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撮合萱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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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先不談白衣對他的忠心,光憑白衣有著與他相似的身世,他便對白衣狠不下這個心。同樣是被生父棄如蔽屣的孩子,不同的是,他有姑姑和叔父疼惜,即便後來沒了姑姑,至少還有叔父陪著。而白衣,自小被生父虐打不說,後來,竟還被嗜賭成性的父親以低廉的價格賣給了人販子,當風贏街頭初遇白衣的時候,白衣時年五歲,被三四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持木棍追趕著,恰巧撞進叔父的懷裏。明明是年滿五歲的孩童,可卻瘦弱矮小跟三歲幼童無異,散亂的發猶如枯草一般,瘦可見骨的小小身軀,滿是新舊交替的鞭痕,唯一可以用來蔽體的衣物,卻是破爛不堪的,上麵染滿了鮮紅,甚至,還有些是染紅了又幹了,幹了又染紅了的。那一刻,他,風贏,不帶半分猶豫的騰身而起,像一縷輕煙一般的朝那幾人掠去,在眾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之下,那三四個身形彪悍的漢子,被他飛踢的幾腳,斷了肋骨,倒伏在地上哧牙咧嘴的叫囂著,卻無一人敢從地上爬起來反抗。而他,卻是目光淩厲,神色肅殺的一掃那倒地的四人,立時,便嚇得四人倉皇而逃了。彼時,街頭上演的,便是一名年僅八歲的少年,毫不費勁的,打得四名拐賣孩童的惡棍落荒而逃了。霎時,街頭的叫好聲、歡呼聲、鼓掌聲,連成一片。隨後,他便恢複了往常的神色,對於旁人對他的稱讚聲,他絲毫未曾放在心上,緩步行至白衣的麵前,牽過白衣那滿是泥濘的小手,淡而堅定地道:“跟我走,從此,絕不讓人再欺負你!”
而一直佇立在風贏身後的男子,看著從風贏身上流露出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則是目露欣慰地淺淺笑了笑。跟我走,從此,絕不讓人再欺負你!彼時的白衣,還不叫白衣。彼時,這是他對白衣許下的諾。而方才,他朝白衣踢出的那一腳,卻是毀了當初的諾。這十幾年來,朝夕相處,他早已視白衣與親人無異,今日,若非氣極了,他又怎會朝白衣狠心踢出那一腳?“少主,姑娘傷在背部,即便少主去了,亦是無事於補的,倒不如讓姑娘留在宮裏,太醫院有醫女,又有醫術精湛的太醫,相信,定可保姑娘無虞!”白衣低眉斂眸,跪倒在風贏腳下苦口婆心地開口。“無虞?”聞言,風贏垂頭冷冷地凝向白衣,眼神裏除了失望,還夾著深深的哀涼。“昨夜,你也告訴我她會安全無虞,可結果呢?”然而,回應他的,卻是另一道低沉而淩厲的聲音:“結果就是,贏兒,你,令本座實在太失望了!”聲落,便見從茶園的一側有一道黑色身影閃身而來,身形奇快無比,如一縷寒煙般著落於風贏的身後,用以覆麵的銀製麵具,閃著凜冽的芒光,即便他不出聲,亦是能讓人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戾氣息。“風贏(風白衣)參見門主!”
話落,風贏已是單膝恭敬地跪倒在地。而那黑衣人卻是緩緩垂下眼簾,閃著寒光的眸子冷掃了風贏一眼,隨即黑色袍袖一揮,一旁的原本跪地的風白衣,立時就消失在了茶園之中“莫要告訴本座,你打算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這麽多年的部署?”聞言,風贏心頭倏地一沉,他原以為立於黑暗之中的人是千落,卻不想,竟是叔父。殊不知,不待風贏回話,那黑衣人又兀自地開口。“想不到,這麽多年的部署,居然還比不過一個女人?早知道如此,本座當初就不該答應你姑姑收養你!”“叔父,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眼下,她隻能是你我手中的一顆棋子!”卻不想,黑衣人竟是不帶絲毫猶豫地截斷了風贏的話頭,最後的‘棋子’兩字,黑衣人咬得極重,語氣更是堅定而決然。風贏霍然抬頭,目光灼灼地凝向黑衣人,月白衣袖下的手緊緊攥緊,久久,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姑姑的孩子,亦是叔父您的孩子。叔父,您怎可狠心至此?”而風贏的這番話,似乎戳痛了黑衣人的軟肋,使得黑衣人隻覺心中一燥,壓抑多年的仇恨,被風贏那‘狠心至此’的四字立時撩撥到了頂峰,眸子裏頃刻間竄起兩簇熊熊火焰,怒吼道:“是本座狠心還是他狠心?當年,本座征戰北齊,他呢,他卻趁本座不在帝都,先是冠以本座通敵之罪,後又伺機對影兒下手,害得本座妻離子散,如此奇恥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命好,等不及本座向他下手,就下了地獄,但他害本座到如斯地步,又豈是他一死便可一筆勾銷的?倘若,不奪下他的江山,本座如何向地底下的影兒交待?而贏兒你,若是此時放手,你九泉之下的母親,又豈會瞑目?”聲音低沉而狠戾,一席話下來,隻有在提到‘影兒’的時候,那嗜血的眸子裏才會顯現出一抹柔情。雖早料到叔父會有此一說,可風贏的心,卻仍然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一點點的拽緊,緊到他幾乎窒息。這些年,他一直避不觸及自己的身世,可事實的真相就擺在那裏,又豈是他想逃,便可逃得了的?
“可叔父,子萱畢竟是您與姑姑唯一的血脈,何況,子萱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她能對玄洛起到什麽作用?若我們以她為餌,倘若讓玄洛知曉子萱與您的關係,屆時,打草驚蛇了不說,還會將子萱置於險境。”“正因為萱兒是影兒的孩子,才更應該為母報仇。”隻見,黑衣人眸底那僅存的一點柔情,轉瞬間便被一抹冷肅的殺氣所替代。“贏兒,萱兒能有多大的作用,你應該比本座更清楚吧?那日,他以身替萱兒擋下袖箭,難不成,不能表明萱兒在他心中的分量與位置麽?好,就算如此,那昨夜他為了替萱兒脫罪,不惜自傷,難道,這還不能足以證明他對萱兒已是情根深種了麽?”風贏震了震,倒沒料到玄洛竟是以這種決絕的方式救下子萱的,一時間,風贏的心頭如一團亂麻。茶園內,霎時就靜默了下來。良久,才聽到風贏輕歎一聲,艱難地開口。“這般的深情,叔父可曾想過,萬一,子萱醉倒在這片深情之下,那該如何是好?”不可否認,這才是風贏最為擔心的。黑衣人立時半眯雙目,射向風贏的眸光中又多了幾分冷冽,輕哼一聲,低沉地開口,道:“這一點,你大可放心,本座自是不會讓萱兒愛上仇人的兒子,即便是”然而,他忽地話語一頓,再啟口時,已是轉了話峰。“贏兒,聽叔父的,沉住氣,不出一年,這天下、還有萱兒,都將會是你的。”“叔父?”風贏眸光微微一滯,被叔父極其精準的點破自己的心事,向來冷靜的他亦是不由得慌了手腳。
而黑衣人卻是哈哈一笑,淡然道:“休要在叔父麵前打啞謎,當年,作主將萱兒指給你的事,你姑姑當夜便以書信的方式告知叔父了,叔父知曉你心疼萱兒,可贏兒你想過沒有,若非當年那人對你姑姑動了綺念,你我叔侄何至若此?你姑姑還有萱兒又何至若此?實非叔父心狠,隻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倘若贏兒你此時執著於兒女私情,那我們這些年來所付出的辛苦都將白費,屆時,你讓門下數以萬計的教眾情何以堪啊?”聽到叔父這般的說道,風贏猶如被泰山壓頂,壓得他眸中一陣刺痛,立時便黯然垂下了眼光,自知叔父主意已定,便也不再開口。黑衣人見他一直沉默不語,長歎了一口氣,從袖中掏出一隻白色的瓷瓶,隨即遞到風贏的麵前,正色道:“這是白玉膏,每日按時塗抹這藥膏,不出十日,肌膚便可恢複如初。萱兒傷在背部,若由你去替萱兒敷藥,終是有些不便的,還是將此物連同蘭兒蠱毒的解藥,一並交給蘭兒吧,以萱兒謹慎的性子,未必會接受蘭兒贈的藥,是以,想個辦法,讓皇帝去蘭妃那兒取這白玉膏!”
見風贏接過了瓷瓶,黑衣人便不再多說什麽,如來時一般,一個縱身便瞬間消失在茶園中。永和宮寢宮內,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瓷器碎片,上好的玫瑰紅帷簾和灑珠五彩鮫綃寶帳,亦是被撕扯七零八落,處處一片狼藉。菱花的銅鏡裏,女子嬌俏的容顏依舊仿若星辰般奪目耀眼,精致無暇的小臉,卻因著一夜未眠,從而泛起縷縷與之美色格格不入的憔悴。心痛難擋,可奇怪的是,卻沒有淚。腦海中滿滿全是他的影子,他眸光炙熱而癡纏,然而,那雙猶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中,可以有青妃,可以有那名身份卑微的宮女,卻獨獨沒有她。她曾以為,青妃一歿,她自是有機會能常伴君側的,畢竟,以她,楚倩婉的容色,確是可以豔絕六宮的。孰料,青妃去後,他卻拒翻任何人的牌子,甚至,在後來的很多個月裏,包括她在內的各宮嬪妃,根本就見不到聖麵,即便是湊巧遇上了,亦是吝嗇的連半個眼角的餘光都舍不得給她們。然而,盡管如此,她卻一直未曾放棄過。果然,後來,她終於得到了他的青睞,並成為繼青妃之後,第一位正式入主東宮的嬪妃。(m.101novel.com)