,要時刻表現出越家人的禮貌。”越楚歌依然是笑著的。他走到兒子的麵前,用左手輕輕將他的手臂壓了下去,動作非常輕柔。

    “你他媽的真是太惡心了!”

    麵對兒子的怒斥,越楚歌也沒有再笑了。

    “去停屍間再看她最後一眼吧。我聽那裏的護士說,她臨終時,嘴裏還在念叨著你。”

    越堯還沒聽完整一句就衝出了房間。

    他一直跑到了醫院,一直跑,原來很短的路程,他發現跑起來,特別漫長。

    他不想打Taxi。

    街上都是聖誕的氛圍,每家店門口都有了一顆掛滿飾物的聖誕樹,店裏的裝飾也無一不洋溢著聖誕將要來臨的歡樂情緒。

    等到了醫院,臉上已經布滿被風幹的淚痕。

    雙手冰涼,雙腳冰涼。

    醫院裏的人,無論是病人、家屬,還是醫生、護士,悲傷的總是比微笑著的多,他哭成這樣,也無人問津。

    他很快詢問到了母親的信息。

    December22,2012,attwotwentythree,HanRuqing,attheageof48。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中午兩點二十三分,韓茹卿女士,享年48歲。

    他記得那個中午,他的頭突然像是被人擊中一樣,痛得幾近昏厥。

    母子連心,原來……

    而他卻什麽都沒有考慮到,隻是單純以為最近工作比較辛苦,需要休息。

    媽媽,媽媽。

    為什麽不等等我呢,我很快就要回來了啊。

    他常常認為自己十八歲以前有三件幸事。

    在學校,有杜可淳陪伴,堪稱莫逆之交。

    回家路上,可以觸手可及自己的小女友,趁她不注意親上她的臉,嘲笑她害羞的傻樣。

    回到家,有一盞燈,雖有些昏黃,可燈下總有一個嬌小的剪影,就是在廚房裏忙碌的母親。

    他知道母親一輩子,就是個悲劇。

    在遇見父親之後。

    有時她總會對他說,“媽媽害了你,你真不該出生。”

    他不懂,可這句話帶給他了很大的影響,年幼的他,因為這個從此鬱鬱寡歡。

    他以為媽媽會不喜歡他,誰知道他的媽媽和全世界的媽媽一樣好,照顧他,重要的是給了他一個家。

    稱不上溫暖,甚至是殘缺的。

    但至少走到遠方有個牽掛。

    韓憶是不該出生的。如果媽媽當時知道韓憶成年後,就不再是韓憶,她會不會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讓肚子的孩子受罪呢。

    他看著媽媽的臉。

    越楚歌,直到你死去,都沒有看你一眼嗎……

    對一個這麽心狠手辣的負心漢,你為什麽還愛得下去?

    愛得不卑不亢。

    他連一個簡單的葬禮都沒有給你啊,在這種時候,他居然有心情舉辦酒席……媽媽,你死去,和路邊一個乞丐死去,在他心裏其實並沒有什麽兩樣。

    這樣的人,就是你從來不在我麵前提起的,你的隻有短暫的一夜的情人,最後成了我的父親。

    媽媽,你看看我……

    我怎麽辦……

    媽媽……

    這八年,他一想到越楚歌會再怎麽為難他,夏舞不再愛他另嫁良人,杜可淳早已忘記他這位情同手足的弟兄,兩個哥哥帶給他的壓力這類不好的事,他就會去看看母親。

    隻有在你麵前,我可以像當年的孩子一樣,無拘無束,喜怒哀樂,放縱給你。

    你走了,那我呢,誰還能聽我哭,看我笑?

    他就這麽一直坐在母親屍體旁邊,他的手敷上母親的臉。

    他想給她一絲人氣。可怎奈,他的手凍得堪比麵前的屍體。

    離開了停屍房,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冰涼的。

    不想再待下去了,媽媽。

    不由裹緊了身上的大衣,他走出醫院,將自己回歸到繁華熱鬧的街道,心卻如死灰一般。

    “小少爺。”

    門口一輛勞斯萊斯,他知道這是越家的。

    “少爺請上車,董事長讓我接您回家。”

    “讓我一個走回去吧。”

    “時間來不及了,小少爺不要任性了,酒席很快開始,您的服裝還未更換。”

    任性?

    他任性地奢求著自己的個人空間,他是這個意思嗎?

    他突然笑了,然後重重扇了麵前的司機。

    越堯知道,在三個兄弟之中,下人們常常在一起議論說小少爺脾氣最好,很少訓斥他們,一點兒沒有架子。

    其實他隻是不認得他們。

    母親低賤,他自然不敢有架子,就算給他架子他也抬不起來,若不是董事長那一夜衝動,他的母親還不如你們,你們至少進得了這越家。管家皺眉道,趕緊幹活。

    “任性?誰教你這麽說我的?”

    “對不起,少爺,我錯了。還請你配合我的工作。”司機不甘地低下頭,五個紅紅的指印清晰地掛在臉上,他不知道為什麽因為一個詞他突然這麽生氣。

    越堯打開車門,也不看他一眼,坐進後排。暖氣環繞著,他悶聲道:“開車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