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三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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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冬兒好比在大冬天裏遭受了一股極為猛烈的冷空氣,周身透著刺骨的冷,以至於她分不清到底是雨水濕了衣的冷還是別的,她木然頜首,眼淚又一次悄無聲息的滑落。瞧著冬兒煞白無絲毫血色的臉,辰軒頓覺心下一陣不忍,神情雖有些不耐,但語氣卻緩和了不少,慢慢的道:“我恰好也有些餓了,你讓廚房備上幾樣營養的小食,送到少奶奶房裏。”冬兒明顯一僵,似乎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久久凝視著辰軒,半晌,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又有些欣喜地應了聲“是”之後,飛快跑開了。
當從辰軒的口裏說出“少奶奶”那三個字時,很明顯,他是在心裏經過了幾番糾結的。木已成舟,縱使,他千般的不情願,那個他從來不曾正眼瞧過的女子,確實是懷了他的孩子,就算,他有萬般的抗拒,但那日漸隆起的小腹,卻是不容人忽略的事實。緩緩仰頭,烏雲低壓在頭頂,鉛灰色重重地砸進了辰軒的心裏,眼前的一切似是失去了顏色,腦海中隻有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不斷在飄過,如果子萱和自己有孩子,他還會不會晝夜避之不及呢?隨即他自失而又悲愴地笑了,自打建章宮一事後,子萱便避不見他,即便是遇著了,也是飛快地搪塞著各種借口的遠遠躲開他。她像避著瘟神一般的避著他,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還是,她從來就不打算聽他的解釋呢?“子萱”喉間發出聲嘶力竭地低喚,像極了一聲歎息,被呼嘯的狂風決然的撕裂在空氣中,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緩緩抬手按住心口,有些痛,痛到極至那叫麻木,他知道,那裏永遠缺失的一隅,此生,再也無法修補了。
胸腔中一陣顛江翻海,似有一股腥熱要沿著喉嚨直湧而上,他緊抿著薄唇,生生地壓了回去。當辰軒漠然地轉過身,朝著徐府之西走去時,恰好和從內院走出來的玄祺,擦身而過。兩人都各有所思,以至於太過入神,都沒有發現彼此,彼時,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雖各有所思,但思的,不過是同一人罷了。而玄祺之所以疾色匆匆,是因為他接到了護衛發出的旗花火箭,那是王府傳達重要情報的暗號。彼時,他正陪著華夫人還有盼月在內庭裏聊著子萱的近況,當他收到這個訊號時,心下一驚,一杯滾燙的茶水,就徑直灑落在他的手背之上,驚得華夫人慌忙要掏出手帕替他擦拭手背上茶水,急得盼月麵色大變地跑開去請大夫。然而,被燙得紅腫的手背,玄祺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因心有所牽,因心有所係,他匆忙地起身告辭了,留下華夫人一臉愕然,怔愣地望著手中那隻子萱托玄祺送來的羊脂玉手鐲,望著望著,便紅了眼眶。這個鐲子,便是用天下間最名貴最頂尖的白玉羊脂精心雕琢打磨製成,更極為難能可貴的是,晶瑩剔透的上佳白玉中,還夾雜著豔若血絲般的花紋,手一抬,順勢流動的紅絲,像極了展翅而飛的火鳳,火鳳流絲鐲。
軒轅鎮國之寶。傳說,此鐲極有靈性,得此鐲,可永保國運昌盛。誰能料想到,如此至寶,竟會在子萱手裏?難道,子萱會是如此一想,她的心下不由得一緊,回迷城,進皇宮,難道,一切皆已注定?子萱啊子萱,甘露寺老住持的那番話,但願你能盡數聽進心中。今日,晉陽二年十月十一,子萱,十六歲的生辰。因著去年華夫人對子萱存有心結,便忽視了子萱的生辰,而今年,子萱進了宮,她想要再見子萱一麵卻好比登天一樣的難,望著那一道道生生阻隔在她與子萱之間高高聳立的宮牆,她的心沒由來地一陣空落,她吃得可好?住得可習慣?有沒有人欺負她?是不是又病了又瘦了?她忽覺,自己竟是這般掛念著子萱的。是以,她今兒一早便命容姑去街上采買食材,而她自己,則整個上午都在摘選海棠花,從籮筐裏精心挑選出最鮮嫩的海棠花瓣,不厭其煩地一片片的清洗,她時不時會問問從旁幫忙的盼月。“也不知道,這做出來的味道會不會相差太遠?”“夫人您就放心吧,容姑姑的一雙巧手,普通的食材到了姑姑手裏,都能製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今兒的食材,全是照夫人的吩咐精心挑選,等下製出來的海棠糕,定是最清甜可口的呢!”這日下午,當玄祺踏進內庭的時候,華夫人摘選出來的海棠花瓣被家仆送進廚房不過才半刻的功夫。
“子萱,舅母陪你一起吃海棠糕吧?”思緒回轉,半晌,她閉目,心不可抑製地痛,長歎一聲,淚落如雨。像子萱這樣一個討喜的孩子,往年,她為何執拗地不肯陪夫君一同替這孩子慶祝生辰呢?時至今日,她方才明白,卻已是太遲。海棠糕,還,未製成。“子萱,舅母陪你一起吃海棠糕吧?”思緒回轉,半晌,她閉目,心不可抑製地痛,長歎一聲,淚落如雨。像子萱這樣一個討喜的孩子,往年,她為何執拗地不肯陪夫君一同替這孩子慶祝生辰呢?時至今日,她方才明白,卻已是太遲。海棠糕,還,未製成。瞥見廊簷下那抹纖瘦的身影,辰軒不由得皺了皺眉,聲音低沉地問道:“聽冬兒說,你今兒個味口不好?”亦琳急急旋身,清秀的小臉上甚是歡喜,一雙明眸中閃動著欣喜的水光。“大人。”
他真的來了,可見,他還是憐惜她的。她含笑緩緩行至辰軒身邊,許是一日顆粒未進,不過是幾步之遙,她還是覺得有些吃力。辰軒倒沒發現這一點,隻覺著今日亦琳的氣色看起來的確不太好,他的目光並沒在亦琳的身上多做停留,僅是淺淺地一瞥,隨即一個側身,揮手示意身後的家仆們把那幾樣還冒著熱氣的吃食送進屋子裏去。瞧見辰軒有意無意間流露出來的疏離,亦琳腳步一滯,美麗的臉龐上漾起幽怨,怔怔地直視著辰軒。這個她傾心愛著的男子,他在她的麵前,無關乎她伴他的時間長短,無關乎她是否有了他的孩子,他待她,總是這般疏遠與淡漠。她才是他唯一的妻,可他的心,卻始終沒有她位置。家仆們細心擺好吃食與碗筷,眾人便都魚貫而出,朝著辰軒與亦琳兩人躬身一禮,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陪我一起用膳吧?早先忙於公務,連午膳也未曾用過呢!”
辰軒麵上柔和一片,緩緩牽過亦琳的手,指尖相觸的那一瞬,兩人都似乎顫了顫。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牽她的手,不是把她當作某人的替身,是實實在在的牽著她。亦琳一陣恍惚,以至於,她是何時進了屋子的都不知道,眸光緊緊地鎖著桌上那供兩人使用的碗筷,她長長的眼睫底,籠著一層淡淡的霧氣,他邀請她一起用膳?沒有旁人,隻有他們二人。這麽想著想著,心中這多日以來的抑悒,立時便被驅散的一幹二淨。
室內,一片寂靜,屋外,依舊大雨滂沱。“先喝些湯罷。”說著,便替亦琳舀了一碗湯。“聽冬兒說你今日顆粒未進,所以,先喝些湯潤潤喉。”亦琳眼中一熱,忙垂下眼簾,險些就要掉下淚來,可又覺著辰軒難得這般溫柔,若此時任由淚水滾落,倒顯得她有些矯情了。淡定,對,她要淡定。她是他的妻,他本就應該這般柔情待她的,不是嗎?她微唇微勾,回以淺淺一笑,舀了一小勺,淺淺嚐了一口,湯水入喉的同時,她的臉上漾上了一層層暖意。亦琳正陶醉在辰軒難得的柔情之中,忽然聽見屋外傳來一婢女激動的聲音。“聽說,靖王爺今天來過?”因著那婢女心中激動,所以,那婢女渾然不覺已然擾到了屋子裏的辰軒與亦琳。
“是啊是啊!自打二少爺遷去了將軍府,王爺便極少過來了,多時不見,王爺似是又英勇了不少呢?”又傳來了另一婢女的聲音,她似乎比前一個婢女更心緒澎湃,儼然的花癡狀。辰軒與亦琳相繼一怔。自上次金沙澗一役後,茶樓酒肆乃至歌舞坊,到外坐滿了津津樂道的茶客與酒客,他們一個個大口喝著茶,一把接著一把嗑著葵花子,口沫與葵花子殼齊飛,大談靖王爺如何“俊偉非凡少年名將”,又如何“殲殺敵軍智勇雙全”,最後如何“一計退敵決勝千裏。”這麽一個馳騁沙場,運籌帷幄的翩翩少年王爺,讓天下間眾多少女為之懷春,委實是意料之中的事,卻不曾想,連徐府上下的婢女也這般為玄祺傾狂?便就這麽聽著這甲乙兩名婢女的談話,亦琳的臉頰倏地染上一層窘紅。反倒是辰軒有些不以為意,自顧自的埋頭吃了起來,不時也會往亦琳的碗裏夾一些她愛吃的菜。然而,接下來那甲乙婢女的談話內容,很快便攪了這一份難得的溫馨美好。甲婢女因沒能見著靖王一麵,霎時捶胸頓足,極其失望道:“啊?你見著靖王啦?好可惜哦,我今天剛好被安總管調去了東苑,我昨兒還是在前院的呢,對了,老爺今兒一早便出府辦事了,那王爺今天是來找大少爺的麽?”乙婢女“唔”了一聲,搖頭了搖頭道:“王爺是來找華夫人的,一進府,便徑直去了內院,不過,也隻是一刻鍾的功夫之後,盼月姑娘便行色匆匆出了府,聽守門的護衛說,是王爺被茶水燙傷了手,盼月是出府尋大夫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